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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许清如,他还喜欢吗?或者说,他喜欢的是这样的许清如吗?

    “哦,如此。”李佑城漾起笑容,冷峻的脸让见者生畏,“云娘好手段,找了个好帮手。”

    ***

    万千大仙鶲扑棱翅膀,烈烈腾空,它们的腿上都绑好了写给白蛮族王室后裔的密信,只见这些灵巧的鸟儿们刚刚飞越皇城城墙,就被飞矢射下来,不断有鸟儿从高空坠落,等完全飞出皇城,大仙鶲仅剩原来三分之一。

    清如为此捏了把汗,问身侧的萧云霁:“云娘,它们就这么死了,你不难受吗?”

    这些鸟都是她精心养了多年的,与她日夜作伴,度过宫中百无聊赖的日子。

    “政变总是会死人的,我们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更别说鸟儿了。”

    “工具鸟儿,看来云娘不是真的喜爱它们。”清如打趣。

    “喜爱有何用?你记住,任何时候,不要感情用事,不要依附感性的东西。尤其是女子,最容易被执念所误。要学会掌控全局,掌控诸方势力,唯此,万事万物都逃不过我们的手掌。”

    清如微微侧头看她,下意识觉得萧云霁的胆识和魄力不是寻常女子所具,暗暗佩服。想她能在波谲云诡的滇王宫毫发无损地生活至今,必然是在大风大浪里经受住了万千考验。

    萧云霁展开手中的传位诏书,那上面用大顺的文字和滇国白蛮文字写着给下一位继任者的殷殷嘱托。

    只是,下一位继任者究竟是谁,那上面是空白的。

    这是滇国王室规矩,不到最后一刻,当朝国王是不会写出继位者的名字,以防临时生变,也是为了激励各王室子孙在朝廷勇担大任,好好表现,说不定滇王在最后关头就考虑你了。

    这也是为什么郑仁泯执意要先拿到传位诏书,再杀兄弑父,以便自己“名正言顺”地继位。

    诏书用滇地特有的锦缎织就而成,上面不仅写有文字,更印有滇国各州县驻军的红章,大大小小十多个,不可能伪造,所以传位诏书也有了虎符的功用,关键时刻可以调兵。

    萧云霁将诏书收好,放入袖中,抬头看天,忽然大笑起来。

    清如只觉得这笑声极为悲凉,只听她苦笑道:“闹剧,闹剧啊……这世上最愚昧可笑也是最惨痛的,就是小人得志……”

    待出了萧云霁的住所,清如加快脚步,一刻也不能耽搁往宝龙寺而去。

    就在侍寝后走出太和宫之际,她得知了二王子被围的消息,于是故意绕道去往崇华殿,就在那个时候,她遇见了落缨,落缨跌撞进她的怀里,像是受尽苦楚终于要解脱的样子,眼里的兴奋难以压抑,扶着她双肩,喘息着说:“宝龙寺,宝龙寺惟贤方丈的藏经阁,滇王与舒王的密信……全都在那里。”

    这件事,清如刚才没有告诉萧云霁,此时的萧云霁只想着复仇,调兵,联络白蛮王室,哪有功夫顾得上她呢?

    就算事成之后,她能顺利拿到证据,但时间太过长久,她耽误不起,她的家人也耽误不起,她必须尽快返回长安,趁时局还算稳定,趁皇帝还没咽气,趁太子还未逼宫,趁舒王还未起兵,将这些“保命良药”送至那人手里。

    只是,越是着急,就越有阻碍。

    迎风而来的男人,宽袍广袖随风飘起,玉冠挺立,面若冷雨。

    终于,他几步走至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

    “许娘子,”李佑城的声音疏远之至,眼神亦无任何亲切,“如此匆忙,要去何处?”

    清如骤然凝神,不敢回他。

    “世子的人马上就到太和宫了,眼下这王宫不太平,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动。”

    清如低头一拜,“多谢李校尉提醒,我是太和宫的人,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太和宫的人,不就是滇王的人吗?她果然……

    李佑城暗自压住心中怒火,言行依旧有条不紊,道:“看来传闻属实,是我唐突了,是李某小看了许娘子的本事,日后在这王宫,我等还得仰仗许娘子庇护。”

    “李校尉客气了,清如只是尽自己所能,助大祭司匡扶正义,助校尉铲除神花异教而已。”她依旧低头回复,不敢直视他双眼。

    李佑城盯着她乌黑的有些散乱的发髻,那发丝也许是侍寝后还没来得及梳理好,他竟还生出了羞耻的去拨弄的念头!

    他情难自抑,微微俯身凑近,沉声道:“那日,你我在桂树下,你也是这般模样,还记得那一刻,我求你,希望你忘了他,记住我,可到头来,你宁愿委身自己,也不愿答应我。”

    他直起身子,低叹一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清如猛然抬头,她当然记得那一天,那一夜。

    他们在桂树下,她被他背起,系上思念的红绳,而后便陷入虚无缥缈的亲昵之中。

    原来,那不是虚无缥缈,那个吻,他在她唇间的轻轻一吻,是真实存在的。

    第33章 033. 破局

    李佑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像一幅水墨画晕染开来。

    清如吸吸鼻子,抹去眼里的泪,虽然她知道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但还是接受了这事实,与其幻想不现实的未来,倒不如抓紧时机,做好眼下的事。

    她马不停蹄闯进宝龙寺,平静下来,打着为滇王查询典籍的名义进入藏经阁。

    “这顶楼是做什么的?为何不让进?”

    一小沙弥拦住她去路,说藏经阁只开放两层,第三层是供奉舍利的地方,除非滇王亲自过来,否则任何人不得擅闯。

    清如应了下来,只在jsg二层随意拿了几本经书,身后的小沙弥始终跟着,她实在无从下手。

    也许那滇王与舒王勾结的密信就藏在三层某处,不然也不会如此管制森严。

    看来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清如内心火急火燎,但表面却未有丝毫着急的征兆。

    她捧着经书往外走,路过佛堂正中时,见一老和尚正双手合十跪在金色软垫上诵经。

    “那位是惟贤方丈吗?”她问小沙弥。

    “正是方丈。”

    清如调转方向,说是仰慕方丈已久,想去问个安,却被小沙弥拦住,说诵经的时候,方丈不喜欢被人打搅。她不放弃,说就算不去请安,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转一转向往已久的宝龙寺。

    小沙弥拗不过,只好跟着她一起在宝龙寺各个殿宇里瞎逛。

    宝龙寺是国寺,也是滇王宫里最大的寺院,其布局造景倒也与中原地带的寺院无差,只是,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寺庙殿宇装饰极其奢华,也许是为了彰显滇王对于国教的重视,所以故意为之。但清如觉得,这种奢华有点过头,那方丈诵经的正堂比滇王的寝卧还要富丽堂皇几倍。

    按理说,王室不大富裕,滇王上位几年时间,屁股还没坐热,哪来的钱去大兴土木,骄奢淫逸?

    清如越看越觉得蹊跷,便问:“咱们寺院果然名不虚传,我在中原就听人说滇王宫的宝龙寺在整个西南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豪华气派!”

    小沙弥一听,立马附和起来:“那是,外面那些民间小寺哪能和国寺相比?滇国就算再没钱,也不会亏了我们宝龙寺!”

    这话有意思,同是佛教,怎么还分出尊卑了?信仰这个东西,若是靠着外在的装饰来划分等级,那让里面供奉的佛祖圣人情何以堪?

    清如对他笑道:“小师傅说得有理。我看咱们寺内的陈列,瓷瓶啊,字画啊,彩塑啊,这些可都是产自中原的上等好物呢!”

    小沙弥笑纳:“那是,咱们寺的东西堪比大顺皇宫里的珍宝!”

    “只是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宝龙寺在王宫内倒是气派,可王宫外的人也看不见呀,你们这些好物件还不是靠着滇王的赏赐?”

    “诶,你这可就错了,咱们宝龙寺有自己的产业,在宫外的买卖大得很,哪是你这小宫婢能想象得到的?就连滇王来了,也得敬我们方丈三分。”

    寺院商业化,成为贵族王权的交易工具和资金周转地——滇王正是通过此种渠道与大顺的舒王勾结在一起,借钱,养兵。

    而且这些兵应该不在少数,也没有养在王宫里。

    这样一来,就凭神花教控制下的贵族私兵和听命于世子的王宫禁军,应该是无法与其对抗的。

    忽然,清如心中一颤,她想到了李佑城。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李佑城,他们想通过世子的兵来夺滇王的权,这一步太危险了,若没有万全的准备,而萧云霁召集的白蛮族援军万一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滇王狡猾险恶,很可能在京畿早就有布防,若真是如此,打草惊蛇,她们这些中原人,哪怕世子、二王子都会葬身于此。

    想到这,她有些后悔与他作别,看来他们的命运之线还在紧紧缠绕。

    清如无奈看天,人生总是惊吓多过惊喜。

    ***

    李佑城和长松、景策等在太和宫长定殿的外头,此时此刻,整个太和宫都被世子的禁军围住了,太和宫两侧的偏殿,平日里是朝臣工作的地方,如今也被禁军重重把守,殿内的绛袍官员时不时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当确认是世子的时候,无不面露惊恐。

    原来平日里病怏怏,鲜理朝政的世子竟是个庙堂隐士,动起兵来毫不含糊。

    长定殿的大门徐徐拉开,滇王被两名宫监架着走出来,站在高台之上,诧异瞧着台下的威严阵仗。

    “怎么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滇王有气无力,刚喊出这一嗓子就重重咳了一声,刚才在殿内一觉不醒,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直昏昏涨涨。

    而且,他隐约记得,他宠幸了近身宫女,那女子是中原来和亲的公主侍女,长得标志,还有文采,甚得他心意,以至于鱼水之欢都极为畅快舒服。

    怎么等他醒来,人却不见了?还被禀告世子带兵捕了老二,围了太和宫!

    “父王!”世子翻身下马,恭恭敬敬朝滇王一拜,痛斥道:“儿子愧对父王,儿子竟然才知道二王子勾结神花教,与其里应外合,试图在大婚之日颠覆朝政啊!”

    “什么?你是说,老二真的……”滇王看向双手被反剪、披头散发的郑仁泯,他的目光依然混沌,貌似失去神志,也不辩解,也不求饶,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滇王依旧被扶着下了台阶,世子的嘴就没闲下来,将郑仁泯的图谋一一述说着。

    他心里了然,两个儿子已然反目,且老二已废,就算顾及世子母族是白蛮,也不得不作出选择了。

    他朝郑仁泯狠踹一脚,指着鼻子骂他庸碌无能、狭隘偏执。

    世子趁机道:“父王,如今他已伏法,可那些被关在王宫里的贵族却不会就此罢休,几日与外界断了联系抑或宫中消息泄露,那等在宫外的士族定会出兵的,他们与神花教都是一伙的,万一被围城,到时候难堪的可是父王啊!”

    “所以你想如何?”

    “请父王将传位诏书交与儿子,儿子派人去调兵,定能保王宫安定,滇国太平!”

    “你胆子不小啊!”滇王似乎并不在乎目前的形势,“你将我宫内禁军全部换成你的人,为的就是这一天吧?真是我的好儿子,终于不再韬光养晦,开始逼宫上位吗?”

    此话一出,父子间也便彻底撕破脸。

    郑仁泯不知怎的,来了精神,啐道:“世子才是大奸大恶之人,父王要是禅位给他,滇国必亡!”

    滇王顺势又踹了他一脚,骂他无耻愚昧。

    世子昧着良心解释了一阵,但滇王一口咬定他就是谋反,便也失去耐心,不再客气。

    一时间,太和宫气氛剑拔弩张。

    李佑城听了一阵,看样子滇王是有所准备的,不然也不至于和世子翻脸。

    正想着如何应对,只听滇王大喝一声:“滇国近畿守军还有一日便会抵达皇城,五十万铁甲黑骑你能顶得住?想要算计本王,也不想想本王是如何打下这滇国的?”

    如此一来,太和宫的禁军便慌乱起来,毕竟以一敌百是必输的局。

    李佑城一行人听到此处,便知计划已破局。

    景策道:“校尉神算,果然矛盾被激发了。咱们也是时候退出了,只要云娘的消息顺利传出,白蛮族的兵一到,政权颠覆指日可待。”

    李佑城并未应和,他深知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妄下论断,但有一点是认同的,他们确实该退出此局了。

    此时又听宫监来报,说殿内丢了东西,滇王怒吼:“将那个中原侍女落缨给我带来,本王要亲自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