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诗重提》 第1章 [现代情感] 《旧诗重提》作者:山野诗人【完结】 本书简介: 先婚后爱/青梅竹马/久别重逢/双向救赎/非典型破镜重圆/修罗场 何慕失恋醉酒后发疯,给前前男友打了一晚上电话,醒来发现打给了甲方爸爸。 关键对方没直接挂电话,通话时间长达6h。 天知道她鬼扯了些什么,现在嗓子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社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项目还在进行阶段,并且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 如果项目黄了,她裤衩子赔进去都不够交代。 所以她此刻带着自己的破铜锣嗓子在赔罪了。 “多有冒犯,您就当我是个笑话,大人有大量,就当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吗?” 向繁洲眼都不眨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怎么人模狗样一人,这么小家子气。 何慕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上怎么骂您的?” “倒没骂,”他切换了下姿态,舒服坐在沙发里,“只是说爱我爱得不能自已,要嫁给我。” “……”她瞬间满头黑线,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但何慕还没能想到措辞,对方又开口了。 “我同意了。” “???” 咱俩到底谁疯了??她不明所以。 后来。 何慕竟然真的和向繁洲成婚了。 不为别的,条件太过诱人,她抵挡不住。 向繁洲承诺婚后将公司15%的股份转给她,那可是市值千亿的上市公司。 甚至以向繁洲的脸和身材,何慕完全不吃亏。 “结婚后,你希望我做什么?” “做我的太太,”向繁洲粲然一笑,眉眼柔和的似乎能盛放她所有的担忧,“然后爱我。” “你想我怎么爱你?”她问。 “用你的一切暴烈地爱我,头破血流也不止息。”1 她深知豪门是龙潭虎穴,预想的风暴却没有发生。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周氏集团董事长周群儒多年前遗失的小女儿。 而向繁洲本该是她的竹马。 社畜广告创意总监x品牌金主爸爸 极限反转 清醒酷飒大小姐x黑切白科技新贵 (划重点——是黑切白!不是白切黑!) 阅读指南: 1.文案废,文案仅供参考,文风以正文为准。 2.捉虫狂魔,不定时修文。 3.1这句话灵感来源:(非本文灵感来源)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珍妮特·温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慕,向繁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们终将再次相遇,我的爱人。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01章 暴雨肆虐,狂风呼啸,灰蒙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今浦市。 一切被掀翻,秩序被打破。 从便利店开阔的窗口往外看,外面的世界荒诞的像末日景象,万物失去生机,都市昔日的奢靡繁华不复存在,光彩黯淡。 何慕在门口拿了把透明伞,去往柜台结账。 继而艰难地推开玻璃门,果断但狼狈地加入挑战,逆着风往拍摄场地走。 距离不过五十米,但强阻力下通行困难。 她的伞瞬间被吹变形,外翻着,伞骨零落,雨水不讲道理地乱砸,身体也被推着往反方向走。 像是在劝她离开这里。 何慕人生头一遭碰到台风,没想到就是这么惨的境遇,却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这个项目组是跟尚特科技的vr产品广告片的,本来拍摄已经进行一半了,甲方一把手又提新意见,脚本临时更改,拍摄进度几近归零。 好容易重新开始拍摄新脚本了,又碰上台风天,组长陈再商应对无措,请她支援。 交付日期在即,她只能提议将室外的运动场地全部改到室内,尽量不影响脚本呈现。 拍摄重新恢复正轨了,但她仍放心不下,亲自来了。 有不明的塑料制品被风席卷着冲她飞来,她避闪不及,塑料包装袋直接甩在脸上,扒开后,又迅速没影了。 凭借那味道,她判断出是一个番茄口味的薯片包装袋。 耐心减半,她想快点进入室内了,尽力加快步伐。 却没注意到有新的危险来袭。 她闷头走着,脸意外碰到了柔软的布料,胳膊和后脑勺被柔和地圈住。 闷响和脆响声接连而至,陶制花盆在地面上炸开,碎片从她的耳廓划过,割断了她一缕发丝。 虽躲过一劫,但她的心脏却仍像被那碎片刺伤,无法平缓。 鼻息中除了咸湿的海风气息,还有清冽的雪松味。 那来自另外一个人。 有人在那个瞬间护住了她,花盆应该是直接砸在他背部的。 何慕仰头,对上了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登时乱了心绪,往后退一步:“向总。” 他是这个项目的甲方,尚特科技总裁向繁洲。 也是那个临时提意见要改脚本的人。 当时她是在视频会议中见到他的,今日第一次在线下见到他,心中有种冲击感。 第2章 他身高几近一米九,面部折叠度高,五官深邃立体,下颌线清晰,眉眼英气,莫名带着混血感。 这般顶级的骨相,她是少见的。 向繁洲没答,敞开西装将她护着,一同往入口去。 团队里的谢冉先看到他俩,惊愕片刻才迎上来:“向总,何总监,我去给你们拿毛巾。” 终于到达遮蔽的地方,何慕松口气:“谢谢向总刚才帮我,您今天怎么有空来现场?” 向繁洲的头发全被打湿了,他胡乱抓了抓,意外有点像杂志造型师喜欢做的湿发造型。 “顺路。”他语气冷淡。 何慕浅笑,却意外发现他后背的脏污和脖颈的伤口,瞬间心乱了:“你受伤了?” 谢冉拿毛巾过来,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递,僵在一侧。 “没事。”他推开何慕想要查看的手。 以当时的风力,花盆砸过来的力度一定小不了,何慕坚持:“你得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他仍不接腔:“拍摄到哪了?” 何慕只能暂时作罢,问谢冉:“陈再商呢?” “在盯拍摄。”谢冉再次递毛巾。 “谢谢。”何慕接过毛巾,递给向繁洲一条,自己留一条。 他不情愿似的,半晌才接:“谢谢。” “先去看一下吧。”何慕觉得这人死要面子,得顺着来。 谢冉带着两人去往监看区。 陈再商看到他们进来,起来想打招呼,何慕摆手让他坐下了。 现场正在拍一条演员使用vr产品的画面。 导演迟遇正在盯画面,拿着对讲机:“光有点穿了,调整一下,再来一条。” 剧务开始行动,陈再商再次起身,带着两人往外走。 “向总想要了解一下拍摄进度,你来跟他讲一下。”何慕说。 “目前已经拍摄完三分二的镜头了,”陈再商答,“这两天拍完,立刻就进入后期环节。” “嗯。”向繁洲似是也不太关心这个结果,面色毫无变化。 陈再商盯着这俩人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要不要我从服装老师那先给你们拿件衣服换?” “没事,我们马上就走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何慕拍拍陈再商的肩膀。 她本来就是来看一下拍摄顺不顺利,知道没什么问题,就放心了,现在得找个地方解决她和向繁洲的事。 陈再商眼中难掩八卦的兴趣,意会似的回去了。 向繁洲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走了?” “受伤又淋雨伤口很容易发炎,你必须去医院。”何慕率先往前走。 但站到门口,又开始发愣,雨未停,风势未减。 她看向了刚才被她仍在门口的小破伞,一时间做不出决定。 “走吧。” 向繁洲不等她反应,就揽着她往外走。 何慕无措着,抬头发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往门口停。 暴雨中不适合纠缠,她先上了车,继而向繁洲也上来了。 “我也是开车来的,只是没停这。”她强调。 “你不是说我得去医院吗,你不一起?” 何慕体会了下他话语中的深意。 这个逻辑是:我害他受伤,要我负责任吗? “何总监,不愿意?”向繁洲这语气说得多少有点轻佻。 她愣了一秒,按下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回路,但她明显也看到了后视镜中司机的神色从沉稳变成了看戏。 向繁洲一直不提受伤这件事,她还以为他是个不图回报的好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何慕倒吸一口凉气,浅笑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他听完这话暗暗低笑。 她这才感觉,自己这话说得跟个渣男语录似的。 只不过,她是真心的,向繁洲因为她受伤,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急诊室。 医生要求向繁洲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伤口,他半晌没动。 “我出去。”何慕很有自知之名。 “不用。”他声音低沉。 何慕走一半,脚步顿住。 本来她出去避嫌是非常符合常理的,他说“不用”之后,让这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她左右为难,刚转身一点,看到向繁洲已经在脱衣服了,又迅速转回去:“我还是出去吧……” “你不要看看我为你受了多少伤?”向繁洲语出惊人。 医生都笑了。 何慕想打人,怀疑他纯粹是故意说这种惹人歧义的话,干脆将计就计,旋即在他旁边坐下来,深情地看他。 他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没管,听医生的话继续脱衣服。 外套脱下来,他拎着想找个地方放,何慕自觉接了过来。 “我帮您拿。” 向繁洲看她一眼,像在表扬她的审时夺势。 外套剥去,一切显露无疑,血迹透过白色的衬衫露出,被雨水晕染后呈现为粉色。 何慕一下严肃起来。 这人不疼吗,一直拒绝看医生,还跟她开玩笑。 他脱衬衫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大抵知道衣服和伤口粘连部分撕扯会很疼。 她有点不忍看了。 果不其然,他的后背有好几道血痕,长度不等。 应该是花盆破裂的瞬间被划伤的。 第3章 她不敢想如果当时没有向繁洲,那花盆将对她造成何等伤害,大抵毁容都是小的。 那个高度,碎片甚至可能划过她的脖子。 也就是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时和死神离得有多近。 一定程度上讲,向繁洲是她的救命恩人。 向繁洲的背脊是有力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又没有过度健身的痕迹,加上此时的伤痕莫名有种喷薄的美感。 何慕为自己的想法而不齿,默默转头,清了清嗓子。 医生在给他处理伤口,他百忙中看一眼何慕:“你嗓子不舒服?” “……对。”她其实在想:你能不能闭嘴。 “那你可以让医生给你开点药。” 何慕:“……” 他好像是认真地在关心她的嗓子。 “不用了,不严重,谢谢。”她笑不出来。 后半程,她选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拿手机开始处理微信消息,一直到医生换完药。 医生:“这湿衣服最好还是别穿了。” 向繁洲:“嗯。” 不穿等下怎么出去?外面还正刮风下雨呢? 何慕不知道他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直到急诊室门被叩响,向繁洲的助理李璟进来,拿着干净的衣服,她才明白他早有准备。 但李璟手里还有女士衣服。 “顺便给你也准备了衣服,”向繁洲将卫衣套上,“你凑合穿一下吧。” 她没想到他这么细心,但是仍觉得太麻烦了:“不用了,谢谢。” “没说让你在这换,等下你可以去卫生间。”向繁洲起身往外走。 何慕:“……” 我又不傻。 医生听这对话一愣一愣的,差点忘记叫下一位患者。 出了急诊室,向繁洲再次提议她去换衣服。 何慕懒得掰扯,接过衣服去卫生间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向繁洲穿了件黑色的卫衣,这形象和他穿西服时截然相反。 少年气四溢。 她可以想象他少年时代在校园里的意气风发。 何慕站在走廊一端看另一端的向繁洲,他静静地站在窗边,目光平静,像等一位故人。 远远的,他却好像有感应,抬头看了眼这边。 穿过无数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他们对上了对方的目光,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那一刻似有一世纪那么长。 她没来由的眼眶湿润了。 走到向繁洲身边的时候,都没敢再抬头看他。 “何总监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他冷不防问出这问题。 何慕愣了一秒:“对,我父亲母亲是华人,我从小在加拿大长大的。” 他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穿这件挺好看的。”他看了一眼何慕,目光落在她耳廓的红痣上。 何慕差点被逗笑,这粉色卡通卫衣,她学生时期都不穿,刚才在卫生间纠结了好一阵才穿出来。 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中学时期是喜欢朋克风的,后来喜欢vintage风格,都和可爱风不沾边。 “我从没这么穿过。”她艰难地辩驳。 李璟以为她不喜欢,解释道:“我本来想买裙子,但怕尺码不合适,卫衣选择度比较广……” 向繁洲看了他一眼,他没敢再说话。 何慕:“没事,挺好的,谢谢你。” 见她谢了李璟,没提他,他送了个略显幽怨的眼神给何慕。 她立即会意:“主要是谢谢向总。” 向繁洲满意地笑了。 “今天实在是抱歉,让您受伤了,改天请您吃饭。”何慕回想起那个画面,仍心有余悸。 “你确实该好好谢谢我。”向繁洲说。 何慕突然想收回刚才的话。 怎么这人和她听到的差这么多啊。 第02章 凌晨两点钟,何慕接到了一个杀千刀的电话。 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书房睡着了。 电话是她那远在海外的哥哥何衍打来的。 他来今浦转机,结果台风天航班全部取消了,被困在这了,要她去机场接人。 她说了让他自己打车。 可这人说他不会用国内打车软件,也没有钱。 何慕没办法,她刚回来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久才习惯移动支付,只能先展开“营救计划”。 没想到是,何衍见她第一面就是吐槽:“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 她恨不得一拳抡上去,最后忍住了:“知足吧,台风天出来接人,我已经够意思了,我可以不来的。我有这时间睡觉不好吗?” 何衍意识到在国内这几天还要仰仗何慕,迅速认输:“对不起,何大小姐,是我说错话。” 道完歉,弱弱地问:“能带我吃点东西嘛,我真的要饿死了。” “机场不是有吃的吗?” “难吃。”一想到机场餐厅的味道,何衍就满脸黑线,“而且我不会手机支付。” 何慕接受了这个答案。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城市零星的灯火都被甩到身后。 雨势已经减小许多,但雨滴落在玻璃上仍将夜景描摹的像幅油画。 “那些小姑娘举的牌子上的人,你认识吗?我刚一出来,一下子就被围住了,长枪短炮对着我一顿拍,我还以为要抓我呢,结果发现她们把我认错了。”何衍疯狂输出。 第4章 那手幅她好像注意到了,不过她根本不追星也不关注,没能认出来是谁。 看小女孩们的狂热程度,应该是个明星。 可何慕想起刚看到何衍时,他那炮轰般的头发差点让她没憋住笑,这群人还能把他认成明星,真的是活见鬼。 这家伙说是要吃东西,但一看到酒吧便走不动路,硬是要停车,她恨不得把他扔这算了,可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她怕这人被拎到警局,不情愿地跟进去了。 看着何衍搭讪第六个妹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提醒道:“你要不照一下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我靠——,”何衍举起手机后发出尖锐爆鸣,下意识用手去按压长途飞行被蹂|躏的头发,“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何慕看着他像个为自己舔毛的猫似的,忍不住笑出声:“何大少爷,您飞几十小时飞机不累,我加班还累呢,我回去睡觉了。” “等等,给我点钱。”何衍及时拽住要逃跑的何慕。 她疲倦的面容上添了丝无语,掀起眼皮看这个精致被碾碎却精神抖擞的男人,对他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不知道他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没正行。 “你好意思问你妹妹要钱吗?”何慕眼皮沉重,愈发想要和柔软的床亲密接触,“况且投行比我们广告行业多赚那么钱……” 何衍的嘴角动了动:“那不是在这花不了嘛。” 她想给他一个白眼:“支付宝和微信现在都支持绑定外卡了,你去百度一下,我走了,天亮之前不要再找我了。” 说完,何慕连几个哈欠,推掉何衍抓着她肘窝的手,离开了。 “诶,那我住哪?” 这声音通过嘈杂声进入她的耳朵。 “有钱还解决不了?”待机太久了,她整个人失去生气。 他们这隔空对话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像富婆抛弃小白脸的戏码,只是两位主角似乎都没有察觉。 其实她本来是想带何衍直接住她家的,这房子从面积上完全足够他俩住了,但是刚刚她遏制住了自己的仁慈,毕竟今晚她把何衍带回家,明天就不知道在家里要碰到哪些个陌生女人了。 她又不是开酒店的。 况且她讨厌和其他人合住。 背后不再有何衍的声音传来,她加快了步伐,没等走出酒吧脚步又停住了。 这dj声音有点耳熟。 她往dj台望了望,那人带着黑色鸭舌帽和白色头戴式耳机,正沉浸在音乐的律动中。 隔得有点远,脸有点看不清,加上舞池上人影绰绰,遮挡着何慕的视线,她一时无法分辨。 但她男朋友徐图之那种内敛的学术理工男,显然是不会来这种地的,也不会穿得那么fancy。 她笑自己睡眠不足,头昏脑胀,继续从舞动四肢的人群中往外走。 人群骤然发出欢呼,躁动压过了鼓点,她被身边的人推搡着走不动路,才抬眼循着众人目光去找焦点。 不知何时,dj台上出现了位红裙身材绝佳的女士,正在和打碟的dj亲密互动,画面一度失控,舞池里的人惊叫着举着手机开始录制和拍摄。 何慕的耳朵被震得不舒服,呼吸也开始不畅,想要尽快逃离。 可她被包围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围观这场闹剧。 男dj不仅没有推开这位女士,甚至变本加厉地与之热吻。 现场人声一度放大,一时间沸反盈天。 她满脑子只有祈祷闹剧快点结束,根本无心关注细节,但没能如愿。 男生为了接吻方便或者是认为如此显得更帅,把鸭舌帽一个抛物线扔出去了,整张脸暴露在灯光下。 dj台是整个酒吧混乱灯光中最不混乱的地方了,该看的还是能看清的。 那人带着一条bvlgari银色项链。 她和徐图之在一起两年中,很多次想要改变他的穿衣风格,给他买了很多潮牌和配饰,其中也有这条项链。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甚至不用上前去确认。 那一瞬,她精神好像被唤醒了,困倦被驱散,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太能明白徐图之在她面前演戏的缘由,是塑造这样的形象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也能收益更多吗? 何慕得承认,在感情这件事上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有点想喝酒了。 面前卡座上的人都在沉浸式观摩这场“表演”,只有一人正襟危坐,与周遭格格不入。 “能借杯酒吗?” 她的视角对方在灯光盲区,面容隐没在黑暗里,其实无从辨认身份,万一碰见凶神恶煞的,她这要求有点危险。 以及她这要求属实有些无赖。 可她就是在那刻头脑发热。 那人没回应,但是意识到了她正在与他对话,倾身辨认,半张脸出现在光源下。 何慕认出了他,本来要重复的话到嘴边咽下去了,转身想躲。 那是向繁洲。 可她没能逃过,他已经拿了酒杯给她倒了,递给她时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她骑虎难下,试图判断对方有没有认出她,没认出还好,认出下次交片时真的不知道该以何种面貌相对了。 但是此时她从他表情中读出的意思大概是:认不出才是问题。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混迹夜场钓凯子的角色吧? 第5章 “何总监嫌这酒太差?” 她心一凉,接过了酒杯,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没想到在这还能碰到向总。” 向繁洲没答她话,眼中带着审视。 她仰脖把酒都给喝了:“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谢谢您的酒。” 不等对方反应,她开始拨开人群往外逃,但刚走两步,脚下就开始发绵,头昏眼花,心里暗骂伏特加上头真快。 下一秒,她便被在兴头上挥舞四肢的人群撞到了,趔趄着要摔倒。 她心下觉得今天这丑出定了,却被莫名的力带了一下,卸了力,撞到了柔软的卡座皮面上。 以及她的手按到的似乎不是皮面的质感,是有温度的,收回后,恍然领悟过来那可能是向繁洲的身体,登时弹起来坐直了。 “对不起。”何慕道歉,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至耳廓。 她没逃掉,又有人认出她:“向繁洲你小子可以,什么时候把何总监搞定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那人是醉的,身体摇摆,说话时舌头打结,但兴致正浓。 何慕意识逐渐消退,不仅没认出他是谁,也没能礼仪性地回他。 可那人没能善罢甘休,递着酒杯,要敬她酒:“见向狗铁树花真不容易,我得敬嫂子一杯。” 嫂子? 她简直要发疯,身体却不受控,张不开嘴反驳。 一只手臂护住了她,西服面料划过她的脖颈,隐隐有香味钻入她的鼻腔,像冷冽的雪松。 他身上竟没有酒味。 或许是此时她身上的味道已经足以盖过了。 向繁洲没说话,只是给了那人一个眼神,他便退后了,显然这人平时在小圈子里也是威慑力极强的。 何慕短暂地生出了些安全感,继而开始失控。 面前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属实有些好闻,以及他修长白皙的脖子太诱人,令人控制不住想咬一口。 然后,他们俩的距离就开始逐渐缩短,一直到近到不能更近。 她记得他的胸膛躺起来是舒服的,眼睛是漂亮的,喉结是性感的,至于她做了什么,一概不记得了。 所以此刻,她正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发懵。 通话时长六小时零七分。 对方是向繁洲。 她喝醉酒有给人打电话的坏毛病自己是知道的,但是她半梦半醒之际明明记得自己是给前前男友郑其修打的呀,怎么通话记录是给向繁洲的? 况且她隐隐记得她叫对方名字,对方是有回应的啊。 六个小时的通话,向繁洲都没挂?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何慕现在觉得自己的手机一定是坏了。 她下床去拿水喝,冰箱门都打开了,又退回去了,因为岛台上放着一杯蜂蜜水。 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都没能想到前因后果。 最后,恍惚想起来,她昨天回来的方式也跟迷一样。 她记忆只停留在她靠近向繁洲那,后面是向繁洲送她回来的,还是其他都无从考证。 总不至于是何衍良心发现找到她,把她送回来的吧,那也得多巧合,毕竟她当时跟他说了要回家睡觉。 她喝了口蜂蜜水打算冷静冷静,却不小心弄撒了些,忙去抽纸巾擦拭,她这睡衣材质碰上脏污很难清洗。 不对?睡衣!? 她意识都不清醒了,还能找到睡衣换上?她脑袋已经开始大了。 抱着一线希望,她打电话给了何衍。 “哪儿呢?” “酒店。” “在干嘛?” “倒时差。” 对方是没睡醒状态,语调是拖的。 “你昨晚……”何慕斟酌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问才好,突然灵机一现,“你几点回的酒店?” 她显然应该是回来之后才和向繁洲打的电话,电话从三点二十打到九点二十七,如果何衍晚于三点二十回酒店,就有机会是他,如果早于三点二十,定然不是他。 何衍不耐烦:“这我哪记得……” “大概几点?”何慕继续追问。 “大概也不知道……”何衍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你这查岗似的什么意思,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啊?” 确实也不是关心,您会意错了…… 她搪塞:“怕你露宿街头。” 电话那头空档了一秒:“算你有良心。还有别的事没?” 听筒里隐约有女人的声音。 阳光穿过高透玻璃,落在何慕脚边,她理智开始回归。 就算何衍三点之后才回酒店,也没法证明他来送她回家,况且如果是他送她回家,也没必要再去开酒店。 当然也可能有特殊情况,只是常理上很难说过去,她放弃了。 “没了,挂……” 话没说完,有新电话打进来,她下意识拿开查看,看到名字后脑子开始嗡鸣。 向繁洲。 她继续挂断何衍的通话。 “怎么了?”他发现了何慕的停顿。 “没事,有新电话,挂了啊。”何慕强装镇定。 却始终没能接听那个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 但很快,电话响了第二次。 她战战兢兢接了:“喂,向总,刚在忙……” 向繁洲:“睡得好吗?” 这开场白,何慕想挂电话了。 第6章 “还好……” “但是我睡得不好。”他的声音似乎带着鼻音,是倦怠的。 这单刀直入,是兴师问罪吗? “实在抱歉。”何慕颇没有底气。 “何总监喝多了一向如此吗?” “让您见笑了,”隔着听筒,她都想找地缝,“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电话里是良久的沉默,何慕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半晌:“以后不……别再喝酒了。” 她下意识应了:“嗯。” 说完却意外回味出来,他语气里不是气愤,是严肃,像郑重声明。 按密码锁的音效响起,继而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是徐图之,朋克穿搭的徐图之。 他推了把身后的人,把门关上了。 “你不是说她这个时候不在家吗?”女人埋怨的语气里带着娇羞,声音从近到远,清晰到发闷,却仍能听明白缘由。 “慕慕,你听我解释……”徐图之似乎没打算放弃。 何慕笑:“那你说说看。” “说什么?”浑厚的男声夹杂着微弱的电流骤然响起。 第03章 没来由的,何慕有种偷情被发现的羞赧,忙乱地关闭误触的免提。 徐图之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自傲地说:“何慕,大家都一样嘛,大哥何必说二哥,都是成年人了……” 何慕抡起桌上的的蜂蜜水兜头浇了过去。 “徐图之,你有病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俩是一样的?” “卧槽,你发什么疯!” 蜂蜜水沉淀后混合不够完全,半透明半棕色的液体像半干未干的沥青,缓慢地在徐图之头发上拉丝。 “给你五分钟,立刻马上将你的垃圾从这个房子里清出去。” 她补充:“包括你。” 徐图之愤恨写在脸上,舌头在嘴巴里倒腾了阵,抬脚走了。 关门声巨大,吓得何慕一抖,手机从手里掉了出去。 “何慕。” 她再次听到向繁洲的声音才意识到电话没有挂断,长出了口气,半天才去拣手机。 “你没事吧?”向繁洲语气急促。 何慕说不出话,摇摇头,又意识到这是电话,艰难开口:“没事,先挂了,抱歉。” 门铃响了。 这么快反悔,又想要回来拿东西了? 密码又没改,怕被我打? 门铃响了第二次,她才去开。 “又想回来了?” 结果却没对上徐图之的脸,她错愕着退了一步,此时面容狼狈地不方便见客。 向繁洲似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无话。 “向总怎么知道我住这?”何慕胡乱应答,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 “我问了iris。” 何慕的惊异不减反增。 iris是她哥大读硕士时认识的好友温虞,目前在做时尚行业。 向繁洲认识温虞她是没想到的。 “你有没有受伤?”他关切地问。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这个人是有感知系统的,语气是会有变化的,表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何慕摇头。 他显然是关心她的情况才跑来,她没理由不让人进门,侧身让了一下。 “进来坐吧。” 倒完水,何慕把杯子放到他面前,试图想知道这人真正的来意。 真不至于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专程上门问罪吧。若是说因为今天的电话担心她,也很难说得过去,他们的关系到不了那步。 向繁洲坐在沙发上像座雕塑,半天没动一下,像是闯入的不速之客。 此时何慕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一个人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完全不想要行使任何礼仪。 也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你选男人的眼光?”平地惊雷般,向繁洲开口了。 关你屁事啊? 何慕一瞬间好想骂人,但囿于公司和他的合作还没结束,暂时忍下了。 “向总,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个人私事还没到要您操心的地步。”她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努力下逐客令。 他好似没有注意到她会如此强硬地应答,眼神中倏然闪过些难以名状到情绪,继而笑了一下:“原来何总监工作状态和私底下如此反差。” 何慕:“???” 难道应该永远都是向甲方低头的状态?这人看人也太浅薄了。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都赖着不走,她是真摸不透向繁洲的用意。 “如果因为我昨晚上打搅到您休息这件事令您生气,我表示非常抱歉,但是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态,我真的没精力接待您,希望您能谅解,改天我会登门道歉。”何慕想回房间了。 向繁洲整理了下西装内的黑色高领:“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负责了?” 负责? 这两个字也太重了,说得跟她是提裤子翻脸不认人的渣男似的。 况且她不是说了改天会登门道歉吗? 是听不懂中国话吗? “向……”她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和工作没有半毛钱关系,一口一个何总监,一口一个向总,显得他们俩多少脑子不大好,“你想我怎么负责?” 向繁洲一偏头,她瞬间没了气焰。 他穿了件高领,而那高领隐约没能遮盖全部罪证。 第7章 紫色的瘢痕。 她现在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几耳光,因为喝酒误了多少事了,还没长记性。 若是其他人也还算好处理,现在向繁洲的尚特和coc还在合作期,要是因为她丢了客户,她这新官上任的境遇将变得更糟。 “多有冒犯,您就当我是个笑话,大人有大量,就当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吗?”何慕此时的嗓子喜剧效果拉满,跟个破铜锣似的。 向繁洲眼都不眨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怎么人模狗样一人,这么小家子气。 昨天晚上电话难道也惹他了? 何慕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昨晚上怎么骂您的?” “倒没骂,”他切换了下姿态,舒服坐在沙发里,“只是说爱我爱得不能自已,要嫁给我。” “……”她瞬间满头黑线,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甚至觉得这话从向繁洲的嘴里讲出来,好笑程度翻倍了。 但何慕还没能想到措辞,对方又开口了。 “我同意了。” “???” 咱俩到底谁疯了??她不明所以。 “您可真幽默。”何慕倒吸一口凉气。 空调温度已然开到二十二度,她的后背还是生了层薄汗,想不出应对之策。 “如果我说我认真的呢?”向繁洲郑重地说。 何慕彻底笑不出,想借倒水之机逃离片刻。 但她刚起身,腕骨就被握紧了,旋即被无法反抗的力道拖拽着扔到沙发上。 她被迫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像清晨的江面,蒙着水雾,褪去锋芒。 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脆弱,如一道利剑击穿了她的心脏。 何慕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向繁洲力道放轻了,她也忘了推开他,他就肆无忌惮地靠近。 她清晰地感觉着他的呼吸,他身上属于她的痕迹,他的心跳,自己的大脑皮层也开始活跃。 他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双目含情,声音低哑:“跟我回家吧,禾禾。” 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似的,她僵住了。 脑中像有根弦,被无限绷紧,最后弹响,余韵悠长。 她没听错的话,向繁洲叫她“何何”?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和他突如其来的深情,让何慕怀疑这人在把她当什么替身。 大抵他叫的是“和和”,“荷荷”亦或者“合合”诸如此类。 她猛然将他推开,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而被她推的人几乎没反抗,一骨碌摔下沙发,甚至撞到了茶几,发出巨大的闷响。 一时间,她的罪状又增加了。 但那人却毫无知觉似的,仰躺着盯着天花板出神,像是还未出戏。 何慕更加确信,向繁洲拿她当什么莺莺燕燕的替身了。 “向繁洲,我也不计较那么多,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怎么扯平?”他终于回魂。 “虽然我昨天冒犯了你,但是你也没推开我啊,我意志不清醒,你总是清醒的吧,你力气那么大想推开总能推开的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用讲太明白了吧,”何慕一本正经胡扯,“况且你刚才行径也是极不尊重我的,但我也不追究了……” 向繁洲的眉毛拧起来,无可奈何地看这人的“无罪申辩”。 “咔哒”门开了。 两人都瞬间将目光投去,何衍就在注视下光明正大地往里走。 合着她家谁都能进是吧? 一个个都不打招呼,说来就来,她想要换密码了。 “鞋柜里有换的鞋,换完再进来。”她丢了这句话过去。 何衍朝他们这看一眼,甚至没什么波动,自然地开始找鞋。 何慕回头看的时候,向繁洲的目光已经快将她灼烧成碎片了。 可她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也不知道这人没来由吃什么醋。 “你到底养了几个男人?” 她快被气笑了,找自己的真白月光去不行吗,在这发什么疯。 “这跟你有关系吗?” 何衍甚至没兴趣观战,他随手指了间房:“我睡这个房间?” “除了主卧,随便。”何慕抽空回他。 继而,这人迅速撤了。 向繁洲的眼睛像要滴血:“何慕,你是因为这,所以不和我结婚吗?” 这到底怎么算出因果关系的,何慕真的是佩服。 大哥,我是和你不熟,所以不和你结婚。 但她懒得解释更多了,干脆认了:“对。这下您满意了,可以走了吧?” 向繁洲这下似乎真的接受了,起身要走。 何慕却突然发现他受伤了,因为桌腿上带着血迹,她抬眼看了眼他的后脑,那果然仍在流血。 但那人坚决地正往门口走,像是要将世事抛在脑后。 “向繁洲!” 他不回头。 她又叫她第二声,他还是置若罔闻。 何慕第一次见像他这般执拗倔驴一样的人,只能起身拦他。 “你受伤了,得去包扎。” 向繁洲仍不理她。 “何衍!”她大声回头喊,生怕人听不到,嗓子都劈叉了。 “干嘛?” “滚出来!” 她语气过分严肃,何衍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出来了,探出头来观察情况。 第8章 “过来,快点。”何慕怕他出门之后更难控制,用身体挡着门口不让他走,已然是命令的语气了。 何衍怕被扫地出门,照做了。 “帮我把这家伙带去医院,我不小心伤到他了,怕后续他讹我。” 向繁洲:“何慕,我至于吗?” 何衍扫视着面前的两人,这体型差,他只能相信何慕受伤了,迟迟想不到何慕怎么能伤了人的。 “伤哪了?” “没长眼?”何慕没点好脸色给他。 “我要回去了。”向繁洲强调,不想要看他们在这打情骂俏。 他侧身,何衍才看到了他后脑的伤。 “这伤口都结痂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行,”何慕据理力争,“现在要是不去检查,他到时候跟我说脑震荡之类的让我负责,我可没处说理。” “行行行,去医院。”何衍不想和他再争辩。 向繁洲:“你们俩问过我的意见吗?” 第04章 何慕深深叹了口气。 “刚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这是我哥。”她彻底放弃“一刀切”的方式对抗向繁洲,这人真的有种莫名其妙的较真。 果然,他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瞬间恢复了神采。 “现在总没我什么事了吧?”何衍明白了事态。 “大概是。” 何衍都走了,又回头说:“何慕,你下次找男人的时候,能不能多少……睁开眼找啊?” 他话未说完,就收获了向繁洲的鄙视。 “有没有可能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何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虽然她的声音极小,但是向繁洲似乎还是听到了,立刻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下可以去医院了吧?” “嗯。” 行吧,不论过程怎么样,至少结果是对的。 她直接带着人去了地库,温虞借她的那辆冰莓粉taycan停在那。 以她的情况,在国内买车还是很复杂的,买了也上不了牌,只能先靠这辆代步。 反正温虞又不缺车开。 “上车。”她坐进驾驶室,向繁洲还没进去。 “你确定可以开吗?” 她系安全带的手顿住:“我考了国内驾照的。” 但刚说完她才意识到:“忘记了,我应该开不了车,我喝酒还没过24小时,要不你来开?” 向繁洲没回她,直接打电话去。 何慕这才意识到,他昨晚应该也喝了酒。 结果是他的助理李璟开了车,带两人去的医院。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二十四小时内,他们仨已经第二次进同一家医院了。 她仍挂的急诊号。 急诊的女医生看着那微小的伤口陷入了沉思:“如果你特别要求,一定要做ct,也可以的。” “查。”她果断应了。 ct室排队的时候,向繁洲终究没忍住问:“你就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啊?”何慕愣了片刻,这人怎么脑回路这么独特,“我不是在对你负责吗,万一以后有个后遗症什么的,你可没地哭。” “没事,你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他一本正经地答。 她清了清嗓子,反手指指喉咙,继而压低声音说:“我昨天说太多话了,现在小点声跟你说,嗓子疼。” “嗯。”向繁洲柔和地看她。 “向繁洲,我长得很像你曾经认识的人吗?”她问。 他目光一瞬凝滞,继而眼皮垂下来,没回答。 看来没跑了。 何慕做出判断。 她没再问任何,跟着向繁洲把检查做完,看到报告上的结果安心地准备离开。 没能走出医院门口,她被叫住。 “何慕,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是认真的?”他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困住,面色难看。 暴雨初歇,天空有短暂的平静,乌云是稀薄的,像被稀释的墨色,生气寥寥。 她不喜欢这种天气,想知道什么时候晴天才会来。 “向总,我该回去工作了。”她笑得坦然,却又像不止于此。 更像是给对方特赦令,一种警告。 向繁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再无话,他目送着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何慕坐上温虞的车,心里都在盘算向繁洲这出戏到底是在唱什么。 是要她去做替身的意思吗? “想什么呢,你要是想和别人约会就下去,我可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 温虞的手在何慕面前晃了半天,她才回神:“嗯?” “你对那向繁洲有意思?”温虞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何慕反应。 她意会温虞的话中意,笑道:“我不喜欢牛脾气的人。” “也是,”温虞发动汽车,“你是喜欢徐图之那种听话的小狗的。” 她都准备打转方向盘了,一回头发现何慕还没系安全带:“安全带!”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讲徐图之这三个字。”何慕语气中毫无波澜。 “分手了?”温虞笑得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成分,“何慕,你终于看清这个人了,可喜可贺。” 何慕系安全带系到一半,怒目圆睁地回头:“有你这样插刀的吗?” “那我暂时收回我的祝福。” 前挡风玻璃上隐约映着个收敛的笑。 第9章 “好好开车。”何慕吓止。 温虞拖长尾音:“遵命。” 晚上要参加一个慈善晚宴,何慕被温虞带到她的工作室做造型。 化妆间里都是熟脸, chloe没一会儿就开始聊起了八卦。 “何慕总天天熬夜皮肤还这么好,真的让我羡慕死了。”温虞的助理chloe抱着咖啡,叹了口气。 妆发师林楚笑道:“有什么新项目何总可不能瞒我们……” “你们可羡慕去吧,她天生的,”温虞倚着桌沿看对面忙碌的人,“之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亲眼见她为了课题连熬几个大夜,仍然荣光焕发。” 这话一出,众人更加难掩艳羡。 何慕插不上话,跟着笑。 化妆间门被叩响,继而探出一个脑袋:“温老师,许寄程的妆发结束了。” 温虞点头,然后看向何慕:“你们聊,我先去看看。” “嗯,好。”何慕转头回应。 身着黑色长款大衣的银色卷发男人从门口一闪而过,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投过去,又迅速收回。 直到温虞和chole离开,把门带上,化妆师吴烟才悄声说:“隔壁这位可真难伺候,上次我跟他合作,他经纪人全程指指点点,我脑子都要炸了。” “他这样的我见多了,业务能力那么烂,还耍大牌,不过是仗着现在有资本捧着,”林楚对着镜子调整何慕的头发,“现在圈里这新人一茬接一茬的,等两年你看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横。” “你们说的许寄程?”何慕也是压低声音问的,毕竟隔墙有耳,谈论的内容无论好坏被人听去都不算妥当。 这男生她前一段时间合作过,一个牛奶品牌的广告片,许寄程是代言人。 当时他态度挺恭敬谦卑的,对待工作人员也和和气气的,她怀疑她们见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啊,何总监也认识?”吴烟边给何慕扫腮红,边答。 何慕:“上个月合作过。” 吴烟像是发现战壕的新战友,喜形于色:“是不是很难搞?” “接触不多。”何慕淡淡地说。 吴烟和林楚两人登时兴致缺缺。 “何慕总,今天的慈善晚宴门槛可是相当高的,没有一个当红艺人受邀,您可是有隐藏身份瞒着我们啊。”林楚转换话题焦点。 这两人跟温虞工作了好多年了,平时相处也放得开,连带着不把何慕当外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尽情谈论。 何慕浅笑:“家父家母与梁祯女士是旧识。” 梁祯是这场慈善晚宴的发起人,祖辈便身份显赫,今浦上流社会一等一的富贵人。 吴烟感慨:“怪不得。” 林楚也跟着应和。 “怎么,你们是觉得我们何慕总现在不够贵?”温虞推门而入。 “没,”吴烟忙解释,“我是说怪不得一见何慕总就觉得您不一般。” 只有林楚意识到了温虞话里的深层含义,讪讪低头,忙着做发型收尾。 温虞没再点破,抬臂看了下时间:“造型快点做,我们要出发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化妆间是安静的。 离开前,温虞对何慕说:“你先去休息区坐一下,我跟他们交代一下工作,等会去找你。” 她意会,温虞都听到了她们谈论她身份的话语,前面那些八卦显然也是瞒不住的,这人是去立规矩去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工作群消息。 chole端热水递给她。 她接过,道谢:“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吧。” 得到应允,chole没留这。 结果没一会儿,又有人来,巨大的阴影横在她面前,她下意识抬头查看。 面前竟然是许寄程,银色的头发十分扎眼,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正在翻开一个个沙发靠垫寻找。 她正准备挪开,许寄程抬头看她一眼,愣了一秒,继而说:“何总监?” 何慕也愣了,他脸上画的是一个战损妆。 意外地和他阴郁的气质很贴。 “嗯,你好。”此时他们不是工作关系,何慕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这般回应。 许寄程打量了一下何慕的穿着:“您怎么在这?” “等一个朋友。”何慕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太多。 “您有没有看到一hermes耳饰。”许寄程眼神始终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没看到,”何慕拎着裙摆站着,“哪个款式,我帮你找找。” 他思索着: “应该是一个金色的,有点白色装饰,可以夹在耳朵上的那种……” “找到了,找到了!”有稍显尖锐的女声从一号化妆间传来。 继而,一个清瘦的女孩拿着一个耳骨夹出现在休息区,喘匀气方说:“许老师,耳骨夹找到了。” 许寄程接过去,面上却没之前柔和,“嗯”了一声。 “何慕,我们走吧。”温虞一进来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反应过来,“你们不是去摄影棚了?” “刚刚许老师的东西掉了,我们来找一下。”许寄程的助理解释。 他却没开口,只是走之前和何慕道别。 一直到晚宴现场,温虞都在盘问:“怎么回事,你不得给我解释解释?” “嗯?”何慕不解,“解释什么?” “解释你怎么到哪都是沾花惹草的,你和许寄程又是演的哪出?”温虞戏谑道。 第10章 “我什么沾花惹草了?”何慕非常不赞同温虞给她的评论,“我和他不熟好不好,只是之前合作过。” “那许寄程脑袋长到天灵盖上的一个人,对你那么客气,”温虞洞若观火地说,“走之前还专门跟你道别,你都没看他都装看不见我。” “那我怎么知道?” “我可奉劝你啊,别对他下手,”温虞悄悄耳语,“他背后的人我们可惹不起。” “这哪跟哪,我是失恋了,但我没那么饥不择食好不好,”何慕不满,“温虞,我到底在你这是个什么形象?” 门口的工作人员在检查邀请函,温虞和何慕把邀请函递上去。 工作人员检查后,恭敬地鞠了一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是说,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怕别人惦记你。”温虞打趣。 何慕笑:“你才不是这意思呢。” 进了内场,两人都恢复正色,不再讲任何不属于这里的话题。 何慕在签名墙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转身等待拍照,却意外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 莫名紧张了一刻。 向繁洲在人群中身高优势明显,加上皮肤白皙,气质独特,愈发引人注目。 他就那般站在那看她。 像看一个猎物。 第05章 温虞根本不懂何慕为什么要拉她离开:“你躲谁呢?” “没谁,”何慕清嗓子,“那太多人了,呼吸不顺畅。” 会场内流光溢彩,觥筹交错。 “温虞!”有人招手。 “我去打个招呼。”温虞对何慕说。 “嗯。”何慕太想躲清静了,她不喜欢这种场面。 她兀自去拿香槟,结果手刚碰到酒杯,就出现了另一只手。 向繁洲:“何总监等下打算表演大闹晚宴吗?” “不劳您费心,”何慕抽手,去拿了旁边的酒杯,“我们现在不是工作关系,叫我何慕就好了。” “梁祯女士到了。”喧闹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循声看过去,金色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的中年女人入场了。 脖子上的祖母绿项链光芒夺目。 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她身边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带着点稚气未脱,却挽着她的胳膊,看起来是以男伴的身份入场的。 何慕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屏息凝神了。 她简直怀疑这人有分身术,不然怎么她们从温虞的工作室离开时,他还在去杂志拍摄的路上,现在竟然又出现在这里。 甚至他的头发此时也不是银色,而是黑色的。 她脑中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温虞对她的警示,一时间很难将这些信息联系在一起。 向繁洲看她神色,悄声与她咬耳朵。 “你喜欢这样的?” 她没防备,耳根子发痒,从脊骨生出一种寒意。 他离她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用手肘向后顶了下:“这和你没关系。” 继而,她调整仪态,和众人一样,怀揣着敬畏心,毕恭毕敬地等人入场。 梁祯却走到她面前和她拉起了家常。 不说她,现场非富即贵的宾客都怔住了。 毕竟何慕刚来今浦市不到一年,她又总逃避社交场合,上流社会没几个人认识她,但梁祯的特殊照顾,让她出尽风头,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猜测她的身份。 “你父母还好吗?”梁祯高雅的气度下是慈爱。 何慕感觉有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落在身上,尤其是近前的目光,灼得她燥热无比。 她注视着梁祯:“挺好的,梁伯母费心,他们还特别交代让我向您问好呢。” 梁祯笑:“他们可有几年没来看我了,你得给我转达,让他们一起回来过春节。” “一定带到。”何慕也笑着回应。 梁祯说完,便入座了,众人也跟着落座。 晚宴开场。 何慕这桌都是年轻人,皆是上流社会富家子弟和各个领域新贵。 当然包涵向繁洲,他的位置正巧在何慕旁边。 而温虞,在她对面。 对于何慕的求救,温虞表示爱莫能助,毕竟何慕暗示她换位置的时候,向繁洲的眼神快把她吃了。 身着白色礼服的女主持缓缓开场:“各位好,欢迎各位来到梁祯女士发起的慈善晚宴,感谢各位对于慈善事业的支持,今晚所筹得的善款将由梁祯基金会全部用于公益事业……” 拍品被工作人员一一抬到台上展示。 展台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展品放在正中央,四方的玻璃罩子护住。 后方的大屏幕展示着细节大图。 慈善拍卖第一环节是拍卖受邀嘉宾捐赠的拍品。 “第一个拍品是由嘉合实业的张仕嘉张总捐赠的,国画大家陈友得的《瞿塘烟霞》,起拍价1000万人民币。”身着素色旗袍的拍卖官优雅地介绍。 会场的西南方向有人先举牌。 继而举牌人逐渐增多。 “喜欢什么跟我说,我给你拍下来。”向繁洲声音悠悠响起。 何慕敛气:“向繁洲,你有闲钱干点正经事行不行?” 他应答如流:“做慈善不是正事?” 倒是让他抓到破绽,拍品送人,但善款是用在公益事业的。 第11章 他说得倒也不错。 “是正事,”何慕莞尔,“我受不起还不行吗?” 他倚着椅背,大喇喇坐着,笑着看她:“你今天挺好看的。” “谢谢您,您真有眼光。”何慕顺杆子往上爬。 手机震动从手包中传来。 她打开查看。 [温虞:你们俩聊挺开心嘛] [温虞:聊的什么,让我也听听,我好无聊。] 何慕隔空送了个白眼给温虞,对方即刻回了个笑脸。 [何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聊得开心?] [何慕:我只想开溜。] 她息屏的时候,看到向繁洲的目光正在注视她的屏幕,下意识用手遮盖了一下。 向繁洲露出失望的神色时,她展示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有一瞬间,她觉得逗他还挺好玩的。 然后,就开始得寸进尺。 “向繁洲,你跟我说说你这白月光呗,她哪像我,”何慕看着他,“鼻子,眼睛,还是嘴巴。” 他的眼睛就跟着她说的部位流转,认真地描摹似的,整个人是柔和的。 继而,她自己先败下阵来。 这普普通通一句话,竟然因为他的眼波流转显得如此暧昧。 并且这个头是她开的。 她看了眼对面的温虞,给了个眼神,然后两个人出来了。 温虞:“你怎么了?” “出来补个妆。”何慕胡乱搪塞,从包里拿出粉饼。 “得了吧你,别在这演了。”温虞耳语,“你躲这是事吗?” 她仍理直气壮:“我躲谁了?” “我觉得你和向繁洲特配……” 温虞话没说完,何慕便回了个审视的眼神。 意识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 “一个个阴晴不定,一个狗脾气,一个牛脾气,”温虞说得头头是道,“我倒还挺想看你们俩硬碰硬的场面。” 何慕忽然就笑了。 温虞直接趴在她肩膀上:“要不你俩试试?” “滚。”何慕嫌弃地赶她,“我是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样的?” “成,信你一回,”温虞真诚地惋惜,“不过他挺有潜力的,家里的家产不继承,跑来创业,现在做到xr领域头部,公司也上市了,你要是从了,直接就是总裁夫人。” “我怎么觉得你想做总裁夫人呢?”何慕抽丝剥茧得出结论。 温虞连连摆手:“他这人太没趣味了,受不了。” “那你要我跟他试试?”何慕反问。 “我不是看你们聊挺好,他平时在其他场合就跟尊大佛似的,该说不说,他肯定是真的对你有意思。”温虞下结论。 “他才不是对我有意思,”何慕摇头,“他是把我当白月光替身。” “啊?” “你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温虞的八卦系统被激活,“快跟我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何慕清清嗓子,环顾一下周围:“隔墙有耳。改天。” 温虞表示非常遗憾,但确实也同意女卫生间不是谈论秘密的场所,按捺下来自己的劲头。 也正是这时,马桶冲水声响了。 温虞耸耸肩:“回去吧,太长时间不回去也不礼貌。” 两人出去后,在走廊上碰到了许寄程。 许寄程目光包裹着何慕,何慕礼节性点点头,想撤离。 “何慕,我和梁老师不是……” 女卫生间有人走出来,打断了他的说话。 “我们要回去了。”温虞拉着何慕就走。 何慕心里也在打鼓。 跟我解释个什么劲? 此时,她手机响了。 “你先回去,我接个电话。”何慕对温虞说。 “嗯。你记得怎么回去吧?” 她付之一笑:“我是路痴,但这点路不至于不记得,你回去吧。” 温虞这才走了。 电话是何衍打来的。 她找了个楼梯转角接听的,怕再碰到许寄程。 “怎么了?”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你换密码了?” “对。” “为什么?” “你那天看到了,你在我那我不方便。”何慕信口胡诌。 何衍讥笑:“我打扰你春宵一刻了?” “对,你找个地凑合吧,”她半倚着楼梯,“反正你有钱。” “你学校这么教你对待哥哥的?” 何慕置若罔闻:“航班都恢复了吧,你怎么还没走?” “这么想我走?” “怕你耽误工作。”她一本正经地说。 何衍说:“我行程更改了,处理完今浦的项目再走。” “嗯。”何慕踱步,“我在思行区有一个小公寓,你去那住两天吧,钥匙给你放地毯下面了,地址等下发你。” “我就说……我妹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何慕打断他的自恋:“但是有一个条件,走的时候给我把房间打扫干净。” “好。”何衍满口答应。 电话挂断的瞬间,面前骤然陷入了黑暗。 远处隐隐有躁动声。 何慕的心登时悬了起来,转身时,走廊上也是黑暗的,只有微弱的光从走廊另一端的窗口进来。 但完全不足以让她视物。 她轻微的夜盲症出来折磨她了。 第12章 她摸着墙面勉强立住,心跳像摇滚乐中架子鼓的节奏难以停歇,渐渐开始腿软。 继而,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是踩在地毯上绵软的声音。 有人抓住她的小臂,然后把她拉进怀里。 她的耳朵碰到了金属触感的东西,这个高度应该是胸针。 今天她碰到的人中,带胸针的只有向繁洲一人。 加上他身上的香水味,她是熟悉的。 她呼吸匀了些,在他身上借了点力,站稳。 警报声随即响起,她惊得一激灵。 “别怕,没事。”他安慰她,轻缓地抚她的后背。 安保人员瞬间出现将现场围住,有人去检查电路了。 这个角落的宁静也因为安保人员的出现被打破,强光手电筒的光穿破黑暗打在他们身上。 何慕被刺得不舒服,向繁洲用手掌给她挡强光。 “谁在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落在稍显空旷的走廊里。 向繁洲转头回了个眼神。 领头的立刻会意,颔首:“抱歉,向总,例行公事,麻烦您出来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何慕心跳得更快了,怎么现在这情况搞得跟偷情被抓了似的。 向繁洲心里又没鬼,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全场的灯光又骤然恢复了。 忽然地复明令何慕眼睛不适,她偏了下头。 但这个动作却像是往他怀里钻,向繁洲把她抱紧了些。 安保人员就这么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们在这上演偶像剧戏码。 并且基于他们俩的身份,不敢催促分毫。 他们走出走廊后,带头的安保继续发话:“麻烦您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 他们如此谨慎,何慕可以理解,毕竟今晚的每一件拍品都价值不菲,而且这是在梁祯的地盘,有半点差池安保公司声誉尽损不说,基本等于行业除名了。 何慕挣脱向繁洲:“谢谢你,我没事了。” 她不想在这一刻创造太多的话题。 向繁洲因为此刻有外人在,收敛了些,只是一直观察她的反应。 何慕心里还在想,向繁洲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并且他似乎早知道她怕黑。 第06章 梁祯被人簇拥着重新回到席位,躁动才平复。 “刚刚出现一个小插曲,现在我们的拍卖继续。”主持人拉回局面。 安保从耳机中听到了指令,比了个请的手势,继而鞠躬:“冒犯了。” 何慕回鞠了一下,向繁洲没理。 看着他们俩同时回来,温虞有点坐不住,忙在下面给她发消息。 [温虞: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温虞:不会是向繁洲……] 何慕惊魂未定,盯着大屏幕上的拍品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温虞给她的暗示。 此时的拍品是一个八克拉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戒指。 是许寄程捐赠的拍品。 旁边有人在讨论:“这就是梁祯传说中那个干儿子?” “话是这么说,”旁边的男生跟她咬耳朵,“真的是什么关系谁知道呢,你觉得他那年纪能拿出这种成色的红宝石戒指做慈善?显然是梁祯捧他呢。” “起拍价是四千五百万,有没有人出价?” 有一位女士举牌。 “五千万,有没有更高出价?” 向繁洲举牌了。 “五千五百万。” 对方再次加价了。 “六千万。” 同桌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位男士看着向繁洲的反应,举牌了。 “六千五百万,有没有人更高出价?” 向繁洲显然和这位是熟识,明白是故意激他,却还是再次举牌了。 何慕看他一眼,这人一脸志在必得。 这红宝石戒指虽然成色不错,但市场估价也就是五千万到六千万,她不知道他非要拍下这戒指是何用意。 仅仅是不愿意输吗? “向总出价七千万,有没有人出价七千五百万?”拍卖官继续询问。 良久的沉默,有人举牌了。 是第一次举牌的女士。 “七千五百万,还有更高出价吗,没有的话我要落锤喽。” 向繁洲双手交叉,优哉游哉地看着台上的拍卖官,继续举牌。 “八千万一次,八千万两次,八千万三次。”拍卖官落锤,“成交。” 拍卖官落音的时候,何慕明显在向繁洲的脸上看到了笑意,并且这人一直看她。 她莫名从他脸上读出一种求夸奖的意味,登时躲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发疯。 何慕代父母带来的清朝官窑斗彩大瓶,以九千一百万被周氏集团的周群儒董事长长子周景浔拍得了。 向繁洲捐赠的字画是以九千万成交的。 压轴和压场的都是梁祯提供的拍品,也都是个顶个的好玩意,张大千的画和一条成色极好的翡翠珠链,分别以一亿三千万和一亿四千五百万成交。 拍卖结束,晚宴大合照的时候向繁洲站在何慕旁边。 “红宝石给你拍到了,等下直接去取。” 何慕的眼中充满了费解,他白月光是死了吗,一天到晚在这消遣她。 甚至采访环节,有记者问他天价拍下红宝石戒指是不是为了博佳人一笑,他欣然应了。 第13章 良久才补了:“除此之外也想为慈善事业尽自己一份心,这也是我们企业的社会责任。” 何慕简直想去撞墙。 当晚,向繁洲为爱豪掷八千万的热搜就被安排上了。 彼时,何慕正在梁祯的私人宅邸做客。 旁边坐着向繁洲。 向繁洲的父母也和梁祯是旧交,梁祯甚至算是看着向繁洲长大的。 他视线看到何慕手机上跳出来的信息时,整个人是倨傲的。 何慕迅速把手机息屏了。 梁祯处理完事情,从书房出来,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繁洲,这红宝石戒指是拍给我们慕慕的?” “您误会了,梁伯母,”何慕忙解释,“我们不熟。” 他瞪了何慕一眼。 梁祯跟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呦,看来繁洲你还得努力。” 向繁洲恭敬地颔首。 “伯母,时间太晚了,”何慕辞行,“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们回去了。” “嗯,我叫人送你们回去。”梁祯嘱咐。 向繁洲:“梁伯母,不用麻烦,我司机在等着。” “嗯,那慕慕……” “我送她回去,您放心。”向繁洲鞠躬告辞。 何慕本没有麻烦梁祯的意思,当下没有反驳。 但向繁洲叫他上车的时候,她却不肯:“我朋友等下来接我。” “这么晚了,劳烦谁不是劳烦,我这还顺路,你朋友到时候还得上山来再下去,多麻烦。一脚油门的事,上来吧。”向繁洲满不在乎似的,一手抄在兜里看她。 看着昏黑的天色,何慕妥协了。 “谢谢。” 第二天,何慕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助理顾应敲她的门。 顾应:“何总监,向总要见您。” 他又来干什么? “说我不在。”何慕掀起眼皮。 结果下一秒,向繁洲直接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 顾应讪讪地退了出去。 “向总,来谈工作?”何慕问。 “嗯。”他自然地坐在沙发上。 “广告片在最后的后期阶段,预计后天准时给您交片。” 他“嗯”了声,继续把玩桌上的小摆件。 “你到底又来干嘛?”何慕知道他不是来谈工作,便想要下逐客令。 半晌,向繁洲看了眼时间:“我看中午了,想请何总监吃顿便饭。” “我们没有吃便饭的机缘。”何慕说。 向繁洲笑:“为何?” “我要加班,您不用工作吗?” “工作很重要,但是吃饭也很重要,”向繁洲煞有介事地说,“不吃饱饭怎么工作?” “我减肥。”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不用减。” 何慕头疼:“就吃顿饭是不是?” “嗯,我在你们楼下的餐厅定了位置。” “等着。”何慕把桌上的文件收好,拿着包和他出门。 整个过程中,向繁洲都极有耐心,何慕差点都要以为他是完全出于真心的了。 这是一家米其林三星法餐厅。 但何慕完全无心去品尝食物,她只想寻找一个契机和向繁洲划清界限。 可她还没开口,主动权就被拿走了。 “昨天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忘了给你了。”向繁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然后转向何慕,推过来。 “向繁洲,你还没有闹够吗?”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结婚,何慕。”他郑重地说。 何慕不语,只是看着他,像看一场荒诞的戏剧。 他打了个响指,有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递了东西给他。 他把协议推过来:“你可以看一下条款,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马上去办手续。”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人,求婚跟走商业签约流程一般。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你看一下条款,或许会感兴趣。”向繁洲仍是副大喇喇的模样,有点招人讨厌,却因为样貌很难令人真的厌烦。 婚前协议无非就是要婚前财产公正,避免一些财产纠纷之类的内容,何慕兴趣不大,但勉为其难地翻看了。 看到一半,她就开始觉得向繁洲吃错药了。 要不就是精神有问题。 协议中条款基本都是对她有利的,简直是白捡便宜。 其中最令人瞠目的条款是——向繁洲婚后要把公司股份的15%转让给她。 尚特可是市值千亿的上市公司。 他简直打算用钱把她砸死。 虽然她没那么爱财,但这条件也足以她眼冒金星。 她真的想去摸摸向繁洲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已经烧糊涂了。 毕竟她想不出他图什么。 何慕:“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点头:“问。” “你要和我结婚与你那位旧人有关吗?”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算是吧。” 她笑了,说起来,向繁洲倒也算是个情种了,为个替身就这么拼了,不知道为正主怎么疯呢。 有那么一瞬,她有种中头等奖的喜悦和与成功失之交臂的失落感纠缠的异样情绪。 向繁洲一直没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她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是好看的,深情的,难以忘怀的。 第14章 只是那双装着她的漂亮眼睛的主人,也许心里在想着其他人。 仅此而已。 不过,这世界上,感情本来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今天拥有,明天可能就不复存焉。 但有些东西握在手上,永远是自己的。 甚至说,人活在当下有时不失为一种不辜负生命的选择。 一分钟内,她的脑海中涌现了无数的想法。 最后,她只问了一句:“结婚后,你希望我做什么?” “做我的太太,”向繁洲粲然一笑,眉眼柔和的似乎能盛放她所有的担忧,“然后爱我。” 她的心跳凝滞,有一瞬是酸涩的,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任何。 他只是想用金钱去买一份真切的爱是吗,就这么简单? 一个人得多缺爱,才会选择如此被动的方式。 或者说,有时候人真的很难放弃对于皮囊的执着,他这个条件其实很多人都很难拒绝。 但是他却只找了她。 因为她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他能从她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 “但是我情况可能很复杂,”何慕说,“我是外籍。” 向繁洲胸有成竹:“我知道,不难。” “嗯?” “去趟大使馆就可以了。” 他原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何慕给自己做最后的心理疏导似的,垂着眼皮点点头,然后接过中性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抬眼时,向繁洲已经起身颇自然地帮她拎包了。 她却并不习惯,从他手里拿回来:“我习惯自己拿着,谢谢。” 他笑着揽何慕:“不用对我说谢谢,向太太。” 她睨他一眼。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这么快做出身份转换的。 向繁洲明白,得给何慕时间适应,所以不再勉强。 “把合同收好,”他提醒,“遗失不补。” 何慕将合同放进文件袋起身后,他才预备离开。 他结账回来:“我开车带你拿东西吧。” “今天就去办?”何慕以为他会说明天早上约个时间。 “怕你反悔。”向繁洲说得坦荡。 她被逗笑。 如果她契约精神不强,今天晚上睡一觉明天反悔,撕毁合同确实是可行的,毕竟合同上关于她违约的部分几乎是一笔带过。 没有天价违约金。 她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对于向繁洲来说,完全是个赔本买卖。 但换角度说,他这是信任她,信任她的契约精神。 甚至有点过分信任。 这分量有点重。 “我打电话交代一下工作。”何慕拿出手机找助理顾应的电话。 “嗯。”向繁洲就在电梯口等她。 他是真的有耐心,不仅没有看手机,也没有跟她认识的其他男性一般在这个时间忍不住要抽烟。 她打电话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轻柔的风。 会清晰地感觉他在身边,却又不会过分地唐突。 是安心的。 一直到坐到他的副驾驶,向繁洲无时无刻不在照顾她的感受。 进电梯的时候会护住电梯,让她先上,有人上来怕别人碰到她,把她往身后拉,出电梯后,步伐几近与她一致。 他是开兰博基尼svj63来的。 上车前,会为她打开车门,护住剪刀门的边缘等她上去,帮她关好车门,再回到主驾驶。 总之,他绅士的让何慕挑不出毛病。 他甚至想要帮她系安全带。 向繁洲身子都侧了大半过来了,她把他推开了。 “谢谢,我自己来吧。”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也没再说什么。 车发动了,他半晌没踩油门,转头看何慕:“别对我这么客气,我不喜欢。” 第07章 到何慕住处的时候,向繁洲要下车一起。 她制止了:“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你在这等我会儿。” 他解安全带的动作停住:“好。” 继而,何慕下了车,往电梯口去。 正巧电梯来了,里面也没人,她走进去,看着缓缓闭合的电梯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发现电梯没动,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按楼层。 她按了28楼,然后等待审判似的盯着显示屏上的字。 看着那红色的字不断跳跃,停下,电梯门再次打开,又几近闭合,她都没出去。 在轿厢门闭合的最后一刻,她按了打开的按键,回到了家。 她大部分东西都放得挺乱的,唯独证件是好好地整理好放在书房的。 一切都是明确的,她却迈不动步子。 何慕没让向繁洲上来,其实就是想给自己留个空档。 她虽然已经决定在协议上签字,但一时间还无法确定,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 是扮演者还是她自己。 是情人亦或者其他。 她必须在游戏开始前为自己树立好规则,否则抽身时她可能会万劫不复。 但此时她的理智所剩无几。 扮演好他太太的角色其实是容易的,无非是社交场合的体面和私底下的体贴,但向繁洲要她爱他这个要求,她似乎很难做到。 爱很难演出来,她又很难真的爱上他。 第15章 甚至她不希望爱上他。 毕竟那个白月光无论活着或者死了,她一直都在向繁洲心里。 这是一根刺。 她明白她永远不是那个人。 何慕做不出选择,最后决定把一切交给时间,她去书房拿证件了。 回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看到车里没人,心里瞬间松快些,她知道自己刚才磨蹭了多久,怕他没事做等她等得太无聊。 只要不是一直在等她就行。 何慕看到向繁洲的背影,他在打电话。 她就在这等他,看着他宽阔的背脊,莫名想起那个台风天。 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伤好了没有。 向繁洲打完电话,转身看到何慕站在车前等他,步子加快了些。 “怎么不叫我,等久了吧?”他去给她开车门。 “没有。”她否认。 “我联系了我朋友,”向繁洲系安全带,“等下我们先去他工作室拍证件照,然后再去大使馆,拿上证明之后直接去民政局就可以了。” 何慕听他跟汇报工作似的,噗嗤笑了:“好。” 他也笑着看她,眼中似落满银河的光芒:“你笑什么?” “我笑你刚才像汇报工作。” “我当你在夸我,”他发动跑车,“结婚当然要和工作一样认真。” 何慕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心跳加速。 出了这里,她该迎接她未知的明天了。 一切比她预想中顺利,拍证件照和去大使馆办理单身证明几乎都没有经受什么波折。 只是她没想到,向繁洲提到的那位朋友是迟遇。 迟遇见到他俩一块出现,下巴快惊掉了。 他实在没想到向繁洲的结婚对象是何慕。 也没想到何慕竟然要和向繁洲结婚。 但他接受得也挺快,迅速带何慕和向繁洲去摄影棚拍摄红底照片了。 不过,何慕觉得让一位炙手可热的广告导演给他们拍证件照属实是大材小用了。 向繁洲和何慕拿着材料到了民政局才知道,他们来错地方了。 他们应该去婚姻登记处。 向繁洲即刻拿出手机,打开地图app和工作人员确认正确的地点。 她看他真挚询问的模样,觉得他是真的很想今天顺利登记成功。 “他们五点半下班,现在四点,还有时间。”他给何慕汇报情况,但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游刃有余。 “你着什么急,今天登记不上,明天也是一样的。” 他瞥一眼导航,继续目视前方:“你最好明天还是今天的口径。” 得,还是怕她跑了。 何慕不再说话,她多少有点好奇那位神秘的白月光的身份了。 不过,不知道其实对她是最好的选择,她一旦去查就陷进去了。 他们来到婚姻登记处时,大厅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好几个办理窗口的工作人员都不在了。 但还有窗口开着,他们跟着工作人员指引,迅速取了号,去窗口办理了。 整个过程比他们俩想象中都快。 还没他们来的路上折腾的时间长。 按完手印,材料交给工作人员,向繁洲抽了旁边的纸巾递给何慕。 她接过,用纸巾揉搓指腹的红色印油,擦了半晌都没完全擦掉,反复竖起手指确认。 向繁洲看到她的反应:“它在告诉你不能反悔了。” 何慕不置可否。 工作人员又递出身份证复印件,给签字。 没一会儿,钢印就落在结婚证上了,工作人员拿两个红本本递给他们:“恭喜你们。”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下意识看了眼对方。 向繁洲冲她笑,她累了,勉强扯一个笑脸。 他像不确定是真的似的,拿着结婚证一个劲地看,看那证件照,看他们的名字写到一起。 只是看到她名字那里的时候,眉头微皱了下,又迅速恢复。 最后,他牵着何慕的手离开了婚姻登记处。 何慕意识到钢印落下的那一刻,她就应该开始履行责任了,没有反抗,任他牵着。 宽大的手掌包住纤细小巧的手,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皮肤上,何慕的心像被啄了一口,有种异样的满足。 夕阳的余晖悄然落在白色的建筑上,树枝头,还有他们的身上,像是无声地祝福。 向繁洲:“你晚上搬我那住吧。” “我明天还要上班……” “不耽误你上班,”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骨感漂亮,“早上我还能顺路送你过来。” 她默认。 “那你处理完工作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他交代。 “好。”何慕应声,然后开始解安全带。 拿手包的时候,向繁洲已经帮她打开门了。 她看他一眼,颔首:“我上去了。” 他挥手,目送何慕离开:“晚上见。” 何慕点头,转身离开,她想逃离这里的视线,这些人的八卦神色快把她吃了。 一直到办公室,她都没能逃过。 顾应看到她回来,在众人目光的催促下,从工位上起身跟过来。 “有什么情况?”何慕问。 顾应支支吾吾:“嗯……尚特的tvc1后期效果不错,您要不要去看看?” “提前剪完了?” 第16章 “没,快剪完了,”顾应说,“就差上字幕了。” 何慕:“字幕上完我一并审吧。” “好的。何总监。” 顾应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何慕问。 “您和向总……”顾应仍说得不爽利,但目的已经写在脸上。 “你们工作都做完了?”何慕合上手里的文件,“科日的提案都准备好了?” 顾应讪讪低头。 “赶紧把工作做完了下班,别在这想有的没的,公司这么让你们留恋不舍?”何慕说。 顾应忏悔状,退出了何慕办公室:“我去工作了。” 她回去的路上,何慕便听到了响动。 不用想也知道,这不是顾应一个人的主意,其他人等着她带去八卦的好消息呢。 何慕一阵头疼,她回去得告诉向繁洲,非工作的事情让他少来公司找她。 她讨厌自己的工作形象和私生活挂钩。 这种体验一点都不好。 晚上,向繁洲按时来接她,她收拾了一箱子的行李出来。 推出来的时候遭到质疑。 向繁洲烦倚着沙发靠背:“你就带这点东西?” “反正还要回来的嘛,”她笑,“又不是不回来?” “你随时准备着从我那脱身呢?”向繁洲洞若观火地得出结论。 她心思被说中,笑容收回:“没这意思,这离我公司近,没事回来也方便。” “嗯。”他目色平静地看她掩饰慌乱。 然后接过她的行李箱。 李璟看到向繁洲拖着行李箱赶忙来接,一见到何慕便叫:“夫人。” 她不适应这个称呼,怔了一秒,才应了声。 向繁洲看她应声,扯了扯嘴角,眉目染上柔情。 他们俩坐在后排,夜色令视物不清晰,却平添一分暧昧的氛围。 向繁洲一直看她,然后和她十指紧扣,轻轻地摩挲她的虎口,像把玩古玩珍奇那般。 她心提着,任他像个小孩似的玩她的手指。 黑色的轿车穿行在城市的夜色下,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渐渐远离,直至恢复宁静。 黑色大门上的雕花是漆金的,缓缓向内开。 车停下后,向繁洲主动去帮何慕拿行李箱。 “先生,太太。”家里的阿姨李平出来迎接。 两人共同颔首。 向繁洲转头看何慕:“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吃过晚饭了。”何慕回绝。 他“嗯”了一声,继而带着她介绍房子的布局,最后才带着她上楼去主卧。 “衣帽间你随便用,”向繁洲看着梳妆台,“不知道你平时喜欢用什么化妆品,我都准备了,你凑合用吧,不喜欢再去买。” 何慕看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不禁感慨他真的是大直男,同一个产品不同包装的版本都准备了。 一张桌子化妆品占据了大半。 里面自然也有她平常在用的品牌,她就这一张脸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况且她带了平时在用的化妆品过来。 “你准备的倒是挺齐全。”何慕说。 他感觉被表扬,喜上眉梢。 “我收拾一下行李。”何慕从向繁洲手里接过行李箱。 “要帮忙吗?”他倚在门框上看她。 她拒绝:“不用,东西不多,你忙你的去吧。” 向繁洲:“那我去洗澡。” 她手里动作顿住,没能抬头看他,半晌说:“嗯。” 可向繁洲却没离开。 何慕抬眼看他:“怎么了?” “我的睡衣在里面那个隔间。”他答。 她回避和向繁洲对视,起身去帮他拿衣服。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睡衣,她不知他想要的是哪件:“哪件?” “你选一件吧。”向繁洲喉结滚动。 她血液都凝滞了,这话很难不让她想到别的地方,静静神,随便拿了两套出来:“你想要黑白色的这件,还是蓝色这件?” “你拿起来我看看?”他似乎很享受他们之间这种很生活气的感觉,语气轻快,带着玩味。 她把两件衣服都拿得高了点,继而看向繁洲的反应。 他手指在两套衣服间游移,迟迟没有确定。 “快点选行不行,我胳膊都举酸了。”何慕失去耐心。 她正要罢工,向繁洲直接又把她捞起来了。 他单手轻松地揽住何慕的腰,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看自己。 何慕大概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行动路径,躲闪他的眼睛,把目光停在他鼻尖的痣上。 褐色的小痣。 不仔细看倒还不一定注意得到,配着他精致的盒鼻莫名有些蛊惑。 “看我。”他不是命令的口吻,是撒娇的语气。 她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呼吸加快,电流感在心尖一闪而过,缓缓掀起眼皮。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他皮肤上细小的汗毛,不由得心头发紧。 向繁洲的睫毛长的这个角度甚至有点遮瞳,但也并不妨碍那琥珀色的瞳仁是好看的,眼神中的光是极尽柔情的。 那里有她小小的影子。 她未能反映过来,向繁洲已经带着她旋转了四分之一的弧线。 脊背贴在衣帽间的隔板上,受力面有点窄,她觉得有点硌。 第17章 向繁洲却并不知晓,他正在向她靠得更近。 何慕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呼吸不畅。 他的鼻尖贴着何慕的鼻尖,鼻息浅浅落在她脸上,痒痒的。 她在想该不该接受即将来临的一切,亦或者此时把他推开。 没来得及反应,柔软的触感落在了额头上。 她有些意外。 然后,向繁洲放开了她:“我去洗澡。” 他离开衣帽间,何慕没来由腿软了,她借力坐下来,调整好呼吸,继续整理衣物。 刚刚向繁洲明明打算和她接吻,她都要接受了,那人却轻飘飘走了。 她一时间怀疑自己的判断。 浴室的水声哗啦哗啦,砸得她心绪更乱了,准备挂起来的衣服鬼使神差又叠着放回了行李箱。 她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想要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自己这定力也太差了。 第08章 向繁洲洗完澡出来,没穿刚才何慕选的睡衣中的任何一件,穿了件浴袍。 何慕看着眼前的睡衣,明白过来,他刚才都没拿过去。 他的头发是湿的,隐隐还在滴水,顺着脖颈往胸前流淌。 她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痕迹似乎还没完全好,隐约可以窥见她那天的战绩,一瞬间生出一种羞赧,拎着自己的睡衣要逃。 “我去洗澡了。” 但她结实地撞在了向繁洲的胸膛上,他再次将她揽在了怀里。 这一次力度更大,也更依赖。 她感觉到向繁洲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也感受到他在揉弄她后脑勺的头发。 不知所措占据着她的全部。 何慕闻得到浅浅的木质调香味,那味道还挺好闻。 但她似乎更喜欢雪松香。 她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轻轻抬起手臂拍他后背。 “就再抱一会儿。”向繁洲的声音是含混的。 他离她极近,说话时嘴唇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耳廓,她大脑空白了一秒,身体像过电似的微微战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向繁洲,甚至比在外面和她相处时还要像个小朋友,语气轻柔的不能柔,耍赖功夫更甚。 心理防线几近失守。 这场游戏还没拉开序幕,她就要败下阵来。 何慕想推开他:“你头发没干,不舒服。” 向繁洲终于放开了她。 “我去洗澡。”她拿着睡衣逃走。 为了拖延时间,何慕一直把头发吹到完全干了,才回到房间。 结果,一推门直接被燥热包裹了,向繁洲抱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墙上,与她亲吻。 她嫌光刺眼,一只胳膊去找灯的开关。 向繁洲以为她要再次推开他,拎着她的腕骨举起来,继续吻。 “关灯。”她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他明白了,托着她挂在身上,去将灯按灭。 接着,他感觉到了何慕在回应他,她环抱住他的脖子,与他的舌头缠绵在一起。 晦暗的房间,只听得到喘息和混乱的脚步声。 何慕的后背陷入柔软的怀抱,他们的每一寸皮肤都贴在一起,她感觉他们要融进对方的骨血中。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背时,有粗粝的质感从指腹传来,鼻头一酸,眼泪飚出来。 向繁洲感觉到他捧着何慕的脸的手指湿润时,僵了一秒,他想看看她,但遮光窗帘的将微弱的月光全部阻隔了。 “疼吗?”他在她耳畔轻声问。 她没应声,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床头昏黄的台灯将向繁洲的脸置于半明半暗中。 何慕趴在她胸膛上,似乎仍在抽泣。 他抚着她的臂膀,亲亲她的发顶:“还在为什么哭?” “你后背有没有按时换药,”她仰头看他,“留疤了怎么办?” 他隐约看到何慕的眼里是噙泪的,话不敢说太大声:“太忙了。”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继续抹眼泪。 “没事,”向繁洲自己受了伤,反而安慰她,“男人有几道疤很正常,只要你别不要我就成。” “没正行,”何慕不想理他,卷起被子翻身,“我睡觉了。” 结果,下一秒又被他捞上来,炙热地吻着。 一直到她没力气,轻锤他的肩膀,他才作罢。 他把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发顶:“禾禾,我们不要再走散了。” 何慕惊醒,浑身僵硬。 为了不露出破绽,过了会儿才离开他的胸膛,翻身:“睡了。” 向繁洲想再次捞她回来,何慕用手肘顶了一下他。 “还要上班。”她的声音喑哑,尽力不让语调过分低沉。 他笑,继而侧身要去关灯。 何慕转头想制止,欲言又止,又回到了侧躺的姿势。 关完灯,向繁洲的温度和气息又瞬间将她包裹。 他从背后抱住她,坚实的胸膛和她骨感的背脊紧紧贴在一起,脸放在她的肩窝。 她的头发被压到,伸手去理,却被他抓住。 “睡吧。”他轻柔地说。 她怔住,此刻她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着,右胳膊搭在左肩膀上,右手被背后的人牵着。 向繁洲黏人她是已经感知到的,她怕她说让他松手,这人会生气,就暂时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睡了。 第18章 但一直过了很久,她都没有睡着,手机放得又远,她看不到现在的时间。 他的呼吸是平缓的,深深浅浅扑在她耳边,没再有别的动作。 大抵是已经睡着了。 何慕觉得折腾这么久,本来就没多长时间睡觉,现在还不睡明天黑眼圈要掉到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大脑飞速运转,在想怎样才能在不把向繁洲吵醒的前提下,将牵着的手换回正常且舒服的姿势。 行动到一半,她感觉到一股力带着她的胳膊举过头顶,然后身体被带着旋转,脸瞬间贴进了温暖的怀抱。 这一系列动作,戏剧性的有点像华尔兹。 她的心脏狂乱地跳着,继而感觉到贴着她头顶的下巴浅浅动了下。 向繁洲肯定也没睡着,故意闹她。 她愈发感觉到他冷脸下如此小孩子心性。 不过,好在这样睡觉比刚才舒服多了,她挪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何慕在梦中一脚踏空骤然睁开眼后,吓了一身冷汗,身侧的向繁洲已经不在了。 睡这么长时间,没听到闹钟响。 他竟然也不叫她。 她迅速坐起来,去找自己的手机,环视了一圈,竟没有踪影。 她平时睡觉都会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以防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和电话。 而现在奶白色法式斗柜除了台灯,空无一物。 下床后,她还是没能想起来手机放在哪了。 正要开门,向繁洲推门而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何慕退后了一步。 他已穿戴整齐,笑着要拉何慕入怀:“睡得好吗?” “我要找一下我的手机。”她没空理他。 “站着。”向繁洲带着些命令的语气。 何慕没懂他没来由的愠怒。 须臾,他从房间中回来,拎着她的白色拖鞋。 她好似明白过来。 他颇自然地蹲下来,给她穿鞋。 何慕全程都是愣的,不知所措。 给她穿好拖鞋起身后,他解释:“地上凉,对女孩子不好。” “谢谢。”她讪讪低头,继续往外去找手机。 向繁洲挡住她的去路,抬起胳膊看那那块理查德米勒的腕表:“向太太,现在才八点零五,距离十点半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五分钟,距离十一点还有两个小时五十五分钟,开车二十五分钟就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你不会迟到。” 何慕无奈地笑了,推开他:“我找手机。” 她刚出去,又回头,因为向繁洲手里拿着熟悉的东西。 一个套着紫色手机壳的手机。 她的。 “向太太,差一点你的手机就在洗衣机里遨游了,你准备怎么谢谢我?”向繁洲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何慕不理会,伸手去拿手机。 而向繁洲一个错身,把手机举起来了。 他们一个一米八|九,一个米六七,身高差让她根本无法碰到手机分毫。 不再挣扎,何慕抱臂幽怨地看他。 他妥协似的,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的小腹贴着自己,然后把手机交过去。 她刚碰到手机,他俯下身。 一个吻细细密密落在她垂下的眼皮上。 继而是鼻尖,嘴唇。 “去吃早饭吧。”向繁洲放过她。 她接过手机,颇不自然地说:“你先去吧,我等会儿下去。” 向繁洲应了,自己先下楼。 何慕脸烧得厉害,捧着凉水冲了好几次,才开始洗漱。 结束后,她才想起来查看手机的信息。 看到手机屏幕上疯狂弹出的微信通知,心凉了半截。 大部分消息都来自温虞。 只有少部分来自工作群。 以她们平时聊天的画风,有太多不能播的画面,也知道这人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她点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 [温虞:来不来,今天的局上好多帅哥。] [温虞:有你喜欢的听话的弟弟。] [温虞:何慕,你怎么回事,在哪个温柔乡呢,一直不回我消息?] [温虞:你不会和哪个男人在床上吧?] 消息停留在01:23。 何慕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而气绝。 换衣服换到一半都在想,这消息向繁洲看到了没。 下楼的时候,气都喘不匀,最后的台阶差点踏空。 向繁洲见状即刻起身去扶她。 她摆手:“没事。” 他面色如常,刚才还在楼上逗她玩,应该是没看到。 毕竟后面有其他的应用通知弹出来,一眼应该看不到加在中间折叠的微信消息。 她佯装镇静地坐下。 面前摆着做好的早餐。 “我十点前要到公司,过一会儿我让李璟再来接你。”向繁洲说。 “我等下和你一起出门吧。”何慕不想麻烦。 向繁洲:“你们十一点上班,去那么早不无聊吗?” 何慕始料未及。 4a广告公司通常都是弹性上班时间,不用打卡,基本上大家都是十点半到十一点到公司。 她习惯早点到,但也不过是十点半。 现在才八点半,吃完饭也顶多九点钟,算上堵车十点也到公司了。 第19章 确实有点早。 但何慕觉得再回来接她这个事,增加了向繁洲助理李璟的工作量,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若是想自己开车去,就去车库里选,”向繁洲像是会读心术,“喜欢哪辆随便开。” “嗯?”她愣了一秒,“我有车的。” “就是从国外运过来太麻烦了。”何慕补充。 “先开我的。”他不容分说。 “嗯。”掰扯没有意义,何慕应了,开始吃贝果。 良久,又想起重要的事情:“向繁洲,你以后没事能不能不去我公司?” 他面色难看,眼神犀利,在等她解释。 “工作上的事可以,”何慕补救,“其他的,去别的地方解决吧。” “我拿不出手?”向繁洲目光如炬。 她笑:“你到哪都是话题,我不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 “嗯。”他点头,继而起身,在何慕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我去上班了,向……” “叫我何慕。”她及时遏止他继续说后面两个字。 向繁洲看她,眼中漾起涟漪,流连着。 “我习惯别人叫我名字。”何慕补充,却没再看他。 他点头:“我走了。” 门口李璟已经垂手侍立多时。 “好。”何慕应声。 向繁洲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身回到何慕身边。 她以为他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代,抬眼看他。 结果向繁洲附在她耳边说:“回我一个早安吻。” 她大脑空白了一秒,揣摩他这个“回”字。 刚才他在楼上吻她,她确实只是接受了,没有回应。 倒也没错。 他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两人这般距离才能听到,何慕被他引诱到,耳根子发烫,气血上涌。 向繁洲的脸没有撤离距离,像在等待答案。 囿于又第三人在场,何慕觉得这表演成分太多,像动物园的猴子被围观似的呼吸不畅,挣扎了好久,才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但向繁洲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起身时,眉眼柔和得不像话。 他俯身揉揉她头顶的发,温和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何慕:“你也是。” 他终于满足地转身离开,身影向光,像浸润在夏末清晨的无限明朗中。 没来由,何慕在此刻陷入了初秋即将来临的感伤里。 第09章 晚上没有睡好觉,何慕一整天的工作状态都不算太好,开ppm1会议时都是强撑的。 这是一个智能家居品牌的项目,品牌brief2中明确提了想要做一支人文气息、艺术性,情感共鸣兼具的剧情片,以情绪价值树立品牌形象。 何慕带着小组以 “陪伴感”和“降低时间成本”为切入,聚焦都市快节奏压力下不同人群的代表人物——上班族、宝妈、无人陪伴的年迈父母,通过这些故事来击中消费者的痛点痒点和爽点。 写了创意脚本《把生活还给自己》。 制作仍然是和迟遇的团队合作。 何慕第一次在百老汇碰到迟遇,就知道他们俩在艺术上的感知和态度是很契合的。 迟遇的艺术审美和导演能力她是清楚的,她之前在纽约总部工作时和他合作的第一个片子就拿了戛纳广告节金狮奖。 这是一个分量不轻的奖项,但她更多的归功于团队的默契配合。 好的合作伙伴可遇不可求。 第一次ppm1会议时,迟遇团队给的分镜脚本和拍摄方案,她的团队和品牌方便十分满意,这一次无非是做细节的最后确认,所以这次会议她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压力。 这基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结果也如她料想。 会议结束,迟遇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茫然回头。 他穿搭极具艺术性,慵懒随性,整个人有种刚从戏剧节谢幕的既视感。 是不属于办公室的自由气息。 “你今天不舒服?”迟遇关切地问。 “没,”何慕摇头,“最近忙项目,老加班,睡得不太好。”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何慕迟疑着,按往常的情况她便应了,但现在她的身份不一样了,不知道晚上向繁洲会不会有其他的安排。 也正在此时,有向繁洲的微信跳出来。 [sander:晚餐位置我订好了,等下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如早有预感似的,她并没有过分意外。 最后婉拒了迟遇的邀请。 迟遇看她反应,会意,表示理解。 走之前却没忍住问:“你和向繁洲闪婚了?” 何慕没法解释,点点头。 电梯前,他预言又止。 一直到乘电梯下到停车场,迟遇才缓缓说:“新婚快乐。” 她有点愣,这婚姻薄如纸,像一场随时会落幕的沉浸式戏剧,连这祝福听进耳朵都带了点荒诞成分。 可除了她这戏中人,其他人大抵是付出了真实情感的,她不好拂人面子:“谢谢。” 见向繁洲在地下停车场等她,她知道这人听进去了她说的话。 不过这确实有点“金屋藏娇”的意味。 她正和迟遇道别,向繁洲出现在她身侧,自然地搂她的腰,与她贴得极近。 第20章 “一起去吃饭?”向繁洲对迟遇说。 “得了吧,你小子别在这给我装,”迟遇揶揄道,“你舍得我去当电灯泡吗?” 向繁洲:“改天。改天我组局,叫方觉廷一起,咱们聚聚。” “哟,向总这大忙人还有时间组局呢,”迟遇说,“我以前可没见你这样?” “别贫了,爱去不去,”向繁洲是半开玩笑的语气,“我们走了。” 迟遇点头:“我可等着你的局呢,别改天给改没了。” 他车门开到一半,回头:“少不了你的,走了。” 何慕颔首和迟遇道别。 她从那天在迟遇的工作室拍完证件照就开始觉得别扭。 按说她和迟遇是先于向繁洲认识的,就算她结婚了,也不能改变他们是朋友这个事情。 但是迟遇和向繁洲是兄弟这件事,让她产生了一种身份脱离的感觉,总觉得以何种姿态面对迟遇都是不舒服的。 当她朋友,感觉有点太近了。 当向繁洲朋友,又远了。 迟迟难把握相处的尺度。 “想什么呢?”向繁洲侧身给她系安全带,眼神中隐约闪过犀利的光亮。 她没来得及拒绝,安全带被系好了,向繁洲正与她对视。 “想今天的工作。”何慕躲闪他的眼睛。 “那今天有没有想我?”他眼眸藏着粼粼波光,看向她慌乱的桃花眼,继而目光下移。 她答不上。 向繁洲也不等她答,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嘴角。 然后是她饱满的唇。 汽车引擎声与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同时响起,伴随着突现的白光,一闪而过。 应当是迟遇的车。 何慕想推开他。 这人表演欲过分强烈。 他附在她耳边:“你和迟遇关系不错啊,怎么认识的?” “工作。”她懒得解释。 “在国外的时候还是国内?” 她彻底把向繁洲推开,手重了些,他的腰背撞在方向盘上。 “向繁洲,你觉得我们俩有一腿?” “没这意思,”他戏谑着看她,“我只是想说你得知道你结婚了,离其他的男人远点。” 何慕无奈。 这人占有欲真强,说翻脸就翻脸,明明笑着一张脸,却像藏满了利刃的冰面,等着人一失足万箭穿心似的。 “我和迟遇只有工作关系。”她重申。 他“嗯”一声,面色未变。 两人一路无话。 目的地是一个江景新中式融合餐厅——澜园。 大抵是刚开业,门口还放着开业活动的立牌,乌央乌央都是排队的人。 走到门口,何慕不想进了。 “怎么了,”向繁洲转头看她,“这家餐厅可是超级难订的。” 她有点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却没再说什么:“走吧。” “不喜欢的话,我们就换一家。”向繁洲却改弦易辙。 “就这家吧。”何慕决定。 服务生得知预定人姓名之后,忙带着两人去寻座位。 周氏集团依傍着祖产,在高端餐饮业深耕数十年,名声斐然。 澜园从立项起就被众多业内人士看好,试营业更是一位难求。 临着巨大窗景的优越位置都是提前很久预定出去的,一般人很难订到,大多都是周氏集团旗下其他品牌餐厅的老顾客,然后是集团高层主管的朋友,诸如此类。 而今天两个视野绝佳的位置,都是周氏集团公子周景浔亲自吩咐定下的。 不用想,来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 服务生不敢怠慢分毫。 何慕准备入座时,一抬眼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侧身往前面的桌看,那个捯饬得人模人样的男人分明就是何衍。 向繁洲注意到她的异常,循着目光去寻找缘由。 “我去打个招呼。”她对向繁洲说。 他也认出了何衍,顿了一秒,决定与她一起。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用去。” “我都和你结婚了,”向繁洲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躲着不去见一下大舅哥不好吧?” 谁是你大舅哥? 哪天不踏实了,白月光回来了,把我踹了,连我们都没关系。 别提大舅哥了。 何慕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暂时没有想要把婚姻状况透露给身边的人的准备。 但他坚持,她也就作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成年人了,谁没点冲动。 闪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何衍正和对面谈笑风生,恍然看到何慕的脸,笑容收住,看到旁边和她举止亲昵的向繁洲面上更是添了一缕愁容。 “你不是要在今浦处理项目,怎么有功夫跑来……”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正在何衍对面坐着的精致女士是温虞,整个人愣住。 温虞起身看她,又看向繁洲搂着她的手,笑意蔓延,悄声与何慕耳语:“你不厚道啊,何慕,你们俩可有事瞒着我呢。” 何慕勉强挤一个笑,几乎不张嘴地咬着后槽牙回:“改天跟你解释。” “然后改到无期是吧?”温虞了然何慕的脾性。 “你们俩……”她熟视无睹温虞抛来的刺,转移话题,目光在何衍和温虞脸上流连。 第21章 “碰巧遇到了,就一起吃顿饭。”何衍跷着腿,漫不经心地说。 温虞接腔:“对。” 何慕笑,继而看向温虞:“我在纽约就给你提过醒,你可别被他这副臭皮囊骗了,这人花心得很。” “何慕,你什么意思?”何衍伸冤,面露愠色,“你有资格给人建议吗,不看看自己的眼光,有好到哪去吗?” 一时间战火四溢。 向繁洲本为了尽力挽回那天的形象,保持着观战不入局的心态,猝不及被扔到了战火中央,登时没了耐性。 “我和她那些前男友不一样。” 他这话虽然说得蛮有气势,但是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话音落,三人都有点憋笑,尤其何衍,眼角都是讥笑。 向繁洲对于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其实并不敏感,但是何慕也在笑,他是不爽的,睨了她一眼:“你不介绍一下?” 何慕止住笑意,清清嗓子:“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我最好的朋友温虞,对面这个——何衍……” 何衍回了个死亡微笑过来。 她极不情愿补充:“我哥。” 继而指了指向繁洲:“这位——向繁洲,我们昨天把证领了。” 她说得极轻松,像说他们一同去了便利店一般。 结果,面前的两人直接炸了。 “你被他洗脑了?”何衍费解。 “何慕,我是真的低估你了,”温虞感慨,“你是一玩就开大啊……” 向繁洲不满意何慕的答案,但不想在此刻纠缠,只是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何慕深吸了口气,保持笑容。 “一起吃呗?”温虞邀请,八卦写满全脸。 她想拒绝,向繁洲先说了:“我们可以,但恐怕你面前这位会不大开心。” 温虞看了眼何衍的神色,确实十分难看,便不再提。 向繁洲和何慕回到座位上,服务生一直在侍立等着。 菜单递过来,向繁洲推到何慕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她又把菜单推回去:“你来点吧,我不喜欢点菜。” 他乐意效劳,再次询问了她的忌口,迅速点好了,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何慕起身去卫生间,回来发现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温虞: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对向繁洲有意思?] [温虞:他许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快沦陷了,该不会……] [温虞:你昨天不回我消息,该不会真的和向繁洲在床上吧?] 正巧此时服务生端第一道菜上来,她手机占了地,向繁洲拿着去挪。 她眼疾手快去抢。 但向繁洲还是在拿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把手机还我!”她急了。 服务生怕餐品会被碰到,夹在中间两难,最后艰难地放好,迅速撤离了。 “你和你朋友每天都在聊这种话题?”他眉毛拧着,像平地起伏的山脊。 “没……” 何慕现在觉得,早上的消息向繁洲一定也看到了。 “你打算怎么回她?”向繁洲散漫地道,眼睛像面玄镜,倒影着她的羞赧。 第10章 古韵的餐厅里,轻柔和缓的音乐流淌着,淡淡的木质调香味悄然弥漫。 何慕觉得自己长裙领口的设计有点紧,食指勾着整理了一下那垂坠的薄纱。 温虞的消息还在跳出来。 [我好像看到周景浔了,他竟然和舒迦一起来的……] 向繁洲瞥了眼再次亮起的屏幕,确认是和自己没关的内容,兴致缺缺。 “你和你朋友没点私密话题聊?”她眼神飘忽,反唇相讥。 对面的人手肘抵在桌面上,嘴角上扬,继而上半身向她靠过来:“我想听你对我的评价。” 他猝然地靠近令何慕想躲。 “跟我出去。”冷冽的声音骤然响起,高大的阴影落在餐桌上。 向繁洲与何慕的思绪同时被打断,仰着头看这位不解风情的人。 身着黑色西服的何衍终于在此刻添了些矜贵气息,脸上无笑,是足以冰封空气的凛冽。 向繁洲已然切换了防御状态,眼中蒙着杀气。 “没叫你,”何衍睨他一眼,继而说,“我叫她。” 这话更添挑衅意味,向繁洲登时就起身了。 两个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面对面,谁也不让谁。 眼看场面要控制不住,何慕开口:“何衍,你想干嘛?” “有话找你说。”何衍冷淡地答。 “还有你,”何慕两边谁都不落下,“向繁洲,坐下。” 这话音落,向繁洲仍没有回退的意思,只是何衍已经迈步到了何慕的身边。 何衍伸手拉何慕胳膊时,向繁洲抓住了他的胳膊,三个人就这么纠缠着。 一旁的温虞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记录下了这个场面。 何慕无奈,叹了口气,眼神从何衍的脸上路过,又停留在向繁洲的脸上:“都放手。” 两人没人听话。 她又看向何衍:“五分钟。” “嗯。”何衍应声,松开了抓她的手。 她又看向繁洲:“马上回来,他不会把我怎样。” 向繁洲仍不甘示弱,眼底是幽深的。 “我们谈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来掺和了吧?”何衍扫视着面前的人。 第22章 这无疑火上浇油。 向繁洲愠怒更盛。 “向繁洲,放手,”何慕递眼神,“聊完我们马上回来。” 终于,这人放手了。 但两人走后,他有种落败的颓然。 何慕今天穿了件灰紫色及踝长裙,线条利落,显得她本就修长的身姿更加优越,腰下剪裁精巧,简约却不失新意,薄纱质地,走路时像翻卷的海浪,摇曳生姿。 他们都对这家餐厅的地形不熟悉,何衍带着她七拐八拐都没能走出去。 她没多少耐心:“何衍,你到底想说什么?” 走廊上没什么人,还算清净。 何衍:“何慕,你真缺钱了?” 她其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这么问,但是回味了一下,明白了一二。 “缺。”她没遮掩似的,就这么横冲直撞地答。 “要多少?”何衍已经开始在口袋里摸东西。 她就这么看他。 何衍拿出了手机:“卡号给我。” 回国没几天,移动支付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她笑:“手机转账是有限额的。” 他又去掏钱夹,递出两张卡来:“这总够了吧?” 时空仿若凝结了,半晌都没有响动发生。 “你留着自己挥霍吧。”何慕没接。 “你在这假清高什么劲,”他终于爆发,“爸爸让你去公司你不去,我给的你也不要,你打算和我们断绝关系了?” 她像想起什么事情,眼角泛红,眼眸中蒙着水气。 何衍把卡往她手里塞:“密码出去……” 何慕推开:“我真的不需要。” 他注视着何慕,想这女孩什么时候戛然和他们如此生分。 虽然她刚来何家的时候也是拘谨客气的,但是他常常逗她,惹她生气,让她不得不反抗,不得不骂他。 最后,好像一切都奏效了。 何慕像真正的何家的女儿,会和父母撒娇,和他争吵的女孩。 也许是成年后。 她独自一人去纽约求学,第一次那么长久地离开何家,其实他和爸妈都不放心,甚至交代了纽约的故交好友照应她。 但是她从来没有麻烦过任何人。 然后是,何慕哥大硕士毕业拒绝爸爸让她进公司的决定,自己面试进入4a广告公司,留在纽约。 再然后不声不响地回到国内。 他好像在此刻才真切地感知到,何慕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们的钱不能要,向繁洲的就可以?”何衍提出疑问。 何慕欲言又止,不敢跟他对视:“这不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呢?”何衍语气柔下来,“慕慕,你根本不用……” 何慕忍不住咬着下唇,然后靠着走廊的墙面,感受微微的寒意附在背脊上,转头看何衍:“我没有委屈自己,他对我很好。” 如同重拳与棉花相遇,何衍全部的力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卸了,一时没有对策。 他忍不住想要用拳头去锤墙面,转过身,又没能做任何。 公共场合,拿什么撒气都是不体面的。 “何慕,你要明白你永远是何家的女儿,是我何衍的妹妹,”何衍说,“你永远不需要委屈自己。” “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爸妈都很想你。”他补充说。 何慕没骨气地哭了。 何衍还是那个何衍,过了五年,十年也是那个何衍。 小时候,他会因为她不叫她哥哥而生气,却也会因为她生病,整夜坐在床边给她读他嗤之以鼻的童话故事。 他总说,哪有人十几岁还喜欢童话故事的,却还是会为之妥协。 何慕上前迈步,然后抱他,把脸埋起来,哽咽道:“谢谢你,哥。” 高跟鞋和皮鞋与地毯的摩擦音响起,随即有女人稍显尖锐的声音传来。 “我真的第一次见像周总这么偏偏风度的青年才俊,我以前都以为有才华的人眼睛都长在天灵……” 然后脚步声和说话声同时止住。 何衍还没来得及拍到何慕的后背,两人就分开了。 但尴尬还没结束。 女人的灼灼目光迅速在何慕身上打量了八百个回合。 何慕掀起眼皮看,也怔住了。 对面的人身上的裙子分明和她是一样的。 撞衫了。 只是对方穿着高跟鞋也比她矮了半头。 这件衣服是她偶然看一个秀时定下的,当时实在没能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第二件。 本就是何慕两人挡了去路,他们侧身给让了。 女人却仍没有好脸色,只是旁边的男人颔首回了礼。 此地不宜久留,何慕也抬脚要离开,脚下却被绊住,重心不稳。 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时候,有人托住了她的小臂。 她慌乱地借力站稳,抬眼发现扶她的是与女人同行的男人。 斯文温润。 眉眼莫名让她觉得有点熟悉,却翻找不出记忆样本。 旁边的何衍也是预备扶她的姿势,只是有人先了一步。 “谢谢。”何慕道谢。 “不客气。”男人嗓音带着磁性。 那女人似乎被惹恼,离开时还不忘递厌恶的眼神给何慕。 “站住。”何衍一手抄在西裤口袋,凝视即将离去的两人。 第23章 女人没有停下步伐的意思,男人停了脚步回头,她才一并回头了。 “你,”何衍扬着下巴指那女人,不容置疑地说,“道歉。” 女人讥笑,眼中蔓延着不屑,趾高气昂地说:“道什么歉?” 何慕仍一头雾水。 “你自己知道,”何衍又朝监控的方向微微扬脸,“要不要调监控查一下?” “你要干嘛,走吧。”何慕不想在这纠缠。 没想到,那女人回头,走到了他们面前,笑得谄媚:“男人不能如此没有气量。” “道歉。”何衍失去耐心。 女人看这招对他无用,也不想过分破坏自己的形象,对何慕敷衍地说了声:“对不起。” 何慕还是不解的,何衍却已经满意地要带她回去了。 快回座位的时候,何慕还在问:“你们有过节?” “没,”何衍边回座位边说,“她故意绊你,我有点不爽。” 她落座后,仍在想这人较什么真。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面前这位已经正襟危坐地等她报告了。 倏尔,向繁洲的脸色恢复正常,他起身:“景浔哥。” 何慕夹菜的手顿住,仰头,看到了刚才碰到的那对男女。 而向繁洲正恭敬地对男人颔首。 两人看上去关系斐然。 这人是周景浔? 她后知后觉也跟着起身。 周景浔的目光在她脸上多留了一刻,浅笑回应。 他身后的女人,看何慕时仍是狠戾的神色,看向繁洲时眼神缓和半分,伸出右手:“许久不见,向总……” 向繁洲没识别出这人身份,眼中带着疑惑,艰难扯笑。 还未伸出手,对方又说了。 “没想到您原来是这种眼光。” 他没有握手的打算了。 只是碍于她是周景浔的女伴,给她留半分薄面,脸没太难看。 她认识向繁洲? 听语气,似乎还有点故事。 何慕揣摩着,却终究觉得这人仍冲她开刃是因为刚才何衍逼她道歉,令她在男伴前难堪了,所以要还回来。 不过,何慕还是没明白这人对她没来由的恨意。 只是因为不想撞衫,就非要她当中出丑? 小动作被发现了,气急败坏还要发起新的攻击,这至于吗? 她忍不住要对线,但顾忌着向繁洲和周景浔的关系终究没言语。 周景浔感觉到锋刃,眸光微闪,却没制止,拍拍向繁洲的肩膀:“用餐愉快。” “谢谢。”向繁洲回答。 周景浔正要带舒迦走,她又开口。 “向总,您可要擦亮眼,别到时候落个人财两空。”舒迦不依不饶。 第11章 周景浔对她不了解,也不知道两人的过节,两头顾不上。 但今天的短暂接触,他愈发觉得自己手下那帮人的不靠谱,舒迦和他们品牌调性实在是太不搭了。 这合同他签不了一点。 这代言人不要也罢。 向繁洲回舒迦:“不劳您费心。” 周景浔怕收不住,提醒:“舒女士,我们该走了。” 舒迦这才收敛锋芒,笑着看他,试图去挎他的胳膊。 他躲了。 最后,舒迦略显落败地跟他走了。 他们经过了温虞和何衍的桌,才在后面的桌落座。 那不是视角最好的位置。 她和向繁洲这桌才是。 下意识,何慕望了下窗外。 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矗立在江对岸,霓虹灯的光影坠落在墨色的江面上,色彩随着奔流的江水微微漾动,像是拓印着这个城市的纸醉金迷。 她正夹菜,发现向繁洲一直没有动筷子,抬眼看他:“你不饿?” “不饿。”他散漫且毫无波澜地说。 “嗯,”何慕舀了一匙宫廷奶酪放进嘴里,满足地说,“这家餐厅味道确实还不错。” 一抬眼,对上的是向繁洲锐利的眼神。 “你不喜欢这家的菜品?”她又问。 向繁洲觉得这人没救了,换了个姿势,跷着腿往后靠:“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 何慕刹那明白过来,她回来的时候这人坐得好好的,但谁知道他有没有忍不住想悄悄跟去,看他们到底藏什么事呢。 只是那般太落人下乘。 他大抵是没能移步。 “就说了些家里的事,”何慕与他对视,“仅此而已。” 向繁洲像是要从她眼睛钻进她心里一般,用利刃般的眸色反复审视她。 有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肠都要被翻出来。 “向繁洲,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哥。” 服务生排队接连端来一个瓦罐、一盘黑松露豆腐、一盘菜蔬刺身和一盘鲜松茸冬瓜。 “我们没点这这些菜。”向繁洲忙中抽空制止服务生上菜。 “这是我们小周总特地吩咐送的菜,今晚您二位这桌他请客。”服务生解释。 何慕看着桌上要放不下的菜品,暗暗觉得这菜再来仨人也吃不完了。 服务生上完菜,退去。 向繁洲看向何慕的眼神中的寒仍未消散,但终究没有正当的理由,默默夹菜给她。 她与他相处中这些天,大概摸透了些他的脾性,他吃醋生气情绪来得快,通常消散得也快,像是有块乌云追着他似的,乌云降临到他头顶时,这人便情绪无常,乌云离开这人又恢复成体贴细心的绅士。 第24章 她简直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因为向繁洲这人对她好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她要是说要他去摘月亮给她,他也会费心去研究飞行器;不好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种想要将人挫骨扬灰的戾气。 不过,何慕能从他眼中隐约读出他在克制,他的眼底的火是深藏的。 似乎他也不想展露分毫,也因此疾闪而过,收敛迅捷。 何慕正夹起一块豆腐往嘴里放时,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抬眼,将将看到长卷发女孩的残影。 女孩似乎正在掏什么东西。 她正出神,身着明黄色短裙的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随身拎的包中拿出一个饮料瓶,猛地泼上来。 刹那间,她被黑色的阴影遮挡住视线,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刺鼻的气味登时侵袭鼻腔,盖住了餐厅所有的熏香和食物香味,有粘稠的红色液体飞溅到桌面,还有她的裙子和头发上。 躁动发生,嘈杂轰然而起,就餐的顾客接连起身,等位的顾客蜂拥在门口,一个个举着手机要冲过终点线似的跃跃欲试,工作人员眼看要拦不住。 她想查看,头还未探出来,向繁洲将她往身后带了些。 “舒迦,你个骚货,去死吧!”女孩大嚷。 舒迦? 所以这女孩该不会是因为她们俩撞衫,所以认错人了吧? 那可真的是飞来横祸。 何慕怀疑上辈子和这家餐厅结了怨了,一顿饭吃得要有多闹心就有多闹心,还是分阶段的,接二连三地给她“惊喜”。 安保来得倒迅速,女孩瞬间被控制了。 温虞、何衍,以及周景浔迅速出现在他们面前。 “没事吧?”何衍问何慕。 温虞也在她身侧扶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她摇头,目光落在向繁洲身上。 “向繁洲……”她看到他的颓状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好不好。 他黑色的giorgio armani西装上多了些艺术般的飞溅状红色图案,一直蔓延脖颈和侧脸,殷红如血色,却未有狰狞之气,反而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白净,眼中的倨傲骄矜更甚,有点像欧洲传说中的伪装成贵族的貌美吸血鬼。 他良久未动,睥睨着突如其来的闹剧现场。 何慕拿着纸巾想要帮他擦拭,却又没能下手。 油漆怎么清理呢?纸巾肯定擦不掉,到时候糊成一片可能更伤皮肤,她又垂下了手。 向繁洲垂眸看她的无所适从,睫毛颤动着,眸光闪动:“我没事。” “报警。”周景浔吩咐工作人员。 女孩被反剪着胳膊,腿脚还在乱踹着挣扎:“舒迦,别以为你躲着就有用,你勾引我们寄程哥哥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何慕拎着右耳前被染色的那撮头发往身后理,中途差点挂到耳骨夹上,整理了片刻才好。 听到何慕的声音后,女孩顿时安静了,眼神对上何慕凌厉的神色时茫然失措,逡巡着去寻找目标踪迹。 “舒迦呢?你们把她藏哪了?”女孩的形象已经在反抗中轰然倒塌了,却没有放弃,一直到被带走声音都在回荡。 何慕也想找那个罪魁祸首,她往周景浔来的方向查看,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事态刚开始时舒迦没有出现,他们就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她定然躲清净去了。 经理姗姗来迟,看到这场面神采尽失,忙不迭赔礼道歉,疏散人群,最后心惊肉跳地颔首跟在周景浔旁边。 “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先简单清理一下,”周景浔说,“等下再去医院处理,油漆和皮肤接触时间长了可能会灼烧皮肤。” 何慕看了眼向繁洲,拉着他跟着周景浔离开。 她起先是拽着他的胳膊的,但没走几步,手被拽下来。 向繁洲牵住了她。 周景浔带他们来到员工休息室,让人送来了一盆水、一瓶橄榄油、几条毛巾、以及一盒棉签。 “先用水清洗一下,”周景浔有条不紊地跟他们讲步骤,“洗不掉的部分用橄榄油撮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何慕和向繁洲听着这话,两人都觉得这人表现地过分冷静了。 “你也被泼过油漆?”向繁洲看向门口那人。 周景浔:“这常识好不好?” 何慕低笑。 但下一秒向繁洲就闹她:“帮我清一下,我看不到。” 周景浔自知多余,笑道:“你们清理好了叫我。” 走之前,还把门给带上了。 休息室只剩了他们两人,向繁洲便肆无忌惮地俯身向她凑近,仰头等着她的照料。 莫名有点乖。 油漆大部分都落在向繁洲左半边,脸上和脖子上皆是,少部分零落在脖颈右侧和喉结上。她拿着白毛巾浸入水中,稍稍拧干,再叠成方形,轻握在手里,举起来先去擦他脖子里的红色液体。 修长的脖颈没入白衬衫,他的肩颈线条很利落,是会让人一眼记住的存在。 “你把上面的扣子解开,”何慕尽力把话说得不那么像不正经要求,“不然衬衫会湿。” 向繁洲再次凑近:“你解开吧。” 何慕心脏狂跳,努力调整呼吸,继而用纤细的手指去解开纽扣。 第25章 一颗,两颗。 纽扣打开后,何慕立刻想要重新把扣子系上了。 他的锁骨上是她昨夜制造的痕迹。 她感觉到对面的人肩膀微怂,胸腔震动起来,眼神上移,他正在笑。 “你自己清吧。”何慕要罢工。 “看不见怎么清?”向繁洲的手覆上她的细腰,把她抓回来,仰着脸看她,“你帮帮我吧,我乖的。” 她毛细血管都要破了,大脑一阵嗡鸣。 这家伙顶着这么清俊一张脸衣冠楚楚地在这撒娇,谁受得住。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然后继续帮他清理。 毛巾的绒毛轻缓地扫在他的皮肤上,是柔软微凉的触感,可以感觉到持有毛巾的人是小心翼翼的。 向繁洲:“你这样要擦到什么时候?” “怕你会疼,”何慕看着擦过去的红印愁闷,她已经很轻了,怎么还是红了一片,她抬眼看他,“疼不疼?” 他盛着笑意看她:“没事,你随便擦,弄掉了就行,你已经很温柔了。” 何慕还是不敢下手太重,他这皮肤薄得太容易受损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若是留疤便太亏了。 碍于身高差,向繁洲怕她够不着太累,俯身俯得颇低,但这姿势保持起来也是真的难,没一会儿就开始腰酸背痛。 她也没能好到哪去,额头和背脊都因为紧张生出了一层薄汗,胳膊都开始僵了。 半晌垂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向繁洲的姿势可能更累。 她把桌子下面的凳子推出来:“要不你坐下,这样我们俩都不那么累。” 向繁洲照做,但这椅子不太高,何慕此时还是要弓着腰才能继续清理。 她正要去拉身后的凳子,向繁洲握着她的腕骨把她拉到了腿上。 骤然跌入怀抱,她是不适的:“向繁洲,别闹。” “怕你站着太累。”他理直气壮地说。 她挣扎未果,就这般继续替他清理,大部分油漆已经干了,只能用油类溶解。她拿着橄榄油瓶倒在新毛巾上一部分,覆在他有油漆的皮肤上,然后轻轻擦拭。 竟然真的擦掉了。 她心里一阵惊异,也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没点生活常识,除了工作,自己真的做不好很多事情。 油漆没了,但是何慕也很快发现了新问题,擦过的地方都细细密密地起了红色的疹子,殷红一片。 她慌了神。 向繁洲:“怎么了?” “你是不是油漆过敏?”何慕声音颤抖。 向繁洲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嗯。” 何慕生气了,他知道自己过敏,还在这跟她开玩笑,真是没点轻重缓急概念。 “向繁洲,别让我欠你那么多。” 第12章 向繁洲最终没有回应何慕的话。 以至于何慕与向繁洲及周景浔三人从医院出来,又踏上去公安局的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由于过敏,向繁洲的脸此时红肿着,却并未十分夸张,整张脸只是比之骨感时饱满些,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白的地方无血色,红的地方触目惊心。红色不规则色块赫然显露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像净白玉瓷上的瑕疵,又像鸟瞰误烧了一片的原野。 怎么看都看不惯,如同这般残缺本就不该染指神域。 令人心中抓挠,内心翻腾。 调解室内有湿润的微微潮味进入鼻腔,驱使着何慕提起精神,她倾听着警官与女孩的对话,大概明白了故事的缘由。 这个女孩还在读高中,是许寄程的粉丝。 因为许寄程前不久和舒迦合作了一部现代戏,两人饰演情侣,对手戏颇多,传出了点绯闻,加上网络上各种添油加醋、不嫌事大的营销号的挑拨,女孩便断定舒迦勾引了许寄程,心生怨恨,想要教训舒迦。 后面的剧情几乎与何慕设想中无异。 当天女孩已经跟踪了程迦许久,却没想到进入澜园后将撞衫的何慕错认成了舒迦,误伤了何慕和向繁洲两人。 但从法理上,出于何种因由的违法行为都是错误的,所以女孩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女孩却似乎并不想买账,坚信自己行为的正义性,女孩的母亲质朴的面庞上写满岁月的痕迹,她愧疚地带着女孩一直给何慕、向繁洲两人道歉。 警官也从中调解,耐心地教育女孩,让她明白自己行为的对他人和社会伤害性,明白母亲养育她的不易,一直到她承认错误。 何慕看母亲可怜,本就不想为难两人,女孩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也够了,她是同意和解的。 但这件事受害更多的其实是向繁洲,得他同意才算。 何慕看他,询问他的意见。 向繁洲“嗯”一声,看向警官:“听我太太的。” 周景浔报警本来就是要给向繁洲与何慕二人个说法,他们二人没意见,他自然也不必再说。 他本不该卷入这场纠纷,可从情理和道义上,他都没有作壁上观的道理。 他和向繁洲也算是有点交情,今天向繁洲在他们家的餐厅吃饭时受到伤害,这不仅关乎朋友情谊,甚至上升到了顾客和品牌关系与企业形象的问题高度,即使他没有在家里的企业就职,也知晓周氏确实是他家老爷子半生的心血,他得这么做。 第26章 现在这事能顺利和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今天实在抱歉,让你们受累了。”送两人回来后,周景浔仍在道歉。 何慕颔首摇头。 向繁洲阴着脸扯笑:“你这女朋友可真不是善茬。” 何慕愣了一秒,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直接去评价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我们没关系,”周景浔说,“今天是谈工作上的事。” “嗯,”向繁洲点头,却仍是带着傲气的,“眼光没这么差,很好。” 哪有人当众这么撕人脸面的? 何慕多少怕周景浔打他。 但周景浔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还是笑着和他们道别,整个人谦逊有礼。 只是何慕隐约从他的脸上读出些其他意味不明的情绪。 像是欣慰。 准确说,更像是抽筋拔骨的欣慰。 宛如黑夜笼罩下的秘河上隐动的光,弹指之间便消弭了。 回到向繁洲的洛园别墅,阿姨李平已经准备好了宵夜,善气迎人地叫他们去餐厅。 何慕仰着脸看向繁洲,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又嘱咐好了一切。 他将她搂得更紧,求表扬的语气:“今天晚上都没吃好吧?” 她本来食量就不好,这一闹,其实已经全然没了胃口,但向繁洲费心准备了,她也不想他失望,便应了声。 餐桌上放着一个土色陶制砂锅,盖子上的小孔正冒着袅袅热气。 李姨拿了小碗和调羹过来,然后将砂锅盖子掀开,热气和香气四溢。 她慢条斯理地说:“小心烫。” 何慕笑着回应,正要接过汤勺,向繁洲先她一步接过去了。 他的声音浸在湿润香甜的空气中:“我来吧。” 李平应声,又回了厨房。 他端着小碗,将砂锅中的粥一勺一勺地盛出来,汤匙和瓷碗轻轻碰撞出声,像是生活中欢快乐章的垫音。 “少盛一点。”她看向繁洲端着瓷碗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心下柔软。 他“嗯”一声,没有盛太满,继而将碗轻轻放到何慕面前。 是海鲜砂锅粥。 微微橙色的米粥上缀着大颗虾肉、少许芹菜、香菜与葱花,诱人的色泽和馥郁的香气正在牵动何慕的神经。 她竟然又有点饿了。 汤匙搅动着粘稠的粥,热气缓缓升腾,鼻腔里瞬间就充满了食物香味。 何慕刚舀一勺,还未放到嘴边。 向繁洲叮嘱:“慢点喝,小心烫嘴。” 她“嗯”一声,抬眼却发现雾气里的人并没有要给自己盛饭的意思,她手掌立起来徐徐扇开眼前的白雾,把人看得清楚些:“你不吃吗?” 他看着她,摇头:“过敏不能吃海鲜。” “嗯?” 如同被点醒般,何慕意识到其实今天在澜园,向繁洲才是真的没吃什么东西,少有的几次动筷子是在给她夹菜。 担心她没吃饱,吩咐厨房准备了海鲜粥给她,却始终没有为自己考虑。 “你不吃点东西不行吧?”何慕看向厨房,“今晚你一直没吃东西……” “没事,”他笑着看她,即使红疹未消,却仍带着暖意,“你吃你的。” 何慕讨厌他这种大义凛然的“献身”精神:“你能吃什么?” 说着放下手里的汤匙,就要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 向繁洲气定神闲地拉她:“怎么,你要给我露一手?” 她颇没底气,清清嗓子:“我努力……” 他哂笑出声。 继而,李平端着新的餐过来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 何慕明白了,她高估了他的“献身”精神,他是给自己准备了吃食的。 不过,他本就犯不着委屈自己的胃,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她讪讪坐下来,低头吃自己的粥。 白粥的软糯口感霎时征服了她的味蕾,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生气了?”向繁洲问。 她接连又吃了两口,才回他:“为什么生气?我是觉得这粥真的挺好喝的。” 他笑,拿起筷子开始吃自己的面,但面条刚和木筷接触,又迅速放下了,脸侧和脖子像被无数只小虫啃咬一般痒得难受。 “怎么了?” 何慕看着他面露难色,四肢像被刚驯化似的艰难蠕动,心中疑虑万千。 他沉吟一声,良久说:“好痒……” 然后,何慕果断地走到他旁边,把他的胳膊按下去了:“忍着,不能挠,伤口会感染的。” 向繁洲回了个痛苦的神色给她。 “我去拿药膏,”何慕不放心,频频回头看他,“向繁洲,你忍住了,挠破了到时候留疤了或者毁容了,我可就另觅良婿了。” “你敢!” 她拿药膏回来,他还在生气,一点都不配合她。 “你闹什么劲,”何慕拿他没办法,“我开玩笑。” “开玩笑也不行。”向繁洲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 何慕任他抱一会儿,想着再磨蹭他俩的饭都要冷了,摸摸他的头把他推开:“先把药涂了。” 这一次,向繁洲才肯依她,任她摆布。 何慕给他越上药越不忍,这人明明可以躲开,却非要挡在她前面,现在要遭这通罪。 第27章 真的是越不想欠他的,反而欠得越多。 何慕洗完澡出来,向繁洲还不在,她打开卧房的门,书房的灯亮着。 她看了眼时间,22:18。 她料想向繁洲有必须要赶的工作,没打扰,先回房了。 温虞还在发微信问她今晚的事情,她随便搪塞了几句,也觉得微信里根本讲不清楚,跟她说周末约下午茶的时候再细说。 这人才作罢。 她想着先刷一下社交平台等一下向繁洲,结果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惊醒时已是深夜,床头的灯仍亮着,向繁洲还没回来。 何慕惺忪着睡眼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晃得她头昏,半晌才辨认出现在已经是两点二十了。 穿上拖鞋,她走出房门,书房的门缝还有亮光,她屈起指节,轻轻在门板上叩响。 没人回应,她按下把手,轻轻推开门。 银色的电脑遮挡住了坐着的人的面容,走进才发现这人仰靠着座椅睡着了。 脸上的红色异样醒目,显得此时有点可怜。 电脑屏幕停留在一个全英文学术论文的界面。 何慕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唤他:“向繁洲……” 他战栗着醒过来,看到是何慕,眼神缓和。 “回房间睡觉吧,”何慕说,“已经两点多了,没做完的工作白天再做。” 向繁洲勾住她的指尖,眯着眼看她:“等不及了?” 她无奈,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转身要走。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体腾空了,整个人被向繁洲横抱了起来。 她扭头锤他肩膀,却发现他正笑意满盈盯着她。 向繁洲抱着何慕回到房间,把她放到床上,不顾她的反抗,噙住她的耳垂,亲吻吮吸。 继而,亲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一路向下。 他感受得到她反抗的力,但并不大,像种推拉的游戏,他感觉有趣。直到他准备开床头柜的抽屉,何慕趁机侧脸,彻底将他推开。 他手里的动作顿住,灵魂像被千万根细针齐下扎破,萎靡不振。 何慕的头发是凌乱的,衣服也是。 眼神中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他看何慕,等她说话。 夜晚是静寂的,甚至没有风声,只能隐约听到微震的心跳。 那是他自己的。 良久,何慕说:“我们谈谈吧,向繁洲。” 她既平静又理智。 在这样耳鬓厮磨的缱绻时刻,她竟然好整以暇地说要跟他谈谈。 这是谈事情的时间吗? 他看着她神秘湖泊般幽深眸子:“我还没毁容呢,你就嫌弃我了?” 第13章 夜色已深,弯月挂在树梢,点点光晕从窗户映出来,法式建筑外墙染上暖色光斑。 室内,沙发上对坐的两人正僵持着。 向繁洲坐在背对窗户的一侧,腿跷着,双手交叉,正在等对面的人说话。何慕拘谨许多,她是端坐的,只坐了沙发的前三分之一。 卧室是有熏香的,淡淡的木质尾调,存在感不强,却时而会被鼻腔感知,有点像雨后漫步在杉木林中的气息。 何慕缓缓开口:“我觉得我签合同签得似乎有点草率……” 清亮的声音落在稍显空旷幽静的空间中,像突然扔进来的定时炸弹,空气都凝结了。 他眸色中的柔和褪去,染上阴郁的底色:“你想毁约?” 她沉吟一声,捕捉到他眉心的愁意,身体舒展些,笑着摇头:“向总放心,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那你什么意思?”向繁洲仍未读懂面前的人,包括她的犹疑和她的笑意。 “我们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聊明白……” 他没等她说完:“股权变更需要点儿时间。” 向繁洲似乎没想到自己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何慕垂头低笑,继而重新掀起眼皮:“你就觉得我这么想要你的钱?” 向繁洲看她,眼神微眯,试图判断她开启这段谈话的用意。 “不是因为钱,”他接话,“那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同意和我结婚?” 她惊了一秒,又恢复平静:“我是想说卡里的钱暂时已经够我花了,钱不是今天的重点。” 向繁洲:“所以?” 何慕提了口气,方说:“关于私人空间以及……孩子。” “你不会告诉我你怀了吧?”这是他意料之外的话题,难掩惊异,却是笑着的,“我是有医学常识的。” 这人每次抓到的重点真的是意想不到,按他这理解她岂不无脑透顶。 “对,”何慕反其道而行,深情地说,“我怀了前男友的孩子,你说怎么办吧?” 这话说完,她伸手抚抚自己肚子。 见何慕脸上挂着颓唐,向繁洲登时入戏,心中的火霎时就窜上来了,眼睛扫过她的小腹:“几个月了?” 她见向繁洲反应,愈发觉得有意趣,煞有介事地说:“三个月,你说我要不要留?” 他眉头拧在一起,神色凝重,手指止不住在沙发上敲打,良久身体往后靠了些,继而又起身往窗边去,留一个悲凉的背影给何慕。 卧室套间休闲区的窗帘此时只拉了内层的纱帘,浓稠的夜色像蒙着雾进入视线,向繁洲有想打开窗吹风的冲动。 第28章 半晌,他回头:“你想留吗?” “听你的吧。”何慕饶有兴致地把主动权交出去。 “我去抽根烟。”最后,他只憋出了这一句。 声音沉哑,像是被浓硫酸稀释过。 何慕第一次意识到,其实向繁洲是抽烟的,但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刻她从未见到过他抽烟,他身上甚至从未沾染过烟味。 她甚至以为他并不抽烟。 这点本来在她这是加分项,她一闻到烟味就不舒服,从小到大见到烟雾缭绕的人就躲,何衍是被她骂过的,所以从不在她面前抽烟。 而向繁洲大抵不知道她闻不了烟味,只是可能教养不错,所以一直保持绅士的礼节。 毕竟也少有人抽烟前征询身边的人的意见。 她本只想开门见山把该聊的聊了,却没想到向繁洲语出惊人,便临时起意故意逗他,意外发现这人愈发有趣,他好像不会真的生气,尽管总是不合时宜地醋意大发,但也不过是闹闹她而已。 按照剧本,这种“喜当爹”的剧情,通常都会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她本以为他会因此暴跳如雷,勃然大怒,而此刻已经措手不及的向繁洲,却仍然保持着风度。 她不忍再闹,看向往门口走的人:“我开玩笑的。” 向繁洲脚步顿住,带着不确定机械地回头端详沙发上扭头看他的人,她嘴角还挂着笑,理直气壮地收线。 他不知道她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了。 何慕看他眼中狐疑未消,起身跪在沙发上,向他展示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这哪像怀了?” 她正垂头摸肚子,顷刻被按在沙发上,神经如琴弦般顿时绷紧了。 向繁洲横眉怒目,眼底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却理屈词穷,不敢与他对视。 她到底想干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想试探他的底线,也许是想证明些什么,也许仅仅是心血来潮。 他对她越好,她越想知道他生气是什么样的,她想撕碎他的面具,把里面所有的破败全部显露出来,去看那颗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从这个裂口去窥探住在他心底的人到底是何种样貌,去判断这个人于他是何等重要。 然后,狠狠鞭笞自己的心软,让自己从镜花水月里面清醒过来。 向繁洲扣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惹怒我很好玩吗?” 他的眼角猩红一片,漂亮的眼睛中藏着复杂的情绪,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她眼泪要下来,却若无其事地笑着,故作轻松地用上扬语调“嗯”一声,艰难点头。 他难以抑制情绪,倾身去撕她的衣服,贴上她的嘴唇,然后啃咬,一直到出血,两人不甘示弱,翻滚着摔到地面上,到铁锈味充斥对方的口腔才罢手。 理智尽失的两人像两头在荒原上争锋的野兽,立在自己的领地驰目远眺,剑拔弩张。 何慕在他身上仰起上半身,不顾凌乱的头发,垂眸看他:“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向繁洲一副“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的神色:“你说。” “我要在合约里加一条,”何慕坚决地说,“婚姻存续期间,我不履行生育义务。” 他眼神描摹她说话时的坚忍模样,想这人没筹码怎么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喉结滚动,沉吟一声:“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何慕明白向繁洲对她的耐心和兴致完全来自那个她未曾谋面的女人,也许她眉目与这个人有三分近似,亦或者她们个性相似,这都不重要。她知晓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比肩这个人在向繁洲心中的地位,她甚至是不值一提的。 可她能从相处的蛛丝马迹中窥探出,向繁洲此时几乎把她当这个人来看待,也就是说那个人她或许回不来了,或者他们之间的裂缝无法修复,所以他把所有的爱意扑在她身上。 这是她的优势与筹码。 但她也不可能曝露分毫,没有博弈的人把底牌给对方看的道理。 “因为我不喜欢生孩子。”她有恃无恐地说。 向繁洲揽着她的腰重新把她压在身下,用手指摩挲她的面颊,看她眼中不灭的傲气,笑道:“好。” 她得寸进尺:“还有……” “你要求未免太多了吧?”他促狭一笑。 “谈不成算了。”何慕推开他坐起来。 向繁洲屈着一条腿,身体后仰,手肘弯曲撑着地面看她。 她背脊挺拔,有如傲骨寒松,整个人散发着凛然正义,让他陡然生出愧意,心里把从小到大做过不好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他好像也没对不起过谁,平生最悔的也就那一件事,令他数年间辗转反侧,夜夜在噩梦中惊醒,但此时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已经离他远去了,他这几日睡得还不错。 “你说吧,”向繁洲看她,“我先听听看。” 何慕得逞:“第一,不能随便看我的手机,当然我也不看你的手机,我们要保有适当的个人空间;第二,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不要事事冲在我前面,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小孩一样护着。” 向繁洲咂摸着这话,满口答应:“可以,但我也有条件要说。” “好,”她承认他反击的合理性,“你说。” “记得那天你问我结婚后需要你做什么,我怎么答的吗?”他问。 第29章 何慕佯装回忆,迟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那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语文没学好,”向繁洲说,“我并不觉你爱我。” 何慕嗤笑,这人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成年人只会交易利益,怎么可能交换爱意? “你想我怎么爱你?”她问。 向繁洲像是陷入沉思,垂眸组织措辞,继而与她对视:“用你的一切暴烈地爱我,头破血流也不止息。”1 何慕敛着笑,目光悠远绵长地看面前的人,宛如他们之间横亘着万千沟壑与经年累月的道道伤疤,而她藏在崖壁盛开的荼蘼花根茎深处,为自己筑起高墙,不愿意现身。 恍惚中,她觉得这个人眼睛中纠缠的爱意似乎是熟悉的,至少他们曾经在梦境中见过,亦或者是上一世。 但她又觉得像第一天才认识向繁洲这个人。 他并不如他自我塑造的那般自持,那浩渺之境她不过窥得秋毫之末而已。 “我不会。”何慕斩钉截铁地说。 向繁洲收回观望的神色,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扔进怀抱,死死盯住那双随时要溜走的黑亮眼睛,按住她的后脑勺,将交杂在心中的一切情感灌注进眼睛,将她包裹。 他吻她的脖颈,啃咬她的锁骨,痛到她肩膀缩起,吻她的嘴唇,令她发不出任何的抵抗。 看她意乱情迷的眼神,看她为他而柔韧如水,听她无可抑制的哼鸣,直至力竭,再次扑在他的怀里。 他感受她每一次心跳的起伏,她混乱的呼吸,她身上属于他的痕迹。 打破她高高在上的一切。 最后,不容置疑地说:“你必须爱我。” “我不会……”她哑着嗓子负隅顽抗。 眼角滚过的液体与脸上的薄汗一同滑落,藏进发丝,销声匿迹。 向繁洲把她捞起来,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那我教你如何爱我。” 第14章 翌日,何慕发现自己是抱着向繁洲的腰醒的,向繁洲也把她抱得颇紧,她的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肌,鼻息里尽是他的味道。 她正要仰头,下一秒被抚着脖颈又捞进了怀抱。 他大抵也醒了,在这装睡。 没多久,闹钟响了,吵闹不停,向繁洲被迫放开了怀里的人,侧身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 何慕也趁这机会从被窝里爬出来。 “你再睡会儿吧,还早。”向繁洲声音是带着倦意的。 她继续穿拖鞋:“睡不着了。” 其实她在自己家睡眠质量蛮好的,该睡的时候就睡,睡到九点钟都不成问题,但是她有点认床,加上在向繁洲这不是很适应,他房间这窗帘太严实了,关灯后漆黑一片,她闭上眼心中便止不住地打鼓。 最后,不得不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她才安心地睡着了。 但早上总是醒得早,乍醒,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可能实在不适应这个格局,没能接受自己是在一个新环境中生活。并且总觉得睡懒觉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也觉得他起来了,自己还没醒,是个挺不体面的事情。 她起身去拉窗帘,“唰唰——”,像天幕被撕开口子,外界的光亮倾泻而至,吞噬所有黑暗的角落。她站在窗前看院子里高大的树木和喷泉,感受温暖柔和的光落在身上,整个人舒服多了。 有宽大的手掌攀上她的腰,向繁洲从背后抱她,用头抵着她的发顶,恢复所有的柔和。 像是昨晚的一切并不曾发生。 何慕有些恍惚,为自己的失控而感到懊恼,也开始为自己重新修复藩篱。 她回头看到向繁洲时,突然意识到这人自愈能力真好,昨天看上去过敏那么严重,今天却全然消失了,皮肤还是白嫩细腻的。 向繁洲捕捉到她的停顿:“怎么了?” “你怎么好这么快?” 何慕目前是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过敏原,但是她的好朋友温虞是个易过敏体质,一旦过敏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才会好,她还是头一次见免疫机制修复能力这么好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面对着何慕,继续抱她,下巴往她身上蹭,“好像小时候就这样。” 她有点嫌向繁洲过分黏人了:“你不去上班了?” “不想去。”他的声音闷在柔软的布料中,鼻息撒落在她肩膀上。 她没想到这话会从向繁洲的嘴里听到,她刚调回到今浦coc接到前任cd1孙明的烂摊子时,就听人说过他的事迹,麻省理工学院本科三年级在读时便创立尚特,迅速带领公司成为了独角兽企业,不到十年公司就在港交所上市了。 听说他最长的记录是连续半个月几乎每天去不同的地方出差,回来后照样按时上班。 当时的何慕判断,这样的人铁定工作狂,对于工作的热忱估计比吃饭睡觉都高。 意料之外,工作狂也想要罢工。 她揉他后脑勺的头发:“闹够了就去换衣服。” 他不吭声,半晌喉结滑动了下,不情愿地拉长音调,“嗯”了一声。 换完衣服,也不忘继续闹她:“你帮我系领带吧。” 说着又要往她身上倒。 “我不会。”何慕精准躲开。 向繁洲饶有兴致地说:“我教你。” 她觑起眼看他:“你不怕上班迟到?” 第30章 他抬起手臂看了眼百达翡丽腕表:“还早。” 继而,就把要溜走的何慕捞回来,将深灰色的领带套在她的脖子上:“看好了。” 何慕睨他一眼:“我又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 “谁家保姆给雇主系领带?”他笑时眼波流转。 她哑口,却仍在挣脱。 向繁洲没再用力,抱着她细腰的手滑到小臂,继而是她的手,就这般拉着她的手看她:“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系领带这种比较私密和个人的事情,确实会让两人的距离缩短,并且又考验耐心,确实很适合相处时期的磨合,可何慕太明白自己的动手能力了。虽然总有人夸她的手长得纤细好看,但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手有多笨,从小到大这种考验动手能力的事情她都是靠边站的。 退堂鼓是从一开始就打响的,她觉得那些步骤她根本记不住一点。 但看着向繁洲满脸诚挚,她说:“好,那你教吧,我不保证会。” 他继续笑:“你也太谦虚了吧。” 谦虚,等下你就会见识到底是我诚实还是我谦虚,何慕腹诽。 为了让何慕能看得清楚,向繁洲是站在她身后给她演示的,第一视角比较容易理解。 他拎起领带的两头:“看好了,大剑,也就是宽的这头放到右边,小剑,细的这头放到左边,大剑叠到小剑上……” 向繁洲比她高许多,俯身给她演示领带的系法时,头偏着在她左肩膀上方探出,声音是直接在她耳边响起的,他早上还没太恢复精神,说话时声音低沉,带着气声,像故意在她耳边吹气似的。 何慕缩着脖子往旁边躲。 “别动,最后一步了。”向繁洲说。 她暂时忍了。 他继续手中的动作:“从这个空隙中把大剑拉出来,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繁杂的动作已经将她绕晕,她心猿意马,只是注意到他的指节真的好长,比她的长出好多,指型也好看,连指甲盖都是饱满的。 “学会了吗?”向繁洲适合把她敲醒。 “嗯?”她回神,没底气回复。 他似乎是推行鼓励式教育的:“没事,你试试。” 在怂恿下,她终于接过了领带,但是向繁洲实在太高了,她从后面打两个人姿势都很难受,干脆还是面对面来打。 不过,她确认对自己的实力有正确的认知,在向繁洲的提示下,也没能领悟过来到底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绕了半晌还是缴械投降了。 把领带摔到他胸前,松手,满脸不悦:“你自己打吧,等下真的要迟到了。” 向繁洲:“学不会下次再学,生什么气?” “不学,”何慕严词拒绝,“我才不要学这玩意。” 然后气哄哄地走了。 留向繁洲一人原地眉飞眼笑。 一直到出门前还在哄她:“晚上想吃什么?” “你定吧。”她没好气地说。 “何总监,你这学习习惯可不好。”向繁洲眯着眼看她。 “谁说我因为这件事生气了,”何慕说,“餐厅你想怎么定怎么定,我都可以。” “这样好不好,”向繁洲与她耳语,“下次你教我一个我学不会的,我们都有学不会的东西啊,很正常。” “我说了我没生气,上你的班去吧。”何慕推他。 他笑着往外走:“那晚上接你。” 她勉强应他,然后抬脚上楼了。 何慕今天的工作其实不算多,在公司是顺利的,下班准时,只是今天的向繁洲不准时。 甚至也没发消息给她说要迟些来。 她也不想打电话去问,跟她多离不开他似的,就坐在车里等着。 温虞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逛街,她想着向繁洲放她鸽子,她溜号让他等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了,驱车去和温虞会面。 “何总监这大忙人,怎么今天这么好约?”温虞一见面就揶揄她,“刚结婚,向繁洲就冷落你了?” “滚,”何慕用肩膀抵她,“我放他鸽子。” “哦,我们总裁夫人确实是硬气。”温虞意味深长地说。 何慕嫌弃:“你能不能正常点。” 温虞笑得不成样,揽着她的脖子往下拽:“你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快好奇死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要不开心地度过呢?”温虞耸肩。 “你还挺理直气壮,”何慕说,“你这开心岂不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温虞挑眉:“怎么会,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当中谁没点笑料八卦呀,互相交换一下,博对方一笑岂不是美事一桩。” “您倒是豁达,”何慕总结,“倒显得我挺促狭。” “不会,你何慕总多人美心善啊。”温虞说着拉着她往一楼巨大logo的奢牌店去。 但逛街的整个过程中,何慕都没能逃脱温虞的拷问,她简直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的肉块,任人宰割。 她本想着,估计没一会儿向繁洲的消息就发来了,她看到后要晾他至少二十分钟再回,结果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们逛街结束,向繁洲都没发来一条消息。 “要不要吃点东西?”温虞提议,“我这段时间减肥减得更容易饿了。” 第31章 何慕怔了一秒:“好。” 提议刚达成,她们前脚离开这个品牌店,迎面就碰上了舒迦。 她挽着一个面目端正的男人的胳膊,有说有笑正往里走,看到何慕两人脸上的笑即刻消失了。 但也没露出锋芒,和她们错身而过。 温虞看着那男人颔首了一刻,出门前何慕还在疑惑。 “那是向繁玿,你不认识?” “嗯?” “向繁洲他哥,”温虞补充,“准确说是他堂哥。” 何慕点头。 他俩眉眼确实有点近似,但确实完全是不样的气质。 向繁洲这人傲气足但却恰如其分,倨傲不过是不经意冒出来,他身上的儒雅是压得住的,显得整个人是谦逊的。 而向繁玿这个莫名给她一种自恃才大的居高临下。 她不喜欢。 “怎么回事,向繁洲没带你见过他家人?”温虞问。 何慕觉得这点没什么好瞒的,应了声。 “你们偷偷结婚的?”温虞仿佛吃到了大瓜。 这话把何慕问愣了。 “偷偷结婚”这个词说出来几乎跟“私奔”无异,但是她明白她和向繁洲怎么都算不上这种层面的情投意合。不说向繁洲把她当替身还是什么,她自己都没能完全入戏,他俩顶多是有肌肤之亲的室友而已。 但从另一种层面上,她好像被温虞的话点醒,不论向繁洲以何种缘由背着家里和她结婚,这件事终究都会被扔到台面上,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狂风骤雨时刻。 现在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配合她似的,外面起来一阵风,卷得零星的落叶飞起来,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她又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进来,甚至又点开她和向繁洲的微信聊天框查看,怕因为是通知延迟而错过消息。 但结果是一样的。 一直到她和温虞吃完饭,准备回去,也没有消息。 她想回自己的住处了,但最后纠缠了一阵,还是开车回了洛园。 当然向繁洲也不在。 她微信输入框的内容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没发出去一个字。 等到大概十一点钟,她上床睡觉了,却没想到第二天这人也没现身。 不过早上七点多发了条微信给她。 [sander:抱歉,临时有工作出差了,你不用等我了。] 何慕坐在床边看着信息发怔。 出差就没有一点时间发消息了? 白天有工作,晚上一刻也不休息?没有打几个字的时间? 临时出差,可以让助理通知她,最后他却没做任何,如果她不是和温虞去逛街,还不知道要傻等多久。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何态度急转直下,却也不想腆着脸问,只回了个“好”。 可她也没想到这人失踪了一个星期。 电话微信没再进来一个。 他助理李璟也没回来过,家里的阿姨李平也说他之前本来也不是每天都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会提前打电话,所以也不会过问他的行程,并不知道他的踪迹。 这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第15章 何慕从hermès刷完卡, 开着porsche918穿行在繁华的今浦市街头,经过尚特的大楼时,没忍住停了车。 但她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都没下车, 正准备下车的时候, 远远看到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楼下, 继而从车里下来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她即刻开车走了。 今浦市永定路,一幢百年老建筑改造的咖啡馆内。 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笼罩在每个角落,慵懒的音乐从留声机中缓缓流淌,咖啡豆烘焙后散发的浓郁香气,无限疗愈。 而窗前两位精致的女士的心情却判若云泥。 温虞正在享受着忙里偷闲的下午茶,何慕正失魂落魄地盯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出神。 平康路位于今浦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地带, 整条路保留了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 街道两旁栽种着梧桐树, 复古腔调浓郁, 各种风格的咖啡店开了整条街。 浪漫的文艺气息使这里成为了热门打卡地, 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停留在路边拍照的男男女女, 行色匆匆的人群和驻足的人群形成巨大的的反差,仿佛并不相交的平行世界。 秋天已经来临, 梧桐叶半青半黄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似乎来阵微风便尽数回归自由身。 “笃笃” 桌面被敲响,五指在面前反复晃了几回合, 何慕才身子后撤着回神。 “你最近怎么回事?”温虞疑惑, “消息老不回,这一出来跟魂掉了似的。” 何慕装迟钝。 “失恋了?” “我有什么恋可失, ”何慕故作轻松地说,“我抱着各个品牌的当季最新款包包、高定和拍卖会上买的古董珠宝别提多开心了。” 她这话没半点夸张成分, 这段时间她拿着向繁洲的卡在各大奢侈品店刷了无数次脸,还飞了次巴黎去见了喜欢的高定设计师,连定了好几套高定礼服,甚至叫人去了香港佳士得拍了各种稀有的古董珠宝。 恨不得把他钱花完似的,但这人还是没过问任何。 还真是放心让她挥霍。 温虞换个姿势,眯眼笑:“何慕,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第32章 “像什么?” “像化悲愤为物欲,生气待哄的豪门阔太。”温虞喝了口咖啡。 她哑口。 温虞继续说:“可是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何总监多骄傲啊,工作上飒爽无敌,私下是自由恣意的灵魂,被什么难住了?” “我花钱怎么不恣意了?”她反驳。 “你不会这么几天就被向繁洲拿下了吧?”温虞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你这哪跟哪,”何慕笑,“我不过是最近太多项目赶一块了,加班加多了,心累,要解压。” 温虞不置可否。 半晌低头,打开手机,调出相册,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确定没选错之后,把手机递到何慕面前。 “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温虞说。 何慕以为是什么新的八卦内容,完全无心吃瓜,慢条斯理地接过,不情愿地觑起眼看。 结果,瞬间从座位上把脊背挺直了。 那图片上是一个餐厅的内景,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内容,只是觉得环境真的不错,拍摄技术不错。这前景带到了装饰花,虚化了,颇有点艺术效果,显得画面中心正对坐着的男女,宛如一对璧人。 但定睛一看,何慕立刻能明白温虞为什么要给她看这张图。 女孩是甜美可爱的长相,皮肤瓷白,笑盈盈地望着背对着镜头的男人,眼里的情绪满到要溢出来。 笔挺西服的男人虽然看不到正脸,但是她一眼便从饱满的后脑勺形状与宽阔的肩膀,认出了他的身份。更何况这张视角露出了他的手,那指节和轮廓她根本不可能认错。 男人是向繁洲。 何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推回去:“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温虞看她的反应,判断她定然认出了向繁洲:“我上周回京市和朋友约饭碰到的,这女孩是,京市周家夫人娘家,汇江实业董事长江平成的千金江姿,刚从德国回来的。” 还挺复杂,绕这么大一圈。 京市周家应该是周氏集团,也就是周景浔家,周景浔母亲娘家的人。 直接说是汇江实业千金不就完了,她确实回国没多久,但是汇江实业在大湾区的实力,也是有所耳闻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何慕不动声色地说。 “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傻,”温虞怒其不争,“你不想听我走了,我忙着呢。” 何慕及时拉住了收拾东西的温虞。 温虞这才露出笑意,把包又放下,整理好仪容才说:“向家和周家可是世交,向繁洲和周家的小女儿周景禾自小青梅竹马,京市一直有传闻他们两家定然要联姻的,不想周景禾十五岁的时候丢了,警力扑进去不少,但是至今都没找到人,向繁洲可是因此消沉过好一阵的。” “现在两家绕这么个弯子又攀上关系,你猜什么意思?”她继续说。 何慕这才懂了温虞介绍这个女孩时,为何要绕一圈提到周家。 不过,她捕捉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周景禾大概率是那个向繁洲回不来的白月光。 至于江姿,于向繁洲或许只是一顿饭的关系。 但向家和周家什么意思她自然也窥得一二,无非是顺从市场规则,尺枉寻直,没人能放过这种一本万利的资本积累方式。 这世界此时映照在我们眼中的面貌,无非是无数个马太效应集合的结果。 蜉蝣撼大树只是理想主义的献祭。 向繁洲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可以和向家对抗一时,但不可能是永远,向家早晚要出手,他现在躲着不解释不反抗,大抵就是临阵脱逃。 他们俩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兴许明天向家人就会发现这段荒唐的婚姻,让向繁洲悬崖勒马,让她哪远哪待着。 他们俩走出咖啡厅,温虞还在说:“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你们何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只是资产都在外边,向家知道了你的身份,没准要偷着乐呢。” 何慕没接她的话,闷着头去开车。 她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套大平层是她租的,思行区那套小公寓也是,她手里有钱倒是想买,但是她身份麻烦,加上今浦的购房政策她够不上,只能作罢。 那小公寓装修完全是她喜欢的风格,虽然有点远,但是当时她觉得也能接受,却没想到早高峰能堵那么久。堵车堵烦了,为了每天多睡会儿觉,便又在公司旁边租了这套。 那房子签了一年的合同,她又不了解转租,就先扔那了,给何衍住倒是也不算浪费。 这房子住了段时间,布局和装修是看习惯了,但确实不如自己的房子那般令人安心,总觉得一切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何慕坐在沙发上呆坐着,夜幕悄然降临,窗外染上黄昏的斑斓,她才被敲打似的动身换了个方向。 翻涌着的瑰色云彩,在蓝紫色的幕布上作画,铺满鳞次栉比的高楼空隙,火红的落日如跳动的心脏,缓缓沉下去。 室内光亮尽失,她也没去开灯。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害怕黑暗的,只记得自己睡觉一直都是开着灯的,一直到第二天睡醒才关掉,生怕光亮会缺席一刻似的。 第33章 但她也知道不能时时刻刻都逃避,逃避并不能消弭恐惧感,总有一天要适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和一切未知但可能会突然袭来风暴,不可能有时间去做好所有的准备。 没一会儿,心跳声大得已经无法抑制,她只能不断深呼吸去调整,最后只能凭记忆去找旁边的支撑,疾步去了卧室。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有点承受不了,又开了房间的台灯,打算眯一会儿再考虑晚饭。 意外地做了个梦。 梦境开始在一个水气氤氲的山脚下的稻田边,她坐在田埂上看落日,不料大雨突降,她跑着,雨势却越来越大,躲避不及。 她转身敲响了最近的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小男孩,他脸上也挂着雨水,却有点惊恐,她问能不能进去躲雨,男孩犹豫着,最后还是让她进来了。 然后,她就开始就在雨水冲刷声中,听到了凄惨的叫喊声和鞭笞声。正对着门的房子里,出现一张看不清却仍可怖的面容,她转身就跑,用尽力气地跑,感觉背后有千军万马追她一般,卖力跑着。 雨势不减反增,继而雷声轰鸣,响彻九霄,闪电似也要在下一秒将她劈中,她忍不住哭泣,却没停下脚步…… 一直到惊雷在耳边乍响,她颤抖着惊醒,久久不能平静。 恍惚中却发现,自己的身侧有人拉着她的手,下意识甩开,整个人都是惊恐的。 冷静一秒,她认出那人是向繁洲。 他伸手要再次拽她,她又躲开了。 “做噩梦了?”他嗓子像是粘连的,吐字含混不清。 他的胡茬似乎没清理干净,何慕竟从他脸上读出了一丝失意的颓唐。 “你怎么进来的?”她并未将密码告诉过向繁洲。 但上次来拿东西,她确实当他面输过,他竟然一遍就记下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闯入的非正义性,没答,只是看她,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她刻进灵魂深处。 一声惊雷再次出现。 何慕浑身一凛,继而被拉进怀抱,她挣扎着要躲,他加了点力把她圈在怀里。 向繁洲护着她的后脑,把她的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安抚似的揉弄她的发:“我在。” 她心中的利剑未抄起,又迅速收起了锋刃,喘着粗气,把脸埋得低了点。 再响起惊雷时,向繁洲就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尽量不被侵扰。 向繁洲的心跳随着她的战栗和喘气声不断加快,却尽力护着她,让她可以埋在他胸前。 但他很快感觉到,肩膀连着胸前的衬衫都被洇湿了,如浓硫酸灼伤了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向繁洲颤着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何慕纤细的胳膊,从外套内抱紧了他的腰,继而整个人伏在他怀里抽噎不止,久久才平缓下来。 他的理智几近被吞噬,眼睛发酸。 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罪,才这么怕打雷;到底做了多么可怕的噩梦,才会情绪如此崩溃。 任自己崩坏后,何慕又迅速收拢,从他怀里出来,强装镇定,却没想到向繁洲眼睛也是红的。 她完全无法承受他目光里的破碎,甚至没有理智去梳理自己的崩溃,躲闪着。 避免对视后,她从另一侧下床,冷静地说:“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回你那。” 向繁洲:“那今晚就住这。” “向繁洲,我是说你回你那,我住我这。”她强调。 “你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他说。 “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向繁洲走到她面前,要抱她。 何慕把他推开:“我今天不想跟你掰扯这个话题,你回去吧。” “那天没通知你,实在抱歉,是我的错,”向繁洲说,“对不起。” “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何慕甩开他的手要走。 他哑着嗓子说:“何慕,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当初可没说要让我去演其他人,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他:“可我就是这样的,向繁洲。” “我是说,虽然我们是没有感情基础结婚的,但我希望我们能像普通人一样相爱,”他说,“我是不聪明的,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我才会知道,就算是跟我吵架也可以……” 他眼角是红的:“只是不要不理我。” 第16章 何慕其实心软了, 但是她没有展露分毫。 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她太清楚自己远不像自我塑造的那般坚韧勇毅,也太明白自己的破落和不堪, 软肋剖给任何人都不是明智之举。 她信任自己胜过任何, 这是唯一不会随时崩塌的精神高地。 只要仍在喘息, 她便不会放弃为自己摇旗呐喊。 向繁洲给足的偏爱不属于她,她不过是短暂地窃取着他人弃如敝履的爱意,甚至这空中楼阁般的一切随时都会倾覆,这是她应该铭诸肺腑的信条。 但晚上她还是跟向繁洲回了洛园。 不为别的,她是个契约精神极强的人。 第二天,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被向繁洲拦住。 “你到底想我怎样?” 第34章 “我要去出差, ”何慕看他, “公司和地方政府合作的公益项目, 可能要在严州待一周。” 向繁洲抓着行李箱拉杆不松, 有一刻觉得自己玩过了, 不知道这般任她闹, 会不会让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看得明白这段时日何慕只是配合他,并没有要让他闯入她领地的想法;也看得明白何慕对他的客气与忍耐, 她不会跟他生气,跟他闹的时候甚至不会过界。 这人把自己的领地范围划得清楚明晰, 搭建着铜墙铁壁严防死守,仿若有一缕烟冒出去, 她都能给尽数拽回来。 但他可以确信, 那天晚上何慕确实是在失控,她在无声地伸出触角试探他的态度, 摆明是有更深的野心想撕他的面具。 他当时被她怀孕这件事冲昏了头,嫉妒地发疯, 怕自己控制不了伤了她,也怕打掉孩子会伤她的身体,把话语权交过去后,却也怕她真的说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大脑里像扔了无数支烟花爆竹,响乱不停,溃败不止。 所以听到她说是开玩笑时,整个人像一半被浸入冰水中,另一半被架在火源上,理智在一分一秒中被啃噬殆尽了。 当时也全然没有注意到何慕行为的深层含义,第二天他恢复理智后,品味出这层意思时,笑难自已。 他失踪这件事是有刻意为之的成分在的,只是后来被其他事拖住,回来的迟了点。 但他更想看到结果是,何慕真的跟他吵跟他闹。这证明她在试图越界,是好事,因为这要突破她的理智,去做遵从她自己内心的决定。 可是呢,她没有,她并不生气,甚至及时掐断自己的崩溃时刻,尽管她当时那么害怕,还是那么理智地推开他,礼貌地回绝他。 可他并不希望他的禾禾活得这么累,他只需要她做自己,做任何她想要做的选择,而不是去做一个任何人都满意的躯壳。 大抵他做得太不够,不足以给她倚靠,不足以让她相信他的心,以及他对命运的承接能力。 既然何慕想看他的破败,那就给她看好了,如果这般令她好受,就任她去做。她是个有耐心自己找答案的人,等她剖干净了,自然明白他这颗残破的心,除了装着她和愧疚,再无其他。 向繁洲看她这张明艳却疏离的面容上的漠然,看她饱满的眉骨,桃花眼中的骄矜,勉强找回些熟悉的记忆。 她的眉眼和五官其实与小时候别无二致,只是稚气消减后更清冷,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最后,他松开紧绷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笑,然后捧着她的脑袋亲她的额头,缓声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何慕对他扭转的柔和似乎是意外的,但没有持续太久:“我叫了车。” “你舍得让为了送老婆,把工作事务都放一边的工作狂,被拒绝吗?”向繁洲说得颇委屈。 “你处理你的工作,我处理我的工作,”何慕说,“我们各不干扰,何必把两个人的行程都搅乱?” 向繁洲怔了一秒,继而妥协:“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她“嗯”一声,拎着行李箱要走,但向繁洲仍没有松手,她回头看他。 “我送你到门口总可以吧。”向繁洲说。 她没理由拒绝,只能让他拎着行李箱跟着。 这人像是真的恋恋不舍,她上车后也一直没回去。何慕从后视镜看着那身影逐渐变小,一直到转角视线盲区才不见。 也许仅仅是她看不见他了,他回去了没尚未可知。 何慕确实有意和向繁洲分开一段,重新梳理自己的情绪,但工作也是真的事急从权,不过碰巧赶到一起了。 coc的公益项目其实是老传统,但和严州政府合作项目却是临时下发的,他们需要做一个山区留守儿童的公益片,团队里的人手里都有没忙完的项目,她不得不从各组抽调一些人,组成这个临时的项目组,带队出来。 其实也都是每个组不太重要的角色,还有些实习生,不然也抽不出来。 拍摄团队她也没合作过。 她接手今浦coc工作不久,只和一些常常打交道的人混成了熟脸,剩下的这些人都不大熟。而这些人本就不同组,也不怎么一起工作,也不大有话聊,所以从上飞机到落地,再转了高铁到达严州,整个组都是相对静默的。 一直到线下提案结束,她提出要请大家吃饭,情绪才高涨起来。组里有女生刚好是严州人,提议去吃一家本地人都爱吃的老馆子,众人接连起哄,拍手叫好。 何慕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有人提好方案乐得自在,即刻应了。 鼎荣记是一家颇具古韵的百年老字号,人多到要排队,但团队的人秉持着“来都来都来了”的心态,坚持要等。 今天提案是顺利的,明天拍摄问题不大,她也就顺着大家的意思。 想等就等吧。 只是她嫌这里人多嘈杂,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何总监,你等下找得到回来的路吗?”是那个严州女孩,何慕记得她介绍时说自己叫李佳。 众人的目光,也因她的话而聚集到往外走的何慕身上,仿佛她路痴这件事,在coc内部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第35章 可她也不过是有点不认路而已,不至于需要过度关心。 但有些人可能在担心其他的问题。 “没事,不用管我,”何慕说,“叫到你们就进去,随便点,我指定回来给你们结账。” 有人见她明白了众目睽睽下隐藏的意蕴,笑得开怀,继而再次起哄:“何总监万岁!” 接连有人附和。 她不适应公共场合的追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公共场合,大家低调点。” 众人气焰立刻压了下来。 李佳好似还是不放心,走到她身边:“何总监,您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下去的扶梯,这附近是严州老城区,烟火气足,逛着也挺有意思的,等下你在附近逛完,找不回来的路的时候,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您。” 何慕看着李佳稚嫩的小圆脸和黑亮的大眼睛,一瞬有些无所适从,这姑娘看上去顶多刚大学毕业,倒照顾她照顾的,跟她才是小朋友似的。 她清清嗓子:“谢谢。” 她倒也不是说对这个城市多有兴趣,就是莫名其妙心烦意乱的,加上飞机上密闭空间和气流颠簸令她整个人都是憋闷的,在政府会议室提案时都是硬抗的。 就想出来吹吹风,掸除一下身上的浊气。 此时的严州正在被夜色笼罩,昏黄的路灯将将照亮道路的一部分,显得这里多了些神秘的气息,不过大体上是温馨的,街角总有小店的灯光惹眼,也有悠闲漫步的中年老夫妻和小情侣,骑着赛车穿街而过的少年。 这样慢节奏的生活是今浦没有的。 她看自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隐隐有些感伤。 路过一家水果店时,她被门口摆着的巨大梨子吸引目光,门口坐着的穿着印着某某调料品牌围裙的中年老妇人,即刻接收到了客人到来的信号。 妇人笑盈盈地看她,随手把一颗梨递过来:“姑娘,看看吧,刚下的梨,可甜了。” “不用。”她摆手。 但妇人手上动作未停,笑着看她:“先看看。” 何慕对于这热情招架无策,发愣着,伸手去接。 微黄的果皮上缀着褐色的小点,外形圆润,个头大得她觉着必须两只手才能拿住。 有压力浅落在手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梨的分量,这比她想像中还要重,不由捧紧了些。 她还未想出应对之策。 妇人已经削好手里的梨,用小刀划开一小块递过来了。 “真的不用,谢谢。”何慕再次拒绝。 “姑娘外地人吧?” 她这才意识到妇人说的是方言,语调是有些怪,但几乎不影响理解,都是能听懂的。 她这普通话虽说不算太好,但也是从小说的,家里也一直都用中文对话,发音多少也算标准,和妇人的方音比,确实能一下听出差别。 “嗯。”她轻声答,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实在不礼貌。 “尝尝我们这本地的梨吧,很甜的,”妇人额前的皱纹在笑意中更明显,像道道沟壑,“尝尝,不要钱的。” 拉锯不下,她伸手去接。 那一瞬,却感受自己肩膀上有巨大的拉力传来,来不及反应,肩膀上挂着的包带已经被拽到滑落,继而迅速脱离了。 “哎呀——” 妇人大叫。 何慕回头的时候,就只能看到电动车远去的影子了,但很快又出现一个黑影,疾风似的从她眼前划过。 “站住!”中气十足且穿透力颇强的男声骤然响起。 她看向那个背影远去的方向,想这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属于谁。 却不敢相信自己下意识的判断。 “抓小偷啊!抓小偷!”妇人的叫喊声惹得邻居都探出头来,路过的行人也聚集开始围观。 何慕惊恐未消,还没从那个瞬间中抽离,身体僵硬着,半晌才感觉到指尖一阵疼痛。 围观的人群都未能捕捉到事件的前情,看着淋在摆放整齐水果上流动的红色液体,和中年妇人和年轻女人手上的血迹发愣。 他们似乎无法从眼前的一幕中,解析出刚刚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但有明智的人报了警。 挎着男朋友胳膊的女孩缓缓上前递纸巾和创可贴,却又看着那伤口不知所措:“要不去包扎一下吧,前面有诊所。” 何慕应了,但妇人却不愿意,她坚持留下看摊,只是抽了纸巾先将手上的血迹抹净,却总也擦不干净,斑驳的血迹印在手背和手心。 她于心不忍,正要开口规劝。 妇人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姑娘,伤到你了。你那包,等下警察来了,应该能找找。” “您跟我们一起去包扎一下吧?”何慕说。 妇人再次拒绝了,她没办法,接过女孩手中的创可贴,道了谢,又递给了妇人。 妇人接的时候仍是弓腰的,何慕也跟着颔首。 她跟着女孩的指引,来到了诊所包扎伤口。 诊所只有一间,空间逼仄,中间用帘子隔开,显得空间更小了,前面放了张刷了白漆的办公桌和条凳,几乎不能容纳更多的东西。 何慕和带她来的女孩,以及女孩的男友都是拘谨的。 第36章 帘子掀开,老医生取来纱布和消毒器具与药品,叫她坐下。 女孩和她男友都给何慕让路。 何慕的目光从混杂着微弱光亮的街道回转,一瞬又回去了。 有一个套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高挑身影,从门口经过,手里拎着她那只白色的hermès constance小包。 那身形和她听到的那个声音,在那一刻和她脑海中的形象融合了。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四线小城? 第17章 何慕重新回到水果店, 人群已经将路口围得水泄不通,她从人群的缝隙中勉强挤到前排。 身着执勤服的民警已经在和妇人交谈,妇人看到她回来, 忙问她情况, 民警也从对话中辨认出她是当事人, 要带两人去派出所。 妇人脸上仍挂着为难。 民警:“让邻居先给你看会儿店。” 这话未毕,正津津有味和旁边人攀谈的小店老板都撤了,与水果店一墙之隔的超市老板听到这话,后知后觉缩着脖子,往屋里走。 “站住。”民警叫住他。 中年男人“潜逃”被发现,却假装听不到, 继续脚下的动作。 民警又叫他一次, 他才灰溜溜露出谄媚的脸。 “王老三, 你跑什么?” “李警官, 我忙着呢, ”王老三脸上堆笑, “没空。” “看热闹倒挺有空。” 他无话。 李正连:“帮她看会儿,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妇人拦在民警李正连面前:“警官, 我还是先把门关了吧。” “汪姐,我帮你看会儿, 你去吧。”一个短卷发的年轻女人,从人群中站出来。 何慕注意到, 她是对面内衣店的老板。 妇人进退维谷, 看年轻女人:“你还有店要看……” 年轻女人说:“没事,圆圆在里面写作业呢。” “谢谢啊, ”妇人这才将提起的心放下来,“你看你们娘俩有什么想吃的水果, 随便拿。” 说着,妇人要去给她拾水果,但塑料袋拽了一半,看着摊上的血迹,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挑,去吧。”年轻女人解围。 “走吧。”民警提醒。 何慕应声,转身时,在人群中又看到那个身影。 他一身黑,卫衣的帽子套头,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额前的发也几近将上庭挡住,怕见光似的。 不相熟的人几乎难以辨认,但是何慕从那双看向她的眼睛,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就是许寄程。 他正要转身离开人群,民警叫住他。 “小伙子,你也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寄程脚步顿住,围观的人也开始打量他,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侧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都散了吧,别在这聚集了,路都挡住了。”民警一只胳膊叉腰,另一只胳膊挥舞着劝告。 去派出所的路上,这几个人步伐都是不一致的。 民警走在最前面领路,然后是何慕,继而是水果店的妇人汪琴,许寄程吊车尾。 何慕总觉得走太慢耽误警官的时间,紧赶慢赶跟着李正连,却又忍不住回头看。 汪琴似乎腿脚有问题,走路时是顿挫的,一只脚隐隐有些内八,步伐拖延,走一步她能走三步了。而许寄程故意似的,那么长的腿半天没走几步,双手抄兜优哉游哉地跟着。 何慕夹在中间,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只能走一段回头看看,再调整速度。其中一次回头的时候,竟然看到许寄程要去扶汪琴,但是汪琴拒绝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夜色昏黑看错了。 愣一会儿,她已经和民警落了很长一截路,李正连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了,又加快步子往前走。 李正连回头看到后面的状况,却没催促,站那等他们。何慕走到他旁边,也停住脚步,立在他身侧等许寄程两人,最后几人都到了,才一并进入派出所院内。 接警的李正连并一个女警官一同询问,先是问了何慕和汪琴事发当时的情况,然后才是许寄程。 “麻烦取一下口罩。”警官说。 捂得十分严实的这位,有些不情愿,但是照做了。 帽子和口罩褪去后,何慕才完全确认面前的人真的是他。 “姓名。” 许寄程停顿,继而扔垃圾似的吐出两个字:“齐设。” 他说这话时眼中无光,憎恶写在脸上。 何慕心中对于许寄程的疑虑未消,听到他的回答更甚了。 不过,有艺名也很正常,当红艺人也没有几个是用本名混娱乐圈的。 女警官:“你在哪里追到他们的,有没有看清那两人的样貌?” “西江东路。” 两个警官一时间被这回答吓到了,这条街离那可不近,至少得有两三公里。 许寄程回忆后,继续说:“大概十六七岁的两个男生,长什么样描述不出来了,但是他们骑了一辆黑色的雅迪电动车,你们调监控应该能查到。” 警官记下了这话,提醒何慕查看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少,最后嘱咐说找到嫌疑人会和她联系。 第37章 三人从派出所出来,何慕主动去搀扶汪琴,她仍是不好意思的,轻轻避开了,仿佛怕自己的身上的脏污会蹭上何慕的衣物。 或许也只是因为,刚刚听到何慕的包要十万块。 “对不起啊,姑娘。”汪琴毕恭毕敬再次给她道歉。 何慕意识到这老太太拗得很,回答说没事,也没再出手,只是跟着。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摔倒,忍不住在后面做出随时搀扶的姿势,但汪琴却每一次都成功迈出了下一步。 直到她踩到一个小石子,趔趄着要摔,何慕才终于见义勇为成功。 扶住汪琴的还有许寄程。 他一直没走,只是帽子和口罩继续把脸捂了个严实。 汪琴找到重心后,仍让两人放手,何慕看许寄程,他却始终没说话。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放开了手,停住脚步,看汪琴艰难前行的步伐。 俯仰之间,一阵风吹过来,树枝摇摆,沙沙作响,棕黄色的叶子宛如飞舞的雪花,四散飘落,世界登时有了些凋零之感。 许寄程伸手往她头上去,何慕愣着,直到他拿着落在她头上的樟树叶,展示给她看,才恢复平静。 回到水果店后,内衣店老板再次拒绝了汪琴要送水果的事:“你上次给我们水果还在冰箱里呢,我们娘俩吃不过来。” 说着就穿过马路去了对面。 何慕在一旁跟许寄程道别。 “你要回哪?”他问。 她回想了片刻,没能想起来餐厅的名字。 许寄程:“你等我会儿吧,我送你回去。” 何慕踌躇。 听刚才许寄程和警官回话,他显然对严州是了解的,她却并不是,等下不一定记得回去的路,中途说不定还要麻烦团队的人来找她,甚至还要解释刚才的事情,此时应了或许是比较好的决定。 但她却无意去窥探别人私生活的一隅,不想去猜测许寄程和汪琴的关系,留在这她无法保证自己的思绪不乱飞。 他继续说:“你等不及的话,我现在送你过去……” 这话说到这,她只能先折衷,选择等他一会儿。 汪琴搬出一个凳子给她,却不再对她热情。 半晌,许寄程端着纱布和碘伏出来,在汪琴面前蹲下。 “我没事。”汪琴甩开他的手,“你送这姑娘去吧。” 许寄程没说话,只是看汪琴,最后她妥协了,他就给她处理血迹和伤口,动作是轻缓的。 何慕想起被她遗忘的人群,掏出手机给李佳发消息。 [结账的时候把账单给我,我直接把钱转给你。] 李佳微信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头像。 [好的。何总监你不回来了吗?] [何慕:嗯,我不在你们吃得开心点。] [李佳:谢谢何总监] 继而,何慕收到了一堆可爱的表情包。 她也回了个表情。 抬眼时,许寄程已经给汪琴处理好伤口了,看到她抬头,又说:“再等一会儿。” 最后,他把沾了血迹的摊子撤回来,放到后面才叫何慕。 何慕跟他往外走。 许寄程看她:“你怎么会在严州?” 何慕想问他来着,倒让他抢先了:“工作,谢谢你把我的包拿回来,改天请你吃饭。” 他们是客气的,是不足以拉家常的关系,她没问出藏在心里的问题。 但这话说完,何慕想起来还欠着向繁洲的饭,甚至可能不止一顿。 他们第一次见面,向繁洲在台风天替她挡住了飞来的花盆,甚至让助理给她准备了换的衣服,她说要请他吃饭,还没来得及道谢,晚上醉酒冒犯了他,第二天说要登门道歉,也没有抽出空来,他们却莫名其妙地结婚了。 向繁洲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但这些事她得记着,该还得还,她不想欠着任何人。 许寄程“嗯”一声,爽快地说:“就今天晚上吧。” “嗯?”何慕没想到他会如此答,半晌才说,“你不怕被认出来?” “这的人,估计都没听说过有我这号人。”许寄程说。 她笑:“那你捂那么严实?” 许寄程被人挑开面罩,笑而不语。 “想吃什么?”何慕问。 “我带你去。” 何慕以为自己要被宰一顿,结果许寄程带着她七拐八拐,在一个巷子口停下了。 看上去应该是一个面馆,但不仅空间狭窄,连门脸都是破败的。 她没能把这里和许寄程联系在一起,就像她很难将严州和许寄程联系在一起。 许寄程倒是破天荒自来熟,自己点了餐,转头跟她说:“他们家最好吃的是牛肉面,然后是肉丝面和云吞面,看你想吃什么。” 何慕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但这人目前还算真诚,加上她确实是要谢谢他,就顺着他了。 她要了碗牛肉面。 然后手机的消息跳出来。 [sander:你打算跑路了?] 登时,何慕太阳穴的动脉疯狂跳动,头脑昏沉。 她想起来,到现在还没给向繁洲发消息。 显得她此行更像是落荒而逃了。 [何慕:忙忘了,我下午两点就到严州了。] 第38章 [sander:有没有不舒服?] 何慕看到这个消息,简直怀疑向繁洲在她身上装了感知系统,她一整天到现在都是难受的。 许寄程端着盛着两碗牛肉面的托盘回来,小心放到桌面上,一碗推给何慕,一碗留给自己。 “谢谢。”何慕舒口气,继续打字。 [没有。] 然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找筷子。 许寄程递筷子给她:“男朋友?” 她接筷子的手顿住,最后默认了。 他的目光停在她包着纱布的手上:“还疼吗?” “吃你的饭吧。” 许寄程笑着去翻碗里的面,热气登时翻腾起来,隔在两人之间。 何慕几乎全程都是安静的,筷子没能翻动几下。因为她没吃东西时,肚子里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不喜欢?”许寄程见她没胃口,问道。 她摇头:“挺好吃的,我不太饿。” 总之,这个饭局两个人都不大舒服,几次想开口缓解尴尬,都撞到了一起,胡乱地扯些工作话题,其他再无话。 吃完饭,许寄程仍要送她,她拒绝了,自己打车回了酒店。 回房间的路上,何慕看了眼消息,李佳已经发了账单,她胡乱确认了一下,即刻转账过去,顺便点开工作群,叮嘱大家明天别迟到。 她怕多等一会儿,自己就忘记这件事了,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也没做什么工作,就是累得不行,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房卡和门锁贴上后,“滴”一声。 何慕按下把手推门,却感觉到有阻力,多用了点力,结果下一秒被拽着进了房间。 房门“咚”一声,自动闭合了。 继而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她,脖子上有柔软的触感袭来。 她瞬间清醒了些,头皮开始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8章 何慕越推开, 越反抗,那人动作越粗暴。 她的嘴唇被堵住,被炙热地吻着, 口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掠夺殆尽。 脑中乱码般的思绪扭转了八百遍, 她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腿被架着抱起来时, 才勉强恢复感知能力,意识到这人是向繁洲,眼泪从眼角迸发出来。 他动作停了,伏在她肩上,低吟:“对不起,对不起……” 何慕心像被烫了个洞, 泥沙俱下, 就这般僵持着。 然后, 胃里一阵翻涌, 她猛然推开面前的人, 推门去了卫生间。 “啪” 卫生间的灯被打开, 微黄的灯光隐隐透出来,给这个空间一点光亮。 酸水从肠道反到喉管, 何慕难以抑制地干呕,脸全然憋红了, 却没吐出什么内容物。她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上着急出来没吃早餐, 飞机餐也没胃口吃, 晚饭也是吃不下一点,现在只能吐出水状物。 向繁洲看着这一幕进退失据, 心跳节奏失控,脚步混乱地上前轻拍她的后背,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吐完,开着水龙头,右手按在台盆上支撑,左手捧着水清洗唇周。 他这才发现她手上缠着纱布:“你的手没事吧?” 何慕没回他,捧了点水浇脸,让自己清醒,冷静了片刻才转头出来,脚刚迈出一步却开始头晕目眩,眼皮沉重,腿脚发软。 向繁洲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跌落在地,但她并不买账,甩开他的胳膊,去推行李箱找换洗衣服。 “你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吧。”他站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 何慕不理他,抱着衣服去卫生间。 他挡在门口:“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你不用工作了?”何慕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向繁洲。 尚特是一个做xr科技研发的公司,何慕难以想象他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出现在这里,况且今浦离严州少说八九百公里,这人大老远跑过来只为了跟她闹一场吗? 她也不过是上午才出来。 “我想你了。”他喑哑地说,眼角赤红。 何慕鼻头酸涩,侧身进了卫生间,继而把门关了。 “你的手尽量别沾水。”向繁洲朝卫生间递话。 何慕将花洒开到最大,任巨大冲击力的水柱砸在身上,闭着眼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不要再回想起向繁洲的眼神。 她冲了许久,迟迟不愿出来。 热气氤氲,隔间蒙了层雾气,温度和湿度增加,氧气愈发少了,她开始呼吸不畅,最后倒在了地上。 向繁洲听到声响一个箭步冲进去,叫喊着把何慕抱出来,帮她穿好衣服,急忙抱着她往医院去。 他开车来的路上注意到,严州大酒店不远处就是严州第一人民医院。 许是夜里见了风,何慕半路上便清醒过来,挣扎地要回去。 他不放心,坚持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她送到了急诊室。 一路上都是围观的目光,但是他无暇顾及更多。 向繁洲怕耽误救治,没来得及处理何慕的头发,只是将她身上的水擦干后,给头发擦了个半干,她的头发此时还在滴水。 医生问诊的过程中,他看不过去,拎起大衣衣角想要帮她擦干。 第39章 何慕睨他一眼,他暂时靠边站了。 听到医生亲口说她没事后,向繁洲也没有放下心,让医生给她浸水的纱布换掉。 医生换完,他又说:“要不要做其他的检查,她刚才一直呕吐……” “食欲怎么样?”医生继续问。 何慕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实话:“今天几乎没吃饭。” “什么都没吃?” “吃了一点面,几口就吃不下了。” 向繁洲听到这话,眉头发皱。 “精神好不好,头晕吗?”医生边问边用电脑记录。 何慕被说中,此时浑身还是没劲的,半晌才张开嘴:“都不太好。” 向繁洲看她如此颓靡,心下难安。 “刚来这吧?”中年女医生听他俩的口音判断。 何慕“嗯”一声。 “应该是水土不服,注意一下饮食,尽量吃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多吃点水果,睡觉前可以喝点蜂蜜水,适应了就好了。” “但是如果出现比较严重的症状,还是要来医院哈,姑娘。”医生补充说。 “嗯,谢谢。” 何慕点头,这症状确实和她今天完全对上了,只是希望能快点适应,不然这个项目期她可有罪受。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要集合从严州市区开车去隶县,那都是山路,要开整整三个小时才能到。 她不知道自己在颠簸中会不会再次吐出来。 向繁洲似还有话要说,把她按下,清清嗓子,期期艾艾地问医生:“……会不会是怀孕了?” 因他语出惊人,何慕舌挢不下。 怀孕这个事,没完了是吧? 虽然她确实吐了,但他们这才在一起没多久,并且每次都是有措施的,不至于中奖吧?就算中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有反应吧。 女医生问了何慕月经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回忆半天,没能想起来,她经期本来就混乱,加上这几个月忙得昏头转向,根本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继而医生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何慕一一作答。 最后医生的判断是,她大概率不是怀孕,毕竟孕吐一般四十天才会出现,更早出现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但建议他们想查还是去查一下,至少放心。 她完全看得出家属的过分忧虑。 何慕不乐意,觉得这人小题大做。 “万一你真的怀了呢?”向繁洲拉住要出医院门的何慕。 她头脑还不清醒,想回去睡觉,强调说:“向繁洲,我们才结婚不到半个月。” 话毕,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的玩笑话,心头发紧,她平时运气不怎么好的,不至于一语成谶吧。 况且徐图之先她回国,他们保持了很久的异国,直到她回到国内才算恢复正常恋爱关系,但是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不是她忙,就是他忙。 现在想来,那人可能只是借口。 向繁洲身在夜色中:“万一不是我的呢?” “那我就和你离婚。”何慕提出解决方案。 他气急发昏,看着何慕半晌说不出话。他这话只是反驳何慕上一句话,希望她能及时去检查,这样也能早注意,不至于到出事的时候后悔,这人却以为他在质问,说要和他离婚。 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方向。 见他迟迟不语,何慕补充说:“你放心,到时候我净身出户,不会让你吃亏的。” 然后,转身走进奔流的世界。 走到一半,她被向繁洲拽回来:“你不要命了?” 她后知后觉现在是红灯,刚才也不知道装什么潇洒,大脑都混乱了。 回到酒店,向繁洲还是不肯走。 何慕:“公司不要了?” “我都安排好了,”向繁洲说,“我远程处理一些决策的事情就行,其他事有人做。” 她推开门,放他进来。 “我必须告诉你,我这几天的工作很重要,你不准捣乱,我得好好睡觉。”何慕警告。 向繁洲满口答应。 “你准备等下穿这一身睡觉?”何慕打量他。 他穿着版型挺括的长款深色大衣,头发打理得精致无比,整个人像是从时装周的秀场刚下来。 双手空空来,她这可没有衣服给他穿。 她的目光还没撤离,房门被敲响了,向繁洲去开了门,然后拎着巨大的品牌购物袋回来。 “放心,我有得穿。” 向繁洲把购物袋放了,走到何慕面前去拉她坐下。 她不明所以,张望着观察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困倦像潮水一般愈演愈烈。 只见向繁洲从购物袋中拿出一个盒子,拆开,拿出里面的吹风机,旋即去找插座。 何慕这才意识到她还没在房间里见到吹风机,他却已经准备好了。 她想跑:“我困死了,不吹了,这头发也快干了。” 结果,她却被向繁洲再次抓回来:“坐下,我给你吹,你眯一会儿,等会再睡。” 何慕对于他的细心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不置可否。 饶是她已经困倦了,却仍然被向繁洲的温柔撩拨。 第40章 他在手心试了温度,才对着她头发吹,分区挑起一缕又一缕头发,指腹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发顶,像在摆弄艺术品。 暖意随着轰鸣声扑在后脑,何慕困意更盛。向繁洲却是真的有耐心,仔细把头发都吹干才要放她走。 结果她没动。 虽然她嚷着困,但向繁洲却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他还没来得问她要不要吃东西,最后只能先把她抱到床上。 雪白的一张小脸埋在被子里,此刻看上去乖极了,他心里却不是滋味,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还没追查清楚,没揪出幕后黑手,他定然要跟她相认,让她和家人团聚,令她恢复明媚恣意,不必如此风声鹤唳,佯装坚强。 向繁洲亲亲她的眉眼,才去了隔壁房间洗澡,他怕洗澡的声音扰她清梦。 洗完澡回来,他掀起被子一角悄声爬上床,缓缓挪动,离何慕近一点,再近一点,一直到可以把她圈在怀里才作罢。 何慕睡梦中似乎不舒服,蠕动了下,正正把脸贴在他胸前,他偷笑,蹭蹭她发顶。 她发丝中的果香是好闻的,脸是柔软的,怀抱是温暖的。 他是幸运的,幸运地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魁北克与她重逢,幸运地重新站到了她身旁。 即使她此时并没有完全把他装在心里,也没关系,他们还有无数个明天。 只要她在身边,他零落的世界便充满了生机,仿若新生。 只是他总是做得不够好,今天早晨明明不舍得放她走,却仍然故作轻松地让她离开,又情不自禁地想念,心乱得什么都做不好,只能只身跋山涉水来见她。 最近的航班甚至只有廉价航空,空间逼仄得他腿蜷缩了一路,但也没有消磨掉见她的期待。 落地开市后,他找当地的朋友借了车,马不停蹄地开了三个小时来严州,却又意外碰到她和别人单独吃饭,他明知道她会有分寸的,但还是止不住嫉妒心作祟。 他竟然卑劣地辗转找到这里的酒店负责人,利用他朋友的关系,说要给老婆惊喜,先进了她的房间。 在周景禾的事情上,他失去了太多的理智。 但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懂得,失而复得之后无尽的患得患失。 第19章 向繁洲创立尚特, 其实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 当时他正在麻省理工学院读大学三年级,也许是过去的情绪积压太久,也许是冬天总是令人感到孤寂万分, 他状态特别差, 染上烟瘾, 学业也修不下去,差点要休学,被迫从马萨诸塞飞伦敦,去见他的心理医生托马斯。 托马斯,是他的堂姐向默岑攻读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时的同学,曾在英国具有百年历史的顶级心理机构塔维斯托克中心任职, 离职后在伦敦繁华的街区开了私人心理诊所。 向默岑几乎是看着向繁洲长大的, 明白他的个性, 他全然不会向家里人袒露自己的伤痛, 就直接把他扔给了老同学。 那天, 他从托马斯的私人诊所出来, 鬼使神差进了个颇有趣味的艺术展,策展人利用全息技术, 将巨大的空间变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海洋世界。 置身其中仿若真的在海底遨游,自由静谧的氛围将他萦绕心头的束缚带走了, 他得以在被愧疚纠缠了五年后,重新舒了口气。 他至今都在后悔, 那天没有坚持让家里的司机送周景禾回家, 而是任周群儒的下属把她接走了,也就是那天之后, 他再也没有能够见到他的禾禾。他做了无数的努力,但是也没有能够找到她。 他是恨自己的, 这个情绪总会无时无刻地去作弄他,让他无法在夜晚安眠,无法承受冬日的严寒,令他在这如梦似幻的世界里举步维艰。 虽然只要他仍留存在这世间,便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去追寻周景禾的下落。但是每一次的期望落空后,他便会陷入更深重的黑暗,仿佛黎明永不再来。 他太需要一些支撑,也许是虚无缥缈的。 看到这个艺术展的那一刻,他受到了触动和启发,他想是不是也可以用hr1技术给自己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创造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空间,至少有一个可以安放情绪的净土。 继而他便将精力全部扑在xr2技术的研究中,读所有能读到的学术论文,参加各种各样的前沿学术论坛,只为抓住微渺的希望。 好在功不唐捐,他成功创立了尚特,也因此在影响因子极高的期刊发表了十几篇一作论文,硕士毕业回到国内,带着尚特研发的诸多xr领域产品,也获得了不错的市场认可,没几年成为了独角兽企业。 所以他看上去无比光鲜,仿佛一路绿灯,没受什么挫折。即使他们家老爷子天天催他回京市,继承家里的医疗器械集团,看到他的成绩,也没再说什么。 转折出现在两年前,当时尚特预备上市,上市前期,遇到巨大的知识产权纠纷,被迫暂停上市计划。向繁洲遇到了事业上的第一个低谷,并且给了他迎头痛击,内部审查发现,泄露核心技术的人是他的合伙人陈追。 也就是,他读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技术硕士的同学。 当时大家为了研发熬了那么多日日夜夜,关系好到他连陈追家里父母的事情,都尽心处理了。他自问给尚特员工与合伙人的待遇,都已经给到了限度内最好的,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第41章 祸不单行,投资人也因为市场波动接连撤资,尚特从被看好的前程无量的独角兽企业,一夜变成了被众人倒喝彩的业内笑话。 有心人在他的身份上做文章,称众人本就言过其实,尚特不过徒有虚名,是膏粱子弟鱼目混珠的把戏,劝向繁洲还是滚回家继承家产算了。 那段时间,他忙得焦头烂额,抑郁和焦虑病症加剧,却还是要抽出空见曾经在华尔街声名在外,此时隐居魁北克的华人投资巨擘何岱云。 那天,魁北克难得一见的暴雪落停,他第三次登门被拒,从便利店买了一盒万宝路出来,一眼看到了街角的那个女孩。 她穿着白色长款北面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黑色毛线帽,脖子上系着灰色的围巾在路灯下踱步,冷得缩脖子,几乎只露出眼睛区域。 他站在门口无法动弹,还没来得及接受突如其来的惊喜,在这异邦国度强忍身心痛苦多日,几近万念俱灰,连费心戒了多年的烟瘾都冒出来折磨他,却没想到转机陡生。 甚至比何岱云同意见他,还要为之欣喜。 向繁洲把烟重新塞回了口袋,他的禾禾最不喜欢烟味了。 她几乎要融进雪夜的魁北克城,向繁洲却还是过之不忘,荡魂摄魄。 他没能停下追逐的步伐,只是不敢靠太近,他并不知道此时的突然现身,会不会吓到她,也不知道此时该如何重新面对她,更怕这是他精神失常,臆想出的幻境。 但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很久,有一个男人陡然出现在她的背后,捂着她的眼睛,她笑着猜测他的身份,跟他打闹,关系甚是亲密。 他登时如坠冰窟,忘记了呼吸。 原来他梦魇中的一切竟是真的,他果真是来迟了。 心脏剧烈地抽搐,他痛得脚下难立,像被弃在时空缝隙中的陨石碎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雪意重启,鹅毛般的大雪继续落入这个世界,穿越隔阂,直接将他冰冻,他亲眼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进入了何岱云的私人住宅。 他彻底溃散了,原来命运兜兜转转是要以种方式来折磨他。 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头发,甚至从脖颈落入衣领空隙,冷得他一激灵,他也没能走出去,一直到浑身落了白,看到别墅三楼灯光中的剪影。 他回头,逆着雪,蹚着脚下的白,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半夜才回到酒店。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他收到了何岱云助理的回复。 [sander先生,何先生同意了您的见面,今天下午两点钟来这里见面吧。] 随即发了一个定位。 那是何岱云别墅的地址。 向繁洲啼笑皆非,屈着一条腿坐看边几上烟灰缸中无数的烟灰和烟蒂,与已经被雪水洇湿又干了的羊毛地毯,良久又看窗外晨光熹微的魁北克,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何岱云的别墅装修颇有些中式韵味,客厅摆着华美精巧的清代古董雕花屏风,墙边放着上好黄花梨木打造的古董漆木镶嵌螺钿的边柜,墙上挂着大家墨宝,连看似低调地插着几支腊梅的花瓶,也价值不菲。 向繁洲被何岱云的助理李维斯引到客厅中等候,他却忍不住循着旋转楼梯看过去,想她还在不在魁北克城,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某一个台阶上。 但他等到的是英伦绅士穿搭,拄着文明杖的何岱云。 向繁洲事先做过功课,知道何岱云已近五旬,以为要见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却没想到本人竟如此英姿勃发,说只有四十岁他也会相信。 他迎上前去,颔首:“何先生,下午好。” 何岱云和颜悦色地回他:“下午好,坐。” 那亲切,比之他与他家老爷子向启淞相处时更甚。 向启淞典型大院子弟,深受老一辈熏陶,加之早年间在军中历练,坐在沙发上也腰板倍挺,整日不苟言笑,一副凛不可犯的模样,向繁洲明面上敢跟他叫板,但心里亦是难掩畏惧之意的。 他将包装好的文房四宝礼盒递上前去:“听闻何先生酷爱书法,晚辈在国内淘了些薄礼,请您笑纳。” 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但凑齐这套笔墨纸砚却煞费了苦心,他半个月内寻了各地的非遗匠人们,加班加点才赶制出来。 跑了湖州找了匠人,做了王羲之兼爱的鼠须笔;去了歙县,淘了上好的徽墨;又去了宣城泾县,定了宣纸;最后还跑去贵州,定了雕刻华美且颇具实用价值的思州砚。 何岱云爱古董更甚书法他是知道的,他这礼对于何岱云来说轻了,他也是知道的,向繁洲自然懂得要投其所好,那些古董他不是不能托人淘到,但何岱云虽为华人,却久居国外,他带什么远渡重洋都像是民族罪人。 他这礼懂的人自懂,至少算得上用心,再者说他本就是危机时刻寻出路,何岱云自然也知悉,拿更好的东西来虚张声势也无益。 “劳烦你漂洋过海,来迎我一个老头子的喜好了。”何岱云笑说,像是看着家里的晚辈一般,目光慈爱。 “何先生客气,您身体健朗尤甚吾辈,”向繁洲说,“您自谦了。” 第42章 寒暄推拒几轮,他才将装着商业计划书、可行性研究报告、法律意见书和尚特各类专利证书的厚厚文件呈给何岱云。 何岱云目光平和,却始终没有要翻开的意思,只是与他拉家常:“你是京市人?” “对,祖上亦是北方的。”向繁洲正襟危坐。 还没等何岱云再说话,他听到楼上地板一阵响动,隐约夹杂着衣料的窸窣声,愉悦的交谈声与女孩的轻笑。 他脑间一阵空白,像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惶惶不安。 “我与夫人曾在京市住过一些时日,京市美则美,但秋冬季节着实干燥生冷,”何岱云说,“不如南边和暖湿润。” 向繁洲无心听取任何,无端地在猜测楼上的人除了她还有谁,他们在谈什么话题那么欢欣。 声响在此刻大了些,地板碰撞声更甚,像是穿拖鞋的人不愿抬脚,故意磨蹭出的声音。不只一人,脚步声是混杂的,越来越近。 他怕了,怕迎面撞上不愿面对的一幕,纠缠着想要道别。 “向先生?”李维斯注意到他的失神,轻声叫他。 良久,向繁洲才回转,抬眼看何岱云,他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正在品滋味。 “抱歉。”向繁洲颔首。 心里还在滴着血,默念那声音不要更近了,声响却在此时猝然停了。 “见笑,楼上当是小女在胡闹,”何岱云看向他时,目色仍是带笑,“向先生尝尝这茶,中国茶。” 何岱云话中难掩对她的疼爱。 向繁洲听着心里也柔软些,心中有几分欣慰和敬意。虽然没有在亲人身侧,但她至少是在爱里长大的。 他再次颔首,继而端起瓷杯喝茶,杯底和杯壁皆透着茶温,有点烫人,他缓缓送到嘴边,正准备啜饮,那声音急促地又近了。 然后愈发近,像往他心里钻。 继而,旋转楼梯上露出一个脑袋:“爸爸,快来尝尝我们从唐人街带回来的糕点。” 声音比人先现,清亮,却因上扬语气听上去是甜的。 像落在心脏上的一片雪花,转瞬即逝的美妙。 紧接着,身着颇具设计感的莫兰迪拼色针织长裙的女孩,出现在木质楼梯上。她显然没有料到有客人在,整个人带着张皇。 她漂亮的眼睛只和向繁洲碰了一秒,便错开了。 但向繁洲没有。 他的魂在此刻都丢了。 第20章 像是穿越时空的惊鸿一瞥, 向繁洲怔怔入神。 柔顺的长发落在她的腰间,皮肤莹润如玉,骨相混合了东方古典和西方张扬底色, 五官占了面部极大的空间, 却不拥挤, 显得有点疏离,但桃花眼却是含情的。 何岱云:“我等会儿上去。” “好。”她鞠了躬,即刻消失了。 猝不及防,他指尖颤抖着带着瓷杯晃动,茶水溢出来,溅到了手背上, 烫人的温度登时传导, 一阵火辣辣的疼。 但他仍然把杯里的茶水都喝掉了, 暖意长驱直下, 微微痉挛的胃才勉强缓和:“不打扰您了, 晚辈改日再来拜访。” 他已经无心和何岱云再谈论任何商业上的话题。 结果, 何岱云却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向繁洲自然想要再见她,可如今这境况, 他是个无法再多余的人,甚至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 他必须离开。 他才不要以如此残破的模样面对她。 如他所料,他的躯体化症状确实更加严重了。 胸口像被千金重的巨石从四方挤压, 呼吸困难, 手也开始连烟都捏不稳了,甚至二十四小时没睡觉后继续失眠。满目通红, 却始终无法入睡。 他躺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望着天花板, 双目失焦,等待被新一轮苦痛的折磨和吞噬。 继而,他接到助理李璟的电话。 “既旬资本的张总要见您。” 向繁洲握着手机贴在耳边迟迟没说话,半晌才恢复神智。 当年他刚回国的时候,是带着项目书见过既旬负责人的,当时张新道不看好他们的项目,没谈成。现在这种虎落平阳的时刻,多少资本都靠边站了,张新道却要见他,总不至于这时候觉得尚特前程大好吧。 李璟吞吞吐吐:“向总,还有个事,我觉得应该跟您讲。” “说。”向繁洲艰难从唇齿间吐出一字。 “您家老爷子,在您飞魁北克那天见了张总一面。” 原来是这么个事。 他即刻让李璟把人回绝了。 翌日清晨,他本已经决定离开,却再次收到了何岱云的会面邀请,李维斯在邮件中明确表明,何岱云对他的项目很感兴趣,要谈他带来的商业计划书上的内容。 出于对尚特的负责,他还是艰难地吃了药,去赴约了。一切都很顺利,何岱云决定给他投资,但是她不在,他听到何岱云与夫人连殊苓提起,她与男友一早一起飞纽约了。 后来,向繁洲也不是没有偷偷去纽约见过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身份可以站在她身侧,没敢打扰。他甚至把家里那个空间给锁上了,告诫自己不该去破坏她此时拥有的一切。 第43章 只是他很难再骗过自己的心。 得知何慕要从纽约调回国内后,他便将尚特和即墨的项目停了,转到了coc,为此他从个人账目赔了一大笔违约金。 他没预料到的是coc纽约总部效率如此之慢,调任流程那么繁琐,迟迟没有何慕回到国内的消息。所以尚特作为国际赛事全球赞助商的广告项目,一开始是coc上任创意总监孙明接手的。 向繁洲想过要中途做点手脚,还没动手,孙明却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内部举报,甚至开除了,何慕的调任才提前了。他这也才知道,最初何慕的调令是来担任coc今浦的acd1,是因为孙明落马,她才上任了coc今浦的cd2。 这显然不是平级调任,她在纽约已然是创意总监,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想出她为何回国。 关于何慕的前男友徐图之这件事上他是后悔的,他本以为自己在成全她的幸福,却没想到令她深受其害,若知如此,他早该扔掉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和莫须有的道德感。 何慕与徐图之分手后,向繁洲终于有了可乘之机,却苦于当年的黑手仍没抓到,实在不敢把何慕的身份暴露出来,辗转反侧多时,终于想到了那最烂的下下策。 但是当时的他确实觉得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毕竟金钱是全球通用的不二法则。不过,他也明白何家的优渥比周向两家有过之无不及,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他备选方案是:今日不行,就改日,他确实急不可耐,但凡事得有个过程,实在不行就慢慢接触,无非是个时间问题。 何慕现如今在今浦,他也能照应,不必如之前她在国外那般担惊受怕,只要知道她仍好好的便也很满足了。何慕同意结婚这件事,他意外多过欣喜,在那个时刻他才深刻感受到了,她这么多年并没有表象上过得那么好。 睡到半夜,向繁洲感觉身上开始发烫,胸口也是烫的,像是抱了颗火球,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何慕眉头紧皱着,脸侧的头发都被汗水濡湿了。 她整个人像个无限发热体一般,将温度传导到他身上。 何慕发烧了。 应当还是高烧。 “何慕。”向繁洲轻拍她的肩膀。 “热,好热……”她挣扎着却没有张开眼,四肢挥舞着要把被子踢掉。 他没办法,再次带她去了医院,陪她在那输液。 夜色阑珊,医院输液室几乎没什么人,是静寂的。 向繁洲的心在此刻却是乱的。 何慕一个劲想把外套脱掉,惺忪着眼勉强看他几眼,又沉重地闭合,整个人神智都不大清醒。 他只能哄着,一边又把她的手按下去,用柔和到不能再柔和的声音商量:“乖,着凉会更不舒服的。” 何慕安静会儿,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没一会儿又在哭,喑哑含混地喊他:“向繁洲……” “嗯,我在。”他答。 她像是后面还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再次叫他:“向繁洲……” 向繁洲应声,她又再叫,如此反复,仿佛要确认他确实存在。 “向繁洲。” 他“嗯”一声,心碎了一地,把她往怀里揽。 湿热的液体洇湿他胸前的布料,她却一直没停止啜泣,像有源源不尽地委屈要倾诉。 半晌,才缓慢地张开嘴唇:“向繁洲,我讨厌你。” 何慕如此说,却抱着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似乎在清理挂在脸上的无名泪水。 向繁洲知她说胡话,却抵着她发顶接腔:“讨厌我什么?” 她不再回答。 又过了许久,输液瓶里的透明液体业已下了一半,她攥着他的拇指不松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未听清,低头,侧脸,把脸往她耳边贴,谛听着去分辨她的话。 倏尔,他的脖颈有粗糙的布料的触感攀上来。 是她手上的纱布。 何慕右臂绕了一圈,才反手抓到他的脖子,用力带了一把,让他离得更近,抚摸着他脊椎微微突出的骨头,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廓,说:“永远都不要走……” 向繁洲心下为之一震,宛若经历超新星爆炸,浑身发烫,耳根绯红无比。 呼吸调整了好几轮,才开始安抚她,却又像不只是说给她听的:“我一直在啊……” 点滴打完,第一道晨光刺破云雾落入这个空间,明亮刺眼,天际线染着橙红,仿若昭示这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向繁洲觉得属于他的黎明时刻终于到来了。 护士来拔针时,何慕醒了,她从向繁洲怀中起身,整个人仍处在半梦半醒中。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她不久前刚任命的临时小组组长藤显的名字,她猛然惊醒。 五点集合,她彻底迟到了。 何慕即刻起身,接电话的语气都难掩慌乱:“马上到。” 结果电话下一秒被拽过去了:“你们何总监现在在医院,你们先出发……” “电话给我!”她踮脚,伸长胳膊去抢手机。 但向繁洲转着圈躲开她,把她推开,继续对接:“到了之后,按事先分配的事务开始工作,不用等她。” 第44章 听到电话那头回应后,他把电话挂了,才将手机还给她。 何慕太阳穴突突跳:“你凭什么帮我处理工作?” “因为你在生病。”向繁洲义正词严地说,“因为我这样安排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每一个项目自客户部接手,经历无数个环节,再交到他们创意部手里,每一环都是开了不止一次会议决定的,所有的实操自然也是提前部署的。她不是直接的拍摄执行人员,本质上说是无关紧要的,只是需要统筹监督好工作而已。 向繁洲的话确实也没错,她哑口。 霎时,向繁洲俯身,手臂环到她脑后,抚着她的脖子与她贴近,额头碰着额头,鼻尖也因此交缠着。 何慕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大概在感受她的额温。 他离开时,眉头微皱:“现在比半夜的时候好多了,但感觉还有点烫。” “我得去现场,这个项目很重要。”何慕忽略他自顾自的判断,抬脚要走。 向繁洲握住她的腕骨:“你们coc,就找不到第二个能接手这个项目的人了?” “今浦离这里七八百公里,哪有功夫临时再抽调人来?” “一定要去?”他眼中是不情愿。 她强调:“这是我的工作。” 向繁洲没再说什么,只是何慕要再打电话,他按下了:“我送你过去。” 继而,转身去打电话。 出医院后,何慕便看到了门口停着辆白色埃尔法,她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向繁洲将她揽在怀中:“走啊。” 她不肯上:“我只是水土不服,感冒发烧,你不要小题大做。” 这保姆车这么高调,到时候去到隶县实在惹眼,搞得跟她被娇惯着,故意卖弄似的,影响太不好。况且团队的人都是坐着政府准备的中巴去的,她这般搞特殊待遇更不好,她并不想自己的工作形象如此浮夸。 “休息不好怎么工作?”向繁洲仍夹枪带棒。 “我不管,”何慕说,“这车我不上,你换个普通的车,不要超过八十万。” 向繁洲无奈。 这算什么事,对她好也不行。 但老婆既然发令,他自然还是要照办。 不过他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他们俩结婚以来一直都是称呼对方的名字,他没有叫过她老婆,她也没叫过他老公。 他清清嗓子:“求我。” 何慕五官拧着,理不清他的脑回路,转身要走,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开始输目的地。 第21章 意识到自己没被关注, 向繁洲撩起长腿快步拦到她面前,大手握住她的腰,脸一偏, 附在她耳边:“叫我老公。” 何慕耳朵几乎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到, 耳根和心尖都在发痒, 战栗着往旁边躲。 下一秒向繁洲却抚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脱逃。 九月初,严州街边树冠繁茂的银杏树仍然是大片翠绿,只叶片边缘淡淡染着些黄,青黄相接,萧索中带着点独行旷野中的浪漫意蕴。 树下的两人像在初秋的清晨被按下了暂停键。 半晌, 何慕推开向繁洲, 用头发遮盖耳际滚热的红, 转身错开他的视线:“我自己打车了。” 向繁洲拉住她的手, 看她脸颊的红晕, 嘴角染着笑:“等会儿, 我去联系,老婆。”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何慕的手, 捧着她的脸亲吻了她的嘴角后,才去打电话。 道路上一辆公交车穿行而过, 临窗的乘客都止不住看热闹,继而有人打开窗户, 喝彩着, 掀起一阵起哄的哗然。 “祝你们幸福!”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红蓝拼色校服的少年。 但没一会儿,他就被身边身着同款校服的女孩, 拽回了探着的头。 “谢谢!”举着手机通话的向繁洲,百忙中举起左臂回应他, 语气轻快,语调昂扬。 橙色的光越过树荫,落在他左半边脸,在右脸面中留下柔和的三角形光斑,形成伦勃朗光,洋溢着不灭的少年气。 公交车上的少年随着车辆远去,却仍隔着玻璃回望。 最终,喧闹和少年的祝福,随着绿灯向着光一起溜走了。 “向繁洲!”何慕气得跺脚。 他电话刚挂,微挑着眉,弯着眼看她:“叫我干嘛,我在呢。” 她某条隐匿的神经似乎被接上,无端觉得这话有点耳熟,电光火石间,记忆碎片被无形拼接。 附在心脏外层的玻璃壳子,像湖面冰推期随着暗流涌动逐渐断裂,发出绵绵不绝的清脆声响。 何慕不敢再看他了。 生病时真宛如个巧克力脆皮,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无尽动摇,又好似有惊人的勇气,踽踽独行在迢迢生命长河中,连弯折的浮木都想要先抱在怀中。 “吃点东西吧?”向繁洲提议。 她仍没胃口,摇头。 向繁洲却不依,等车来的间隙,拉着她去了临近的早餐店,盯着她喝小米粥。 何慕搅动着小勺,半晌都没入口,仰着小脸看他。 “必须喝,”向繁洲不容置疑地说,“喝完。” 她自讨没趣,舀着粥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喝了一半也没能吃出有什么味道。 第45章 看她开始乖乖吃饭,向繁洲终于也开始吃东西。 何慕昨天不舒服一天几乎没吃东西,他又何尝不是,情绪一天都不好,什么东西都难下肚。 今天胃口却豁然恢复了。 也怪不得总有人说胃是情绪器官。 “真的喝不了了……”何慕再次仰起脸看他,面色苍白,五官微微皱着对他说。 向繁洲看着她面前的碗,也就只剩下一两口,哄小孩似的说:“乖,就两口了。” 何慕听这话心头一颤,简直想把自己的脸贴进碗里,来阻挡旁边桌客人的目光。喝完,还端起碗给他看:“这总可以了吧?” “很好。”向繁洲满意地递纸巾给她。 她无端觉得这场面是诡异的。 谁能想到向繁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皮囊下,藏的是这般柔情。 黑色的奔驰glc43攀行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将远处连绵的山脉、飘行的雾与低洼处民居的袅袅炊烟,一同弃在上一刻。 宛若时光中,无数个无法追忆的匆匆一瞥。 何慕抵着玻璃窗远眺,思绪坠入五里雾中。 向繁洲拉她的手,指节碰撞在一起,和缓地说:“你睡会儿吧,昨天肯定没睡好。” 她回头,猝不及防跌进盛着炽热浓重爱意的眼睛,触动着。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向繁洲是真的好看,尤其是眼睛,看向她时永远有无尽深情,有让她弃甲投戈的魔力。 她未答,却瞬间被拉着肩膀往一边倒,头撞到他的肩膀,然后是他的前胸,再往下。 脸和耳朵和坚实的肌肉贴合时,她才醒悟过来向繁洲是想她枕着他的腿,但这姿势着实太近了。 过分的亲密。 以及此时这个不大的空间,甚至有第三个人在场。 她挣扎地想起身。 “你受着吧,”向繁洲按着她的肩膀,将后排放着的黑白印花羊绒毯子给她披上,颐指气使地说,“保姆车空间大,你非不坐。” 前排的司机听到这话,透着后视镜露出笑意。 何慕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困……” “你再不睡,等会儿没时间睡了。”向繁洲慢条斯理地提醒。 她放弃挣扎了,不论真心假意,他们都结婚了,忸怩无益,然后开始肆无忌惮,蠕动着要翻身。 向繁洲怕她滚下去,甚至护了她一下。 她翻身后,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蠕动着抱着他的腰,继而合眼。 这下换向繁洲想躲了,他下身滚烫,心中躁动着坐不住了。 “何慕……” 她轻声“嗯”一声,几乎尽是鼻音,语调拉长跳跃,莫名显得像撒娇。 宛如头骨中扎了根针,向繁洲更疯了,耳缘浸透了红。 他怀疑何慕是故意的。 昨晚为了守自己的承诺,他忍了一夜,此刻这人还如此撩拨他。 让他如何自持…… 但好像坑是他自己先挖的,也词穷理极。 只能作茧自缚。 黑色suv从盘桓的山路下来,行至人迹罕至的荒野,又落入县城熙攘市井的烟火气中,继而又穿行回崎岖的山路中。 尽管汽车减震不错,但经过低洼和高地交错处时仍摆动着,轮胎经过处尘土四起,摇晃如漂浮在海面被洋流催动的孤舟。 何慕也在颠簸中骤醒,缓缓坐起来,双眼迷离。 “还没到?” “估计还要有一会儿,”向繁洲瞥了眼前排导航上的地图,然后看她,“你不舒服?” 她气力不多,精神仍不好,摇着头摆手,继而往座椅靠背上倒。 向繁洲抓她的手指,摩挲着心里发酸,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他肩上,尽力给她点支撑,减缓她的不适。 她从小去新的地方都要经受长久的折磨,要褪层皮似的把能生的病都生一轮才好,才能秽土重生,安稳地在新环境生活,这点他是知悉的,但是没想到她长大了,这毛病愈发严重了。 也不知道她刚去加拿大时,难受痛苦的时候有没有人陪,有没有人盯着她好好吃饭,有没有偷偷在黑夜里抹眼泪。 他痛心入骨,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的苦痛。 何慕刚缓和会儿,又开始咳嗽,胸口和背部剧烈抖动,脸憋得通红,就差把心肝脾肺肾都尽数咳出来了。 别说向繁洲,司机任师傅也都看不下去了,强忍了几次才把“要不要掉头回去”这句话咽下去。 到目的地时,何慕状态比来的时候更差了,嘴唇都是苍白的。下车时,若不是向繁洲扶了一把,几乎要跌在地上。 向繁洲真的想把她抱回去躺着,但是又不能如此独断。她是要强的,责任心甚至大过自尊心,对工作极其负责,她风尘仆仆赶到这,罪都受了,此刻带她回去岂不白受折磨? 甚至他也不该成为令她掣肘的人。 只是他实在心疼,也着实为难。他们是相似的人,所以他懂得何慕的坚持,这是个人行事准则,不容撼动;但身为恋人和亲人,他绝不想她再遭此折磨。 还没走到拍摄的学校,何慕在路边将今晨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粥,又吐了出来。 第46章 向繁洲看不下去:“我们回去吧。” “没事,”何慕抚着胃部,“过两天就好了,我到新地方常这样。” 他重启顿住的脚步,追上去揽她。 草邻村的破旧尤甚他和何慕的想象,但草邻村村小的现代化,又给他们极大的割裂感,仿若这里围墙的白和墙绘上的色彩,都不该出现在众多土色的民居中。 但教育的重要性他们也懂得,只有掌握了知识,开拓了眼界,才会有人走出这里,进而改变这里的命运。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1 朗朗读书声入耳,何慕心中震颤,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在这一刻真切地感知到,他们在做一个可能会影响这里孩子和地区命运的重要项目。 “cut,这条过了。”带着鸭舌帽的导演吴成,举着对讲机说。 继而,场务开始收道具。 刚才怕打扰拍摄,影响收音,何慕和向繁洲在门口站了许久,听导演喊卡才往里进,但还没走两步,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何慕旁边。 何慕勉强回忆出,她应该在政府会议上见过此人。 这个项目是严州政府和肃县教育局共同负责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教育部门派出的负责对接的人。 但她却脑如浆糊,没能想起他的职称。 赵禹先开了口:“听说何总监生病了,有没有好点,我还当你不过来了呢。” 男人是慈眉善目的,却让何慕听出了隐约的责难。 当然也可能,只是她本就对来迟这件事抱有愧疚。 “抱歉来晚了。”何慕和向繁洲保持距离,左手叠到颈前压着头发,颔首表示歉意。 “要不要休息一下?”赵禹搬凳子递给她。 “不用,谢谢。”她拒绝了,她姗姗来迟,哪还有到现场就休息的道理。 向繁洲是希望她同意的,却没说什么,站在一旁等他们交谈。 “何总监,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赵禹说,“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比我们当地电视台专业,能大老远跑来帮我们肃县,我们乡亲们都是很开心的。您带团队费心了,生病了休息休息是应该的。” “谢谢。”不论这是不是场面话,何慕心里都是暖的。 向繁洲一开始听到男人话冒出的气焰也压了压。 “我知道你们专业,但是我这有个建议,不知道能不能提一下?”赵禹说。 第22章 团队有人想要来和何慕打招呼, 看到这个场面却步了,仅仅颔首便撤退了战场。 “当然。”何慕洗耳恭听。 赵禹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型眼镜,思索片刻:“孩子们朗诵的这首诗能不能换一首, 换一个更轻快的。” 向繁洲电话响了, 眼神与她示意, 转身去接电话。 何慕忖度着。 创意脚本和拍摄脚本这里都只是一笔带过,只是确定要拍摄一个读书的镜头,没有具体确定朗诵什么内容,这首诗应该是团队现场临时定下的。 《己亥杂诗》成诗于晚清,诗人在动荡的历史时代见证了层出不穷的社会弊病,这几句抒发了诗人的爱国之情, 是有气魄和格局的, 但放在整个影片中确实有点太重了, 太沉闷了些。 接手这个项目时, 何慕团队共同查阅了海量的文字和影像资料, 对留守儿童的境遇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也通过学校老师拍摄的教学与日常视频,感知到了这些孩子的纯真和与生俱来的天赋。 孩子们的诗和画都极能令人触动。 最初他们放弃更加直接的标题, 选择给这个短片起名《追赶春夏秋冬的人》时,就确定了影片基调并不以悲写悲, 也不去刻意挖掘和消费苦难,她们想回归本真来展现这里孩子的灵性与才华。 父母缺席童年的孩子, 其实都是在一天天的企盼中度过的, 一直在他们身侧与他们并肩前行的只有时间。 他们在独自长大的童年中,更多地认识了自然与周遭的世界, 也敏锐地拥有了更多洞悉美的能力。 相较于苦难,他们更想表达孩子们本就值得更好的未来。 从主题上说, 更改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何慕应了:“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看李白的《朝发白帝城》就挺不错,孩子们也学过,”赵禹说,“‘轻舟已过万重山’1多好的寓意。” 诗仙的诗自然余韵深厚,但此时说“轻舟已过万重山”1未免太早,这些孩子的人生中还有太多的高山要攀。 何慕心里想的是用李大钊先生的《青春》选段,或者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选段,权衡之后选了后者。 赵禹听了之后也满意这个答案,同学们的课本上学过,也积极昂扬,带着令人热血沸腾的少年意气。 和导演交涉后,何慕靠边站了,她仍不大好。 一上午,她见向繁洲接了五六个电话,才真的意识到他平时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放中午饭时。 见何慕和向繁洲都没上前来领,赵禹拎着两份盒饭过来:“何总监吃饭,我们准备得多,给你一起来的小同志也拿了一份。” 向繁洲颔首,却有点被戳中笑点,他第一次被如此称呼,但心里莫名是满足的,这话说得跟他是何慕的私有物似的。 第47章 何慕难为情,她是吃不下,但是向繁洲在这,这附近也很难找到饭馆之类的,饿着他也不是,给他拿一份他又不一定吃。 她只接了一份:“我们只要一份就可以了,谢谢赵老师。” 她终于想起赵禹是草邻村村小的政教处主任。 但又觉得叫主任有点不适,直接叫了老师,教育体系的叫老师总没错。 赵禹自然看得出他们身份亲密,只当小年轻之间的趣味,没再让。 他走后,何慕把盒饭递给向繁洲。 向繁洲没接。 “只有这吃的,”何慕缓缓说,却像是警告,“不吃只能等晚上回镇上吃了,但是晚上什么时候收工是不确定的,那时候还能不能找到吃的也不知道。” “你要和我吃一份?”向繁洲看她。 她看了眼透明盒饭中的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胃里开始翻腾,摇摇头:“我不吃。” 向繁洲看着何慕眼中黯淡的光,一阵头疼,生病吃不下饭他能理解,但她一天到晚不吃点东西也不是事。 他无视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八卦目光,揽着何慕回车里。 村里的路不好走,他们停车的地方离学校有些距离,走了有一会儿才回来。这里几乎是荒地,四下看得到连绵的山和远处低矮的无名植物,但在这里远眺,可以看到白色围墙的草邻村村小。 向繁洲把盒饭给了司机任师傅。 “谢谢老板。”任师傅是个明白人,看的出他不该待在这,况他在这观望对面了半天,时而越出围墙的摄影机械臂早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接了盒饭,去找摄制组凑热闹去了。 车里只剩下了何慕向繁洲二人。 何慕的额头被冰凉的骨感覆上,微微战栗着要躲,抬眼注意到向繁洲正反手用指背感受她的额温,表情严肃的像坐诊的老中医。 继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水银温度计递给何慕。 她愣了一秒,明白吃完早餐这人去药店是去买温度计了,而不是去买其他的用品。 她驼色及膝大衣里的内搭,是黑色高领打底加米色衬衫叠穿,量腋温真的很难体面扒开衣服,犹豫着该把衬衫从半裙里抽出来,从下面塞进去,还是把领口扒开,从上面塞进去。 每种方式极其狼狈,她难做决断。 “要我帮你吗?”向繁洲说。 何慕即刻接过了温度计:“不用。” 虽然她知道水银温度计会更准,但此刻她更希望接到的是一个电子温度计。 她踌躇片刻,开始拽附在脖子上的衣领,但打底是件紧身的衣服,堪堪和脖颈露出一点空间,完全不足以将温度计送进去。 她只能将腰间的衬衫和打底抽出来,顿了会儿继续用左手掀起下摆,刚掀起一点,冷气便开始往身上钻,小腹一阵凉意,她立马用右手将温度计送到到腋下,夹住,迅速把衣服放下来了。 整个过程,何慕的动作都是慌乱的。 总觉得被灼热的目光包裹着。 “你把盒饭给了师傅,等下吃什么?”她胡乱找话题打破沉寂。 向繁洲没答她,倾身过来。 何慕身体僵硬,脑中运转着,想这人此时是要亲她,还是要做其他的事情…… 然后,她小腹隐隐有手指划过,略冷的触感和她滚烫的身体碰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让她哆嗦着,大脑瞬间失了航向。 呼吸开始乱,身体愈发紧绷。 “向繁洲,”何慕维持理智,想要推开他,“这里不可以……” 直到感觉自己皱着的衣服被拉扯,抻平,何慕才明白,向繁洲在帮她整理慌乱中没收拾好的衣服。 向繁洲理完却没撤回,以极近的距离与她对视,眼底浸着笑。他看何慕仍惊慌躲闪的眼和苍白中透出的红:“看我。” 何慕不想理会他。 “禾……”向繁洲顿了一下,轻声说,“何慕,看我。” 他不是命令口吻,反而让何慕心慌意乱,抬眼时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怕自己隐藏的情绪都溜出来。 下一秒,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唇上。 向繁洲悄然把温度计抽出来,反手塞到了扶手箱里。 这个吻一开始是温柔的,像是他不舍得浪费和她相处的每一秒时光,细细品味她的味道。 可何慕始终不回应他后,他便开始强攻,指节修长的大手托住她的下颌,舌头轻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让她不得不回应他。 何慕终究也没能抵抗住他的攻势,小口小口地与他温热柔软的嘴唇交缠,忘情地回应他炙热的吻,撑在皮质座椅上的胳膊也环上他的脖子。 逼仄的空间,有淡淡的木质调香味飘散,但更多的是混乱的呼吸,和两人唇齿间无法控制溢出的闷哼声。 何慕一直是顶着腰仰着下巴回应他的,这姿势颇有点累,被他不断地索取吻得愈发没有力气,腿软着,几乎挂在他身上。 向繁洲抱着何慕腰,让她和自己贴得更紧,完全无法拒绝这个为他情动的人儿,放过她的嘴唇后又滑到她的脖子上,吸吮着。 继而掐着她的腰,带她旋转一百八十度,让她跨坐在他腿上。 她的额头已然抵上向繁洲的额头,但扑在脸上的头发让她恢复了理智,以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担忧地说:“万一你明天也发烧了怎么办?” 第48章 热气尽数扑在向繁洲的面部,他与她对视:“不管。” 何慕疑虑未消,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如此,与他分开,撩着掉在面前的头发束到脑后,舒一口气。 他却不罢休,要往她怀里钻,头几乎埋在她心窝,甚至还要抓起她的手,吻她的指节。 窗外响起猎猎风声,瘦弱的白杨树枝叶被吹得朝一个方向翻飞,却仍坚|挺地屹立着,在飞扬着黄土的世界中像逆风的勇士。 “试着相信我吧,何慕,”向繁洲声音闷在棉质布料中,显得有点可怜,“我的爱经得起考验。” 何慕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竟然觉得向繁洲是带着哭腔的,带得她埋藏在不同地方的丝缕情绪,如蛊惑般被牵引,在这一刻尽数冒了出来,鼻头酸涩,眼眶骨都有些痛。 直至她感觉自己被圈得更紧,皮肤隔着衣料感受到温热的液状质感,情难自抑,眼泪也奔涌而出。 她伸手抚抚他头顶的发,然后是后脑,是安抚,又像是在感受他的存在。 向繁洲蠕动了下,似在回应她。 何慕用掌心描摹他饱满的头骨形状,想象他少年时的模样,在心中回忆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 想他年少时深爱的人,是如何像肋骨般被他刻在生命里。 心脏宛如烛台上的蜡烛,被微弱的火源点燃,灼烫到下陷出一个洞,也紧紧环抱着不松手,红色液体流珠般下坠,又覆盖到未燃尽的部分,最后融化到只剩一滩烂泥状物质也不止息。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还有低年级的男孩女孩在拍摄空隙围着她。 一个高马尾女孩眨着眼问她:“姐姐,你好像电视里的人,你是明星吗?” “姐姐,给你。”一个小男孩举着不知哪里采的野花,垫着脚要递给她。 何慕正要接,男孩又奶声奶气地说:“我把花送给你,等我长大了就娶你……” 童言无忌,何慕笑盈盈要抚他的头。 一旁的向繁洲却拎开正在说话的男孩,严厉警告:“你可没戏,她已经是我老婆了。” 第23章 何慕看着小男孩忽然迷离的眼神和拧起的眉毛, 拉开向繁洲,笑他和小朋友计较:“你多大了,他多大, 你跟他较什么真?” “在下今年二十九岁, ”向繁洲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过是跟他阐述事实,就算我一百岁,也不能改变你是我老婆的事实。” 听他振振有词,何慕颇能想象出,他在学术交流会上,阐述前沿知识和论点时的模样。 不过, 向繁洲这人“老婆”叫得可真顺口。 只是这七十年期限太久, 甚至十年都太久, 今日黄了的树叶, 来年便会换一身新的翠绿, 连生在身体中的细胞都会衰败和更替。无论自然界还是人类世界,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那像一个她无法去想象和去往的未来。 所以她选择去感受此时的山风,捕捉即将落幕的夕阳, 爱鼻息间的桂花香。 回西岱镇的路上,前路一片漆黑, 周围的山都蒙上了肃杀的氛围,只有车灯照出的一片光亮, 像跃进无尽的宇宙黑洞。 经历草邻村的冲击, 何慕其实已经对要入住的酒店,没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但意料之外, 西岱镇作为百年古镇,最近几年开始发展旅游业, 附近的酒店和客栈规格都提了上来。 他们入住这间酒店西岱晴雪,据说是当地的首富在大城市功成名就后,仍难忘家乡韵,聘请了知名建筑设计师沈广平,耗时五年落成的。 酒店就开在古镇入口不远处,背山面水,大门如古代高门大宅般雕梁画栋,庭院式结构,院内叠石理水,光影柔和。虽落在北方,却颇有江南古典园林气韵。 向繁洲何慕的车,比摄制团队早到五分钟,但因为登记信息拖延到了团队到达,众人排队等待身份认证的间隙都在看热闹。 何慕仍埋在包里翻找着,只差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她小声嘀咕着:“我明明记得昨天放进去了啊……” 她胳膊被拍了拍,略显烦躁地抬起头,结果看到了自己的护照被展开拎到她眼前:“怎么在你那?” “你什么语气,”向繁洲自鸣得意地说,“不是我帮你收好,你今天可是要露宿街头的。” 从他手中拿过护照,何慕还不忘睨他一眼。 这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但围观的众人都比当事人何慕看得清,毕竟这位不可一世的向总,一直跟在她身后,兢兢业业地给她拎箱子。 因何慕本就是单人单间,所以向繁洲同她住一间也不算占用资源,众人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对他们俩的身份颇为好奇。 这二人虽在公司有些接触,也有人看到他们共同出入,但始终不算公开,众人以为不过是暧昧接触阶段,却没想到连工作向繁洲都要追来,加上两人这相处模式,越发觉得事情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而此时议题中心的主角,已经进了酒店房间。 何慕此时精气神恢复了许多,正立在窗前看远处的古镇夜景,酒店地势偏高,这里正好能将西岱古镇的全景收入眼底,明明灭灭的光倒影在远处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第49章 向繁洲走过来,瞬间听到了一阵肚子叽里咕噜乱叫的声音,笑着看她:“你也知道饿?” 何慕自从中午体温恢复正常后,下午精神明显好多了,有了点胃口。加上早午几乎没吃东西,在外面又是消耗的,晚上多少受不住,放晚饭的时候吃了点东西。 连带着向繁洲也跟着吃饭香了些。 但五点半吃的晚饭,此时也过了四五个小时了。 何慕不接他的话,跑来揽住他的胳膊,颇亲昵地说:“向总,想不想去下面逛逛?” 向繁洲顿住,紧急打量了下面前的人,怀疑这人被夺舍了,怎么一下午突然变得和他如此亲近。看到何慕柔亮的眼睛时,他骤然想起中午在车上那一幕,判断她大抵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心底一阵暖意,却凑到她面前说:“你还没叫我老公呢?” 她垂下眼皮,悄悄撤离:“不就是个称呼,叫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向繁洲拉住她想要逃跑的手,“我现在想听你叫我老公。” 何慕顿了一秒:“你不想去逛算了,我去隔壁叫其他人一起。” 他环着何慕的腰,把她拽回来:“那么难叫出口?” “我不喜欢,”她与他对视,“叫全名哪里不好,有些代称可以指代任何人,但是名字却只专指一个人。” 向繁洲蓦的想起,她昨夜不停叫他的名字,接受了这个答案,拉着她要往外走。 “去哪?”何慕问。 “你不是要去逛街?”他反问。 何慕浅笑,这人还挺好哄的。 酒店的走廊上,他们迎面碰到了拿外卖的同事。 她登时要甩开和向繁洲扣着的手,那人却攥得更紧了,无视她咬牙切齿的对望与暗示。 对面的两三人只能吃了口狗粮,颔首打着招呼,给他们让路:“何总监好,向总好。” 何慕只能放弃和向繁洲对线,佯装平静地回应,等秋后算账。 和几人错身后,她便开始不理会向繁洲投来的无尽目光。 “生气了?”他试探地问。 她在路边停下脚步:“向繁洲,平时怎么闹都行,但我出来是工作的,你能不能保护一下我的工作形象?” 夜里起了雾,稀薄地飘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落在何慕身后。 他无端多了些感伤的情绪。 即使何慕是给了回旋余地的口气,他却总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仿佛下一秒就要跟着那雾气,一同烟消云散。 他上前,将何慕抱在怀里,下巴埋在她肩窝:“好好,都听你的。” 何慕却偷笑出声,像是得逞。 向繁洲与她分开。 她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乖。” 何慕笑得倒是开心,向繁洲却没能完全接受这一切,她刚才跟撸猫似的盘他的脑袋,他却有点享受。 最后,他仅仅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反驳。 以及何慕愿意跟他闹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能做另外一种解读。 但他也明白她这人一天一个样,明天怎么对他还不知道呢,所以准备观望一下,再下判断。 西岱古镇虽然已经开发了有几年,奈何近几年古镇经济风头正盛,各类真假古镇层出不穷,加上一些老牌古镇本就声名远播,这里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比起夜间仍人流如织的古城古镇,这里是荒凉的。仅有零星几家店还开着,游客也几乎全退去了,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悠然穿行其中。 亦或者白天也没多少游客,只是他们不知道。 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僻静,耳根子清净,适合静静地浪费时间。 何慕挎着向繁洲的胳膊,东倒西歪地踩自己的影子,带得他也走不稳:“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啊?”她停在脚下的动作,“没啊。” 向繁洲没揭穿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何慕仰着头看周围还亮着的店铺,突然眼前一亮:“向繁洲,我要吃这个。” “这能吃饱吗?”他循着她的目光去看。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拉到了糖水铺门前,正准备迈步的时候,何慕又停住了。 “怎么了?” “晚上摄入这么多糖不好吧?”何慕心中正在纠缠。 向繁洲拉着她进去:“想吃就吃。” 要了份杨枝甘露后,何慕问向繁洲有没有什么要吃的。 他连连摆手,要扫付款码给她结账,被拦下。 何慕劝他:“不能让你付钱,我还欠你饭呢。你随便点,我请客。” 向繁洲看她颇大方,都想顺着她了,想起甜腻的口感,又放弃了。 他着实不爱甜口的食物。 至于欠饭这件事,他喜欢何慕欠着他的感觉,欠了才能惦记着,欠着挺好的。 向繁洲还是抢先把单结了,引来了何慕一阵白眼:“我都说了,不要让我总欠着你的。” “我乐意让你欠着我,”他说,“你心安理得一点不就成了。” 他有心当“黄盖”,她还不愿意当“周瑜”呢…… 对于他的理直气壮,何慕无言以对。 老板娘将杨枝甘露端上来,何慕看着正襟危坐的向繁洲,忍不住引诱他,舀出满满一勺,满足地吃一大口:“特别好吃,你真的不尝尝?” 第50章 向繁洲摇头。 可下一秒,何慕又舀了一勺直接推到他嘴边:“试一下又不会怎样,张嘴。” 他毫无招架之力,纡尊降贵张开嘴,把勺里的芒果、西米连带着黄色的液体一同吞了。 “你慢点,别被噎到了。”何慕没想到他一口吞了,边给他递纸巾,边提醒。 他嘴里咀嚼着,感受水果和椰汁在口腔中爆开的味道,隐隐还有纤维状的果粒,应该是西柚。 这样的搭配意外是清爽的,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甜。 怪不得她这般惦记和喜欢。 何慕:“好吃吗?” 他不置可否。 “我就说好吃的嘛。”何慕还要再投喂他。 这次他拒绝了:“你自己吃吧,我真吃不下了。” 向繁洲电话响了,何慕才勉强放过他。 回酒店路上,向繁洲一直想要吻何慕,她一直躲闪。 她太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的感觉了。 但向繁洲似乎很喜欢,有一些瞬间,何慕甚至以为这人是表演型人格。 她拿房卡开着门时,向繁洲还不罢休。房门一打开,他直接把她按在墙上,让她退无可退,用含着浓重情欲的眼看她。 何慕处在下风,却仍游刃有余。她与他对视,看他映着自己影子的漂亮眼睛,看他情不自禁地沦陷。 等到他神色开始慌乱,才踮脚吻他的喉结,细细密密地舔吮。 向繁洲再次握住她的腰,胸膛和她的身体贴着,仿佛共用脏器般亲密。 她感受着他狂乱的心跳和他的失控,心中是雀跃的。 他无法忍受她的撩拨,吻上她唇,吞掉她的呜咽,品尝她嘴里残留的甜味,然后将她托着抱起来,忘情地索取。 吻到她没有力气,只能把他当依靠,继而把她放到床上,噙住她的耳垂,吻她的眉眼,一只手去找台灯的开关。 顺便拿今天早晨他在药店买的东西。 何慕抓住他的手:“别开灯。”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顺着她,还是把灯打开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亮,非常刺眼,何慕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何慕,我要你看着我。”他说。 她少有听到他用命令的语气,内心是迟疑的,却重新睁开了眼睛。 向繁洲抓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摸他的脸:“看仔细了,一定不要再把我忘了。” 第24章 何慕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中“再”字, 只想坠入这无尽虚空,她翻了下身,伏在向繁洲身上。 她轻抚向繁洲的脸颊, 感觉他清晰的下颌线, 然后是他的眉眼, 他的鼻梁,继而尽数吻了个遍。 以此回应他的话。 向繁洲再次俯视她时,眼圈是红的:“何慕,一直爱我吧,也许结果并不会很糟。” 她大脑混乱着,轻声“嗯”一声, 然后继续和他缠绵。 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时, 还不忘问:“何慕, 我是谁?” 她正失控, 汗水濡湿脸颊的头发, 后腰弓起, 身体扭曲,除了气声根本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向繁洲仍问, 直到她回应。 “向繁洲……”何慕几乎用尽残留的所有气力,才将这三个字讲出来。 他仍继续, 亲她的掌心,拨开她被濡湿的头发, 亲她耳缘的小痣, 与她紧紧抱在一起,与她一同坠入名为爱的云端和地狱。 最后, 向繁洲抱着气力全无的何慕去了浴室,给她仔细清洗了一遍, 才将她抱出来,相拥而眠。 翌日,何慕醒的时候,发现向繁洲抱着她的腰,埋在她的肩窝,心下柔软。 为了避免浪费太多的时间,他们直接在酒店吃了自助早餐,和团队一同出发了。自助餐意外味道不错,所以路上何慕都是满足的,与昨日模样大相径庭。 今天天气也比昨日晴朗,能见度更高,山脉的形状更清晰,也更伟岸巍峨,全然没了昨日致人浮想联翩的悲秋伤春。 连云朵都是大朵绵软的,缓缓在山河画卷中翻涌,宛如流连在原野中不愿离去的诗人。 何慕的心情也是明快的,时而跟向繁洲谈论飞过的鸟,时而说刚才山头的那朵云真好看,时而想出去感受自由的风。 向繁洲此刻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没如他预想那般发展,她这次还算好得快,不然他真的会直接把她拎回去。 这工作不要也罢。 她刚揿下车窗,还没和迎面的风接触超过一分钟,就被向繁洲强力禁止了。 “你干什么?”她看还没来得及回到座位的向繁洲。 “你刚不发烧,别吹风了。”他想到昨日的她就心里难受。 何慕自知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话可说。 她低头看微信消息,先回了工作微信,才点开温虞聊天框。 小红点已经攒到“10”了。 去除表情包,她从中提炼出重要的信息。 [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又失踪了?] …… [你有何衍电话吗?] 何慕眉头紧锁。 这俩人到底还是搞在一起了吗? 她虽然不支持他们俩,但是秉持着各人自有各人命的原则,还是把何衍的电话发过去了。 第51章 然后对面迅速回了个表情包,对她表示赞许,再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话题。她彻底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了,温虞找她纯粹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完消息,她目睹向繁洲拿着电脑开了一个视频会议,并且因为网络不好而卡了好几次,她真的觉得他来这找罪受。 上午拍摄转场时,她看到向繁洲蹙着眉接电话,中途甚至捏了捏眉心,已经意识到他有远程处理不到的问题了。 所以对于他的告辞并不意外。 “我要回去一趟,”向繁洲愧疚地说,“过两天再过来。” “你好好处理你的工作,我们这边拍完就回去了,不用跑来跑去。”何慕说。 他依依不舍抱她:“能回来我还是尽量来陪你。” “好,”何慕不好打破他的积极性,“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照顾好自己。”向繁洲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她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他才分开,一步三回头地坐进了车里。 直到黑色suv的车影消失在山路弯处,何慕才收回视线,转身时,莫名生出一种被时空隔断的阻力感。 仿佛他们就会如此背道而驰,一路到黑。 可她也不能阻止向繁洲要做的所有选择,正如向繁洲后来没再催她回去一样,他们本质上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所以如果这是故事的终章,那也只能是他们的命运。 至少她曾按自己的心选过答案了。 昨天都是拍集体镜头,同学们还没表现出有什么特别的不适,但今天主要是个人镜头拍摄,问题便开始暴露出来。 很多同学都表现得不够自然,甚至明显不敢在镜头下正常做事和说话,ng次数递增,进度被严重拖缓了。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同学们第一次面对这么大拍摄阵仗,连学校的老师领导也是。 为了赶进度,后面几天的拍摄时长都拉得有些满,所以何慕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在一个名叫白冉小女孩家附近拍摄时,何慕远远看到一处破败的平房,脑中像是有什么碎片擦过,无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那房子的大门和围墙,也似乎曾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 无数个瞬间,她都被吸引着目光,想要从这个破败的地方,窥探出什么。 但最后只比对出,这很像她上次雷雨天做的那个梦中的场景。 一切惊奇地重合着,只是这座房子前面不是广阔的田地,而是荒地。周围几乎没有人家,最近的也有七八百米。 何慕休息的时候过去看过,腐朽的木门上挂了一个生锈的大锁,从门缝里能看到院里已然杂草丛生,难以下脚,隐隐能看到房间里结的蛛网。 只能看得出久无人住,没有什么特别的。 虽然何慕心中仍在打鼓,但也不得不暂时放下这种毫无根据的联想和猜测。 梦只是梦,梦到现实中的场景,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中的巧合,偌大的世界上,很难保证没有第二处和这里相似的住宅。 可何慕也没能完全抑制住好奇心,她去问过白冉那户人家情况。 小姑娘也不过才六年级,她记事起那房子就是荒的,一直没人住,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 反而正在给白冉缝裤子的奶奶,听到她们的谈话,深深叹口气,对何慕说:“那家估计风水不好,家里都不好,女人男人和孩子都是可怜的。” 她听这话,愈发不明白了:“是发生过什么吗?” 王奶奶从布料中将针线穿过,然后在头发上滑一下,才扶着老花镜看她:“姑娘,不是我老婆子不跟你说,是你们小姑娘胆子都小,我怕你晚上睡不着。” 何慕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个设想,无数次理智都想告诉她,不要听不要再问下去,她太知道自己胆子小如针眼。 但最终都没能压下解析那个梦的欲望。 “没事,奶奶,你说吧。”她看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王奶奶还是犹豫的,半晌说:“他们家本来就是外姓,和村里的人不大接触。那家的女人是我见过最能干的,什么粗活细活都干得好,就是找得男人不好,吃喝嫖赌没什么坏不沾,喝了酒还打人……” “这女人在他们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后,可能实在忍不下去了,把男人给打死了,”王奶奶不愿再说下去,顿了顿才说,“那家的儿子也在现场,是他指认的他妈,跟警察说他妈把他爸打死了。” 何慕听到这汗毛都竖起来了。 说到这的时候,团队里没事的人也都聚了过来,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问:“后来呢?” “女人坐了牢,儿子去哪都被嫌弃,有时候我这有点什么吃的,就给他点,但这小子也有骨气,后面也不肯要,没几天我就没在村里见过他了。”王奶奶说。 “这也太惨了吧?这孩子没其他的亲人了?”李佳不知何时也来凑了热闹,眼眶红着,显然是同情男孩的经历。 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一个男场务说:“这男孩为什么要指认他妈,他不指认,女人不就不用坐牢了?” 第52章 “你法盲,当警察叔叔也法盲吗?”有人反驳他,“故意杀人案,警察一定会反复在案发现场寻找证据,迟早能找到。况且一个大活人没了,是能轻易瞒得住的吗?” “男孩当时多大了?” “十一二岁吧,不记得了,”王奶奶说,“小伙子长得都高,也不好认。” “那这个男孩,不就要一辈子活在这样的阴影下……”李佳惋惜。 何慕沉默着,思索刚才王奶奶讲出的故事。 从常理上说,一个成年人都很难承受这么大的冲击,更何况一个青春期的小孩。 无论因由如何,结果摆在眼前,他的妈妈误杀了他的爸爸。 一方面母亲实在可怜,一方面父亲也罪不容恕,最难的是这个命运交错的瞬间发生了,他成为了这个起伏的焦点,他只能做出这个决定。 这不啻于一种凌迟。 唏嘘之余,何慕陡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去的是一个十几年前的凶案现场,登时浑身开始冒冷汗。 上回程的中巴时,她差点没站稳。 身后的李佳扶住她,她才迅速调整了下状态,先找位置坐下。 何慕甚至都不敢再把目光放到远处的窗外,那高耸的山,好像无数只巨大怪兽,她瞬间将褶状的帘子拉上了。 李佳看到她的反应:“这晚上也没太阳了,何总监你拉帘子干什么?” 她倒吸一口凉气,胡诌:“窗户反光不舒服。” 李佳迟钝着点点头。 何慕心脏猛烈跳动着,像堵在嗓子眼,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整个人惊慌不定。 “嘀——”微信消息跳出来。 [sander:最近拍摄顺利吗?] 手机提示音完全没有被何慕听到。 两个小时后,她好不容易戴着耳机,放着欢快的音乐闭上了眼睛。 “嘀——” 巨大的提示音震得她耳膜痛了一下。 [sander:有没有想我?] 第25章 何慕迅速把蓝牙耳机摘下来了, 但脑中仍响起一阵嗡鸣,心跳得更快了。 她点开输入框,九键噼里啪啦打了一串文字, 又接连删除了。最后回复了一句“没有”, 便息屏了。 电话即刻打来了, 是向繁洲。 响了好久一直没断,她才颇不情愿地接听:“喂。” “何慕,”向繁洲的声音,像是浸在湿润的夜色中,语调缓且柔,“今晚月色好美。” 她“嗯”一声。 后知后觉自己过分迁怒, 向繁洲发微信时, 又不会知道她因为害怕把耳机声音调那么大, 只是自己无端把并无因果关系的一切胡乱归因。 对面没说话, 通话停顿着。 耳边有李佳和同事们讨论等下要不要吃宵夜的声音, 交织的人声也通过听筒传到对面。 向繁洲仰着头看头顶的圆月:“我是说我好像又想你了。” 中巴车停在酒店门口, 众人欢欣鼓舞地拎着东西下车,又迅速聚集在一起, 天南海北地聊各自的家乡和今浦的生活。 何慕静默着抬头,寻找着月亮的踪影。 玉盘似的圆月挂在居民楼的侧边, 晶莹剔透地散着光,却像蒙上了层雾, 光晕隐约是模糊的。 不知道向繁洲看到月亮, 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同事们正在聊,回今浦约饭要去哪家餐厅。 集体生活显然是奇妙的, 能在短时间内将一群人汇聚到一起,又悄然加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拍摄时间过半, 团队的人也在工作中不断磨合和熟悉着。 “何总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导演吴城问她。 何慕暂时拿开手机:“你们去吃吧,我回去休息了。” 众人也知道她最近状态不好,没有再强行邀请,商量着把器材放回房间,等会门口集合。 然后都走了。 道路瞬间变得空寂,夹杂着湿冷味道的一阵风袭来,卷起何慕的衣角和头发,她心中再次擂鼓,脑中冒出下午去那处房子的场面。 “如果你不喜欢晚上打电话的话,”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失意,“我就不打了。” 向繁洲离开严州后,几乎每天都来和何慕煲电话粥,但几乎都是他自己在说话,何慕总是不冷不热地回几个字,令他生出无限的落寞。 仿佛前几日何慕的亲密依赖都是逢场作戏,他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全然付之一炬。 “别挂电话,”何慕加快了步子,往酒店的院中走,“向繁洲。” 他听着略显混乱的脚步声,绷直的嘴角勾了勾,从大平层落地窗前离开,坐到空荡的沙发上。 “怎么了,舍不得我了?” 何慕打开房间门,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换上拖鞋,窝在窗前的座椅上,始终不肯接他的话:“我挂电话了。” 向繁洲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把行李箱放平打开,翻找面膜和换洗的衣服,顺手把手机放到地毯上,点了免提:“我忙着呢,没空跟你废话。” “不是你先说的,让我不要挂电话?”他迅速找到证据。 “那是刚才,”何慕将要拿出来的东西放到桌上,准备关行李箱,“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第53章 对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又怕黑了?” 他一语中的,何慕震惊之余,发现自己心里产生了些依赖情绪,向繁洲在的时候确实要安心点,没再反驳。 她缓缓“嗯”了一声,又迅速改弦更张:“我怎么可能怕黑?” “好好,你不怕黑。”向繁洲听她没底气的话,哂笑出声,“换视频吧,我真的好想见你。” 何慕同意了,视频邀请很快发过来,她接通。 画面中最开始没出现向繁洲的脸,只能看到他穿着米色裤子的腿,身后的背景反而看得更清楚。 是她并没有见过的地方,侘寂风装修,沙发是浅灰色的,从这一角看得出客厅面积很大。 “你没在今浦?”她问。 向繁洲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出现在屏幕中:“嗯,在京市。” 何慕看着屏幕里的人,愣了一秒。 他穿了件灰色oversize毛衣,米白色休闲裤,头发几乎没有做发型,是垂在额前的,清隽的一张脸上却隐约带着胡茬,加上他此时的穿搭,给人一种巨大的矛盾感。 颓然的少年气。 她猜测向繁洲要处理的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家里的事。 隐隐有点担忧,但又适可而止了。 “我去洗澡了。”何慕要挂电话,按挂断的时候,手指挡住了一部分屏幕。 “别挂,”向繁洲制止她,“开着吧。” “向繁洲,你别太过分。” 他怔住,忽而说:“我是说等你回来,你在想什么?” 看他脸上的笑意,她知道他的意思本就不止于此:“我没想什么,但是你心里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对面的人仍笑,笑声隔着屏幕传过来。 何慕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拿着衣服去卫生间,远远地冲手机里的人喊一声:“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来,她发现对面的人不在,自顾自去涂护肤品。 这几天水土不服,感觉皮肤都变差了许多。 面霜刚上脸,视频里有响动传来,向繁洲湿着头发出现。 他也去洗澡了。 这次他的唇周是干净的,胡茬都没了,应该是刚才清理过。 何慕没缘由想到,清晨总隐隐闻到他木质调须后水的味道。 “你怎么不吹头发?”她边推开面霜,边质问。 “怕你等急了。” “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把头发吹了再回来,”何慕说,“别感冒了。” 她说完这话,隐隐觉得刚刚向繁洲和她说话时,似乎都是有鼻音的,以及他现在有着难掩的颓唐。 向繁洲:“一会儿就干了。” “我不会已经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吧?”何慕迟疑地说。 屏幕中穿着浴袍的人拿着条毛巾,胡乱地擦头,笑着抬头:“没事,我乐意。” 她听完向繁洲的话,更愧疚了:“发烧没?去看医生了没有?” 他摇头,恨不得穿过屏幕揉何慕的脑袋,她这般为他担心的样子,真令人安心。 “到底是没发烧,”何慕问,“还是没去看医生?” 向繁洲顿住:“都没有。” 然后向繁洲收获了一顿数落,最后何慕语重心长地说:“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听到没?” “知道了,”他语调拖长,“老婆大人。” 何慕补充说:“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头发吹干。” 对面的人却没再应声,她看了眼屏幕,猜想是不是此时信号不好。 “何慕。”向繁洲直视屏幕。 她隔着屏幕与他对视,却像他就站在她面前,“嗯”一声。 “谢谢你爱我。”他如释重负地说。 何慕心中情绪纠缠。 向繁洲先叫了她的名字,才说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句话仅仅是说给她这人,与其他人无关。 又或者是另一种结果。 一种何慕此时并不希望的结果。 也许向繁洲本来就很能分清,他对周景禾与对她感情的区别,所以宽赦她之前的不入戏。 她扯笑看他,再次催促他吹头发。 他离开屏幕,拿了吹风机过来:“我在这吹,会不会吵到你?” “你吹吧。” 而后,何慕听着吹风机的嗡鸣声,处理着工作群的消息。 向繁洲看着她低头打字,胡乱地吹头发。 跨越千里的陪伴,让这静静流逝的时间也添了分浪漫。 何慕躺进被窝时,还是没能完全克服今天听到那个故事的冲击,踌躇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向繁洲,能不能不挂电话……” 向繁洲脸上映着电脑屏幕的点点蓝光,看了眼手机屏幕:“好,你睡吧。” 结果,过了二十分钟,何慕也没睡着,举起手机说:“向繁洲,京市美吗?” 他眉头皱了下,没想到她没睡着,也没明白她没头没尾的问题,却答:“美,下雪的时候最美。” “嗯,”她垂眸,似是惋惜,“我还没去过呢。” 如同出现网络卡顿,对面的声音也停了。 向繁洲像陷入深远的回忆,半晌才说:“你哪天休息了,带你回京市。” 第54章 他说得颇正式,何慕都要以为刚才的空档,他是在想,要不要带她去见他的家人。 “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她放下手机翻身,力图不让自己不争气的泪水落下。 “晚安。”向繁洲回她。 何慕仍醒得早,翻身捞起手机。 通话仍未挂断,能隐隐听到他的呼吸声,只是屏幕仅能看到向繁洲左脸太阳穴附近。 她是遗憾的。 他们每天从西岱镇到草邻村路程是赶的,所以每天出发也早,为了不吵到向繁洲,她在这边按了静音,然后才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发现屏幕里出现了向繁洲的整张脸,他是侧睡的,面部和枕头微微有挤压,却没有影响他五官的好看,睫毛又黑又密。 何慕忍不住想,如果此时她在他身边,应该无法忍住不吻他。 下一秒,他的五官却皱了起来,微微战栗着,整个人像陷在梦魇中。 她想叫醒他,却不知道此时叫他,会不会吓到他,迟迟做不出决断。 向繁洲的睫毛也是颤动的,嘴唇翕动,似要说什么,却始终没能完全张开。 她心中有预感,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会关于谁,所以想要先把通话关闭。 但还是迟了一步。 “禾禾,不要走……” 即使有准备,她仍为之震颤,挂了电话后久久难安。白天工作间隙,看到向繁洲的微信都不想回。 [sander:我醒的时候通话已经断了,你睡得好吗?] 但又不想显得自己过分落败,她平静地回复了。 [何慕:我挂的。怕起床吵到你。] [sander:我这边快忙完了,到时候去接你一起回今浦。] [何慕:嗯。] 何慕团队总共计划拍摄七天,原计划前五天拍完草邻村的所有场景,再带着同学们去严州拍两天棚景,结束直接杀青。 但这里不像今浦有那么多剧组,也没那么多场地,所以棚景直到拍摄的第三天才彻底定下来,是一个严州独立摄影师运营的摄影棚,平时也接婚纱照拍摄,档期很紧张。 只能敲下来一天的时间,并且时间不尴不尬卡在拍摄的第五天。 如果能找到更合适的,他们肯定愿意按原计划拍摄,奈何本地很难找到这么大空间的棚,只能临时调整计划,先把棚景拍完,再回到草邻村补没拍完的镜头。 制片组和摄影棚负责人尽力争取,最后只争取到了晚上的时间,问导演吴成和何慕的意见。 他们犹豫着。 原则上,如果不想砍镜头的话,他们只能熬夜赶拍摄,但是这次拍摄的不是成年人,这些小同学估计都很难熬住,并且他们也不想把熬夜的种子,种到这些小孩心里。 权衡之后的结果是,他们先做个精简的备选拍摄方案,尽量早一点开工,把进度赶上来,来得及就把镜头都补了。实在赶不上,就直接用备选方案。 这天,何慕起了个大早,五点钟跟团队回到严州。 学校的大巴车还没有把同学们送来,她又饿又困,想要去附近找点吃的。 在街角的早餐店,迎面撞上一个人。 第26章 清晨, 天色晦暗,薄雾笼罩在小城的街巷,寒气并微弱的桂花香气弥散在街头。 门店几乎没开几家, 老旧的居民楼中, 早起要上学、上班的家庭已然亮起光, 零星的早餐店开始营业,微黄的光亮缀在路中,显得此时不至于过分凄凉。 何慕站在一家小店前,蒸笼里刚出锅的包子,正冒着袅袅的薄烟,食物香味催发着味蕾。她看墙上的菜单, 鸡蛋饼、酱香饼、豆浆、各种馅的包子、各式的粥类, 还算丰富。 但她怕这些食物拎回去味道太大, 纠结要不要去看前面有没有便利店, 买点面包酸奶之类的速食。 一转身, 迎面撞上一个胸膛, 瞬间往后退:“对不起。” 被她撞到的人挡住路,迟迟没说话。 何慕抬头, 借着香水味,和隐约露出的眉眼, 辨认出这是许寄程。 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每一次他身上的味道都是玉龙茶香。 旁边是严州十五中, 红蓝配色校服的少男少女接连出没, 有的擦肩而过直入校门,有的进了对面的文具店, 有的聚集在小摊前等待早餐出炉。 何慕是不解的,距离上一次碰到许寄程已经过去了四天, 按说他刚参加完综艺,热度上涨,此时通告应该很多,没想到他还没离开严州。 上次人多没被认出来,是因为那里都是青年人,这附近都是小朋友,冲浪速度十级,简直是个危险重地。心照不宣,两人没再说什么,这里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去便利店。”何慕看他。 许寄程看着她点头,跟上来。 他仍穿一身黑,似乎是故意想要在这里隐匿。 何慕加快步子,甚至和许寄程保持距离,她不想要成为舆论的中心。 但不远处,他们视线未及之处,对面文具店的女孩,已经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了。 一直到离开学校路段,何慕才转身与他交谈:“你怎么还没回今浦?” 他没理会,转而提其他的话题:“早餐想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第55章 “我在工作,”何慕无奈,“去趟便利店就回去。” 她在拒绝许寄程的早饭邀请。 “前面五百米有家便利店。”许寄程说。 “谢谢。”何慕抬脚要走。 许寄程展臂拦住她:“你还要在严州待几天?” 何慕还没来得及答,就被拽着离开了,许寄程的步子很急,她跟不上,脚下混乱,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 许寄程扶住她。 她想回头,被制止,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看,一直往前走。” 她正云里雾中,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能猜出大概,也许是有人认出他,他在甩掉小尾巴,只能先听他的。 走了一段,许寄程才发现何慕跟不上,揽着她的胳膊带她。 何慕觉得此刻与他保持距离更好,挣扎着要避开。 许寄程没松手:“如果你不想要成为娱乐八卦谈资,我劝你听我的。” 所以不仅仅是有学生认出来他这么简单,是有狗仔跟踪他。 何慕怯然,八卦记者的编故事能力她是见识过的,她并不想要如此出风头,也不想要惹上这样的麻烦,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向繁洲解释。 只要正脸没被拍到,火应该暂时引不到她身上。 她跟着许寄程,挤进过马路的人流中,在影影绰绰的遮挡下,躲在道路边厢货车尾部,等抱着相机的胖胖男人擦身而过,又转身进了狭窄的巷道,转了一个又一个弯,最后停在一个无人的篮球场。 起了个大早,又没吃饭,折腾这一出,何慕已然开始脑供血不足,俯身按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甚至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寄程却像个没事人,看着她笑,及时拉住了她:“运动之后不能直接坐到地上。” 何慕喘不匀气,眼神几近滴血地白了他一眼。 半晌,她才说:“你不去工作,一直待在严州,是打算退圈?” 她话还没说完,许寄程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的人气急败坏地怒吼:“你还知道接我电话,死哪去了,你再不回来见导演,这个项目可就落别人手上了!” 他把手机拿远,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等对面的人继续输出。 “不就是炒cp吗,有什么不行,不炒作哪里来的热度,没人气看哪有工作找你。”经纪人梁嘉穗恨铁不成钢地劝导,“这个综艺前几季播得多好,要不是常驻嘉宾出事,也留不下这个缺,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呢,就你还在这挑三拣四!” “我在忙,改天跟你说,梁姐。”许寄程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何慕愣了。 他来严州竟然是为了躲工作。 “你说她是不是很啰嗦?”许寄程把手机塞回冲锋衣口袋,抬眼问她,语气肆意玩味,颇像在吐槽一个极亲近的人。 每个人工作都有自己的风格,她语塞,不愿意去评价其他人的工作状态。 “我要回去工作了。” “何慕。”许寄程叫她。 她被抓住腕骨,无法前行,转头看他。 “等你工作结束了,我带你在严州玩吧。”许寄程说。 “工作结束我要回今浦,”何慕说,“你还是去见你的经纪人吧。” 许寄程:“那回今浦我请你吃饭。” 意识到他的不罢休,她怔了几秒,在露气沈重的暗色中看他的眼睛,辨认那其中的深意。 严州的许寄程似乎和今浦的许寄程大有不同,没有浮华的玻璃壳子,有种横冲直撞的真诚,仿佛生根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 “不方便,”何慕拒绝,“我结婚了。” 他嗤笑:“拒绝我没必要用这么烂的理由吧?” “我没必要跟你开玩笑,”何慕说,“这个月月初领的证。” 许寄程嘴角僵住,眼神微眯,半晌说:“跟谁?” “无可奉告。”何慕另一只手,拨开握着她手腕的大手,转身要走。 “结婚也没关系,”许寄程骤然附在她耳边,“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寒意陡生,何慕打了个寒噤,后背生出薄汗。 她不知道许寄程是怎么说得这么心安理得,如此义正词严,仿佛在行使一种颇为正义的拯救行动。 恍惚想起许寄程和梁祯的传闻,她又舒展了眉头,露着笑意摇头:“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 “那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许寄程说。 何慕彻底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暗自想之前她和其他人对于许寄程的认知偏差,是不是都是源自她自己的主观臆测。 或者这个人本就在她面前,演绎着另外一张面具。 她是打车离开的,毕竟重新回到那条街,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碰到那些狗仔,她并不想要陷入这个漩涡里。 结果事与愿违,“许寄程密会神秘女子”的新闻傍晚便登上了热搜。 甚至连弹三条,推送到她的主页,她想不看见都难。 休息间隙,听到李佳和女同事在聊这件事时,她的脑门都在冒烟。 反复点进去看那些照片,确认狗仔确实没拍到她的正脸。 第56章 评论一片哗然。 有吐槽狗仔业务能力不行的,有惋惜自己塌房的,有骂许寄程不爱惜羽毛的,有根据她的衣服分析她是哪个女明星的,以及许寄程对家粉丝冷嘲热讽的内容。 何慕从其中发现了点赞很高的微博。 [飞天大橙子:这道题我会!十年圈内工作人员,瓜保真!这个女生是xjc1的经纪人ljs2新签的艺人,电影学院毕业的,下部戏的女主角,在炒cp。] 她什么时候成电影学院毕业的了?还要当演员? 下面的评论吵成一团。 [想红想疯了吧?] [没业务能力迟早要凉……] [话说今天不是说要爆一个四千万顶流的瓜,许寄程算得上顶流?] …… 一条评论映入眼帘。 [没有人夸这个姐长得好看的嘛,身材好绝!] 这条突兀的评论出现,何慕愣了半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这实在太像她买的水军了。 楼中楼在问她也感兴趣的问题。 [我错过了什么,不是都没正脸吗!] 评论被回复了。 [你们没看db3吗,有人放了新图,氛围感好绝,我先嗑为敬!] 楼中楼登时全部变成了问传送门的评论。 何慕面色白一阵红一阵,带着无尽的好奇心,点开了被@的微博,账号里置顶是另外一个社交网站的长截图。 滑到图片的时候,她呼吸都停了。 是她和许寄程在那个操场的场景,这个角度显得他们距离很近,并且十分亲密。 甚至还拍到了她转身,被许寄程拉住的照片,风迎面而吹,把她大衣吹起来,里面的长裙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毕露。 隐隐能从低像素中看到她的面容,但不仔细也看不真切,除了相熟的人应该很难认出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刚刚评论里那位,到底是怎么夸出口的。 实在太像是收了她的钱。 何慕还没能想明白事情如何发生,又该如何解决。 片场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在裹挟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中,把她拉出去。 外面天色昏黑,夜色正浓,浸染着无尽寒气,树梢止不住晃动,隐隐有万物的呜咽声。 她的腕骨被捏得生疼:“向繁洲!你弄疼我了!” 拉着她的人停住脚步,把她抵在墙角,眼底猩红:“何慕,爱我那么难吗?” 第27章 何慕的后背抵着粗粝的墙体, 凉意入骨。 向繁洲的脸在微弱的光亮中,显得更立体,更好看了, 她略带玩味地逡巡, 收集来自这个人身上的微弱细节。 看得出, 向繁洲是怒不可遏的,但是他却没有做任何伤害或者强迫她的举动,只是质问她。 那觑起的桃花眼,显得狭长又带了点狠戾,但更多的仍是深情,不说话情绪也总能从他眼中跑出来, 仿佛他天生就那么会爱人。 可她不是, 她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回馈爱, 所以辜负爱。 何家人对她个顶个的好, 她却觉得亏欠, 觉得自己不值得那么多的爱意, 所以离开家去做自己的事业,她希望将来有一天是有能力为何家做什么, 而不是每天都处在何家人的保护之下。 遇到初恋男友郑其修时,她年纪尚小, 不懂拒绝,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谈不上爱, 她感受得到这个人对她所有的细心和关怀,最后应了交往要求。 但她始终无法去迈更多步走向他, 仿佛敞开就是对她宣判死刑。 这段感情三个月便无疾而终,但何慕心里是抱有愧疚的, 她明白郑其修所有的好,却一直在后退,这段感情无法终了原因更多在她。 后来她答应徐图之的追求,其实是在还自己二十二岁的亏欠,徐图之眉目和郑其修有三分相像,她把自己的亏欠当作|爱投到这个人身上,用无尽的物质展现她的爱。 徐图之接近她本就别有用心,自然对于这些馈赠满心欢喜。 每次看到他的笑意,她竟然真的觉得这足以弥补她的缺憾,但心中又十分空落,她太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着银河般的距离,甚至他们都无法聊到一起。 他们各有心思,所以都在演绎和维持这段虚假的关系。 徐图之确实在身份和性格上做了假,但她又何尝不是伪装了自己的心,这段关系破裂是既定的结局。 但向繁洲始终不一样。 她甚至想给他看,她所有的伤口和不堪,看他会不会因此却步。 时至今日,何慕不得不承认她当初同意结婚是有私心的。 她的养父何岱云是享誉国际的私人银行董事长,身价千亿,养母连殊苓亦是豪门出身,剑桥大学艺术史博士毕业后,到了麦吉尔大学做艺术历史教授。 连殊苓只是因为怀二胎的时候遇到了宫外孕,侥幸救回,却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又十分想要一个女儿,才来中国领养。 所以她从来到这个家就是备受宠爱的,连哥哥都把她当亲妹妹,陪她闹却又时时刻刻保护她,何父何母每年都往她账上转一大笔钱做零花,她根本不缺钱。 第57章 何慕只是好像无法抗拒向繁洲对她的吸引,也许仅仅是皮囊,也许是因为那双漂亮眼睛,也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带着破坏性的爱意,他如此难以克制,却又如此收敛着。 怕爱盛极时会伤到对方,这般柔情百转的人,她倒是真的第一次见。 在某些她不愿意承认的瞬间,她确实升起过一以代之的念头。 并且不止一次。 即使她无数次劝告自己,不要在这场临时起意的游戏中陷落,却又无可奈何地为所有破碎时刻的向繁洲动心。 比如现在。 他眼中的爱意,像无数的蛛丝绵长延伸,缠裹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无法脱逃。 何慕愈发觉得心疼,伸手要抚摸他的脸。 向繁洲却急促地呼吸,仿佛有气要堵在胸口上不来,整个人在震颤,他屈起的拳头愈发紧,关节发白,胳膊也止不住战栗。 继而,转身要走。 留何慕一人呆愣。 倾盆大雨陡然而至,阻隔着两人,又冲刷着一切痕迹,仿若昭告有些东西终将会被带走,终将不复存焉。 何慕大喊:“向繁洲!” 向繁洲并不回头,只是屈起拳头猛锤胸口,他快喘不上来气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刻一败涂地,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他不愿接受,亦不想接受。 他太想要弥合离散十四年的鸿沟,所以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爱她,护她,包容她的一切,用他的破败换取她的安心。 但如果最终她还是会爱上别人,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何慕冲进雨幕,疾步走到向繁洲的面前,拦住他。 他不看她,仍要推开她,但身下不稳,脚下如绵要栽倒在地。 她吓了一跳,伸手扶他,却被下坠的力拽到跪在地上。 向繁洲眼睛是湿漉的,身体是颤抖的,呼吸困难。 她未曾见到过这般状态的向繁洲,心如刀割。 何慕抱着他的头,抚他的背脊:“向繁洲,放松,深呼吸,先吐一口气,再深深地吸气……” 她的眼前是模糊的,理智所剩无几,却仍强撑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刻倒下。 直到感受到怀里的人,跟着她指示转换呼吸,她才松口气。 “吸气,吐气……”她有规律地引导,感受他胸腔地起伏,直到渐渐平稳下来。 大雨和世界的嚎鸣,仿佛封闭出一方既宁静又动荡的区域,叫嚣着不愿屈服的勇士精神。 “何慕,”他嗓音像混着泥沙,含混不清,“你爱我吗?” 她愣了一秒,巨大的雨滴痛击在身上,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下,像是一种双重的折磨,她想要带向繁洲先去躲雨。 没听到答案,向繁洲并不罢休,他推开她,看她的眼睛,想从中挖出一丝一毫的爱。 凝滞的时空中,两双情难自已的眼睛对视着,汹涌的暗流对冲着,仿佛要将对方淹没。 何慕吻他的嘴唇,将所有的爱意倾注,封缄他所有的不安与躁动。 猝不及防的吻,抚平着他灵魂上的缺口,向繁洲仍掀着眼皮看她的眼睛,辨别那其中的真情假意,任她肆意地取悦和撩拨。 感受她的情动,她的率性与坦诚,向繁洲才回应她,与她呼吸缠绵,共换灵魂。 裹挟着爱意的雨夜,湿冷与雾气混合着,火热焦灼的体温交缠着,无数液体交融着,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放纵。 为了换下身上的湿衣服,何慕事先和同事交代了工作,嘱咐如果拍摄结束她还没回来,就不用等她了。 他们去了严州大酒店开了间顶层套房,叫了跑腿买衣服。 跑腿一时半会来不了,何慕不喜欢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决定先去洗澡,出来先穿酒店的浴袍,向繁洲不肯,拦在她面前。 她猛然想起,他应该还在感冒,又淋了场雨,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受得住。 “你先去洗吧,别感冒加重了。” “你和他为何被拍?”向繁洲问得直接。 何慕以为刚才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似乎刚刚进入正题,不过向繁洲的语气显然没有将她和许寄程的关系下定论,分明是在问她的答案。 言下之意很像:你只要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无论事情如何,我都概不追究。 向繁洲眼神中有兵临城下的压迫感,但她并不惧怕这眼神,她并没有和旁人有其他的牵扯。 她噙着半分笑,泰然自若地看他的眼睛:“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有这一个答案。当时我只是碰巧遇到了许寄程,又意外碰到了狗仔,为了避免麻烦和他一起躲了一阵,再无其他。” 他打量着何慕的神色:“我信你。” 而后又补充一句:“但是那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何慕表示认同,许寄程这人确实藏得太深,她看不透,也不愿费心研究,最好的方式就是减少接触。 并且她本身就没有和许寄程产生任何联系的想法。 向繁洲外套进屋时已经脱了,此时只穿了件白衬衫,衣服贴在身上,被雨水浸得几乎透明,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眼神只流转了一刻,何慕便把眼神又转回了他的脸上,手贴在他右前胸,指节落在他锁骨上,踮脚贴上他的耳朵:“向繁洲,我太喜欢你为我发疯了。” 第58章 顷刻,她的手腕被抓住,人被抵到只能坐在桌子边缘,被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 “你不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向繁洲鼻音浓重地说。 何慕没想到这层:“我哪有这能耐,请当红艺人配合我演戏?” “我倒希望这是你设计的。”他似乎是遗憾的。 说完,向繁洲去开空调。 何慕看着他的背景,想起刚才雨中的那一幕,向繁洲的状况不仅仅是气急或者感冒发烧的问题,而像是有其他的疾病。 “向繁洲,”何慕倚着桌沿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解袖口纽扣的手顿住,良久才喑哑地说:“没有。” 这人的躲闪全然被何慕捕捉到了,她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举起来:“那你的手为什么现在还在颤抖?” 他下意识想躲,另一只手推开何慕的手,想要按住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右手。 “向繁洲,看着我的眼睛,”何慕没给他逃的机会,“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和你一同面对,爱本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向繁洲的眼中的光晃动了一下,掉进了何慕深潭般却澄澈的眼睛,他无端地生出赧意,瞥了眼挂在椅子靠背上的深蓝色西装。 她捕捉到了,去拎那件湿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舍曲林。 “吃药的副作用。”事已至此,他有太多的脆弱展现在她面前,干脆缴械。 何慕生活常识懂得不多,但舍曲林却是懂的,抗抑郁药。 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是抗抑郁的一线用药,同样也是ptsd1的一线用药。 第28章 何慕当年刚到加拿大就被确诊了ptsd, 何家人带着她求医问诊,心理治疗加药物治疗反反复复了半年,情绪才稳定下来。 但是她确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自己出现精神问题, 只知道十五岁前的事情和经历都很模糊, 几乎难以记起细节, 她的心理医生米娅告诉她这是选择性遗忘。 她少有记得的细节是,她曾住在一个破败的福利院,周围的小孩偷偷讲过说她是被弃养的。 她也是在这里见到何岱云和连殊苓夫妇的。 当时听说有富裕人家要来领养一个小女孩,所有的小朋友都竭力去二人面前展示乖巧,只有她坐在榕树下望着天空发呆。 却没想到,最后何氏夫妇选了她, 当时院长问她的意见时, 她仍是懵懂的, 也没想到当时的点头会是十几年的背离故土。 何家人真的对她很好, 但是她也常常不能适应国外的环境, 也不愿意交朋友, 甚至在中学时期常常遭遇亚裔歧视。 在那日复一日的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她重回故土的心愈发强烈。 当然, 她也无法否认,即使她如此不想要与舍弃她的父母再见, 但又有丝缕烟雾状的情绪纠缠着她,她无可遏制地还是想要知道缘由。 所以当coc总部下发派令, 要抽调人去上海coc做acd时, 她果断来报名了。虽然她的上司亚历山大劝了她半天,苦口婆心地与她说, 她在纽约正值上升期,在这里会有更好的发展, 还是没让她动摇。 中国人真的很难摆脱骨子里深种的寻根溯源的基因。 但她回国至今,都没能去查这件事,她内心是有种抗拒的,怕结果太烂俗,显得她过分愚蠢。 纸盒被雨水浸湿已经变形,稍一用力便像一滩烂泥留在手上,她的指尖微微发白,眼角红了。 原来她和向繁洲是有吃过同一种药的缘分。 向繁洲席地坐下,左腿屈起,右腿平放,左手手肘抵在膝盖上,大拇指和食指按住太阳穴,指腹轻轻揉捻。 何慕放下那盒药,走过来蹲下,抓住向繁洲的大手,摩挲那凸起的骨节,并不看他:“向繁洲,就算是为了我,不要放弃,好吗?” 他顿住,回味她的话,然后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簌簌滚下来。 指腹的触感落在皮肤上,何慕抬眼看他。 “搞这么伤感,”向繁洲扯着嘴角笑道,“我又不是明天就会死。” 何慕讨厌他如此不避谶,眉头皱在一起:“快呸呸呸,不准乱说话!” 他直接把她拉进怀抱。 空调的暖风将将开始起作用,但并不足以让他们衣服瞬间就干,他们贴在一起的时候,仍感受得到凉意,还有因衣服布料沾湿后变薄而更加明显的身体曲线。 “好,我答应你,”向繁洲声音懒懒的,“但我要更正一点,不是‘就算’,是只是为了你。因为你在,所以我才对明天有期待。” 她没想到他如此较真,浅笑,继而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肩膀上落着他的下巴。 心里柔软着,但是何慕还是更加担心向繁洲再不换衣服,感冒要加重。她推他:“快去洗澡。” 他抚着她的头发,找托词:“再抱一会儿。” 何慕每次都闹不过他,任他耍赖。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外卖来了,”何慕再次推他,“快起来。” 这下向繁洲才放开她,起身去开门,接了好几个袋子,对骑手道谢。 骑手神色慌乱:“抱歉,外面下雨了,袋子多少有点被打湿了。” 第59章 “没事,谢谢。”向繁洲颔首。 骑手小哥这才安心走了。 向繁洲拎着袋子放到桌子上,却没有看到何慕,又退回去,发现她正在卫生间照镜子。 见他进来,何慕立刻退出来:“我去照外面的镜子,你快洗澡。” 向繁洲笑着反手关掉卫生间的门,从背后抱住她:“一起洗吧。” 她浑身骨头都酥了,身体僵住,艰难地转脸拒绝他:“别闹。” 他却意趣正浓,从这个角度与她接吻,在她后仰着要躲的时候,揽着她的腰把她拽回来。 何慕只能被迫转身,后腰抵着台盆,以面对面的方式回应,这样比刚才那般舒适一些。 向繁洲干脆抱她坐在台盆上,缩短两人的高度差。 她穿着裙子,腿内侧抵在他裤子外缘,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亲他鼻尖的痣。 大手或轻或重抚在她腰上,他手心温度比她此时的身体温度高,令她皮肤有微微战栗之感,腰肢扭动着,往他身上趴。 他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了下,再次噙住她的嘴唇,手不自觉往下游弋。 她挪动着下来,忍不住去解他衬衫的扣子,黏腻着实在难受。 衣服脱到一半,她感到腹中一阵纠缠,继而隐隐有坠胀的痛感传来,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伸手要制止向繁洲。 却还是迟了一步,底裤被扯下来的一瞬间,火山爆发般的热潮涌起,暗红色的液体奔涌而出,如藤蔓般曲折地泄在两腿之间。 向繁洲怔住,大脑发懵。 脑子里在想她是不是小产了。 “我好像……来例假了。”何慕推开他,拿着纸巾要俯身清理地上的血迹。 他拦住她:“你去洗澡,这里我来清。” 何慕也没想到这次例假这么突然,几乎没什么预兆,说来就来。看向繁洲接过纸巾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管,我洗完澡顺便把这里清了。” 继而腹间又生出温热感,她顾不上,先进了浴室,站到边缘,把水温和水量调到最热,等待热水来。 向繁洲没走,低头擦地板上的污渍,血迹此时未干,还算好清理,纸巾一擦就掉了。 热水簌簌而落,一会儿就将这个空间的温度带起来,玻璃隔间上晕着水气。 何慕轻轻推开门,露出脸:“向繁洲,能不能帮我去买卫生巾?” 他没能从春光中移开目光,怔愣着。 她后知后觉往磨砂玻璃区域躲,但几难遮掩,她拍拍玻璃门,期期艾艾:“往……哪看呢,听到我说的话没?” “你害什么羞,”向繁洲笑,“我什么没看过?” 何慕恍惚想起他还没洗澡换衣服,总不能让他穿湿衣服下去吧。她叫住抬脚要走的人:“算了,等下我自己去买吧。” “怎么了?” “你没洗澡穿什么衣服下去?” 他没理会:“洗你的澡吧。” 没一会儿,又回来:“应该买什么样的?” “日用的夜用的都要,”何慕说,“夜用的要买长一点的,280或者350的都行,如果有安睡裤顺便也帮我买几条。” 向繁洲是没想到卫生巾还有这么多种类的,还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分得清,只能暗暗先记下:“好。” 结果刚出去,又被叫回来。 “向繁洲,如果附近有药店,顺便给我买盒布洛芬,谢谢。”何慕补充道。 他面色难看了一刻,想她大概是痛经,半晌才应。 何慕洗完澡出来,先用纸巾凑合着垫了垫,却又不敢坐下,她量大太怕侧漏了。 过了好久,向繁洲才回来,风尘仆仆,身上沾了更多的雨水和寒气。 她愣了一秒,才去接印着超市logo的巨大袋子。 向繁洲拎远了点:“重。” 然后把袋子放到桌子上。 何慕打开袋子查看,一大袋子都是卫生巾,**空间、*菲、*bc、**宝……各种品牌都有。 她怀疑这人把货架包了。 不过上次看他准备化妆品,也能看出来这是他的风格。 向总不愧是向总,他应该是没选择恐惧症的。 因为他不做选择…… “我先去换一下卫生巾,马上出来。”她拿着粉紫色包装的安睡裤进了卫生间。 没敢耽误太多的时间,她便出来了,示意他去洗澡。 向繁洲没应,扒开层叠的卫生巾,拿出下面被埋着的烧水壶和矿泉水。 何慕看到这一幕,才知道他为什么拎了这么大的袋子回来,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让她拎袋子。 他把水壶拿去清洗之后,把矿泉水拧开依次倒进去,水瓶发出“吨吨吨”的声响。 她莫名觉得好笑,也觉得此时的向繁洲好笑,为了让她喝上热水,这人竟专门去买了新水壶。 多少是真的有点洁癖,也应该是听过酒店行业的传闻的。 “我看着,你别管了,”何慕拎起纸袋中的衣服递给向繁洲,“湿衣服穿着多难受。” 向繁洲这才去洗澡了。 烧水壶微微发出鸣叫,她听着这声音和卫生间稀里哗啦的水声,恍惚间真的很怕他会发烧。 本来上次她就把感冒传给他,今天又是一通折腾,现在才换下湿衣服,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 第60章 担心没持续多久,她已经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了,肚子开始痛了,像有无形的大手在撕扯她的肠子,肚子要皱成一团似的,忍不住痉挛,一阵一阵地折磨她。 向繁洲一出卫生间吓得震颤。 差点以为这人凭空消失了,然后在雪白的床单上看到了窝成一小团的何慕,她双膝跪在床上,身体前倾,头抵着床,双手按在腹部,忍不住发出哼鸣。 他心下一抖,快步走过去,在床侧蹲下来,查看她的反应:“很疼吗?” 她几乎说不出话,半晌“嗯”一声。 “药吃了没?”他抚摸她的后颈。 她只剩下气声:“没来得及吃……” 第29章 向繁洲转身去拆一次性杯子, 拎起烧水壶倒了半杯热水,然后拧开矿泉水瓶又倒了半杯,指腹感受了一下杯壁的温度。 继而看药盒上的说明书, 扶何慕靠在他肩上, 轻抚她左臂, 柔声说:“先把药吃了,伸手。” 她额头上冒着虚汗,嘴唇开始发白,缓缓伸出手。 向繁洲单手拿着那板药悬在她手上方,锡纸那面朝向她的手心,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露出一粒药的距离, 拇指按了下上方的塑料覆膜, 顷刻响起塑料、胶囊和锡纸碰撞的细碎声响。 一颗橘黄相接的胶囊落在何慕手心。 看她拿稳, 向繁洲才去拿放在床头的温水。 何慕眼皮都懒得抬, 抬起手就要将药丸往嘴里塞。 “等会, ”他按住她手臂, “先喝水,再把药放进去。” “嗯?”何慕迷糊之间也注意到他如此在意细节。 “先放药可能会卡住。”向繁洲解释。 她想起了之前吃药总觉得药卡在喉咙眼的痛苦经历, 暂且信了,先去接水杯。 向繁洲没有放手, 她扶了下杯子,就着喝了一大口水, 他把水杯拿开, 才把胶囊放进嘴里。 吞咽了一下,顺着水流胶囊下去的很顺利, 即时没有黏住或者卡住的感觉,她扯着嘴角笑, 想要夸他,却不太有力气。 最后,抓了下他的拇指。 “什么时候会见效?”他问。 何慕眉头锁着,沉声说:“不知道,好像这两年吃药都不太有效果。” 突然,痛感再次袭来,如万斤石头从身体中无尽下坠,她身体蜷缩着要离开向繁洲的怀抱。 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在床上打滚,愁云密布,伸手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心中难安,转身去打电话。 向默岑在湾区还未亮的天色中接到这通电话时,眼睛都难睁开,但听到向繁洲的声音愣了一刻。 她没想到她这弟弟有一天也会开窍,打越洋电话仅仅是要问女孩子痛经该怎么办,这么多年她就见过过向繁洲对一个女孩这么上心过。 而那女孩已然失联多年。 她忍不住调侃他:“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长得漂亮吗?带她见过叔叔婶婶了吗?” 向繁洲目光一直没能从床上的人身上移开,何慕疼的他心都乱了,没心情听向默岑胡扯:“讲重点,我这着急着呢。” “哟,”向默岑更来劲了,“向总,摆谱摆我这来了?” “没这意思,”他不想谈了,“我挂了……” 对面笑了:“不逗你了,一般情况喝热水,揉揉肚子,暖帖或者热水袋暖暖肚子会缓解一些,比较疼的就只能吃药,止疼药见效最快,想要调理的话就中药,但是这个比较缓慢。” “如果止疼药没效果怎么办?” 向默岑:“那就比较麻烦,只能熬着,我身边很多女性朋友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没再说话。 向默岑挂电话前还在问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见她,他胡乱搪塞了,心里面正被其他的事情塞满。 他外卖叫了暖贴,重新回到床边。 何慕此时没再打滚,只是缩成个半球侧躺着,面色上的红润尽消,眉目都失去神采。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伸到她的膝窝,把她横抱起来,放进被窝里,盖上被子。只一瞬,被角就被她卷裹起来了,但她额上的汗珠仍还在往外冒。 真的很难分辨她到底是热还是冷。 他伸手帮她拨开蓬乱的头发,看着她愈发可怜,愈发觉得自己无能。 他是真没想到前几天她水土不服竟不是最遭的情况。 外卖送来后,他轻声叫何慕:“我给你揉揉肚子吧,等下贴一下暖帖可能会好一点。” 何慕脸埋在枕头里,少气无力地“嗯”一声。 向繁洲手掌相对,揉搓发热后,才解开她睡衣腹部的扣子。 她意识正模糊着,感觉到有大手覆盖在她肚子上顺时针揉着,带着腹部的皮肤跟着漾动,力道很轻,速度亦是缓的。 可以感受到发力的人是有耐心的,并且是用心的,像是在浇灌一株难以发芽的幼苗般悉心。 是带着爱的。 二十分钟后,向繁洲隔着她的睡衣将暖贴贴上,才重新把被子拉上,自己也躺下来。 热气缓缓生成,药效也隐隐起着作用,她肚子里叫嚣的一切才缓和会儿,下意识去抓向他的手:“谢谢你,向繁洲。” 第61章 他看着面前的人平和下来,把她往怀里拉。 但没想到半夜何慕还是翻滚着又醒了好几次,一会儿跑一次卫生间,他也睡不着,就陪着,一直到快天亮才眯了会儿。 向繁洲知道何慕跟他一样将工作看得重,却也没想到痛经痛成这样,她听到闹钟响,还是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 “你不睡会儿了?” “我会迟到的。”何慕从他怀里起来,预备下床。 “你要工作不要命了?”向繁洲难掩愠气。 “我现在好一些了。”她仍在往卫生间去。 向繁洲追过来,倚着门框看她洗漱,半晌说:“你这么多年一直这么熬吗?” “嗯?”冷水刚溅到脸上,何慕大脑清醒了片刻,又因为他的话陷入了迷惘。 “痛经,水土不服,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毛病?” 她仅与他对视了一刻,便错开,这人神色跟审犯人似的:“没别的了。” 向繁洲想到了什么,却没再说。 当年在魁北克与周景禾重逢后,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国内遍寻不得她的踪迹。 他也顺着线索去查过,何家领养她完全是合法程序。得知她失去部分记忆后,他崩溃过,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 他无法想象当时她究竟遇到什么样极端情况,才会惊吓至此,ptsd并不是一个比抑郁症好治的病症。 “你工作处理完了吗,就这么又跑来严州?”何慕擦完脸,问他。 向繁洲怔住,半晌才回:“嗯,都安排好了。” 他其实根本不是去处理工作,也不仅仅是因为收到狗仔寄来的照片,所以回到这里,更重要的是,他查到了当年事情的重要线索。 上一次不告而别,亦有这个原因。 当时,向繁洲突然想起抱得美人归后开心过了头,户口本差点忘记还,临时推了工作,定了去京市的机票回家。 没什么正当理由,又存了点小心思,想试试她的反应,也以为自己会很快就回来,所以没有提前知会何慕。 他本想悄悄去,悄悄回,却意外碰到了他妈孟玉臻女士,还户口本这件事没被发现,但是孟女士临时抓他去做了别的工作。 孟女士活了半辈子,人生几乎没什么坎。 早年文工团退伍后,是当过几年话剧演员的,奈何没什么事业心,拿了话剧金狮奖就息影了,多少好本子都没能再请动她,就安心在家里过富太太日子。 又因为有点头脑,时而拿手里的闲钱去投资,口袋里富得流油,喜欢养花,又开了个高端花店「松溪花事」,没想到反响也不错,开了连锁。 一切事务都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来打理,也就自己心情好的时候会去视察一下。 那段,孟女士的花店要开到大湾区,正好选址在汇江实业开发的商业区,那处门面地理位置绝佳,许多国际品牌都在竞争。 她正正好需要一个机会去和江家联系,就碰到向繁洲回京,就凑了他和江姿的局。 向繁洲自然明白孟女士有其他的意思,但表面工作还是要给做了,所以去赴约了。却也没想到在那天会碰到周群儒的下属季将仁,尤其是他面前那个女孩,长得如此眼熟。 他想起周景禾失踪当天,季将仁把她接走的那一幕。无论当年还是现在,他都没有消弭对这个人的怀疑,即使他这些年也没能从这个人身上查到什么线索。 但这时他发现了些被遗漏的重要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意外发现这女孩是周家的保姆任玫和季将仁的私生女。 季将仁是有家室的。 任玫在周景禾出事后半年便不再在周家做事了,虽说怀孕了辞职也正常,但这一切有点过分巧合。 一日,他在任玫住处蹲到季将仁,两人大吵了一架,声如洪钟,铁质防盗门紧闭着,却连藏在楼梯上的他,都听到了些吵架内容。 有隐约听到任玫的警告:“你别把我惹急了,到时候,我便把你这些年在周氏的龌龊事都抖落出去,包括当年那件。” 也许是对这件事太敏感,所以向繁洲第一时间就认定,任玫口中的事情指的是周景禾失踪。 向繁洲托人重查季将仁当年全部的行程,试图寻找突破口。 消息就是他在草邻村陪何慕工作的第二天收到的。 季将仁当年除了正当的工作和吃喝玩乐,回过几次家乡严州。 他帮一个同乡名叫汪琴的女人找过辩护律师,汪琴涉案反杀了长期家暴自己的丈夫。 不说季将仁有没有那么好心,即使他是个大善人,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关系寥寥的人,放下工作,只为了她的案件奔波。 季将仁和汪琴的关系,看似和周景禾失踪这件事毫无关联,但作为目前从季将仁身上发现的重要矛盾点,这细节不容小觑。 向繁洲想要见见这个叫汪琴的女人。 第30章 何慕坚持要去现场, 向繁洲本人是不赞同的。 不过,何慕倔得跟他似的,做出的决定八匹马拉不回来。 第62章 他只能任劳任怨地陪她去完成最后一天的拍摄, 将热水和暖贴全部都带上了, 他觉得以昨晚的状况, 今天何慕也好不到哪去。 今天要拍的是同学们朗诵自己的诗时要配的画面,选景有三个,一个是金色的麦田边,第二个是榕树下,另一个是夜晚的篝火前。 此时正在拍第二个场景。 这些诗是课堂上语文老师带大家创作出来的,没有什么华美的装订, 只是用铅笔写在微黄的作业本上, 将那一页撕了下来。 有些同学撕得整齐, 有的纸张边缘是带着不规则的锯齿的, 但却十分质朴本真。 何慕拿起被黑色燕尾夹夹住的一摞纸, 向繁洲循着她的目光也凑过来看。 《靠山》 如果山的那边才是世界 为什么我却生在山的背面 是因为它要成为我的靠山吗 《春天》 我想在春天里长住 因为那像妈妈的怀抱 如同我本就在爱里生长 《太阳》 我有一个朋友 它永不缺席 光明是它 温暖亦是它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这样耀眼 …… 何慕为之动容, 转头看向繁洲:“你有认识出版社的朋友吗?” “你想帮他们出版诗集?”他立刻会意。 “嗯。”她腹部贴着暖贴,但仍隐隐作痛, 左手正按着。 向繁洲面向她,将她外套的扣子扣上:“改天我问问。” “扣上不好看……”何慕想要拒绝。 他手里的动作顿住, 掀起眼皮看她:“你肚子不疼了?” 她没底气,没能反驳。 向繁洲把扣子扣好, 又拿着杯子倒水给她喝。 “向总真是会疼女朋友, 真细心,”一旁的李佳起哄, “何总监,你到底哪里找得这么好的男朋友呀?” “大马路上拣的。”何慕捧着热水开玩笑。 向繁洲睨她一眼, 又看李佳:“她是我老婆。” 这下不止李佳八卦的小宇宙爆炸了,周围的同事也都来凑热闹了,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他们看得出这俩人关系匪浅,不然向繁洲也不能大老远跑这穷乡僻壤给她鞍前马后当小助理,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结婚了。 何慕没想到向繁洲语出惊人:“谁准你在这种场合公开的?” “你不愿意?” “我连你朋友都没怎么见过,你在我这倒是处处刷脸熟。” 向繁洲抚过她的后腰,与她耳语:“敢情你是觉得我没给你名分?” 她垂头喝水,并不接话。 “最近不是一直在忙,”他笑道,“他们叫我去我都没去,不是不带你。” “我没这意思,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何慕推开他,“我在工作呢,注意影响。” 向繁洲仍笑着,她这个人真的是从小到大都这样,浑身上下嘴最硬,永远有拒人千里之外的能力,但他又觉得可爱,因为他能看到那重重迷雾障碍背后隐藏的柔软的心。 他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而隐婚,但怎么说对她都是不尊重的,没见过父母,没有婚礼,没有任何名分,平白就成了他向繁洲的妻子,有点委屈是应该的。 他恍然想到很多年前的语文课上,老师让他们做拼贴诗。 不同的字和短句写在白纸上,被裁开,打乱,可以随意拼接。 他作的诗是:“群山之间,我等影子入梦。” 原因也不言而喻。 更早的某一堂课上,老师在培养大家的想象力,问:“如果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会想成为什么?” 周景禾的答案是:“影子。” “阴影?”她的同桌不解,“那不都是黑色的,不好看,不可爱。” “影子和光是共生的,它描摹万物的形状,像深情的诗人,”她眉目舒展,脸上映着光,“多浪漫。” 向繁洲是认同她的观点的。 影子是万物的背面,但不是永恒的黑色,它有无穷无尽的柔和,也是每个日日夜夜的我们,无论你如何自满,如何失意,它永远都在。 拥抱它,也是在拥抱我们自己。 她自小就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此时更甚。 向繁洲知晓她对于这段感情的犹疑与徘徊,是奔向他时却步的脚,亦是想要敞开又关上的心。 她本就是极独立的人,人格自洽,要让她去打破自己,去走向一段渺茫的爱情属实是过分的。 并且他此时藏着身份,莫名奇妙地求婚,本就像不怀好心,她能同意已然是意外之意外。一定程度上,他对她而言完全是不安定因素,她需要时间去验证这份爱无可厚非。 向繁洲太明白,他们缺席了太多的时光,他要重新走入她的生命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晚上的拍摄结束后,夜已深,远处已然静寂,只这一处聚集着人群,亮着光,仍有声响。 几天的连轴转,团队的人都有点吃不消,收工的喜悦只持续了一刻,便意兴阑珊,垂头丧气地收拾残局。 第63章 篝火未灭,窜起的红色火苗像不知疲倦舞动着的自由灵魂。 一个场务本是负责灭掉火源的,却没有动手,吼一声:“我们不如趁此机会,纵情歌舞吧。” 声音高亢明亮,如同黑夜中的光明指引。 四散的人群脚步停住,回望声音源处,继而有人抱着音响从车上探出头,“咔哒”打开开关。 何慕和向繁洲也回头看。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1港乐骤然响彻,像是点燃了某些暗藏的引线。 有拎着摄像机的人和收道具的人跟着一起唱,尽管是不标准的粤语,但是跟唱得十分陶醉。 众人跟着笑,目光聚集并且回温,疲惫仿佛在这一刻消除殆尽了。然后不断有人加入这个队伍,跟着音乐的节奏律动和挥舞手臂,仿若置身在一个海边音乐会的现场。 何慕也抬眸看向繁洲,他的脸上映着微红的火光,意外有种矛盾的神秘感,他没有对众人突然的举动表示厌烦,也没有直接加入,眼中的情绪漾动着。 有人拿着手机或者重新打开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刻的纵情。 寂静的夜色与喧闹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显得这群人更加纯粹真诚。在这般催动下,何慕跟着肾上腺素飙升,也跟着加入副歌:“今日只有残缺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1 向繁洲没想到此时她还有精力跟着闹,笑着旁观,下一秒却被何慕拉到光亮中。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她怕音乐声太大,凑近他却仍加大了音量。 “我又没你们一起工作。” “你这些天当总监助理当的挺尽职的。”何慕笑吟吟地说,尾调亦是上扬的。 向繁洲觉得此时没有束缚的何慕,更自在,更迷人,明媚得像束不灭的光。他拉她进怀里,与她对视:“那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这么多人在呢?”何慕推开向繁洲凑近的脸。 他眼底带笑,正准备开口,被打断。 “非常感谢这一次的拍摄把我们聚集到这里,”起头的男实习生高喊,隐约带着哭腔,“希望下次还能和大家一起创造更好的作品!” “会再见的!” “一定会的!”接连有人附和。 “我们都会有更好的明天!” …… 这个公益片其实从立项到现在几乎没有受到条条框框的桎梏,没有商业性质,政府部门也给了他们最大的创作自由,他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专业,考虑如何把工作做好。 这种工作最能激发创作欲,也最能沉浸其中而爱上这个行业,但这种工作状态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何慕看着这些比她年纪小的实习生,想起自己刚开始做广告时,也如这般有过量的激情和过剩的感性,总觉得自己是在做艺术。 后来接触了更多的品牌,也做了更多适应市场需求的作品,反而意识到广告这个行业是很难做艺术的。 非常多的时候广告需要通俗化表达,讳莫如深的概念可能会将消费者拒之门外。 最初她意识到这一点时,觉得这背离了她进入这个行业的初心,犹豫过要不要转行,却又在日复一日的深耕中,意识到挑战的乐趣。 广告人更像是在做一个桥梁的作用,将一个产品或者品牌做艺术化处理,放大它们的独特之处,助力它们在激烈竞争的市场上突出重围。 而他们是背后的无限推力。 做好这一点并不容易,要准确地抓住多方的需求,便需要超强的洞察力和敏感度,在逐个击破难题时,也会有强烈的成就感。 何慕喜欢有挑战的工作,也喜欢一群人拧着一股劲只往一处冲的凝聚力,所以毕业起便没离开广告行业。 向繁洲看仍在尽兴的人群,又看何慕:“你们做广告的人其实还是挺浪漫的。” 何慕笑:“谢谢向总认可。” 他们这群人其实很多都是又世俗又艺术的,骨子里是追求纯粹的,却又明白入世的重要,所以一边沉溺理性一边被感性拉扯。 心里留着对艺术的坚持,才能一直往前走,也因为这份敏锐所以共感时刻一点就着,有时候挺像疯子。 向繁洲能得出这个结论,算是比较能看懂他们的人。 “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向繁洲突然发难,“什么叫我是大马路上拣来的?” “嗯?”何慕都要忘记自己胡诌的这一句了,猛然被提起,反应了半晌。 “你还在大马路上拣过男人呢?”他又说。 “没有!”她没好气,“我总不能告诉别人你情场失意,所以砸钱让我爱你吧?” 向繁洲反而愣了:“我什么时候情场失意了?” 何慕感觉这人装糊涂,不想挑明这件事,先上车了。 他见何慕一路扶腰,问:“腰疼?” 继而手落在她细腰后,要帮她揉,何慕却躲开了。 两人之间气氛瞬间冷淡。 车子行了半路,何慕都不与他讲话,向繁洲才后知后觉了悟。 第64章 原来何慕那么多次提他和那位故人,是当他在把她当作替身。 那不过是他一时没想好说辞,她提了这点,他便顺着胡乱应了,全当是个托词。 怎么她倒真的信了。 为了维持这段感情他费心费神的,却没想到阻力在这呢。 自己吃自己醋也真是独一份。 何慕电话响了,接电话后语气是急的,讲到一半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向繁洲:“能不能掉个头回去一趟?” 第31章 “怎么了?” “有个学生肚子疼得严重, 能不能带她去医院?”何慕答。 向繁洲对司机说:“掉头。” 刚到草邻村村口,他们便看到围了一群人,一道又一道手电筒光束交汇。看到黑色的suv驶来, 众人张望着让路, 被围着的满头白发的王奶奶, 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疾步冲过来。 身后跟着举着强光手电筒的赵禹。 何慕和向繁洲分别从两边的车门下车。 “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王奶奶慌张中还在解释,泪眼婆娑,“下午还好好的,晚上说疼就疼得在地上打滚了。” “疼,好疼……”女孩捂着腹部哭喊着, 咬牙切齿, 头发乱成一团。 “快上车。”何慕说。 向繁洲扶着车门, 何慕搀着王奶奶和白冉坐进后排, 她才坐进去:“你坐前面吧。” “嗯。”他等何慕坐好, 才关车门。 赵禹:“麻烦您二位跑一趟了, 实在是谢谢了。” “举手之劳。”向繁洲不敢耽搁,颔首之后, 立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边系安全带边对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 车辆即刻重新发动了。 后排,白冉坐在王奶奶和何慕中间, 上半身前倾,叠在膝盖上。 何慕弓腰帮女孩整理了下头发, 抚着她的脊背:“坚持一下。” 女孩嗫嚅着“嗯”一声。 “真的是太谢谢你们几位好心人了, ”王奶奶双手合十向车内的三位鞠躬,“如果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慕受用不起, 忙不迭去扶她:“奶奶,没事的。” “不必这么客气。”向繁洲转头, 颔首。 “老人家,我就是个开车的,听主家吩咐而已,”任师傅说,“您谢这二位就成。” 王奶奶:“那您也是大好人。” 路况不好,车辆颠簸着,向繁洲担心何慕的状况,好几次回头,她都在安抚女孩。 到医院后,向繁洲何慕二人陪同着挂号问诊、检查,折腾到半夜才确诊是阑尾炎。 医生建议手术,但女孩害怕开刀,选了保守治疗。 吊上水,王奶奶从口袋里再次翻出洗得褪色的蓝白格手绢:“刚才花了多少钱,我得给你们,不能让你们出钱。” 向繁洲两人都在推拒,王奶奶却仍打开了手绢,从白色的塑料袋中拿出一沓卷着的现金,硬要往何慕口袋里塞。 “真的不用,奶奶,”何慕退后,“冉冉这女孩我们也都很喜欢,赶上了就帮一把,您这钱收着买点吃的吧。” 推拒了几轮,奶奶才抹泪应了,拉着何慕的手跟她讲家里生活的不易。 一直到白冉的妈妈赶到才结束。 她又连拉着向繁洲二人道谢了半天,两人才离开。 回酒店的路上,何慕面色都是凝重的,眉毛拧着,手按在肚子上。 “要不要喝点热水?”向繁洲看不下去。 她缓缓摇头,然后往他怀里贴,声音闷着:“向繁洲,我腰也好酸啊,下辈子能不能不要当女人了啊……” 此时何慕委屈巴巴的声音,软乎得不像话,向繁洲神经末梢都跟着颤动,心像软泥被戳成一个又一个坑,又变换无数的姿态,被牵引着。 若不是这几日都没见面,他都要以为她在埋怨他夜里太粗鲁,老要折腾她。 但是他也愈发明白何慕这人多么会佯装坚强,她刚才照顾王奶奶和那小姑娘时可没展露半分自己的痛苦。 同样的,这也说明她真的很难依赖他人,也很难袒露软肋。 她这般其实是信任的表现。 他抚过她的后腰,轻轻打圈,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这样会好一点吗?” 何慕缓缓“嗯”一声,音量低且沉,似带着气泡音,语调跳跃,仍像在撒娇。 电光火石间,向繁洲脑中闪过不光彩的想法。 虽然此时何慕正在受到痛经的蹂|躏,但是他却挺享受她这么依赖他的感觉,无端觉得自己是无比幸福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要这一刻无限延长的。 下车时,他的心仍在雀跃,横抱着她回的酒店。 即使何慕一直挣扎着要下来,他都没放手。 房门打开,向繁洲抱她坐在床上,蹲下来给她换鞋。 即使两人早就赤诚相见了好多次了,但她还是不习惯这么亲密的行为:“我自己换。” 向繁洲如没听到似的,已经开始脱她脚后跟的细系带,指节轻蹭过她的脚腕,继而很快把那双黑色猫跟鞋拿下来。 他掀起眼皮:“一定要穿高跟鞋吗?” 第65章 事先知道拍摄地环境不好,她甚至只带了猫跟鞋来,只是为了好走些,却没想到这几双鞋不常穿,每天都在磨合。 尤其脚上这双简直是在血祭。 她知道向繁洲一定是感受到她脚后跟磨出的伤口了,嗫嚅道:“好看。” “你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向繁洲说。 “这是美丽的代价。”她跟着胡沁。 他点头,却并不赞同这个观点,继续脱另外一只鞋:“不穿高跟鞋也好看的。” “我喜欢穿。” 向繁洲无言,不理解女人对于高跟鞋的执着:“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 那就还是疼。 他给何慕换上拖鞋:“不合适的鞋就扔掉,别折磨自己。” 她怔住,莫名觉得这人话里有话。 谁是不合适的鞋,她还是他? “向繁洲,”何慕环着他的脖子,“你暗示我什么呢?” 经期情绪起伏比较大,她说着这话,眼泪就要蹦出来。 惹得向繁洲心里发毛:“我没什么意思,你哭什么劲?” 何慕本来能忍下的,被这么一说,反而落下来了,下意识伏在他肩上,哽咽:“向繁洲,你要是哪天不喜……对我没兴趣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就分开,我不会纠缠你的。” 向繁洲这才意识到她因他那句话,想多了,但她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个性,她这种要强的个性,断不会说这种话的。 而造成这种事情的重要变量只能是经期。 他预感他正在经历一种艰难的考验。 他轻拍她的后背:“何慕,我喜欢你啊,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喜欢,不会不喜欢你的。” “瞎说,”她抽噎,“没有人会一直喜欢一个人,我不信。” “那就交给时间吧。” 她啜泣刚停,又开始哼唧,头顶一阵一阵拱他的肩膀。 “又怎么了?”他柔声问。 “肚子又疼了……”继而何慕又开始在床上翻滚。 向繁洲心揪着,跟着喂药,揉肚子,贴暖贴,过了好久她才又平静下来。 他亲亲她的脸颊:“回去带你看看中医吧。” “中药太苦了。” “吃药苦还是痛经苦?” 何慕不说话,半晌“嗯”一声,恍惚想起重要的事情。 因为棚拍时间压缩,所以他们提前一天收工了,团队定的明天七点钟的航班飞今浦,五点前要到开市机场,她行李还没收拾呢。 她从向繁洲怀里出来,预备坐起来。 “怎么了?”向繁洲拉住她的手臂。 “忘了跟你说,我们航班改签到了明天七点钟,我东西还没收拾,”大脑中的弦被接上,她注意到了更重要的点,“你现在还能买到回去的票吗?” “买不到就不回去了,”向繁洲说,“听说这里还有些地方可玩。” “别闹,你一个星期不回去上班还没玩够?”何慕拿起手机开始找购票app。 向繁洲:“再待一天,开州有一个老中医很有名,我约了明天下午的时间带你去看看,上午你可以多睡会儿。” 看他如此游刃有余,她觉得刚才被套路了。 这人早就在给她打预防针了。 次日,向繁洲趁何慕睡熟,独自去见了汪琴。 何慕睡得很沉,近中午才醒来,见没向繁洲踪影,打电话过去。 他没露出破绽:“出来买点吃的给你,怕你醒了会饿,马上回去。” 何慕心里是暖的。 该说不说,向繁洲这个人是真的细心,是哪天他不再她身边,她都要不适应的存在。 下午,他们一同去见了老中医,抓了药,重新定了第二天的机票。 退房时,再次碰到白冉的妈妈李秀,她硬要送他们一坛自己家酿的桂花酒以示感谢,推据不下,何慕二人才收了。 回到今浦,何慕看着那用牛皮纸包好,用麻绳系好的药包发愁,她太不想喝了。 但向繁洲十分积极,迅速煮了一锅,端到她面前。 何慕闻着味道直躲,最后还是被抓回来了。 “乖,喝了下次再来月经就不痛了,”向繁洲抱着她的腰说,“你疼的我心里都在打颤,可怜可怜我吧。” 她被闹得没脾气,才任他喂了中药。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向繁洲的生日要到了。 何慕思前想后都没想好该送什么才好,毕竟这人什么都不缺。 这天清晨,她正想着要不要飞趟巴黎去见一下设计师,定制一下袖扣或者胸针之类的。 “专心点。”向繁洲掐了把她的腰。 她怔怔回神,回吻了他一下。 向繁洲眼睛微眯,带了点审视:“想什么呢?” “想别的男人呢。”何慕故意激他。 “哪个,说出来我听听,”他警戒线拉开,“有我有钱吗,有我长得好看吗,有我对你好吗?” 何慕指节戳着他的下巴,浅笑:“向总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 “所以是谁?”向繁洲看出了她有意的撩拨,却还是配合她。 第66章 “没谁,”何慕看他情绪被挑起,转而说,“在想你生日要到了,该送点什么好。” 看她是笑着的,向繁洲也跟着勾起嘴角,抚摸他腰际的曲线:“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那要不我不送了好不好,”何慕仰着脸往他怀里蹭,“真的太伤脑筋了。” 向繁洲笑:“把你送给我就好了。” 何慕跟着笑。 “下周的时间留给我,”向繁洲说,“我定了去罗马的机票。” “什么?” “定了一艘游轮开生日派对。” 第32章 向繁洲说是要开生日派对, 但包下豪华游轮环地中海开三天两夜这种阵仗可不小。谁不知道名利场上无小事,声势浩大的宴会必然要碰到各种领域的权贵、碰到各种利益交织的人,去对付没完没了的应酬。 何慕其实不太想去, 可又没有什么由头好拒绝。 他们这段婚姻以荒诞起始, 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过婚礼这件事, 可她并不是不想要的,只是这感情如风雨飘摇中一叶孤帆,随时会戛然而止,便觉得就这般算了。 并且从逻辑上说,他有刻意隐藏着他们这段情缘,他们也不过是用这个法律承认的关系来维持合约。而向繁洲要在这么大的场面中带她出席, 明摆着要公开他们的关系, 她又有点看不懂这个人的意图。 只是让她出演向太太这个角色, 补他身边的空缺, 还是说他知道了周景禾的消息, 要利用她以女伴的身份针锋相对都未可知。 何慕隐隐有些不安, 却觉得该面对的风暴是逃不过的,不如直面。该败的花总会败, 该留不住的人也注定留不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飞罗马前, 她拎着向繁洲去逛了一整天的商场,取了上个月定下的高定礼服, 打包了四个行李箱才将衣服鞋子各类配饰收拾完毕。 向繁洲忍不住调侃:“你打算住在那了?” “看我心情, ”何慕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收好,“说不定我就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 那我怎么办?” 她顿了一秒:“我们又不是连体婴,自然还是各过个的人生。” “我看你是一天比一天胆肥, ”向繁洲把她拉进怀里,“净想着往外飞。” “想往外飞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何慕瓮声瓮气地说。 他看出她的不对劲:“你平白说这话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何慕说,“你这阵子可老往京市跑,是不是家里给你介绍联姻对象呢?” 她什么时候已经学会查他的行程了。 向繁洲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笑:“吃醋了?” “我有什么资格吃醋,我就是个任人拿捏的笼中鸟罢了。” 这不仅是吃醋,醋劲还挺大。 看她吃无名醋,向繁洲倒是心情大好:“向太太,我什么时候亏待你了?” “现在是没有,”何慕说,“明天就不一定了。” “哪有人以未来的罪论处的?”他笑着摩挲她的腕骨,真不知道怎么生得这般细,脆弱的像植物根茎,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如果向家决定要联姻,你难道不会跟我离婚吗?”何慕抚摸他脸侧的骨骼,不卑不亢地说。 向繁洲挑了下眉,吻她的手掌:“不会,我可舍不得放你走。” 何慕不再进攻。 誓言这东西就是空中楼阁,想抽身时有一万种理由开脱。 不过,她不喜欢太惨烈的局面,到那时候她更愿意先选择放手。 从罗马港登上游轮时,何慕有种错觉,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新的时空,他们要扮演新的身份,以全然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仿若一场幻境。 这是公开场合她第一次以向繁洲妻子的身份出现,甚至说外人可能只以为她是向繁洲的女伴,她要接受太多目光的审判。 “放轻松,不想跟我应酬就先去吃东西,”向繁洲看出她心事,“你的任务只有玩得开心。” 何慕浅笑回应。 他说得倒是好听,在这种场合她哪逃得过议论,哪还有心思玩。 国内飞罗马少则十几小时,多则二三十小时,为了让宾客有足够多的时间休息,第一天晚上是没有安排任何的活动的,可以随意享受地中海的夜景或者去吃米其林星级大厨准备的大餐,亦或者仅仅去睡觉。 因而此时宾客散落在各处,并不聚集。 向繁洲和人交谈时,她便去甲板上吹风。 赤红的落日躲在云层后,海面与粉紫色的天幕交接,跳跃的水波被缀上斑斓的光影,熠熠生辉。 晚风吹拂,带着咸湿清冽的海洋气息,何慕感觉自己掉进了暮色的柔情中。 “何小姐好久不见。”尖锐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何慕回头,分辨出到这是舒迦,眼神中的光定一刻,继而礼节性“嗯”一声。 “我上次还以为你在向繁洲身边待不了几天,没想到他竟然还带着你参加这么重要的宴会,”舒迦红唇中溢出的字句似乎都是高傲的,“看来何小姐不是简单的角色,有没有什么秘诀传授一下。” 如何慕所料,这人并没有什么好事找她:“抱歉,我没有和不相熟的人谈论是非的习惯。” 第67章 “那就认识一下。”舒迦竟然大方地伸出手。 何慕扫视面前的人,忖度她的来意。 舒迦本就骨架子小五官也小巧,却穿着件肩袖设计繁复夸张的蓝色礼服,显得像衣服在穿人,十分违和。 “舒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您有话不如直接说,没有必要在这拐着弯揶揄我。”何慕说。 “你多虑了,没别的意思,”舒迦讥笑,“我是想你要是以后真的和向繁洲成了,还得叫我声大嫂,咱们一家人没必要闹得不好看。” 何慕想起上一次舒迦和向繁玿并肩的场景,意识到她提的是这回事,不过她几乎都没和向繁玿打过照面,何须跟舒迦有什么牵扯。 她觉得没必要。 “等久了吧。”向繁洲远远就看到了两人对峙,结束了谈话就过来了,将西装外套披到何慕肩膀上,要揽着她离开。 向繁玿却半路冒出来,颇亲昵地抚上舒迦的腰:“碰上了就打个招呼吧,这是你未来的嫂子。” 向繁洲与何慕两人同时怔住,回头。 “大哥,你确定要娶人家吗,”向繁洲说,“别到时候婚礼上又换了旁人,多难堪。” 她听着向繁洲的语气,忽然意识到他面对不同人是不同的个性,似乎只有在她面前软和些,在其他人面前似乎从不敛着锋芒。 即使面前是他哥。 舒迦听这话是生气的,却要继续扮演贤淑,只是暗暗将气咽下。 “我们婚礼定在下周五,”向繁玿一手抄兜,脸上浮着半分戾气,“你记得来参加。” 向繁洲向繁玿两人目光交锋了一下。 向繁洲点了头:“好。” 继而准备带着何慕离开。 “等会。”向繁玿声音沉且严肃。 两人再次回头。 向繁玿警告:“以后见面放尊重点。” 向繁洲眉眼舒展,眸光却犀利:“看情况,我这人就事论事,你知道的。” 他和何慕一路往舱内去,背后女人撒娇的声音仍不绝于耳。 “饿了没,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何慕好奇心被激发,无视他的问题:“你和她有过节?” “嗯?”向繁洲脚步停住,看她一眼。 她意识到这句话中指代是不清晰的:“我指的是舒迦。” “不算。”他脚步继续。 “什么叫不算,”何慕这下不走了,“她追过你,还是你追过她?” 向繁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哦,那你跟我讲讲,我挺想听的。”何慕仰着头看他,右手抚着他的脖子,指节蹭过他的喉结。 “先去吃饭,”他不接腔,“想吃意大利菜还是法餐?” “向繁洲,你转移什么话题?”何慕洞若观火地道。 他梗着脖子,手往前指:“我看那家餐厅不错,我们去尝尝。” 直到落座,何慕都不理他。 “你不想吃意大利菜?”向繁洲捧着菜单,明知故问。 何慕低头看手机。 [温虞:你家向总定这地好是好,就是太远了,我这两天刚好出差,这边没有直飞航班,转机真的折腾死我了,飞机上睡得我脖子疼。] [温虞:你在哪呢,要不要一起吃bbq?] [温虞:或者晚上出来喝酒?] 何慕敲击键盘。 [在这陪大爷呢。] 这艘游轮正常运营的时候载客四五千,此时被包下来开宴会,其实嘉宾没有那么多,没那么拥挤嘈杂,甚至此时这家米其林餐厅也客人寥寥。 向繁洲就这般打量她一系列动作,直到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要不要吃,不吃换一家。” 他目光是落在何慕放手机的位置上的。 “我不饿,”何慕仰靠着椅背,眼神轻佻,“你想吃就吃。” 话音未落,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她腹中传来。 向繁洲抚着下巴笑,她不饿才怪,也就出发前在vip休息室吃了点东西,飞十几个小时,愣是没吃一口飞机餐。 快落地的时候,还猛往他怀里钻,说耳朵疼。 “那我点了。”向繁洲自作主张。 他用英文点完餐,服务生把餐单收走,才开始安抚何慕的情绪。 “一定要听?” 何慕看窗外不平静的海面,并不回头。 “我和舒迦没什么故事,”向繁洲悠悠地说,“我只是不喜欢跟你过不去的人。” 他一开始不想正面回答,纯粹觉得他因这理由跟莫须有的人置气显得有点不光彩,她硬要听,说也就说了。 毕竟他在何慕在本就没什么形象。 她仍未回头,嘴角却在上扬。 他双手交叉,观察何慕细微的反应,知道她全听到了的。 半晌,何慕说:“我怎么觉得上次在澜园,你们不像是没有什么前缘的意思?” 向繁洲眉头锁了阵,没想到何慕竟然正不声不响地跟他翻旧账,眼中带了分得意:“你认为得是个什么故事?” “我不好瞎猜,”何慕开始摆姿态,“我这人也最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罢。” 第68章 怎么到头来,还是他没理。 他回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舒迦。其实如果不是澜园那次,他真的完全记不住这个人。上一次跟周景浔对冲,也无非是因为他早晚会带何慕回周家,怕周景浔识人不明,最后她回到周家还要受这份气。 “真不记得了,”向繁洲说,“也许之前在某个宴会上见过吧。” 何慕与他对视,判断他话语的真诚度,整个过程,他都是淡然的,没躲闪分毫,她才作罢。 “嘀”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发出声响。 “审判我审判完了,”向繁洲转动指节上的戒指,“那你这手机里没什么秘密吗?” 她知道自己刚才无理取闹,所以接受他的反击,直接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吧。” 结果,向繁洲的面色一瞬就沉下来了。 她也愣住,把屏幕转回来。 [许寄程: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33章 何慕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许寄程怎么会在如此巧合的时刻给她发消息,明明他们因为工作加微信以来都没有聊过几次。 考虑什么?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在严州许寄程说的话, 心绪难安。 这人不会还给她发了其他容易引人歧义的消息吧? 她有点不敢点开微信。 对面的向繁洲不言, 但目光如炬, 像极寒地区房檐上结的冰锥般锐利。 白人服务生上菜的时候,见饭桌上氛围差点站不稳,战战兢兢地摆好餐盘,深深鞠躬之后才趔趄地离场。 何慕被注视得没底气,良久才点开与许寄程的微信聊天框。 那条消息之前是: [许寄程:我经纪人说你条件不错,是个好苗子, 要挖你, 如果你签给她, 会将公司的资源优先倾斜给你。] [许寄程:公司下个季度有个大ip改编的上星剧, 制作团队都是圈内顶级, 投资上亿, 你来直接就是女二号。] [许寄程:我不夸张地说,这对新人来说是绝佳的好机会, 多少科班出身的演员来试这个女二号都没试上,梁姐说许就许给你了。] [许寄程:你考虑一下, 有兴趣的话,我就给你们牵线搭个桥。] 来自七天前。 何慕想起来了, 那天, 她看到这条消息时,刚和团队加班加点给一个品牌方提完案, 看着这些内容脑子发懵,以为微信串频了。 毕竟她又不是科班, 又从未表露过自己想要进圈,即使这么多年总是被人夸骨相好,长得漂亮,像混血,但她始终觉得不过皮囊一副,没有实感。即使梁嘉穗因为上次的绯闻图片觉得她长相还算上乘,但没面见过她就说要签她,未免太荒谬。 退一万步讲,倘使她真的有了不得的天赋,不需要时间去适应新工作,她也已然错过了女演员的黄金年龄阶段,接戏必然会受到很多限制,签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 她点进去朋友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确认微信是许寄程发的之后,还是觉得这人一定是把消息发错了,正要发一连串的问号过去,临时接到了其他的任务,也就搁置了下来。 小红点消退,再也没有想起回复。 怎么这件事还没完了呢? 疑惑浮现在何慕脸上,她把微信界面重新甩到向繁洲面前。 向繁洲故作轻松地斜睨一眼:“看不清。” “拿着。”何慕把手机递过去,他没接,她便把手机往他面前的桌子上推。 他草草看一眼,屏幕上几乎只能看到对方的大段对白,右边根本没有什么输出,甚至没有往上滑,重整了一下衣服,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何慕知道他那边危机解除了,正在揶揄她,反而来了兴致:“我打算回去就见梁嘉穗,这个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说着,她拿着叉子开始搅拌面前的奶酪意大利面。这家餐厅采用的是意大利帕玛森干酪,奶香味浓郁,非常激发食欲,她此时尤其想要大块朵颐。 但她的小臂很快覆上了一只大手,整个人再次被置于凝视之下。 “不许去。” 她面色轻松:“做什么工作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预。” “其他工作可以,”向繁洲眼神凌厉,“娱乐圈不能进。” 何慕嘴角露笑,眼神停留在向繁洲抓着她小臂的手上:“为什么?” “你不适合。”看何慕目光坚定,他半晌才吐出这个理由。 “我倒是觉得这工作挺适合我的,”何慕并没有因此停火的意思,“每天和帅哥美女一起工作多高兴,想到以后每天都可以和各种漂亮的男人拍吻戏,我还挺期待的呢。” 向繁洲的眸色渐深,眼神几要刀人:“何慕,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她左手用叉子叉了块炙烤得表面焦黄的黑鳕鱼肉,抵到向繁洲嘴边:“我知道啊。” 他不理会她的投喂,她便说:“你不想吃?不想吃那我就自己吃了。” 结果,手臂收回的一瞬间,向繁洲握着她的腕骨把她拉回来了,这般把这小块肉送入了口中。 他甚至仔细品味和咀嚼着,然后笑着说:“老婆喂的就是好吃。” 第69章 这一来一回,显然两人都入戏了,各安心思。 何慕也笑,低头用勺子沿着侧边切下甜品的边角。 “何慕,我发现你这个人表演欲确实很强,”向繁洲说,“觉得逗我玩很有趣?” 她头如捣蒜,“嗯”一声,然后满足地将裹着浓郁水果sauce的冰淇淋入口,感受绵密细腻的抚慰。 向繁洲双腿交叠,手肘抵着座椅,颀长的食指点在太阳穴的位置,看面前得逞又乖张的人。 心中的荒野顿时生了色彩,像是狂放不羁的自由画家随意泼洒上去那般,笔触生动。 天色渐暗,两人欲返回房间,向繁洲揽着何慕的腰一路说说笑笑。 游轮的旋转楼梯上铺满了施华洛世奇水晶,在灯光下熠熠发光,无尽奢靡。 何慕踩上水晶楼梯时,觉得灯光照得台阶太晃眼,又因穿着细高跟鞋,生怕踩空,不再跟他闹,提着裙摆时而垂头查看脚下,走得十分小心。 走到转角处,面前倏尔被阴影遮盖,下楼的一行男男女女挡住去路。 “我说你小子猫哪去了,原来是和美女私会呢。”西装笔挺的方觉廷站在上面的台阶,揽着穿着黑色吊带的娇小女伴俯视两人,语气也是傲慢的。 何慕看他眼熟,却始终没想出在哪里碰过面,打量了一刻,然后看到了后面的人群中有迟遇和温虞。 迟遇远远跟她颔首,她也回应了下。 而温虞正在拿着手机打字。 向繁洲眉目藏着傲气:“找我干什么?你们玩得不尽兴?” “你向总不在,我们哪敢。”方觉廷戏谑。 “滚,”向繁洲讨厌他这副揶揄人的模样,“能不能好好说话。” “喝酒去不去?”方觉廷说这话时,目光在何慕身上停了一刻。 忽然,何慕想起酒吧出丑那次,方觉廷是那个叫她“嫂子”的人,她此时都很难接受这个称呼,面上陡然一阵热。 向繁洲看她一眼,是征求她的意见。 此时这一帮人属实是聒噪的,怕她并不想去。 “向狗,怎么风流一世,”方觉廷看戏神色,“现在要看女人的眼色行事?” 何慕觉得这人话真多,扫了他一眼。 “你闭嘴。”向繁洲不耐烦地制止他。 “走吧。”何慕并不想此时扫兴,应下了。 向繁洲扬着下巴给方觉廷示意。 身后的人都跟着笑。 温虞暗戳戳跑到何慕身侧,与她耳语:“驭夫有方嘛,何总监。” 何慕赏了个白眼给她。 去酒吧的路上,男人们逐渐聚集在一起聊天,何慕也就和温虞一道走,到了酒吧也想要往边上坐。 “坐这。”向繁洲拍拍身边的空位。 她还正犹豫,温虞推了她一把,她讪讪在向繁洲身侧落座了。 “躲什么呢?”他偏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根,烫得她心内一颤。 “你们聊天,我也插不上话。” 向繁洲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腰:“没事,坐着就行。” 何慕想躲,这人太多了,还都是向繁洲的熟人,她不适应。 结果,被他斜睨一眼,也没能逃脱。 方觉廷点完酒回来,手放在向繁洲的肩膀上:“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不是在等你回来吗?”向繁洲似乎并不喜欢这般身体接触,眼神扫视了方觉廷,他即刻把手拿开了。 在炙热的注视和缭乱的灯光下,何慕还是止不住心慌了一刻,一只腿屈起,脚踩在高脚凳的横杆上,面上隐隐带了点笑。 向繁洲看她一眼:“这二位你熟,说话这位——方觉廷方总,英吉汽车集团的太子爷,算我半个合伙人。” 何慕点头,觉得自己应该介绍一下自己,正要说话,向繁洲牵了她的手举起来:“我们结婚了,这是我太太何慕。” 他说得如此正式,反让她无措,只能颔首应了。 这间酒吧此时除了他们一行人,没有外人在,舞台上有弦乐表演者,缓缓将音乐洒进这个稍显昏暗的领域。 方觉廷沉吟一声,鼓了下掌:“恭喜……” 何慕总觉着他这话说得并不真心,像酝酿着新的话,没想出这人在向繁洲的朋友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而迟遇和温虞两人事先都知道这件事了,没有太多惊异。 方觉廷看没人应他,目光停在迟遇身上一刻,又停在温虞脸上:“呦,原来只有我一人不知道这事。” 他轻笑,又看向繁洲:“向狗,你丫就瞒着我一人是吧?” “我也就碰巧知道,”迟遇解围,“不是他主动说的。” 温虞轻咳一声:“我也是。” 向繁洲正要说话,又被截断,笑着摩挲何慕的手指。 “你们一个个都挺能帮他说话的,”方觉廷说,“到时候老向和孟姨知道你们合着伙帮他瞒这么大事,都吃不了兜着走。” 何慕听着这话,心里打鼓,看了眼向繁洲。 他眼神是坚定的,没犹疑。 “我没让他们瞒着。”向繁洲声音沉稳,说这话时将她想要脱开的手又握紧了。 何慕惊诧,她一直以为向繁洲是不想要家里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没带她见父母,也没提婚礼的事,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答案。 第70章 但如果他本就无意瞒着家里,又何必开这些条件要她与他成婚呢? 她想不通。 方觉廷的女伴看上去年纪颇小,面容稚嫩,大抵还在读大学,一直没说话,隐在暗区玩手机。此时感觉到氛围不对,抬眸看了眼方觉廷。 方觉廷在她身边坐下来:“那你这是公开和家里对着干了?听说孟姨可是很满意江家那姑娘。” 他这话颇有些挑衅意味,仿佛当何慕不存在。 第34章 “老方!”迟遇和温虞异口同声地阻止他。 何慕本就感觉向家有这意思, 方觉廷这话暗合了她的猜测,愈发觉得她不应该待着这,起身要走。 向繁洲稳住她, 然后说:“今天带大家认识何慕, 也是想有些我照拂不到的时候, 劳驾几位帮我照顾照顾,至于其他的,我暂时不方便跟你们解释,但是也希望各位暂时帮我保密。” 关于他和何慕这事他想过许久该如何处置才妥当,但始终不得法,虽然她有何家的新身份, 他却又担心把她带回京市, 早晚还是会被相熟的人认出来。 不公开又觉得太委屈她, 就这般拖着, 能认的场合他都认了, 毕竟就算京市有人听到他结婚的传闻, 也不会一刻想到她身份上头来。 只是到那时候他家得炸雷,这事其实是棘手的。 但上次见了汪琴, 他几乎可以确定季将仁是这件事的主谋,只要尽快把当年的事连根挖干净, 应该就不会横生枝节。 “到头来不一样意思?”方觉廷仿佛坐得不舒服,伸展了一下腿, “何总监, 知道这家伙一直有个忘不掉的老相好吗?” “方觉廷,你不拱火会死?”温虞白他一眼。 这时, 酒保来上酒。 四瓶轩尼诗xo,葫芦型玻璃酒瓶, 棕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掩映下泛着光。 方觉廷笑着调转话题:“这游轮上酒不行,我还是喜欢你地下室藏的那些。” 向繁洲一直没说话,像是陷在深沉的暗色中。 “方总,不必这么客气,叫我何慕就可以,”何慕看方觉廷,“出来玩不过图个开心,您要是看不惯我也成,但别扫大家的兴。” “回去你看上哪瓶就去拿哪瓶,”向繁洲掀起眼皮,“别在这喝点酒找不到北了。” 方觉廷露出带点醉意的笑脸:“我要那瓶路易十三黑珍珠。” “好。”向繁洲顿了下,黑着脸应了。 这人不会闹这一出,仅仅是要宰向繁洲一顿吧,何慕心里替他滴血了,方觉廷可真是个识货的。 “老方,还是你有法子,”迟遇说,“这些年在洲儿这捞走不少好东西吧?” 方觉廷没答,垂眸继续笑,似乎是心里细数了一番。 温虞:“他这人从小就不要脸,你不知道?” “我招你惹你了?”方觉廷睨她一眼。 “陈述事实。” “你倒是说说看?” “哟,你把你这些年的战绩都忘了,上学时候你是不是老惹祸推给向繁洲,因为他回家不会挨打,你老子得把你打得满地打滚……” 方觉廷的女伴听得新奇:“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混不吝。” “别在这造我谣。”方觉廷制止温虞。 “这是哪门子造谣,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也就他懒得跟你计较……” “我可以作证。”迟遇笑着举手。 …… 早年他们没在一处读书过,向繁洲一路都是读的国际学校,所以小时候便和周景禾结识,迟遇、方觉廷、温虞倒是当了好多年的校友、同学。 他们爷爷辈都是过命交情的战友,父辈又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又一起入伍,家里关系几乎是拧在一起的,即使向启淞和方开贤后来陆续下海,几家人也没断联,走动多子女也就熟络起来。 那边拌嘴闹成一团,显然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何慕想起自己还未寻找的亲生父母和遗失的童年记忆,心中无限落寞。 向繁洲扣住她的手:“我一直在。” 她怔了一秒,没想到隐约流露的情绪也被捕捉,鼻头酸涩,转头搭在向繁洲的肩膀上,看着背后空荡的区域失焦,眼前一片模糊。 方觉廷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悄声过来倒酒赔罪。 听到酒水淋进酒杯的声响,何慕吸了下鼻子,转头回来,正襟危坐,端详面前人的举动。 “我这个人说话不好听,要是惹你不高兴给你道歉。”方觉廷递酒给她。 何慕没接。 他又说:“何总监,给个面子吧,不然等下洲儿估计要跟我干架。” 她听这话有些意外,看了眼方觉廷手中的酒杯,又看向繁洲,实在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事情大打出手。 向繁洲看出她的踌躇:“你可以不原谅他。” “嘿,”方觉廷急了,“你丫没完了是吧?” 何慕心里明白向繁洲哥们站他这边没错,向家要给他寻联姻对象和他本就有白月光也皆是事实,不过是她痛处摆在台面上容易被戳中,这事本就论不出个是非曲直。 第71章 她也不好让向繁洲夹在中间,伸手要接那酒杯。 “何总监大度。”方觉廷拎自己的酒杯跟她碰杯,甚至杯沿刻意降得比她低。 杯子放到嘴边,向繁洲叮嘱:“喝一口意思一下得了。” 方觉廷想起那晚向繁洲被折腾得没脾气,却始终没把人推开的模样,他当时就知道何慕不一样,这小子除了小时候对周家那姑娘有点耐心,其他人几乎都不看在眼里。 他越看越觉得,何慕是有点面熟的。 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现在周景禾长什么样,但何慕这面容少说也得和少女时期的周景禾有八分相似。 “向繁洲,你小子怎么从小到大都只喜欢这款?” 石破天惊一句话,温虞登时往这边看。 这三人她也就跟迟遇最熟,他性子温和,讲什么话都听得认真,又博闻强识,什么都能聊点,加上后来他俩都做了艺术行业,也有更多的话题可聊。 她和向繁洲其实没那么熟,这么些年也没聊过几句话,他们天生不大对付,却又和她与方觉廷那种不同。她与方觉廷是见面恨不得连吵三天三夜;而向繁洲一向性子闷,她从小就闹腾,两人相看两厌,甚至懒得产生唇舌之争。 所以接触也不多,对周家那小女儿也只是听闻,没有见过面,并不知道何慕究竟像不像她,只是觉得这话是带刺的。 何慕放酒杯的手顿住,目光凝滞。 向繁洲:“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觉廷自觉失言,退回去了。 酒杯本是个放下的路径,此刻又被拎起来了,何慕仰脖大口喝着,几乎要一饮而尽。 喝到一半,酒杯被夺走。 “少喝点。”向繁洲看到她眼圈发红,此时却又无法解释过多,束手无策。 半晌,何慕瓮声瓮气地说:“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 向繁洲跟着要起身。 何慕推开他:“你在这跟他们继续玩,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坚持,她第二次拒绝:“向繁洲,我想自己待会儿。” 最终,他只能暂时却步,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失神。 何慕本想直接回房间的,结果头脑昏涨找不到方向,迷了路,不知怎么顺着连廊走到了电影院附近。 返回的时候,却碰到了向繁玿:“何小姐。” 她先被叫住了。 “向先生。”她脚步顿住,礼节性颔首之后打算离开。 向繁玿却靠近了:“为何怕我?” “没有,”何慕说,“只是着急找回去找我朋友。” 他一手抄兜,故作姿态,没放她走。 “何小姐和向繁洲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感觉向繁洲和他关系不算好,但至少是他家人,何慕不好走了之:“工作上认识的。” 向繁玿沉吟一声:“何小姐家人都在国外?” 他这话令何慕心里发毛,他们不过是上一次在商场擦身而过时有过一面之缘,第二次见面向繁玿竟然已经知道她的情况,显然私下早就查过。 她明白向繁玿估计也没拿她当什么重要角色,极有可能是他在查向繁洲的时候意外查到了他们的关系,顺手查了她的身份。 但此时这话听上去无端像是威胁,像是说她在国内举目无亲,所以是任人拿捏的。 何慕没再应:“抱歉,我朋友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何小姐在国内没什么亲戚了吗?” “嗯?”她没明白这个转折。 “我是看你长得挺像我曾认识的一个人。”向繁玿说。 她瞬间了然。 怎么今晚到处有人提醒她这件事。 “我想您认错了。”她转身要走。 “叨扰片刻,我其实有点事想麻烦何小姐。”向繁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这般说,何慕不好拂人面子:“您说。” “何小姐可能不知道,”向繁玿说,“我这个弟弟哪都好,就是有点不服管教,我叔叔多年前就想他回到集团工作,他偏要去做什么科技公司,现在这摊子事都落在我身上,劳心费神的,我想请你劝劝他,他回来我也好脱身。” 何慕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沉思了片刻。 向家的汇中医疗器械集团固然市值高出尚特许多,但尚特才成立近十年便做出如此成绩,未来是不可限量的,不说创业者对自己一分一毫创建起来的公司有多深的情感,从商业角度放弃尚特也不是一个好的决策。 况且她根本不过问向繁洲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愿横插一脚。 “向先生,我帮不了您的忙,”何慕说,“这事您只能亲自去跟他讲,告辞。” 何慕再次返回的时候,转角碰上向繁洲,她错开他的视线,侧身要躲开他。 “向繁玿没为难你吧?”向繁洲的注意点似乎不在这。 她摇头,躲开了他要揽着她的臂膀。 向繁洲僵住:“他跟你说什么?” “他让我劝你回集团上班。”何慕不想惹太多歧义。 第72章 向繁洲偏头,瞥了眼远处的人。 这般冠冕堂皇的由头也说得出口,要说谁不想他回汇中,向繁玿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不对,他大伯母冯芮吟有过之无不及。 第35章 向繁洲的大伯父向启恪, 自小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正气凛然,京大毕业便进了体制内。年轻时仪表堂堂, 追随者众多, 不想却拜倒在冯芮吟的石榴裙下。 他们结识时, 向启恪已然一路攀升,身居高位,冯芮吟不过是一个公司小职员,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就凑到了一起,向启恪不顾家里的联姻,偷了户口本毅然与她成婚了。联姻对象是向家老爷子老战友的女儿, 他脸都没处搁, 为此差点与向启恪断绝关系。 直到向默岑出生后, 老爷子念子孙的面子才承认了这段婚姻, 父子关系才算缓和。后来, 向启恪应召去援疆, 冯芮吟满口不愿意,又没有办法, 带着孩子去了几年,实在接受不了那边的气候和饮食, 便一个人带着向默岑和向繁玿回京了,两人的关系在长期的异地中逐渐冷却, 矛盾陡生。 向繁玿十岁那年, 向启恪因公殉职,冯芮吟才醒悟, 却悔之晚矣。 她从未想过这颗大树会倒,恨自己不节制消费, 向启恪两袖清风,高风亮节,那点工资全给她挥霍了,这些年家里也没攒下多少积蓄。她婚后便没去工作,此时也几乎没有公司收留,她除了抚恤金拿不出钱继续养子女,找上向家。 向启淞和大哥兄弟情深,对三人心生怜惜,向繁洲的妈妈孟玉臻也心软,就留了他们住在家里。这些年他们的吃穿用度、包括教育经费全都是向启淞出的。 只向默岑从本科到博士都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生活开支也不愿依附叔叔一家,显得特立独行。 向繁玿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勉强在国外混了个硕士学历,回国浪荡几年没找到工作,冯芮吟又找上向启淞,把他安排到了汇中工作。 向繁洲对家里的企业不感兴趣,所以不想回去,如果向繁玿有能力并且愿意留在集团,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偏向繁玿是个不安分的个性,没做出什么成绩也就算了,在位期间只想要中饱私囊,甚至想要掏空向家基业。 他知道向启淞心慈,看在大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却着实看不上这般卑劣行径。 今夜方觉廷起的事端,不算是小事,向繁洲理解何慕必然有气,没追究,敛着性子跟在她身侧,护送她回到房间。 窗帘未拉,私人露台外是被黑暗笼罩的海面,游轮上的人造光源隐隐映射其上,海域勉强显露出一点生机,却始终不如白天那般广阔迷人。 “以后见他躲着点,”向繁洲打开所有灯的开关,“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何慕酒劲正上头,理智一寸一寸被啃噬:“那你向繁洲是什么好人吗?” 他眼眸闪过锐利的光,看她迷离却红了的眼眶。她梗着脖,满面漠然,活像头顶傲气却被暴雨淋湿的白天鹅。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向繁洲伸手去抚她的腰。 她再次推开了他的手:“你心中既然有她,何必招惹我?”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整个人气焰却全然没减,反而有种凛若冰霜的孤高。 他为之心动,心脏如同被凿穿了一条通道,无尽光亮倾泻,驱散了他十四年光阴中所有的黯淡与晦暗。 他的女孩满眼只有他,为他红了眼,只是以为他更爱别人。她并不知晓,他这颗心太小了,除了她谁都装不下。 向繁洲以指腹揩去她的泪水,指尖沾着她的体温,情不自禁想要吻她,身体深处的欲望暴烈地叫嚣着,想要沉溺于这一刻。 唇瓣触碰的那一秒,他感觉自己干涩的喉咙瞬间被湿润,她带着极强的侵略和破坏性横冲直撞,两人的呼吸节奏完全被打乱,仿佛在错位的时空缝隙被一丝一毫地抽走所有的氧气。 继而,铁锈味侵蚀了他的味觉,如同焦溺在无际的赤色深海,他却着了迷,似乎只品尝到了无限的甘甜。 碰撞中,他被扑倒,怕她因此而受伤,他的理智回归了一瞬,又瞬间被吞没,她的攻势未停,一路向下。 他们像置于荷叶上的两条鱼,只有零星的露水可以攫取来解救干瘪的灵魂,因而无尽地索要着,不肯罢休。 直至欲念彻底倾覆。 向繁洲抚摸她仍瑟瑟发抖的臂膀,替她拨开脸侧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最后望向那双似乎仍带着怨愤的漂亮眼睛:“何慕,何慕,这名字真好听。” 无需羡慕任何,你便是世上最好。 何慕眯着眼看他。 “我以后叫你慕慕吧。”他眼中像盛着月光般柔亮,声音如动人的弦乐。 他总下意识叫她乳名,也总遭至她的臆断,令她陷入不安,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其实他并不排斥何家给她取的新名字,这名字好听又有新意,可以看的出何家人是带着爱接纳她的,所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后来的人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苦难,这是他唯一可以庆幸的事。 何慕只是看他,却并不回应他。 第73章 “你不说话,我只当你答应了。”向繁洲笑道。 “向繁洲,”何慕看他的眼睛,却又不敢看那么真切,“我能问你为什么爱她吗?” 静默了一秒。 安静中嗅觉变得灵敏,房间里柑橘夹杂着木质调的味道,与隐约泄露进空间的海洋气息融合,宛若宇宙中真的存在着一方安放灵魂的净土。 奇妙又引人向慕。 “慕慕,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向繁洲抚她的眉骨,欲哭无泪,“如果有,也是你会爱上别人,不是我。” 何慕翻身,伏在他身上,指节贴着他左心房的位置:“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雕的,怎么总有剜不透的情深?” 她的语气带了点冷感,颇有些女杀手气质。 他沉寂一刻,然后勾着笑摩挲她手腕突出骨头:“你舍得吗?”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何慕起身去洗澡。 向繁洲跟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吻她的后颈:“我真的有难言之隐,你得相信我。” 空旷的原野卷起一阵火,迅速席卷,火光冲天,裹挟着两颗燥热的心,重新陷入了浪潮中。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且温暖,暖融融地越近房间,为露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向繁洲被地中海柔情地叫醒,怀里的人睡得正熟,睫毛耷拉着,鼻尖是精致的,眉骨倔强地挺立,仿若映照她傲骨天生。 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眉骨与眼皮,怕这般就吵醒她的美梦。 私人管家直接把早餐送到了房间。 是他前一天晚上特地为何慕定好的,欧包、牛角包、红丝绒草莓酥粒面包、抹茶茉莉司康,水果沙拉以及热巧。 他知道她自小就喜欢吃这些甜品之类的,但乳糖不耐受,喝酸奶或者奶制品倒没事,只要喝纯牛奶就呕吐,所以点了热巧。 “过来吃早餐。”见她洗漱结束从卫生间出来,向繁洲叫她。 何慕看到桌子上过分丰盛的早餐,大惊:“你点这么多?” “都是你喜欢的。”向繁洲脸上是得意。 “但我只有一个胃。”她说。 他看得出何慕是喜欢的,在露台迎着朝阳吃得时候都是带笑的,只是她食量确实小,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最终,向繁洲成功成为了剩饭回收站,把她剩下没吃完的都给打扫了,直到中午肚子里还是撑的。 彼时,他们正在剧场中观看音乐剧《歌剧魅影》,演员已经开始谢幕。 “等下去吃牛排吧。”何慕突然附在他耳边说。 他条件反射般想躲,却还是应了。 但整个午餐只是看着何慕吃,自己除了喝水,没吃一口。 “你真的不吃吗?”何慕要喂他。 他身子后撤着,坚定地摇头,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吸取教训,真的不能再点这么多了。 午饭结束回到房间,他们要换晚宴的礼服。 何慕神神秘秘地从行李箱衣服下面,拿出一个精巧的螺钿漆器盒子,黑底上面镶嵌着海贝与螺壳磨制成的传统蝴蝶纹样,流光溢彩。 她极随意地将盒子举到正在整理衣服的向繁洲面前。 “什么?”他整衬衫衣领的手顿住。 “生日礼物。”何慕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颇不适应似的,语速很快,带了点佯装的不耐烦。 其实这些天,她在家看到各处送来的堆积如山的礼物时,心里做了无数的争斗,却始终没能把东西送出去,一直拖到今天他生日。 甚至早上起床本来想跟他说“生日快乐”的,结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仿佛这是这是什么颇难讲出口的情话。 向繁洲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去。 “一点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何慕说,“你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就还给我。” “我为什么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笑得嘴角要咧到耳朵根了。 说着他打开了精巧的盒子,里面摆着一枝鸢尾花样式的配饰,花瓣是蓝紫色渐变,形状自由,边缘翻卷着。 绮丽鲜活。 拿出来时,他都有些为难,怕一不下心弄坏了枝叶,轻轻放在手心上,小小一枝却十分惹眼,像博物馆中的艺术品。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胸针:“你从哪里淘到的,好漂亮,我很喜欢。” “去南京找了个非遗绒花匠人做的。”何慕说。 她没敢说,其实她本意是想跟师傅学了自己做的,结果悟性太差了,做出来的形状和精细度都很差劲,她很不满意,东西根本送不出手,才找师傅重新做了。 向繁洲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对着光亮一个劲地观赏:“这该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第36章 何慕被说中心思, 脸上染上红晕,不肯接话。 “没想到我们慕慕还能做这么精巧的手工呢,”向繁洲揽着她的腰, “谢谢向太太。” 这肉麻的话让她心中一抖, 下意识往一边躲:“不是我做的, 我可做出来这种东西。” “那你专程找人定制也很有心了。”他仍夸她,后知后觉她语气里是带了点忿忿的,忖度了片刻,想到了小时候她在美术课上惨不忍睹的手工。 第74章 “你不会本来想要自己做,但是没做出来吧?”他补充。 何慕仿若被空气呛到,轻咳了声:“没有。” 却不肯再看他。 向繁洲知道自己猜对了, 先把胸针先放回了盒子:“我能有幸看看你的作品吗?” “不能!”她严词拒绝。 他却偏了头看了下她来的方向, 行李箱中衣服没遮盖住的一角, 有一个近似的黑色盒子。何慕看到他目光方向, 登时就要拦他, 说时迟那时快, 向繁洲已经拿到了。 “还给我。”何慕伸手去要。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他高举起来。 何慕伸手够了几次没够到就放弃了。 他得逞后,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是一枝竹叶。 确实不如刚才的精巧, 但也很别致,跟他平时在奢牌见到胸针都不一样, 有着独特的中国气韵。 “这不挺好看的么?”他仍是满怀笑容地拿出来的。 拿远看确实还可以,但是近看确实可以看得出何慕学艺不精, 表面的绒微微有些不平整, 叶片尖头不够纤细,倒有点像船帆。 但他依然觉得十分像样了, 她这人确实没什么动手能力,做出这样的成品不知道背后要下多少功夫。 “嘲笑完了, ”何慕无奈地说,“还给我吧。”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觉得挺好看的。”他的手在何慕后腰摩挲。 何慕睨他一眼,要从他手中把东西拿回来。 他却松手了,身子凑近:“你给我戴上吧。” 她愣了,这人像是认真的,这么隆重的场合戴这么个残次品,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别闹。” “怎么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信心呢,向太太?”向繁洲仍在笑。 “到时候要被别人笑的。”她说得没底气。 “谁敢笑,你快给我戴上。”他仍往她这边凑。 她踌躇了片刻,又拿起了刚才的盒子:“还是戴这个吧。” “不行,我就要戴你亲手做的这个。”向繁洲坚持。 他能选她做这个,她内心其实是有点开心的,毕竟为了这个事情她飞了好多次南京,是花了心思的,简直比她工作还认真,只是真的力不从心,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戴好后,向繁洲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真的很好看,和我这身西服也很搭,向太太很有眼光。” 她心里隐隐开花,眉目染笑。 这个竹叶已然是她做出来的残次品中最好看的一个了,乍一看还是挺像回事的。 只是经不住细看。 何慕的礼服是一件黎巴嫩高定品牌的粉色长裙,她换衣服出来时,向繁洲眼神亮了一度。 她天生比例好,锁骨突出长腿窄腰,腕线过裆。 裙子剪裁精致,侧腰挖空,边缘镶嵌着钻石,缎面经过特殊的褶皱处理,展现出华美的光彩,仿若身披银河星光。 这礼服穿在她身上既能突出优越的肩颈线与腰臀比,又不失优雅,与她本人高挑的身材与惊人的头身比相得益彰。 “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何慕转身。 整面薄背在向繁洲眼前显露,两片蝴蝶骨耸起,如同收合的羽翼,腰肢纤细内收,不可方物的美。 向繁洲的呼吸粘滞了,指尖轻提细小的拉链,缓缓往上拉。 两个人站得极近,何慕的耳边有他的湿热的呼吸和他淡淡的香水味,他的指间不经意蹭过她的背脊时,那细密的痒和烫惊得她皮肤一阵战栗。 然后,她听到极轻的一声笑。 “向太太很敏感嘛。” 他手里动作没停,指尖如弹钢琴似的点在她的脊柱,抚摸,一路直到蝴蝶骨,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心海中掀起一阵又一阵波涛,一阵胜过一阵,神经末梢都跟着被打通,胸口起伏加剧。 “向繁洲!”她气血飙升。 “生什么气,”向繁洲含笑,“我看你的身体挺想我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轻且柔,隐约带了半分轻佻,惹得何慕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将她点燃。 半推半就之际,何慕理智寻回,推他肩膀。 向繁洲顿住,略带惊愕地看她。 “让我先把礼服脱了……” “这么着急?”他眼角是扬起的。 “……”何慕眼神带了点刺,“晚上只能穿这件,弄脏了没法穿了。” “你带了几箱子衣服不够穿?”向繁洲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何慕的衣服褪了他才懂,这个礼服裙是稍宽的钉珠工艺肩带,刚好可以遮住她锁骨上的红痕。 他笑着要亲她的胸骨时,何慕又说:“不准给我惹新的麻烦了……” “好。”他应了。 继而,火种被重新点燃,起了燎原之势,房间内一片混乱。 晚宴开在游轮上一个巨大的舞厅内,上下两层,天花板挂了顶华美的水晶吊灯,二层是看台,一层设宴,两侧设有卡座,中间是舞池。 筵席上各界名流齐聚,笙歌鼎沸,灯火辉煌。 不断有人和向繁洲碰杯交谈,聊各种各样的商业话题或者是寒暄。 第75章 何慕跟着像个吉祥物一样不断微笑、颔首,倾听,时而要应对对方或友好或不友好的注视,并礼貌回应对方抛来的关于她的话题。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附带性地与她交谈,但她却不能完全视而不见,没一会儿就开始累。 “你要不先去找温虞?”向繁洲左手包住她挎着他胳膊的手。 “临阵脱逃有点不光彩吧?”她仰着脸看他。 “我准你逃。” 她仍是犹豫的,即使她十分讨厌这种社交场合,但是她的教养始终在告诉她脱逃是不好的。 并且她私心也觉得这般显得向繁洲过分可怜。 “向总和向太太可真是般配。”方觉廷端着酒杯出现,身边跟着的是温虞,不见他小女友于雾。 向繁洲听他话音就知道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温虞笑着跟何慕碰杯:“这裙子真适合你,美得我挪不开眼。” 这俩人不愧是欢喜冤家,说话都一个口音。 何慕:“迟遇呢?” “他?”温虞下巴指了指,“刚才被一个乌克兰混血美女拉去聊天了。” 循着她指的方向,何慕看到了远处的迟遇,两人交谈甚欢,看嘴型似乎在用俄语交谈。 何慕记得迟遇硕士是在俄罗斯读的,圣彼得堡戏剧艺术学院的导演专业。 “会俄语有什么了不起的,”方觉廷本在和向繁洲聊天,突然插|入她们的话题,“在娱乐圈不还是要任人挑选?” 何慕蓦地觉得方觉廷这话是尖锐的,轻蔑的。 “像你这样坐吃山空就很好?”温虞反驳。 “温虞,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坐吃山空,”方觉廷蹙着眉,“我们家老爷子现在半隐退,这几年集团的新品可都是我在把控。” “哦,”温虞叉腰,“怪不得英吉这几年的销售额下滑这么厉害,市值也远不如前,原来是大权放到了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手里了。” “你过分了啊!”方觉廷怒火中烧,就差指着鼻子和温虞对骂了。 何慕无奈和向繁洲对视了一眼,想要撤离战场。 结果战火没一会儿就蔓延到脚边。 “你们俩别走,”方觉廷说,“我找你们谈项目呢。” 两人脚步同时停住,又对视了一眼。 “哟,”温虞揶揄,“方总还有如此正经的时候呢?” 方觉廷:“你等着,我一定做出成绩给你看看,温家的鼻涕虫!” “说谁呢?”温虞不顾穿着礼服,便想要用高跟鞋踹他。 温虞有这个诨号是因为有一年冬天,她钢琴比赛没发挥好,他们几个人撺掇着安慰安慰她,相约半夜跑去后海的冰面上玩。 她嫌穿得多厚重,又像熊行动又不方便衣服,出来的时候穿得轻薄,围巾也没围。结果那天,天儿巨冷,一路上她都在流鼻涕,甚至玩得时候随着不流畅的呼吸吹出个大泡来,惹得方觉廷笑得在地上打滚。 迟遇和向繁洲因为性子偏内敛,又觉得这时候笑出声女孩子会尴尬,强忍着。迟遇第一时间给她递了纸巾,向繁洲默默踢了一脚方觉廷警示他,他却没会意似的,一直到没趣味才停。 而且方觉廷这人自小特别喜欢太岁头上动土,常常拿来和温虞开玩笑,两人梁子越结越大。 迟遇回来拉住温虞,两人才算停手停嘴。 何慕是恍惚的,虽然方觉廷和温虞的吵闹在这般名利场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但是在任何场合都能恣睢肆意也是能力。 带着旺盛的生命力。 她有一刻是羡慕的。 不说十五岁之前的事情,她记不大清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个性,十五岁之后来到何家,她明白这样的人家多么注重礼节教养,所以她从来都是藏着性子的。 只有想要逗他们开心的时候,何慕才会刻意地放点恣肆出来,重要场合即使累了,也会坚持保持礼貌。 这般无拘无束是她一直想有的,理智却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该如此。 “我还非得做出点成绩,搓搓她的气焰。”方觉廷和向繁洲何慕二人撤到一边还在说。 “你们俩怎么快三十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向繁洲无奈。 “因为我们俩天生八字不合!”方觉廷愠怒未消。 半晌,方觉廷注意到了向繁洲穿搭上的不同:“你这胸针哪淘的?” “特别吧?”向繁洲喜形于色,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潜台词昭然若揭:看吧,这是我老婆亲手给我做的,你小子没有吧。 “确实特别,”方觉廷喝了口酒,继续说,“没想到你这品味下滑得真快,这竹叶四仰八叉的,一看这工人技术就不行。” 第37章 向繁洲悄声看一眼何慕, 她面色确实变了但没完全显露,是敛着的,但他知道以她的个性, 这般反应心中已然是十分不悦了。 登时又瞥一眼方觉廷, 眼中带着怨愤。 方觉廷显然并未知晓这一切:“你跟我说说哪个品牌做的, 我下个季度都不去了……” 何慕转身走了,向繁洲跟在她身后。 第76章 “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说走就走?”方觉廷冲着两人远去的方向。 向繁洲转身瞪了他一眼。 他还在想:这两口子真的是阴晴不定。 “何慕,你等等我。”向繁洲大步流星追上何慕,抓住她的手腕。 正观望着要来搭话的人看到这一幕皆举棋不定,琢磨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剧情, 本以为向二家的这位特立独行的太子爷, 只是带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伴, 怎么到头来好像女方吃得更死一些。 “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呢, ”何慕仍要往外走, “追我出来干什么?” “是方觉廷那人没眼光, 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向繁洲抚她的手臂。 “我本就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的道理。”何慕说。 向繁洲看她:“那你突然离场?” “跟你没关系, 我是怪自己下午不该失控。”她说着就开始帮他整理胸前的那支竹叶。 那个因为他们玩闹被压扁,被胡乱修复, 以更加残次的形态被戴出来丢人现眼的胸针。 本来以它的初始形态出来应付一下这种场合,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现在怎么看都不怎么雅观, 她出门前挣扎了很多次要帮向繁洲摘掉,这人都拒绝了她。 她心里至今是别扭的, 她一惯不喜欢冠有她名字的东西是如此水平。 向繁洲扶她侧腰,指节刚好按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静电接通似的,她心头跟着颤了颤,条件反射般往另一侧移了下腰。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引你。”他长睫毛垂着,用柔和的光将她裹藏。 她不说话,最开始她找他拉拉链确实也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他们半斤八两,只是她意识到人不该扔掉理智,剑走偏锋并不是一个她的舒适区。 包括和向繁洲结婚这一步。 那竹叶显然已经无法恢复到原来的面貌,她干脆放弃了,要将它取下来。 “干什么?”向繁洲伸手阻止她。 这被摧残过的竹叶怎么看怎么像在提醒她,这是感性占上风的代价,她觉得扎眼,想把它从眼前摘除。 何慕:“不好看就该扔了。” 向繁洲感觉到她的决绝,手僵住,定定地看面前的人。 她手上动作没停,把那胸针摘下来后,转身要往垃圾桶里扔。 “一定要这样吗?”他没有阻止。 何慕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半晌才说:“我确实高估了我对这种场合的忍耐度,抱歉,打扰你的兴致了,我出来透透气,等会就回去。” 温虞注意到气氛不对,走过来:“你忙你的,我陪她会儿。” “把东西还我。”向繁洲伸手。 他的手心白中透点红,中间凹陷,像是本就能盛下雨雪风暴。 何慕想起无数个时刻,他把她从理智的边缘带到失控,又精准地承接她每一个失控的情绪,如同身后有千万利刃相向,那人也会替她阻挡,万剑穿心也在所不惜。 她看他的眼睛,确认这双眼中的深情此时只交付给了她,然后将手中的竹叶胸针摆到他手心。 向繁洲转身回去的时候仍是依恋的,最终却还是重新迈入了纸醉金迷中。 “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何慕少有的带了些颓然。 温虞愣了一刻,揽住她的肩膀:“何大小姐,在我这还装什么?” 她知道温虞这人表面充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心细如发,她从来逃不过温虞的眼睛,也没再解释。 “走吧,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温虞下巴颏扬了扬,带着她往无声处走。 最后,两人在临着甲板的一家未营业的酒吧停下。 今天的晚宴是重头戏,因而他处都没有继续营业,但各处的灯仍是亮着的,灯火通明,不然游轮要隐没在这静谧的深蓝中。 卡座面向大海而设,白天坐这无比惬意,毕竟这得天独厚的位置可以将所有海景尽收眼底,但夜晚视物范围小,待在这莫名令人沉寂,又因阵阵海波和游轮的碰撞音,隐隐生出些惆怅的波澜。 “说说吧,你和向繁洲怎么了?”温虞洞若观火地说。 何慕的眼睛落在远处微微浮光的海面,却不敢眺望地太远,她有些恐惧那更黑暗处。 “没怎么。” “没怎么你这么不给他好脸?”温虞说,“你可不是这种场合让人下不来台的人。” “因为周景禾?”温虞问。 何慕不语。 “那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谁而立之后身侧站的还是年少时喜欢的人呢?”温虞借着昏黄的光看何慕,她此时半放空,但却有点像文艺电影中满怀心事的女主角,矛盾的故事感。 她被说中心事,双手反扣着,左手拇指摩挲右手掌心的纹路。 良久说:“倘若有一天周景禾回来了呢?” 温虞顿了下:“当年那么多警力都没找到线索,现在说找到就能找到也不现实。” “但这种结果并不是不存在。”何慕淡然地说,几乎没带什么情绪。 “为什么要用将来的结果来限定现在,”温虞说,“你这就是杞人之思,明天说不定宇宙还会爆炸呢。” 第77章 她知道温虞一直是及时行乐派,也知道这样可能会更好过,但确实无法控制自己所有的不安。 她和向繁洲走得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像是你终于有勇气放下一切,将所有的外壳都剥脱了,将里面的溃烂和残破都给对方看了,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一样铩羽而逃,对方却照单全收了。 仿佛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号人,他并不仅仅爱你的华丽,更爱你锈迹斑斑的灵魂。 但你却要惴惴等待有一天会被盐水浸染,这种战败是不痛快的,甚至那时候她能不能承受都未可知。 主要是这个苗头已经让她隐隐预感到了那结局,她的防御机制在跟她预警了。 重回繁弦急管之地时,何慕已经整理好情绪了,那微凉的海风足以让她清醒。 看她眉眼带笑,向繁洲心安了一刻,拍拍她挎着他臂膀的手,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凉,继而直接将她的手臂拉出来,把她的手包在手里暖。 “你们去吹风了?”向繁洲眉头是皱的,“晚上外面还是有点凉的。” 她本就皮肤白,手心手背亦都是白嫩的,被风吹得手背一块一块地红,令人怜惜。 何慕却顾忌着场合,手往后缩:“我没事。” 他闻言掀起眼皮,她此时的语气跟她带来的寒意是一致的,和刚回来面向他的笑全然不同。 两者至少有一个是假的。 但他此时不方便揭穿她,就由着她演。 晚宴后半程,向繁洲带着她认识各界的人,甚至主动介绍她的身份,她愈发意识到不对。 他昨晚还在让方觉廷、迟遇、温虞三人对她的身份保密,现在又公开出来,人多嘴杂,不说今晚,明天必然传回京市,对向家和江家而言铁定是轩然大波。 她没明白这出戏中的转折。 甚至晚宴结束,他们与方觉廷三人重聚时,仍旧心不在焉,在思考个中因由。 他们窝在电影院,荧幕上在放英文原版《泰坦尼克号》。 方觉廷选的。 独树一帜且不合时宜。 甚至令人心中惶惶。 所以此时这个不大的空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又静又凛,仿佛此时是隆冬的冰面。 说是电影院,也不过是一个影音室,坐席不多,长沙发样式零散地列了几排,何慕和温虞坐在第二排的正中间,何慕左侧是向繁洲,温虞右侧是迟遇。 方觉廷半倚着温虞前排的靠背侧坐着,时不时要提一句剧情走向。 “你非要在这挡住我吗?”温虞白他一眼。 方觉廷:“不是没什么位置了吗?” 几人同时听出了话音,何慕和迟遇各自起身给他让位置,何慕被温虞及时按住。 众人面面相觑地笑了。 “方总面子可真大。”温虞揶揄道。 方觉廷浅笑,施施然坐了迟遇让的那个位置。 也就是温虞右侧的位置。 这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众人都洗了澡换了便服,也没什么正装的形象要守,七零八落地坐着,显得无比亲近似的。 不过何慕没和向繁洲坐得太近,刻意保持了点距离。 向繁洲不时瞧她一眼,看她看得认真,也没说什么。 虽然这个电影他们都不是第一次看,但都看得入迷,荧幕上斑斓的光影隐隐照在他们的脸上、眼底,不断变换着,显得有些少年稚气。 蔚蓝的海面上,头发打绺结了冰霜的露丝艰难地往前游,她拿到了哨子,用尽气力吹响,重复,一道光照到她脸上,哨声更急促地吹响—— “啪——” 画面终结,这个空间霎时黑掉了。 外面的脚步声和叫嚷声陡生。 连游轮似乎也停了,因为航行中虽然也是平稳的,但隐隐会有点漾动,此时能明确地感知到是静默的。 或许是黑暗令人感知力更强了。 何慕眼前看不到任何,心绪是乱的,呼吸是急促的,身体是僵硬的,但她却在努力保持平静,没有试图去寻找倚靠。 黑暗中,厚重的木质调味道正在将她包裹,她的后背贴到了紧实的胸膛上,耳际隐约有柔软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擦过。 她手挥舞着要推开他,不料却碰到了硬物,登时脑中开始烟花鞭炮乱炸。因为即使她及时弹开了,还是感觉身侧的人体温正在飙升,耳后的湿热的呼吸烫得像团火,要将她吞没似的。 向繁洲按住她的手臂将她稳住,护着她下台阶,然后长长出了口气:“别动。” 语气带了点咬牙切齿的隐忍。 “方觉廷,都说了让你不要乱放!”温虞混乱中踹人。 结果“哎哟”的人是迟遇:“大小姐,你踢到我了。” 外面的喧嚣声逐渐增大,杯盘破碎声、刀叉碰撞声、脚步声、尖叫声、开门声种种声音交汇,像海面扔了颗定时炸弹,炸开了锅。 “嘟——” 汽笛声如催命符般响起。 “……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方觉廷期期艾艾,“我从小喝饮料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 第78章 第38章 深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 几人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灰白的光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们排成一列, 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 像被透明的鱼线穿在一起的一串蚂蚱。 排头的是方觉廷, 后面是迟遇、温虞,最后才是向繁洲与何慕。 方觉廷:“有台阶。” “小心脚下,别踩空了。”迟遇传话。 “好,”温虞一边应一边转头说,“你们俩小心点。” 结果话音未落,便踩到了台阶的边缘, 脚底往前滑, 整个身子失去重心往前倒, 忍不住尖叫出声。 向繁洲正转身接何慕, 手里动作顿住, 前排的方觉廷隔着人, 向上迈了步台阶,却不知道该怎么伸手。 迟遇眼疾手快抓住了温虞的胳膊:“慢点。” 她借了点力, 脚下却仍是乱的,鞋子踩着地面咚咚作响, 随着惯性撞进一个怀抱。 棉质衬衫有些淡淡的苔藓植被清香,她在这般紧张的环境中缓和了半分。 然后迅速站好了,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她甚至都听到了迟遇的心跳,和他喉结滚动的细密声响。 何慕探头:“没事吧?” “没事, 脚下没站稳,滑了一下。”温虞解释着, 突然感觉脚踝隐隐有些不舒服,想要查看是不是扭到了或者慌乱中磕到了。 却又想着她停下来耽误时间,而且路况不清,说不定会绊到后面的向繁洲与何慕,便提了口气,继续往下走。 “就说让你小心点,看路看路,怎么着,摔了吧?”方觉廷这人也不知怎么修炼的,明明是表达关心的一句话,到他嘴边就变了味。 温虞的火蹭就冒上来了,隔着迟遇就要拽方觉廷衣领:“我就算摔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迟遇夹在中间为难。 “你们俩等会儿出去再打,行不行?”向繁洲说。 喧闹声加大,似乎有一拨人正靠近电影院门口的廊道。 两人也适时熄火,暂时休战了。 门打开后,隔音几乎失效,嘈杂声像令人难以招架的雾气,急剧扩散蔓延。墙壁上的应急照明灯是亮着的,走廊上的男男女女服装各异,却神情一致的慌乱,无头苍蝇似的跟着人群乱跑。 看方向应该是往甲板上去。 “我去找客房部经理询问一下情况,”向繁洲看了眼何慕,最后目光留在迟遇和温虞身上,“你们先找到救生工具,保护好自己,帮我照顾点何慕。” “嗯。”迟遇冲他点头。 继而温虞也应了声。 方觉廷看着这状况,明白过来,觉得这小子明里暗里在说他不靠谱,指望不上,嗤笑一声。 向繁洲的语气是沉稳的,何慕却从中读出了些生死别离,将她交托给亲友的悲壮意味,心里陡然一惊,后悔晚上使性子不跟他好好相处了。 他本来也没做错什么,一直都在包容她的坏毛病,不过是她这人有点较真,过分患得患失了。 “向繁洲。”何慕叫她。 他脚步停住,回头。 她上前去给他整理衣领,抬眼看他时眼眶是红的:“你自己小心点。” “我会的。”他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 然后,逆着人流往客房部去,中途一度被拦下,交谈,重新远去。 他们一行人与向繁洲相向而行。 何慕回了几次头,向繁洲都还在视线中,只是身影越来越小,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隐没在熙攘中,她仍在回头张望。 此刻,何慕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刚才那一眼便可能是他们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眼。 也许他们会悄然消逝在地中海上。 甚至不留痕迹。 她头发被海风吹散,心也是。 甲板上挤满了慌张的人群,有的仍穿着正装正试图播电话,有的还没反应过来,穿着睡衣发愣,还有一群人如他们一般正在吹海风。 “你们说,万一真的跟泰坦尼克号一样,”方觉廷抓着栏杆,海风吹着他的额发,他是带着笑的,“我们几个是不是也算是共患难,共生死了?” “谁要跟你共生死?”温虞狠狠瞪他一眼,跟迟遇换了个位置,站到了何慕旁边。 似乎连和他站得近都是厌烦的。 何慕注意到她的左脚几乎没抬起,是拖在地上的,偏头看她的脚踝:“你的脚是不是崴到了?” 迟遇似乎也注意到了,甚至说他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温虞的脚后跟正在留血,破着皮,红了一块。 他口袋里摸了一圈,想要找到纸巾之类的,半晌没摸出来任何。 何慕递来一包纸巾,语气慌了一刻:“你没感觉到吗?都流血了……” 若不是被提醒,温虞都要把这茬忘了,刚才走廊上混乱闷热的氛围,让她想起读书时教学楼走廊上的情形,恍惚了好一会儿。 她低着头查看,拿着纸巾要蹲下来去擦血迹,却被拉着坐在凳子上,她抬眼,拉她的人是方觉廷。 “坐这吧,不然等会又挡住别人的路了。” 温虞刚要觉得他这人有点可取之处,又瞬间收回了。 第79章 但是,她眼前又出现了一枚创可贴。 给她创可贴的人满眼的不在乎,并不看她。 她正想着方觉廷这般神经大条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创可贴,却看到了他下巴上隐约有个小小的缺口,看上去刚结痂没多久,疑惑消了。 “我受用不起。”温虞如此说。 方觉廷转头看她:“就一个创可贴而已,没必要对我感恩戴德的,要你拿就拿着。” “你何必跟他置气?”何慕解围,“人方总不差你一个人情?” “何慕,你到底站哪边的?”温虞意识到她话头不对。 “天地良心,”何慕往她身边走,“我是怕你等下还要穿这双鞋,越磨越难受,贴创可贴舒服一点。” “非要我给你贴上?”方觉廷说着就蹲下来,一只手去抓她的脚踝。 温虞被他这突如其来纡尊降贵的举动吓到,整个身子都在往何慕身上躲:“不用不用……” “嗞——”电流声响起。 人群的吵闹声止了一秒,众人的目光循着音源,仰头看到了出现在高层甲板上的向繁洲和一个白人面孔的中年男性。 何慕感觉到他的目光游移了片刻,才开始说话。 “pay attention please.”他举起右手。 “我是向繁洲,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安与不便,我来通知一下目前的状况,事情并不如大家想象的那般糟糕,只是游轮电力系统出了故障,工作人员正在努力检修,请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舒气的声音和交错的轻笑声交织,如阵阵海浪。 继而,向繁洲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是标准的伦敦腔。 何慕忽的想起他本硕都是在麻省理工学院读的,怎么到头来英语发音不是美音,而是伦敦腔。 向繁洲的身影在高处轮廓被光亮勾得更明显,海风吹得他衣料往后飞,露出身体线条,宽肩窄腰,腿又直又长,握着话筒的手都是好看的。 他指节长,轻松就捏住黑色手柄,青白的皮肤很薄,隐现着青筋和骨骼形态。 她正晃神,那处已经没人了,一回头,周围的人也正退潮般散去,向繁洲正朝她走过来,他们这块光不算足,但是他背后尽是光亮,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却像披着光的。 也正是这时,“嘭——”,电力恢复,登时光亮重现。 何慕被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感觉眼前被大手覆住,手掌几乎占据了她脸的横面,指尖轻轻碰到她的鬓发。 缓缓移开,等她适应。 她猛得抱住他的腰,脸往他身上贴,但他冲锋衣的布料有点凉,她甚至被拉链硌到了,情绪又收了回去。 向繁洲却笑着抚她的肩背:“对不起,是我安排不周到,让你们都受到惊吓了。” 身后隐隐有笑声。 何慕意识到失态,先离开了他的怀抱。 “也不能怪你,这种事情难预料的。”迟遇说。 方觉廷:“这事可没完啊,洲儿,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方总可真是金尊玉贵。”温虞道。 “那我自然是的。”方觉廷笑着看温虞,继而对向繁洲说,“我都做好成为英勇的jack了,你现在破坏了我的英雄情节,你得赔。” 没人想到他是这样的脑回路,何慕也意外地跟着笑,说着众人就也开始往舱内走,将胡咧咧的方觉廷扔在身后。 “你们等等我!” 迟遇问:“还回去看电影吗?” “不了不了。”温虞接连摆手。 “那我们就回去休息,”向繁洲说,“明天也是自由活动,傍晚的时候游轮就回到罗马港了,有工作就可以回去了,想再玩两天再回去也行。” “不回去,向总还报销吗?”温虞笑着问。 向繁洲:“可以啊,还想去哪跟我助理讲,让他给你们定票。” “我后天有拍摄,明天晚上得赶飞机回去,”迟遇问向繁洲,“你们呢?明天回今浦?” 向繁洲不说话,递了个眼神,迟遇不再问了。 “向总手里可都是几个亿的大项目,陪我们玩这几天已经很不错了,”温虞忙接话茬,“指定明天也要飞回去。” 何慕想起,上一星期向繁洲说让她留一个星期的时间,长假没正当理由是很难请下来的,她直接提前休了年假,但得知派对只开三天的时候有些犹豫,觉得年假休早了。 明天回今浦的话,年假提前结束回去上班,后面也不能补回来,挺划不来的,不如多待两天。 但她知道向繁洲忙的,他应该是要回去的。 “何总监呢,要不要跟我在意大利玩几天?”温虞像是摸透了她的心思。 何慕还没应,向繁洲的凌厉眼神也送了温虞一份。 温虞缓缓琢磨了一刻,又补充说:“当然,我去米兰是工作,怕你无聊,如果向总不忙的话,你们俩去玩可能会体验感好一点。” 向繁洲对她的答案是满意的,缓缓点了点头。 另一头,何慕却说:“谁要和他一起去玩,我约了人。” 第80章 他脸瞬间黑了。 第39章 何慕其实是信口一说, 却没想到真的有人约她在罗马见面。 她的养母连殊苓女士和老姐妹这段时日刚好在意大利,此时正在佛罗伦萨逛美术馆,后天会在罗马待一天, 知道她在便叫她一起吃饭。 她心里是紧张的, 何衍前几天回过魁北克, 大抵也已经将她闪婚这件事告诉何父何母了,因为连殊苓叫她把向繁洲一并带上。 纵使他们是开明的,何慕也知道这般瞒着他们行事也是极过分的,她不知道见面时该作何解释。 海风吹得她眉头直皱,手臂发冷却始终没离开,倚着露台栏杆看远处明明灭灭的零星光点, 她眼神是虚焦的, 那光点像深色中一个个平面的圆, 边缘柔化。 柔软的触感落在身上, 她回看, 棕色的长款羊绒披肩落在肩上, 抬眼,向繁洲在给她整理不小心掖在里面的头发。 他的视频会议应该是开完了。 “怎么这么喜欢吹风?”向繁洲声音低沉, “还穿这么少。” “你不觉得这海风有种让人宁静的力量吗?”何慕说。 “约了谁让你现在便开始失魂落魄?”他一语道破。 何慕掀起眼皮,笑着看面前的人。 他大抵在吃醋, 不过又在强忍着克制醋劲,因为他虽然面上平和, 眼神中却少了点清明的亮, 带了点雾气,背后隐约是包裹着寒意的。 “不能说?”他仍进攻。 她继续笑, 轻轻摇头。 他握着她的腰,垂眸看她, 从她的笑意中分辨她的真实意图:“好,那我不问了。” “你明天……”何慕思忖着,向繁洲刚才并没有否认明天回今浦这件事,那大概率就是要飞回去的,这时候留他吃饭耽误他的工作也不太好,想要改口。 “嗯?” “我是说你明天路上注意安全,落地今浦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何慕说。 向繁洲:“谁说我明天要回去?” “你不用陪我的,”何慕想当然以为他是因为听到她要留下,所以才不走,“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留一个星期的时间给我,这才几天你就烦我了?” 何慕看他眉眼里的笑意,意识到向繁洲原计划本就有派对结束后的安排,并非临时起意。 “没这意思,怕你太忙耽误你的工作。”何慕解释说。 “工作早晚都能做,”向繁洲抱她,“但是慕慕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乘着湿润的海风飘进何慕的耳朵里,像一场久旱的雨季。 “况且我这不是也没落下什么,该找我的还是来找我,”向繁洲说,“该开的会没少开一个,不如和方觉廷一样当个闲散人来得痛快。” 何慕笑说:“你闲得住吗?” “谁能拒绝放假,我向繁洲也是普通人,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天天出差,”向繁洲说,“不用工作的话,我想和你一起环游世界,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 他语调隐隐有点飘,何慕才意识到这人晚上可能喝得有点多了,不然也没这么多话。她也少见向繁洲因为工作的事情发牢骚,以为他本就如此享受加班、出差,到头来其实大家都一样。 “你后天有什么安排吗?”何慕问。 向繁洲一怔,眼神带了点警惕性,良久才说:“怎么了?” “有人想见你。” 他联想到上面的情节,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是这么个不能说。 向繁洲半晌没应,何慕又说:“是要见你的人,不让我跟你说她的身份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何慕不解,她自己都不知道连教授这邀请是不是“鸿门宴”。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何慕明明是求人,语气却几乎没软下来。 “你说说看。” “要是她问起我们俩结婚这件事,”她说,“你不要乱说话。” “什么叫乱说话?”向繁洲明白她的意思,却仍用带了点审视的眼神看她。 “你知道的,”何慕觉得说出来就有点难为情,此时有些急了,“你就说我们是在旅行中认识的,觉得很契合,所以就结婚了,其他的都不要说。” 他意外挺喜欢她这般带了点青涩的遮掩,嘴角染着笑。 “你听见没?”何慕锤他胸口。 向繁洲扣住她的腕骨,语气是轻浮的:“你这是求人的语气吗?” 她躲他视线的追踪:“你若不想去,我就回绝了她。” 说着,想要去拿手机。 然后被拽回来,向繁洲与她贴得极近,他身上隐隐带了酒气:“就当哄哄我不行吗?” “我不会,也学不会,”何慕侧着身想躲,“你要是喜欢这样的去找别人吧。” 她说得极潇洒,反倒让向繁洲心跟着往下沉,仿佛他是随手可以丢弃的一个物件似的。 他的脸贴着何慕的颈窝,将她抱得很紧:“你不能不要我,慕慕。” 何慕被他钳制得无法动弹,最后只能抬臂,抚了抚他的后脑勺:“我开玩笑的。” 第81章 “开玩笑也不行。”他语气决绝。 第二天,何慕几乎是被吵架声叫醒的,女人尖锐的叫喊声,行李箱碰撞着木质门的声响,和巨大的关门声接连而至。 向繁洲开门,发现吵架的人是方觉廷和于雾:“你们俩怎么回事,声音小点行不行,我老婆还在睡觉呢。” 这层没住几间,也就他们几个,所以没有其他人出来吓止。 方觉廷双手合十,鞠躬,但于雾却没停,仍在闹腾。 何慕也跟出来,大概明白了点剧情。 昨天晚上于雾有点不舒服所以在房间休息,也没能参加晚宴,也因为睡得熟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停电的事。今天早上知道后,意识到方觉廷全程都没有想起她,觉得他没有在乎过她的安危,便吵起来了。 “那昨晚不是没事吗?” “有事的话,我早没了!”于雾说,“并且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这不是重点,那什么是重点,你不就是因为这件事跟我吵架吗?” “重点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你一点都不爱我,方觉廷!” 方觉廷为这逻辑折服,懒得再辩驳,跟个旁观者似的,看着于雾磕磕绊绊拖着行李箱走。 迟遇从门缝里露出脸:“你不去追吗?” 她半天没回头,方觉廷才说:“船不到港不会停的,你下不去的。” “不用你管!” 这俩人一直到回到罗马港,都没再说一句话。 温虞等下要去机场飞米兰,正要道别,看到旁边的一幕。 “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女朋友,”她跟何慕吐槽,“说话难听,又傲慢,现在的小姑娘眼光是真的不怎么好。” 何慕不想评价其他人,只是微笑着回应:“各花入各眼。” 向繁洲低低地笑。 温虞并不在意她回不回复,只是说出来,这口气就顺了,转而又看何慕旁边的人:“向繁洲,把人给我照顾好了啊,要是我回来看她伤了半点,你可招呼着,你知道的,我可是练过散打的。” 向繁洲想起她那些没坚持下来的培训课,忍不住想笑,还没来得及应,何慕先接了话。 “你什么时候练过散打,我怎么不知道?” 她清清嗓子:“小时候,好歹是学过好几年的。” 向繁洲仍笑,被她看到:“你笑什么,我是三脚猫功夫,但对付你足够了,对我们慕慕好点,听到没?” “你不说,我也会对她好的,放心。” 温虞满意地点头,然后凑到何慕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两人脸上都浮着笑,半晌才依依不舍地上车离开了。 “她跟你说什么?”向繁洲预感温虞指定说的关于他的事。 “姐妹悄悄话,你也要听?” 他无言。 和众人道别后,他们俩踏上新的旅程。 一路上,何慕心里都在品味温虞说的话。 温虞的原话是:“我认识你们俩时间都不算短,作为旁观者,看得比你清,你是陷进去了,但我看向繁洲陷得比你深多了,别瞎担心,享受现在。” 她没忍住转头看了眼抓着她手的人,眼神描摹他被窗外的光勾勒的侧脸,眼底染了笑。 向繁洲也冲她笑,然后将她揽在怀里。 晚上,向繁洲带她去吃了家法餐厅,前菜主菜和甜点意外地都符合她的口味,吃得很满足,在暮色中回到酒店时心情也是畅然的。 他们入住的酒店位于科尔索大道上,装修风格颇为古典,色调沉稳,有种文艺复兴时期韵味。 周围都是圣依纳爵堂、许愿池、万神殿、西班牙广场这样的著名景点,但是何慕却无心去逛,这几天她在游轮上都没睡好,回到酒店洗了澡倒头就睡觉了。 翌日,他们提前去往连殊苓给的地址赴约。 一家开在古罗马斗兽场旁边的露台景观餐厅。 何慕却没想到,向繁洲比她还紧张,挑衣服就挑了半天,路途上又问了好多次他的发型问题,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看他这般重视,她知道向繁洲一定猜出来等下要见谁了。 “我准备的礼物呢?”他着急忙慌地问何慕。 何慕从手边将纸袋递过去:“在这呢。” 向繁洲才稳了半分。 她感觉到他手心都在出汗,忍不住笑,也忍不住闹他:“向繁洲,你别紧张,惹得我心慌。” “谁紧张了?”他话音都有点颤,仍睁眼说瞎话。 第40章 何慕二人到达餐厅的时候, 连殊苓还没有到,他们先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入了座。 他们的位置在露台上,抬眼就能看到被阳光铺满的斗兽场, 旁边是川流不息的现代都市气息, 一种古今交汇的矛盾美感。 “你应该提前跟我说的, ”向繁洲说,“这礼物太轻了。” 何慕笑:“就是吃顿饭而已,你放轻松,丝巾是我挑的,她一定喜欢。” 向繁洲抚着下巴,愁闷道:“你不应该拦我, 还是应该拿那只birkin的。” “她有几个衣帽间的包包, 不差这只, 心意到了就好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头。 第82章 “等久了吧?”连殊苓姗姗来迟。 “没有, 我们也刚到, “何慕笑着起身, 拥抱她,“妈妈, 好久不见,我可太想您了。” “瞎说, ”连殊苓优雅的面庞上带着笑,“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我和你爸爸, 还好意思说想我, 我可不信。” 向繁洲立在一旁,垂手不知所措, 一则从未见过何慕如此热情主动的模样,二则他是真的紧张, 虽然连殊苓只是她的养母,但是也是对她有恩情的,他是抱有感激和尊敬之情的。 这次见面对他来说与见家长无异。 从少有的几次接触中,他可以明确地感知到何家是把何慕当亲女儿对待的,他这般先斩后奏地“骗”走别人的女儿,无论在何种环境和教育背景下都是不合情理的。 “伯……” 向繁洲正要上前一步握手,发觉她们话未完,又收回了。 “我工作忙嘛,”何慕拉连殊苓坐下,“等过一段不忙了,我一定回去。” “忙到电话都不能打?”连殊苓说,“你算算,这些日子,除了我们打电话给你,你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吗?” 何慕无言,半晌说:“那我给你们买的补品都收到了吧?” “我们缺这些东西吗?不如你有空多回家陪陪我们。”连殊苓明面是在抱怨,但是始终不是责问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关怀和爱。 “知道了,妈妈。”何慕笑着搂住连殊苓的肩膀。 “最好真的听进去。” 等两人话头落了,向繁洲上前一步开口:“伯母,您好,这是我和何慕给您挑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连殊苓的笑收束,打量着向繁洲,眼神带了三分威严。 礼物没被收下,他的手臂和躬身也没止,心中被目光灼烫到发毛。 “叫什么名字?”连殊苓面相是温和的,说话的节奏总让人联想到学校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魄。 “向繁洲。”他莫名心中升起一种类似考试垫底等待批评的忐忑。 连殊苓点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我没见过这么不懂礼节的。” 向繁洲垂着头,没敢与之对视。 “妈妈,不要这么严肃,都吓到他了,”何慕接过礼物袋,去拿里面的盒子,“你看看我给你挑的这条丝巾好不好看,我逛街的时候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连殊苓浅笑,却说:“我跟他说话呢,你少替他挡枪。” 何慕讪讪往后退。 “你们给我准备礼物有心了,但是我还是要批评你们的,”连殊苓说,“我自认为还算开放明理,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不要过分不管不顾,怎么结婚这种大事也能瞒着父母?” “对不起,伯母,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向繁洲道歉,“改日一定上门给伯父伯母请罪。” 何慕看他说得颇诚恳,都要相信他真的心存愧疚了。 “带着我们慕慕见过你父母了吗?”连殊苓问。 “还没有。”他是没底气的。 连殊苓眼神微变,面色却仍带了点儒气:“我不反对自由恋爱,但男人还是要有担当的,你这样我不会放心把慕慕交给你。” 沐浴着橙色夕阳的闲适傍晚,这个角落却有着不合时宜的静默,仿佛空气被切割后,密不透风的沉闷。 服务生上菜,短暂打破这宁静,却未能止息。 “先吃饭,先吃饭。”何慕试图挽救濒临崩溃的局面。 却没有人动刀叉。 “抱歉,请您一定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慕慕,并且会永远爱护和关心她,只是此时我真的有些难以言表的困难,”向繁洲抓住何慕的手,攥得愈发紧,“但当迷雾解除,我一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何慕从他的眉目中感到了万分坚定,反倒让自己心中生出无限疑虑,她有一瞬相信了向繁洲提了不止一次的难言真实存在。 暮色温柔又沉稳,连殊苓继续看面前的两人,她刚从何衍那得知何慕瞒着家里结婚的时候确实是愠怒的,但又觉得何慕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和决断,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只要何慕接受这个选择的后果,他们不该有过多的干涉。 人生这个伟大的命题,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或者完美的答案,无论在深度还是广度上体会到生命的美妙都无妨,曲折和苦痛并不是被排除在生命之外的体验。 没有不出错的人生,只要有重新出发的勇气就够了。 只是何慕瞒着他们这件事,让连殊苓意识到这姑娘心里还是藏着事的,一种始终在隐藏的难以名状的哀伤。她把何慕当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何慕也当好女儿的角色,却始终无法将伤痛完全袒露,也不会把他们当依靠。 见何慕第一眼时,她就觉得有眼缘,并且这姑娘确实品行好,重情重义,但她也看得明白何慕自小便心思无比细腻,是要强的,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心中的安全距离,能真的走进她心里的人不多。 她理解这是个人心性决定的,却又心疼。做父母的,明白再多的道理,还是会希望子女能少吃苦少走弯路。 第83章 “我可没什么耐心,”连殊苓开始切牛排,“你抓点紧。” 感觉到连殊苓松口,向繁洲也松了口气:“我一定全力以赴,不会让您失望的。” “年轻人话不要说太满,到时候不好往回收的,”连殊苓扬了扬下巴,“你们俩快吃饭。” 向繁洲颔首,以表受教。 他正要帮何慕切盘中的牛排,手机响了,怔了一秒,然后说:“我去接个电话。” 外人走了,母女二人也好讲点私密话题,也都放松下来。 “我演得怎么样,够不够凶?”连殊苓笑容舒展。 何慕沉吟一声,反应过来,她说连教授一天到晚乐呵呵的,怎么今天这么严肃,差点以为她真的生气了。 “您在这过戏瘾呢?” “我不得看看他对你好不好,”连殊苓一本正经地说,“我长得太好说话了,不演一下不行。” “您那帮老姐妹给您出的主意?”何慕微眯着眼,洞若观火地问。 连殊苓“嗯”一声,然后继续切盘中的食物。 何慕下巴往向繁洲离开的方向指了指:“至少是吓到他了。” “那我的效果达到了,很好,”连殊苓笑得优雅,然后抬眼说,“这家餐厅怎么样?” “视野很好,味道也不错,您从哪知道的这餐厅?” “那就好,我还怕你们年轻人会不喜欢,在网上看了好一会儿。” “您还是时髦的,有眼光,”何慕将餐盘往连殊苓那边推,“尝尝这个虾,好吃的。” “不用照顾我,你吃你的,”连殊苓抬眼看她,“慕慕,任何时候都要想着得回家,我们都等着你呢。” 何慕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鼻头发酸。 连殊苓并没有因为她隐婚而指责她,只是半开着玩笑要帮她把关,说得最多的就是让她记得回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太懂了,是告诉她勇敢往前走,走累了回头的时候,他们就会在。 “谢谢,妈妈。”她的眼眶彻底红了。 连殊苓递纸巾给她,起身要抱她。 向繁洲回来看到这一刻是茫然的:“怎么了?” “风迷了眼睛。”何慕抽吸了下,从连殊苓怀里出来。 “她想家了,”连殊苓拍向繁洲的肩膀,“对我们慕慕好点,记得常带她回家。” “我会的。”向繁洲郑重地答。 “妈妈,您要走了?”何慕听出她话里的道别。 “嗯,”连殊苓语气轻快,“我那帮老姐妹等着我参加舞会呢。” 何慕看着她笑:“我送送您。” “不用,我还没到那种走不动路的年纪,你们享受晚餐时光吧。”连殊苓说。 何慕向繁洲二人这才与她话别。 她看着连殊苓的背影感触良多,也带了点艳羡,希望自己到这个年纪也能有这般丰盈自由的灵魂。 回头时,她才发现向繁洲接了个电话瞬间变得颓然了,精神也不如白天那般好了。 “怎么了?”她牵住向繁洲的手,仰着头看他,“新项目不顺利?” 他看到电话是孟女士打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妙,也明白她要提什么事,却没想到她如此勃然大怒,又无法解释什么,只能受着,心里被磋磨得没脾气。 但他意外地发觉今天的何慕非常的特别,异常活跃,甚至清醒状态也有点黏人,不仅注意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还主动抓他的手,平常这都是他最喜欢干的事。 他愣了一秒,想她性情中本就有这一面,还是在何家人面前演乖张的小女儿演多了,此时还未出戏。 第41章 向繁洲深深看她一眼, 亲了下她的颊面。 猝不及妨的一个吻,何慕僵了一秒,推开他:“这人太多了……” 他只是笑, 和她回去的路上也在笑。 窗外是昏黄灯光掩映下的罗马夜色, 华丽又破败, 历史的沉重感和现代都市的繁华交织的矛盾感,意外地孕育了一种神秘的气质。 车窗被何慕降下一半,晚风吹得她的头发像绸面一般飞舞,吹得脸颊微冷,耳根发凉,她竟觉得触摸到了具体的自由。 车子停下, 她和向繁洲一同下车后, 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回酒店的路, 茫然地回头看他。 “我去趟便利店, 你等我一会儿。”向繁洲说。 她“嗯”了一声, 正想说“酒店附近不也有便利店”, 他已经消失了。 连送他们的车也远去了。 环视了一眼陌生的环境,她的心瞬间空落了, 这里她没来过,等下向繁洲要是不回来, 她自己可找不到回酒店的路。 手机提示音响起。 是温虞。 [温虞:给你推荐这家餐厅,装修很有艺术感, 拍照很好看, 味道也很不错。] 后面附带了几张照片。 [温虞:你们在罗马玩得怎么样,去许愿池没, 听说很灵的,你去试试, 有用话,改天我也去。] 何慕垂头打字,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脸上。 [何慕:还没来得去,今天忙着和连教授见面呢。] [温虞:啊?连教授专门跑到罗马来抓你们了?] [何慕:应该不是专程,她最近正好在意大利。] 第84章 这话发出去,何慕又觉得或许真的有其他的可能。 [何慕:也说不定,毕竟我并没有见到她的老姐妹。] [温虞:战况如何?] [何慕:有点潦草,但是算是应付过去了,不过向繁洲倒是全副武装地跟见家长似的,我没见过他那么紧张。] [温虞:我早跟你说了,以我的经验,他对你确实是认真的。] 「说不准,回国说不定他就不这……」 何慕字打到一半,听到聚集着的脚步声,耳边有弦乐悠然响起,手顿住,回头张望。 是《golden hour》。 不知何时,刚才略显萧条的街道塞满了人,随着音乐开始跳舞,人群自动分出的空隙形成一条通路,脖子上架着小提琴的男人款款向她走来。 她看得不真切,甚至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人是向繁洲。 她从未知悉他是会乐器的,当然,也得承认,她其实从未真正地认识向繁洲这个人,一半原因是她主观回避,一半原因是她觉得这是这场游戏的潜规则。 琴弓在他的手下与琴弦厮磨,化成一个个音符,形成绵长的岁月序曲,又像一阵花瓣雨,泼洒淋湿她的灵魂。 时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闪光点无限裂变,融进空气密度中,继而由晚风带着它们飘摇向四方,吹飞何慕的裙角还有向繁洲的衣角,定格了爱的形状。 音乐将要结束时,他又重新隐没在人群中,有一个金发蓝眼睛的小女孩出现在何慕面前,伸手要牵她的手。 她鬼使神差递了过去,继而跟着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刚迈了一只脚就感觉到微微的回音,光线并不十分明亮。 小女孩笑着仰头看她,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背后的大门重新关闭,面前的光线亮了一度。 她看到一个闪光的通道,试探性迈步进去,那一刻又有新的音乐响起,带了点回音,有点像音乐会现场听到的音质。 钢琴版《a thousand years》。 继而她发现通道中出现了无数个相同的画面,荒芜的星球背景下,倾泻着冻结的玫瑰瀑布,瀑布终结处有顶天的环形莹白光束,那架了一台黑色施坦威三角钢琴,弹钢琴的人是刚才拉小提琴的向繁洲。 走了两步,她才发现这里是镜子迷宫,周围映照着的是或真或假的向繁洲,无数次转身回望,都是相同画面,如同她走不出逃不脱的命运和梦境。 她没章法地乱走一通,呼吸和心跳都急促起来。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向繁洲从一面镜子后出来,跟她对视一眼,伸手拉住她。 她仍有些懵,镜中的画面未停,她根本不知道向繁洲是哪里出来的。 但他的出现确实像晦暗生命中的光,让她瞬间安心了。 向繁洲牵她的手,她手心的冷和他手心的烫交换着,他带她一步步走向出口,进入一个新的世界。 看得出是用了些新技术,但何慕不太懂,只知道是惊艳的,比之她之前看过的艺术展更甚。 暗色中,漂浮着无数闪着光的不规则立体空间,或像心脏,或像云雾,亦或者像水母,每一个空间都在映射着流动的世界一角,或是蔚蓝海底,或是静谧丛林,或是花海一片,像无数颗闪耀的星辰,又像巨大的树干上结的无数个灵魂果实碎片。 脚下是无数镜面似的水洼,反射着斑斓靡丽的光,组成一方光怪陆离的新天地。 光束有如从天际的穹顶而至,将他们笼罩。 向繁洲立在她的对面,离她不远,她却仍在分辨这是不是幻境。 有将近十秒种,他们仅仅只是看对方的眼睛,甚至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仿佛这般就将灵魂纠缠在了一起。 她知道向繁洲有话要说,便等着他开口。 他未开口,眼角先红,自嘲地笑了下,才说:“在此之前,我打了无数次腹稿,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讲起我们的故事,只关于我们两个。但我的脑海中始终冒出那年魁北克的大雪,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没有去魁北克,是不是我们会永远错过……” 何慕听他提起魁北克,忽想起那年在客厅中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和面前的人的面庞重合,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原来那时他们就见过是吗? 他那时就注意到她了,是不是可以说他并非心血来潮要与她结婚,甚至说他们之间或许真的不存在第三个人的阻碍。 “但我想命运奇妙之处就在这里,我们还是遇到了,兜兜转转你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每一次睡醒看到你仍在我怀中,我便会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灿烂辉煌的,也终于发觉有些时刻神明是眷顾我的。” 何慕听着他隐约的鼻音和颤音,心里发酸,眼眶骨开始痛。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个特别贪婪又自私的人,明知道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接触时间,却希望拥有你全部的爱,希望你任何时刻都能不顾一切地奔向我,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很难,我知道的。所以按你的节奏来,也希望你原谅我曾经的荒唐。” “最后,我想告诉你,哭得大声一点没有关系,下次想哭的时候埋在我怀里吧,我给你挡着。” 第85章 他愈发哽咽,眼角愈红,何慕哭得愈凶,最后直接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向繁洲回抱她,然后一面抚她的长发,一面用下颌蹭她的发顶:“慕慕,请你相信,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无论疾风暴雨。” 何慕哭到眼睛发懵,喑哑着说:“向繁洲,不年不节的,你干嘛要弄哭我……” 他心中说,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但是此时又无法直接告诉她。 继而想起忘了重要环节,往侧边瞥了一眼,暗色中即刻有人出现,先递了一个大的方盒子给向繁洲,然后暂时隐在暗处。 他取了其中的卡地亚蓝宝石项链,给何慕戴上。那人又递上两个盒子,才离开。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却又觉得当时向繁洲已经送了红宝石戒指给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向繁洲却已然单膝跪地,牵过她的右手:“我们结婚时过分草率,让你受委屈了,戒指先补了,婚礼先欠着,会还的。” 没料到他会讲这个,何慕愣了愣,感觉到指节上被套上圆环状冰凉物体才回神:“你不是已经送过我戒指了?” “我知道你嫌太招摇都没戴出去过,”向繁洲说,“而且这是对戒,不一样,特意选了轻便的款式,这个适合日常戴。” 何慕轻笑,他考虑得倒是周到。 给她戴好后,向繁洲吻了下她的指节,就开始等着她自觉,她却被周围的布置吸引。 “向总,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创作的寓意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还没给我戴戒指呢。” 她停顿一秒,看他佯装的愠色,笑着给他戴上戒指,想他有时候是真的很孩子气。 戒指交换后,向繁洲终于满意了,然后揽着她的肩膀:“你觉得像什么?” “像挂在枝干上的灵魂碎片。”她用了第一眼的感受来当答案。 这答案出乎向繁洲的意料,他顿了一秒,琢磨着,却又觉得她这形容十分贴切,反而比他的设想更深层,精妙绝伦的解读。 他沉吟一声:“你这个答案其实和我的设想很贴近。每一个体块中的景象是我见过的世界,其间的万物见证了我每一个想你的瞬间,也可以说是我的灵魂碎片,这些星星点点的碎片构成了我流动的情感。” “我不太会表达,大概是这个意思。”他轻笑。 具象化的爱意。 何慕瞬间明白了,仰着头继续看那装置:“向繁洲,没想到你内心还挺浪漫的。” 他看着何慕的笑颜,看她眼底映着光,得意地点头,仿佛得到了重要的奖赏。 下一秒,何慕却又用盛着水汽的眼深深地看他:“向繁洲,跟我这样的人相处挺累的吧,我知道我这人坏毛病挺多的,谢谢你现在还没被我吓跑。” “为什么这么想,”向繁洲揽她的腰,“你这样多可爱,很生动,很有生命力,做你自己就很好。” “我爱的是万千个侧面共同构成的你,而不是活在众人目光中的你。”他又说。 第42章 本来何慕是无意去特雷维喷泉的,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她想直接去圣依纳爵堂,经过的时候却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向繁洲也跟着停住, 看她一眼, 想她大抵改变了主意。 “你身上有硬币吗?”何慕怯怯地说。 他看着她摇头。 “那你去附近换个硬币吧?”她抱着他的胳膊, 笑着仰头看他。 背后有流水声和喧嚣的人声,各国语言交杂,有的在为投币成功而欢呼,有的在指导拍照,有的在闲聊休息结束下一个景点要去哪。 何慕见他迟迟不应,脸一偏, 看附近有没有长得面善的游客, 最好是中国游客, 这样可以用移动支付直接换硬币, 最方便。 向繁洲看她没耐心, 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摞硬币, 把她的手摊开,放上去。 冰凉的触感和微重的压力落在手上, 她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去换的?” 他看到她展露笑颜, 自己也是开心的,他本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但每次经过这里都聚集着人群, 心中一次又一次动摇,早上给何慕买咖啡的时候特地换了硬币。 “去许愿吧。”他并不想解释。 何慕从人群缝隙中走到许愿池前, 手中的动作却顿住,看了眼旁边的人, 一般情况下这种许愿都有什么说辞,或者可能会有什么禁忌,她从未做过功课,完全是不知道的。 但似乎周围的人,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不同的,她心里更加犹疑了,快要用“心诚则灵”说服自己的时候,向繁洲走过来。 “转过来,背对许愿池,闭上眼睛,右手拿着硬币,从左肩抛出去,抛出去之后要回头看到硬币入水……” 他语气是坚定的,何慕竟然想都没想,就跟着他的指挥开始准备动作,整个人有点像提线木偶。 “可以许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一定要是回到罗马,剩下两个随意。”向繁洲一手抄兜,缓缓说。 她后知后觉他似乎非常懂这里的规则,不是他之前来过,就是做过攻略:“你不许愿吗?” 第86章 他停顿着,满不在意地眯了下眼,仿佛被阳光刺到,并不回应何慕。 她便也不再说,心里措了下词,两手下意识在倒腾硬币,金属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正将一枚硬币放回右手,准备扬手时,被制止。 “多余的硬币我给你拿着,”向繁洲似是带了点不情愿的,补充了句,“别等下全部都扔出去了。” 她看他一眼,他目光躲闪了一下,她意味深长地笑着,又看了眼手中的硬币,留了三枚,把剩下七枚都给了他。 然后重新做好预备姿势,心中默念着,右手一抬,将一枚硬币扔了出去,瞬间回头,却发现不止一枚硬币正沿着抛物线轨迹移动。 几乎同一时间,两枚硬币同时入水了,在漾动的水面上砸出两个小旋,又迅速消失,周边渐起浅浅的水花。 只是另一枚投掷时力比她大,也比她的那枚落得远一些。 另一枚是向繁洲投出去的,她感觉到了,因为闭上眼睛时很近的地方带着挥动的风,有窸窣的衣料摩擦音。离她最近的就是向繁洲,并且他此时虽然佯装无事,刚才却明显也在转头看水池。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眼底映着笑。 在扔第二次硬币的时候,她甚至做了个假动作,眼皮漏了个缝看旁边的人,结果撞上了向繁洲看过来的视线,两人眼神碰了一下,他迅速又把手臂放下了。 她确定是他,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换了这个多枚硬币,却不明白他怎么许个愿还偷偷摸摸的。 但是也没揭穿他,闭上眼睛在心中许愿:愿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健康平安幸福。 然后用力一掷,将第二枚硬币投出去,回头看一下池面,继续准备第三个愿望。 圣依纳爵堂门口,行人从他们身旁穿行而过。 “你许的什么愿望?”向繁洲突然问。 她提起长裙裙摆,上一个台阶,回头看他:“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低笑着,跟着往里面去。 门口并不宽敞,有人往外出来,何慕便侧身让路,下一秒,向繁洲便伸手护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回看他一眼,抬眼却被巴洛克风的油画穹顶完全吸引目光。 门口的镜子排了一些人,她自然地走到队尾,抬眼继续欣赏几个世纪之前的极致艺术,弧面上的立体透视画作似乎让教堂的穹顶无限延伸,仿佛无法感知到它的顶端,广阔深远又神圣。 她无法准确地用一个词来表现此时震撼,到了嘴边也就说了句:“好漂亮,这画工真的好细腻。” “这天顶画的作者安德烈·波佐最擅长的就是立体透视画法,他很会通过改变透视关系来改变空间关系,这副《圣依纳爵升入天堂》应该是最具他个人特色的作品,很能代表巴洛克时期的艺术风格。” 她没料到向繁洲这种个性的人是对艺术感兴趣的,微怔了一刻。 “喜欢这种风格?”向繁洲问。 “嗯,还不错,这个色彩搭配好舒服。”何慕没想到他问这句话的底层逻辑,只是做了艺术价值的肯定。 他微点头,心里在做巴洛克风婚礼的可行性分析。 排到镜子的时候,向繁洲电话响了,何慕便一个人继续看这幅画的细节。 这位画家的错视技艺简直达到了顶峰,越看越觉得这镜子也像无底似的,空间仿佛是无限的。 她看了好一会儿,向繁洲还没回来,就先给后面的游客让位了,去观赏旁边的壁画和柱子上的雕刻。 向繁洲打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一袭白裙仰头张望,教堂高处的窗户透射的光给她的侧脸、发丝和肩颈线条镀上一层光晕,如同她本就自光中而生。 心下颤动。 何慕有感应似的,回了下头,向繁洲是怔住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在这个华美又神圣的教堂中,恍惚如入神明后花园。 万神殿就在附近,他们顺便也去逛了。这时,下了阵小雨,绵密如雾,跟着穹顶的光倾泻,别有一番韵味。 但是不能看到穹顶洒下的花瓣雨,何慕还是很遗憾。 “下次我们五月的时候来,就能看到了。”向繁洲安慰她。 这话中有明显的承诺意味,她顿了一刻,才“嗯”了一声。 从万神殿出来,她突然想起《罗马假日》中的片段,便说要去真理之口。 向繁洲明白她意思,却笑着说:“你不吃午饭了?” “中午人少,应该不用排队,我们回来再吃。”何慕一顿胡言乱语。 “好。”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她正在若无其事地翻微信消息,明明没有消息,却还是看得极认真,只是眼神是乱的。 他低笑,莫名觉得何慕此时带着些学生稚气,却又觉得她这小模样十分有趣,润物细无声般往他心里钻。 真理之口是一个圆盘状大理石人脸雕像,嘴唇部分是平开着的。传说把手放进去,说谎的人将无法拔出来。还有一个是,如果心中默念爱人的名字七声,可以通过手有没有被咬来判断感情的真诚与否。 虽然听上去十分不唯物主义,但是何慕还是被隐秘的欲望和好奇心驱使着来到了这里。 第87章 甚至她的心跳莫名奇妙开始加速,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呼吸,才看向繁洲:“看过《罗马假日》吗?” 他点头:“嗯。” “听过这里的传说吗?” 他看她一眼,才“嗯”一声。 何慕还要说什么,却没说那句话,停了一秒,低声说:“那你……” 也不知为何,都来到这了,她竟然觉得提出这个要求显得更加的幼稚和无厘头,有转身离开这里的冲动。 向繁洲等着她说后半句,却迟迟没了下文,说:“你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何慕突然起了胜负欲。 “那我们一起把手放进去,怎么样?”向繁洲看她,捕捉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小表情。 她没预想到,他会先她一步提出这个要求,心一横,大不了一起幼稚,有什么过不去的,果断应了:“好啊。” 莫名带了点小学生争抢玩具的剑拔弩张。 她正要把袖口往上折一下,突然意识到其他的事情:“别人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验证的,我们一起放进去,其中一个人说谎,另一个人岂不是要一起遭殃?” 向繁洲没想到她如此认真,嘴角扬起,半晌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共进退?” “谁知道你心是什么做的呢,”何慕顺杆子爬,“我得掂量一下这个买卖划算不划算。” “你怎么就确定不会是你那边出问题呢?” “我……”何慕顿了下,才说,“我这人从不说谎。” 他沉吟一声,想要趁此机会问其他的话,欲语还休,说:“那敢情好,我向繁洲向来也是坦荡的,这样挺公平的。” 何慕心中默默算了下,怎么感觉还是被绕进去了。 “试试呗,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认了,就看你敢不敢?”他煞有介事地说,仿佛他们正在进行一项重要的投资签约仪式。 她望向他的眼睛,想他们此时大抵过分稚气上头,却有点享受这状态,浅笑着伸手。 向繁洲跟着她,将手往那石像张着的嘴里放。 看不见的地方莫名给人无限遐想空间,何慕不由紧张了,并且因为体温和石块的温差惊诧着,手指动了动,碰到了旁边的指节,又往一边挪。 结果,手却被按住了。 她抬眼看向繁洲,向繁洲也看她,目光交汇着,心照不宣地默认游戏开始。 无缘由的,两个人都因为这个莫须有的传说,和一时意气用事而无限入戏,仿佛有那么一刻,他们真的坚信这个传说是真的,也希望神明会给他们的未来一个明确的指引。 “扑通扑通——” 时间似乎像龙须糖一样被拉长延伸,何慕感觉自己的心跳沉重地跳跃。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也没有好到哪去。 十秒钟之后,何慕眼神已经从向繁洲的眼睛,飘到他鼻尖的小痣,又飘到他的嘴唇上了,最后在他喉结滚动中,问:“好了吧?” 第43章 向繁洲点点头。 何慕心中想了几番要不要假装手被咬了, 来逗逗他,但是碍于他们的手一直是交叠的,觉得演出来他也不会信, 只是跟着他一起把手拿出来。 收回的半途中, 她的手却被重新抓紧, 被拉着贴到他心脏的位置,她怔了怔,抬眼时,向繁洲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真正的答案在这。”他声音低沉。 何慕的手掌跟着他胸腔的起伏而缓动,隔着衣料,也感受到了那胸腔中的心脏正有力地跳跃, 节奏快速。 她意识到向繁洲正在认真回应她荒诞的举动, 小心思被剖开扔到台面上, 却又被稳稳接住, 她是意外的, 心中触动着, 也因为他狂乱的心跳被带得呼吸不平稳,耳根开始发烫。 “如果你不确定的时候, 就来听听看,”他说, “这儿说不了谎。” 她沉默着,回想刚才把手放进真理之口到底是想确认什么, 是他的心, 还是她自己的心。 目前这段感情大部分都是向繁洲在付出,他一如既往地没改过答案, 是她一直在进进退退,她似乎一直在害怕, 害怕自己会失控,害怕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害怕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 甚至她自己都不敢刺破,所以她不去追问他的过往,包括周景禾,她希望他们的故事只关于此时此刻,也希望自己躲在这美妙的却不坚牢的气泡中的日子慢一刻,再慢一刻。 她在用最后的理智给自己修建岛屿,不想却始终无法逃脱向繁洲的赤诚,那些她言不由衷的他都能看穿,那些她未言表的他也都明了,像他们本就如此契合。他望向她的眼每一次都那么炙热柔情,仿佛能将她瞬间击败。 她抱住向繁洲的腰,听着他心跳的频率,有那么一刻很想和他一起重回校园时代,因为少年人的爱是不计代价的,也许她会比此时勇敢。 佛罗伦萨的黄昏降临时,何慕坐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台阶上,望着远方红顶的圣母百花教堂和城市景观,忽然想起徐志摩为这里翻译的名字——“翡冷翠”。 比之佛罗伦萨,翡冷翠似乎更加诗意,更符合中国人对于意蕴的追求和向往,但她第一次听这个名字时,脑海中想起的是大片浓郁的绿色,仿佛带了玉的雅致与冷感,与她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同。 第88章 这里是暖色的,并且因为文艺和浪漫气息更加令人沉醉。 但此时此刻,在夕阳光辉的普照下,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透亮,一种近似于玻璃种的莹润光泽,那大抵是这个城市半透明的灵魂。文学和艺术曾在这里蓬勃发展到鼎盛,这里藏了太多的纯粹。 她彻底明白了“翡冷翠”的贴切。 天边现出一抹红,与金色的光芒交相辉映,令这座城市更加迷人。 何慕依偎在向繁洲怀里,玩他的手指,半晌喊他的名字:“向繁洲。” “嗯。”他另一只手抚她的手臂,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看着他皮肤上的纹路,想说“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却犹豫了许久,最后说:“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是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的……” 他没料到她这么郑重,却提起这件事,怔了一秒,才说:“小时候学过,马马虎虎懂一点,后来太忙了,就没怎么练了。” 谁不知道乐器这种东西是要下苦功夫练的,他竟说得如此轻松,况且以他那天的演奏水平,完全不像是只懂一点。 她仰头看他:“多小的时候,小学还是初高中那会儿?” 他再次愣住,想她这话音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深意,不过更多的可能是他想太多,因为她的表情中似乎没有半点试探,像仅仅想要去了解一下他年少的时光。 静静心,向繁洲才笑着说:“大概四五岁吧,我妈早年是文艺工作者,总觉得自己的孩子也要接受艺术的熏陶。” 何慕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他家人的事情,并且因为过分自然的语气,有种他们认识了很多年的错觉。 她点着头,“嗯”一声。 他倒是真的谦虚,这么小开始学乐器,后来没练了,现在还能是这种水平,小时候定然没少吃苦,毕竟扔掉的东西,短时间捡起来并不容易。 只是她还是没明白,那天向繁洲为何要准备那场惊喜,那场布看上去不是一时之功,临时很难借到那么大面积的艺术馆,也很难将各种设备运来,并且迅速将一切布置好的,欧洲人的效率一向不如国人她是知悉的。 意大利之行难道不是给他过生日吗,怎么到头来他像是陪她来玩的。 电话会议和视频会议不停,还是要在休息的时候陪她吃饭,逛博物馆、艺术馆,她倒是偶尔也会收到工作微信,但也都是很快能解决的,加班加点的似乎只有向繁洲一个。 她甚至有点不忍心。 “方觉廷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国,说要请我们吃饭。”向繁洲忽然提起。 “啊?”她没想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论这几天的接触来说,他们不仅没深交,相处的甚至算不上愉快,并且她不知道有什么饭局是得叫上她的? “可能他良心发现,我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说,“回去再说,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何慕思索着,正要应,被身后响起的吉他声吸引,回了头。 向繁洲也跟着回头。 空地上正聚集着人群,背着吉他的长卷发中年人正在拨响琴弦:“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1 慵懒的嗓音迅速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有人自然地开始跳舞,继而有拍手打节奏的,挥舞手臂的,跟唱的,笑容浮现在他们脸上,日落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热闹非凡,感染力绝佳。 何慕也不自觉被拉着加入进来,向繁洲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撞到,或者太投入,忘记自己穿的高跟鞋。 她穿着浅色拼接鱼尾裙,搭配着暗色西装外套,长款叶片状耳环隐隐在她乌黑的发中显露,倒是十分符合这里的气息和氛围,只是受裙摆的限制,活动并不十分方便。 但丝毫没有削减她的热情,甚至要拉向繁洲一起。他无奈地笑笑,然后由她把自己拉到中间,他任她闹主要还是觉得,离她近一点能及时护她一把。 结果还是没能及时拉住,她后退的时候与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两人都趔趄着差点摔,向繁洲上前一步去扶,却有另外一只手先扶住了她。 一个华裔模样的年轻男人。 何慕停止放纵,略带惊恐地点头道谢,抬眼看到男人的面容后,愣了一刻,又迅速弹开。 即使那瞬间很短,向繁洲也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甚至那个男人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止住,仍落在她身上。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抬眼睨了眼那男人,只一刹,便感受到了那目光中汹涌的审视。 何慕想走了,身后的街头艺人却把话筒递到了她面前,说是感觉刚才她唱得很开心,想把时间交给她,让她继续唱一首。 周围的人都还在兴头上,一阵起哄,她不好破坏此时的热情,讪讪接了话筒。 街头艺人手按在弦上,蓄势待发,问她要唱什么。 她脑中转了一圈,才想好答案,转头说:“the cranberries《dreams》,ok?” 她说话中带了点迟疑,觉得这个歌年代太久远了,传唱度不如《hey jude》,怕对方不知道,也怕把现场的气氛带下去。她也是听了王菲的《梦中人》后,才听了原曲。 对方静默了一秒,才给她比一个ok的手势。 第89章 她缓了口气,向繁洲和刚才那男人又互看了一眼,退后一步,给她留有足够的表演空间。 吉他声先响起,她感受着音乐节拍,开口:“oh,my life is changing everyday……”2 唱歌的过程中,她的眼神不自觉去寻找向繁洲的位置,但是一看到他旁边站着的人,又迅速收回视线,去看旁边的人群,假装只是跟所有人互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却似乎没有打破这一隅的自由浪漫,日落后的蓝调时刻反而衬得这里有些不羁。 向繁洲没有想到何慕是如此会唱歌的,他只是知道从小她便很积极地参加文艺活动,偶尔听到她唱歌,也是合唱团里,没有单独听过她唱一首完整的流行歌。 她唱歌时的嗓音和她说话时略有不同,唱歌时更清亮空灵,也更自由更随性。 似乎这般更接近她本真的个性。 她唱到“cause you’re a dream to me, dream to me”2这句的时候,向繁洲明确感知到她的目光是看向他的,深深地凝望,耳垂下的金色耳环反着光,曝在他身上。 他细细品味了一番,想也许他并不算自作多情,然后冲她笑笑。 曲毕,何慕在簇拥中奔向他,抱着他的腰往人群外走。向繁洲揽着她肩膀,亲了下她的额头,无端回头看了一下刚才那位华裔男人站着的位置,人群的缺口却已然闭合,他没从攒动的人头中再次找到那人,便不再找了。 昏黄的路灯下,何慕侧身靠在他怀里,两脚一前一后,后脚微微踮起,看他被灯光照得成琥珀色的眼睛,噙着笑说:“我唱得好听吗?” “好听。”他也跟着笑。 “你喜欢吗?” “喜欢”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像浪花跳跃着被推到他心口,他怔住,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判断她眼中的深意。 她并未躲闪分毫,只是笑盈盈看他,似乎音乐的魔力让她心扉大敞开,改换了性情。 两个人的眼睛不自觉切换了位置,然后靠近,最后鼻尖和嘴唇碰撞在一起。 向繁洲在她耳畔说:“喜欢,非常喜欢,特别喜欢。” 何慕抚弄着他脖颈,噗嗤笑出声,转头亲他的脖子,没一会儿又害羞似的,把脸埋在起来。 他忍不住笑意,抚摸着她的腰,低声说:“现在想起来害羞了?” 何慕觉得痒,上半身往后躲,向繁洲却紧追不放,向她凑近,温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脸上,她没来由想起刚才那个吻的味道。 正要亲上去。 手机铃声响了。 震动音让她突然面上一热,面颊开始潮红。 向繁洲伸进口袋中想要把声音关掉,却最终被理智占领高地,不情愿地说:“接个电话。” 她也佯装无事,“嗯”一声,看他走远的方向。 他举着手机还回头看她一眼,她便笑了一声,他也笑着应她。 何慕目光追随着,看他的影子在地上变换着形状。回神时,感觉身侧的光少了大半,仰头看到了一张久违的熟悉的面孔。 第44章 “好久不见。”郑其修看了她许久, 最后却只用了最常见的开场白。 何慕抬眼看了下远处正打电话的向繁洲,又看自己脚下的黑影,思考这段对白该如何开始, 如何截止, 她并不想要生成任何的误会。 但也没能想出更好的答案, 略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又迅速陷入沉寂。 以此时的情形,无论她从他身上胡乱找什么话题,或者去聊对方的近况,都跟旧情难忘似的。而且他们真的没什么好聊的,甚至当年都没有什么能聊的。 她刚开始在人群中看到他时错愕,是觉得时隔多年在佛罗伦萨的街头碰到过分意外, 跟多年后与年少时的同窗在异国他乡重逢感受无异, 是一种对时光流转的感怀。 仿佛看到对方, 骤然就会想到年少时的自己。 当时他们算是和平分手, 没有人说下什么重话, 只是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是她提的分手。 她感觉这个关系破坏了她的生活节奏, 同时也觉得对方无尽付出却难得到回应是累的,所以决定及时止损。当时郑其修只是怔了一刻, 却没说什么,仿佛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结局, 没有任何波澜地告别离开了。 没有争吵,也没有挽留, 像一场突临的暴雨, 又戛然而止,如自然界的瞬息万变一样随机。 也因为此, 他们之间似乎连怨愤都没有,再次见面真的只剩沉默。 “听说你回国了?”郑其修忽然问。 何慕怔了一秒, 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的近况,又觉得他们本就是读同一个专业,身边的校友也都是重合的,毕业后进了传媒相关行业的人本就有很多交集,会提起她的事也算正常。 她“嗯”一声,又觉得不够礼貌,想要补一句,对方却先开口了。 “为什么离开纽约?”他没说后半句,但是话语中多少带了点对她不理智职业选择的质疑。 她当年并没有和郑其修发展到谈及家里情况的程度,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她想要回国寻找亲生父母这件事自己也不太想承认,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第90章 见她不回答,郑其修自顾自做判断:“不会真的是因为要和我避嫌吧?” “啊?”何慕没明白“避嫌”这件事。 向繁洲打完电话,转身看到何慕旁边的身影顿了一秒,才继续往回走,本来疾走了两步,又放缓了脚步,假装自然地回到这里。 她还没问出缘由,却见向繁洲回来,走到他身侧,挎着他的胳膊介绍说:“这是我先生,向繁洲。” 向繁洲还没来得及吃醋,被郑重介绍一番,腰杆都挺得更直了,停在郑其修身上的探究感少了许多,多了些傲然。 而郑其修的目光中不确定增加了,他看的是何慕,仿佛并没有想到何慕结婚了这件事。 何慕及时阻断他的目光,看向向繁洲:“这是我哥大的学长,郑其修。” 向繁洲伸手,对方隔着金丝边框眼镜与他目光交锋许久,才伸手。 “要一起吃个晚饭吗?”郑其修的目光是在征询何慕的意见。 她没明白今日郑其修的不知分寸,按说唱歌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得出她和向繁洲关系非同寻常,不是夫妻,也至少是伴侣,他们都离开了,他甚至还来搭话。现在她都如此挑明了,他竟然还提议要一起吃饭。 向繁洲警觉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郑其修补充:“叫你先生一起。” 她听出他这句话是想要补救一下,但这句话显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吊轨了。 她不由透着他眼镜反光给他眼神暗示:你确定吗? “抱歉,郑先生,我和我太太今晚有约了,”向繁洲打破僵局,“没法应您的邀请。” 何慕看了眼向繁洲,他这话虽说没什么错,却没留任何的余地,连“改日再约”这样的客气话都没有。 郑其修目光在何慕身上又转了一圈,微点头,“嗯”一声。 “那我们先走了,学……长。”何慕笑说,只是最后的两个字说得颇不爽利,她确实在此刻找不出更合适的称呼。 因她的不自然,向繁洲瞬间看了一下她,她堆着笑应着。 郑其修顿了一秒:“嗯,好。” “再见。”何慕微微使了点劲,不动声色地拽了下向繁洲的胳膊,想从这个情境中撤离。 向繁洲顺了她,颔首和郑其修道别。 转身时,背后的郑其修却说:“国内再见。” 两人的步伐同时停住了,又几乎同时回了下头,郑其修神色如常,两人的心中却开始擂鼓。 向繁洲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脸上,她迷茫着,又开始回想刚才的交谈,判断自己是否有任何引人遐想的举动或者话语。 但全程他们连十句话都没说够,她甚至一直在因为他的问题而错愕,应该不是她的问题,最后她想郑其修大抵只是一个客套话,又颔首道了一次别。 可到了餐厅,向繁洲眼神也没放过她。 她被盯得没底气,开始翻手边粉色的菜单。 这是一家时尚奢牌和意大利名厨联名开的餐厅,室内采用了大量的复古元素,主色调是绿色,装潢风格很符合何慕对这个品牌的认知。 米其林餐厅大多都是创意菜,菜单上又没有图片,她拿不定主意,直接和服务生交谈,问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菜品。 她点之前问向繁洲的意见,都没得到回复,就当他没意见,直接点了。 服务生走之后,她便捧着杯子开始小口地喝水。 “你那学长……”向繁洲终于开口,却似乎还没措辞好,“看你眼神可不简单。” “嗯?”她装没听懂,“可能太久没见了,我变化比较大,所以有点好奇吧。” 向繁洲不言语,只是看她,仿佛在说:没别的了? 何慕又想说什么,却觉得越描越黑,又咽下去了。 “前男友?”向繁洲平地惊雷似的开口。 她差点被白水呛到,连咳了几下,向繁洲见状自然地起身,轻拍她的后背,她更理亏了,眼神飘忽着,默认了。 见她平稳下来,向繁洲才坐回去,会意地点头,良久又说:“该不会还是初恋吧?” 何慕耳边跟点了炮仗似的,大脑嗡鸣了一阵,她没想到这人怎么一猜一个准。虽然她并没有对这段感情有什么留恋,但这种前任和现任撞在一起的戏码,实在太容易令人有种闷在蒸笼里的煎熬了。 她没什么心思,对方却不一定,甚至现任不可能不陷入猜测和遐想,这个时候解释或者不解释都像有什么事似的,万般抉择都是无力的。 向繁洲看她的表情,明白自己又猜对了,心中拂过一阵颇为复杂的漾动。显然从一开始何慕就在避嫌,所以她带他离开人群,后来又碰到,甚至主动介绍他的身份,斩断了所有暧昧的源头,做得已经很好了,他却仍然觉得不安。 看到对方,他便会想起他们错过的那些青春岁月,他并不知道那时她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懵懂时期的模样,甚至无法去想象她曾满眼都是其他人时的笑意。 好像只有一秒钟,他的心就会被刺痛,他就会难忍妒意。 可他又知道,如果有人能在那时守在她身边,也许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也挺好的。 第91章 他们的错过,只是命运对他的惩罚,这苦痛只有他一人承担就够了。 “当时为什么分手?”他扶着酒杯,摩挲上面隐隐凸起的纹路。 何慕愣了,没料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也没想好该如何不偏不倚地公正回答,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有太多的主观成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看清。 但她知道对面向繁洲的眼神是灼烫的,她像处在燃起的焰火中央,血液都被烧得滚烫,呼吸凝滞。 向繁洲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偷跑太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暂时隔断自己的目光,酒杯放下后说:“他对你好吗?” 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有种粗粝的质感,像一张砂纸将她光滑的外壳全部挫伤。 她也换一杯酒,沉吟一声,认真总结:“你应该知道的,我这个人很慢热,又不怎么勇敢,所以碰到有人对我很好的时候,其实下意识很想躲,他对我很好,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两个人都挺辛苦的,所以我想要不就算了,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 向繁洲听得出她是极真诚的,这种后退他也感受了太多次了,但他并不同意她这个结论。他知道何慕这个人只是长了一张冷脸,实际上心挺软的,所以她建立防御机制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是好事。 如果有人因此而离开,那便证明爱意不够,好聚好散,也不至于拖到遍体鳞伤的地步。 好的感情是互相的给予和承接,能共同站在浮华的世界里互换真心,又能在荒芜中安然地享受春风,无论华丽或者破败,回头的时候总知道有人会在那里等你就够了。 而他相信自己爱经受地起这份考验。 他点点头:“谢谢你让我试着走进你的心,慕慕。” 何慕的心登时少落了一拍,她做好了他会吃醋和生气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捕捉到了她话中最潜藏的心事。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会明白你所有的却步,甚至停下来等你,是吗? 这一瞬间,她脑中冒出了太多的想法,包括为什么同样是对她很好,为什么她和郑其修没有了下文,而向繁洲却一步一步占据她的心,让她宁愿接受最坏最遭的结果,舍弃了理智,也要走向他。 大概不外乎还是一个“爱”字。 郑其修是保守派,他是需要看到回应和回报的,可她贫瘠地拿不出任何,所以消磨掉了所有的爱。而向繁洲这人,她至今未能看透,她无从查起他汹涌的爱意,只知道他不计代价的爱,让她彻底失了准头。 她起身抱他,又感觉他紧紧抱住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喃喃说:“谢谢你让我爱你。” 何慕抚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心中翻起无数浪潮,她太知道这段感情给了她多大的勇气了。 整个吃饭过程中,她只要看向向繁洲的眼睛就好想哭,她低头看餐盘的时候都在想,如果他们能早些遇见就好了,也许她并不用一个人坚持到现在,也许那些一个人看到的风景总有人可以分享。 吃完饭,她都在觉得自己过分失态,连服务生都来询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帮助。 出了餐厅,更宽敞的空间,她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转身埋在向繁洲怀里,静静地闻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抚摸着她头发的力度,控制不住地默默淌眼泪。 向繁洲感觉抱了只闹人的猫似的,享受又振奋。 直到回程中,看何慕要在他怀里睡着的当儿,才轻声说:“慕慕,后面几天可能没法陪你在意大利玩了,我得回趟京市。” 何慕从他怀里起来,想要问“工作还是家里的事”,又觉得回京市大概率是家里的事,就没再问,“嗯”一声。 又怕自己这语气让他以为自己不高兴,补充一句:“好,没事。” 向繁洲的手没离开她的胳膊,摩挲着:“你是去米兰找一下温虞,还是回国?” “我也回去吧。”她说。 他顿了一秒:“你跟我一起回京市,等我一起回今浦,还是直接飞今浦?” 第45章 落地京市机场的时候, 何慕还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答案,而不是直接飞今浦。虽然她之前确实也想来京市,但是现在确实时机不是很对。 可转念想, 她也不过相当于在京市玩两天, 又不是要去闯入向繁洲的圈层, 倒不至于要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黑色的劳斯莱斯下机场高速,转向东四环,进入了了一个隐私性与绿化极佳的小区。 他们从佛罗伦萨转机转了两次才回到京市,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已经让何慕精神全无,下飞机后清醒了阵,上车后又倒在向繁洲怀里睡着了, 车停稳后, 还没醒。 向繁洲见她状态恹恹, 没忍心叫醒她, 用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了一下, 抱着她回了家。 李璟全程跟着招呼着开门关门, 等两人进了房间,便识趣地不再跟了, 安心地坐在沙发上等向繁洲出来。 下车时,有丝丝冷风拂过来, 怀里的人眉毛锁着,向繁洲以为那时她就要醒了, 没想到一路都没醒, 反而轻轻地将她放床上后,瞬间醒了。 第92章 她显然还有些困倦, 眼睛微红,带了些木然。 向繁洲伸手给她理耳前的发, 轻柔地说:“再睡会儿吧,睡醒饿了给我打电话,我叫人把吃的送过来。” 何慕揉了揉脸,隐隐摸到侧脸有微凸的触感,因赧意清醒了些。飞机上和车上睡觉都没那么舒服,她没一会儿就会换一个姿势,时而抵着其他位置,时而又回到向繁洲怀里,那大抵是胡乱睡觉的时候硌出来的印子。 她“嗯”一声,又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因为长久静默,嘴唇跟沾在一起似的张不开,懒懒的,嗓音也是喑哑的,每个字说得都含混,却又莫名有点撒娇的意味。 向繁洲眼底带着笑,她脸上霎时又开始烫,眼神忽闪着,仿佛不愿承认刚才的话出自她口。 她正躲着,柔软的触感落在嘴唇上,轻缓温柔地掠过,她又重新对上他的眼。黄昏的光正越近房间,显得此刻无比静谧。 “我尽量早点回来。”向繁洲如是说。 何慕理智回归一刻,想他着急回京市必然有要紧的事,加上他刚才的交代,言外之意就是没法陪她吃晚餐,也证明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好的事情。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就随口一问,无非是这段时日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他的气息,他突然要走又有点不适应,迷迷糊糊地想找个依赖。 但也不想他为难。 “不急,我没什么事,你好好处理你的事情,不用赶着回来陪我。”何慕说。 向繁洲倒是因她的明事理而生出无限的留恋,深深地抱她,颇不愿离去的模样。 半晌,被何慕拍拍后背,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结果,向繁洲刚从卧房出去,何慕心中却骤然空落了,下了床追去抱他,向繁洲听到声响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过来,带得他趔趄了下。 李璟不自觉开始低笑,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个场合,默默转身。 何慕勾着向繁洲的脖子,踮着脚要把脸往他颈窝放,却因为身高差迟迟没能成功。向繁洲笑着俯身配合她,继而感觉耳边有她的头发扫过,轻轻晃动了一下,是她在找舒服的依偎方式,笑得更开怀了。 “我就抱一会儿,”她声音低低的,“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向繁洲心下柔软,眉眼盛着笑,抚弄她的长发,想说“想抱多就就抱多久”,但又想着家里那么多人等着,况且李璟本是来京市和他对接其他的工作,现在因为家里的私事把他征用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不敢耽搁太久。 何慕和向繁洲分开后,才恍惚注意到旁边的李璟,眼神动作直接静止了,她压根忘了接机的时候见过李璟这件事,也全然没注意他一直在客厅这件事,脸上酡红一片。 见她模样,向繁洲知晓她定然是睡迷糊了,不记得有外人在了,才如此张扬,现在是回过神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挺享受的。 向繁洲走之前,留给了她一张这小区联合开发商漫云的黑金卡:“无聊可以四处逛逛,反正以后还会来住,可以先熟悉一下。” 何慕愣了一刻。 李璟解释说,漫云的业主凭借这张卡可以在社区享受很多服务,也可以出入漫云旗下的诸多私人会所。 她之前住过漫云在各地的酒店,只知道国内还没开几家,却没想到它竟然和国内地产商联名开发了住宅,却也很快明白,高端酒店和高端住宅本质上相差不大,这小区的格调也确实符合漫云的手笔。 “这下真走了。”向繁洲道别,目光却仍在她身上。 李璟颔首跟着。 何慕静静神,若无其事地回答:“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走之后,她的心还在怦怦跳,长舒一口气,睡意全无,便漫无目的地看这个房子中的装潢与陈设,寻找他曾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这小区是闹中取静的设计,临着市区最大的城市公园,以四十万平方米的绿色园林阻隔城市喧嚣。向繁洲这套平层面积少说八九百平米,客厅的大落地窗放眼望去是大片的绿意,更远处是林立的高楼,仿佛重叠交错的时空景观。 何慕倚在沙发上,恍惚想起上次她在西岱与向繁洲视频时,背景应该就是这套房,色调和风格都是对上的,沙发颜色也是一致的。 这里装修风格不像向繁洲今浦的别墅,那里更符合老洋房的复古风,这里带了点现代感的沉静,但总觉得像是精装房交付后没怎么变动过似的,没什么生气。 也没点鲜亮的颜色。 看到远处空置的花瓶,她突然想要去逛一下花店,买点花来装点一下,便重新穿了外套,换了鞋下楼。 没走多远,她便在暗色中看到了一家亮着暖色灯光的花店,外立面几乎都是玻璃材质,透亮清晰,显得橱窗中的花艺景观愈发惹眼。 何慕不自觉走了进去。 店员即刻出来迎接,热情询问她的需求,她的目光在高高低低的花束中流转,却没想好该如何形容她心中的感觉。 她想要的花束,应该与市面上流行的风格背道而驰,她想要那荒芜中的自由,又带着强烈生命力的花艺作品。 第93章 不能过分简单,又不能过分繁杂,是一种隐在杂乱萧条中的诗意。 她怕讲出来自己的要求,对方被她的难搞吓跑,只是说:“可以自己选择花材吗?” 店员小姑娘满是笑意:“当然,您可以将您喜欢的风格、色调或者特别想要的花材都告诉我们,花艺师会根据您的要求完成最后的作品。” “可以我自己来插花吗?”何慕想刚才那句话没有表达清楚,补充说。 店员仍笑着,委婉告诉她,如果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可能作品效果没那么好,建议她有时间的话,可以选好花材在花艺师旁边看着,及时提意见调整。 她骤然想起自己的手工水平,跟着笑,应了店员的方案。 店员跟着她介绍不同花材的特性,她听着,然后随着心意选择。 何慕选了不少垂坠感强的花材,柔丽丝、雾中情人、雪柳、针茅;枝叶延伸感比较强的花材,蝴蝶兰、刚草;小而美的花材,风信子、香豌豆、迷你蕙兰、鹦鹉郁金香、巧克力秋英;以及虞美人、德国鸢尾、马蹄莲、掌之类的花材。 有一些花材是吸色过的,不是原本的色彩,整体都比较偏向暗色,也有少许明亮的色彩点缀,显得十分特别。 她选完花,心里都是忐忑的,怕花艺师会沉默着放弃她这个客人,但显然此时事情并非如此发展。 此时她面前的女花艺师一身黑,短卷发,土色系口红,带着强烈的艺术系个性,却柔和地问她:“想要有点暗黑却又狂放自由,带点情绪的感觉是吧?” 何慕眼睛亮着松口气,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一种寻觅到知音的畅然:“对!” “了解。”花艺师根据她的意愿,又添加了些符合她要的主题的花材来组合点缀,手中动作十分娴熟。 刚才的店员捕捉到了何慕沉重又转轻松的神色,笑着与她交谈:“放心,她是我们店最出色的花艺师,而且你选的风格是她最擅长的,她的作品你一定会喜欢。” 说着给她翻看花艺师过往的作品。 何慕越看越喜欢,心中愈发欣喜,蓦地生出一种想要与她交朋友的强烈意愿,又看着花艺师正在投入工作,转换了目光。 店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华贵的妇人,看衣着就知道身份不一般,且她身上带着强烈的典雅与温婉,是被文艺浸润才会有的独特气质。 一个穿着比何慕面前店员级别更高的员工,正恭敬地立在她身旁侧耳倾听,仿佛在接受训导。 妇人一路查看店内布置,一路来到何慕身边。 花艺师正在工作,并没有打招呼,只是接待何慕的店员毕恭毕敬地鞠了躬,但却没有叫什么称呼。 何慕心中隐隐明白,妇人是这家店的管理层,至少是中层以上的领导,又因她身上的长辈气息,下意识颔首了一刻。 妇人看了会儿工作的花艺师,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从衣着到脸庞。 她心中莫名开始发慌,愈发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有误,妇人看似面庞和蔼,眼中却带着些柔和的深不见底的针,仿若隐在平静海面下的巨型漩涡。 她抬眼,再看到妇人的目光时,心跳狂乱了一阵。 这眉眼有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第46章 妇人注意到她的慌乱, 反而冲她笑了笑,带了点和善。 何慕也勉强回了一个笑,心却始终没有静下来, 努力平静地换气, 安慰自己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花是送给自己的吗?”妇人忽然发问, 声音清亮。 她没想要会被搭话,怔了怔,甚至因这话思索了一阵。她本意是只想要给房子装点一下,但潜意识中确实是觉得向繁洲身边有她留下的东西,便能时常想起她,本质上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入侵向他的空间。 似乎不怎么光彩。 几个答案在她脑中滚了一会儿, 才“嗯”一声。她觉得和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没必要做过多的解释。 “为什么选这个风格?” 何慕判断妇人是随口一问, 还是在做顾客调研, 做了倾向于后者的判断, 但这个问题实在难答, 最后说:“我个人比较偏好这样的风格。” 妇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似乎意识到自己问题的生硬, 闲谈却带了些过分严肃的氛围,面上柔和了些:“挺特别的。” 收到赞许, 何慕是意外的,却又觉得这不尴不尬的对话总要有个结束, 对方这般收尾也算合理, 颔首:“谢谢。” 继而,妇人和店长聊起了销售相关的经营类话题, 移去了其他区域,何慕愈发确定她是这家花店的管理层, 脑门上的疑云消散了片刻。 花艺师还在忙,何慕便开始处理微信消息,她睡觉的时候开了静音,一直没怎么看消息。 除了工作微信,剩下的消息都是来自她养母连教授和温虞。 连教授回到了魁北克,问她过年回不回去。 指的是中国年,何家虽然一直在国外居住,但始终保持了很多华人的生活习性,传统节日也都是照常过的。 她犹豫着,想要应,却想着眼前这么多事,又不敢太早下定论,承诺了不履行还不如没应,只是说尽量回。 第94章 温虞工作结束了要回国,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回复说这几天在京市,对方消息如沸腾溢出的粥米,源源不绝地涌来。 她略略扫到些重要的。 [温虞:向繁洲打算带你见家长了?] [温虞:要我说,你们这档子事也可以公开了,何家和向家联姻也不比向家和周家或者江家联姻差到哪去,只是向家可能会害怕你把向繁洲拐到国外去哈哈哈哈] …… 何慕心里沉了沉,她确实有那么微渺的一刻想过这种可能,但是瞬间按灭了自己的想法,她和向繁洲这件事起得草率,若是要走向寻常人的结局估计是要受些磨难的,她还未做好准备接受这狂风暴雨。 他们此时无关于两个家庭的状态,虽然间或令她不安,但还算轻松,她难以预想要走进他家庭后要承担的压力。 毕竟不是所有的钟鸣鼎食之家都跟何家似的那般简单,浮华下面藏了多少明刀暗箭都是难以估量的,她没心思防,也觉得自己这匮乏的耐心早晚会被消磨殆尽。 这种客观因素掣肘导致的分离,甚至比主观上两人不再相爱更加残忍。 她多少有点逃避想法。 半个小时前。 孟玉臻听闻儿子向繁洲已经落地,想要在公开场合见面之前先与他见一面,结果到了之后,得知他已经出发了,准备返回时,却看见这里新开了一家自己品牌花店,想起自己已然许久未巡店,便进来了。 她的品牌是有专门的运营团队的,她大部分时间只过问结果,并不参与经营决策,但偶尔遇到门店的时候也会进去巡视一番,毕竟还是自己名下的产业,多少要关心一下。 但她确实并不十分了解市场,“松溪花事”这个品牌目前的受众都是年轻女性,个性化符号强烈,业务风格在不断拓展,很多都是她未曾涉及的风格,时而觉得自己是脱节的。 所以没忍住与客人攀谈了几句,但她确实也不擅长沟通,觉得那女孩都因此而紧张了,便没有再聊下去。 何慕的单子结束,店员要送她离开时,孟玉臻也正要离开,手上抱着一大束白色剑兰。 简约的,没有繁杂的设计。 因刚才短暂的对话,何慕感觉到对方至少没有恶意,莫名有种异样的亲近,那种近似于不常见亲戚的蔼然,又近又远,高于普通陌生人的亲切,却又止于此。 她们同时走到门口时,何慕先让了位,颔首做了个道别。 孟玉臻看了眼店员正抱着的对方的花艺作品,又看了眼女孩,略微笑笑,离开了。 向繁洲在去往府右街的路上,正在和李璟对接工作信息,却接到了孟玉臻的电话,差点要掉头回去,他没想到他妈会去漫云找他,万一何慕两人碰上了,这事不好处理。 但转念又想,孟玉臻并没有钥匙,就算小区里碰到了,也不至于直接想到何慕与他的联系,叮嘱了一番让她路上小心,也没再说什么。 光明胡同,一处四合院。 暮色渐沉,天空开始泛着幽蓝,显得这莫名多了分寂静。 向繁洲拎着补品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室内欢笑和嬉闹声,显然已经有很多人到了,他是姗姗来迟的那一个。 一进屋,众人的目光就往他身上落。 “洲儿回来了,快进来坐,奶奶念叨你好一阵了。”冯芮吟热切地叫他。 他倒有些不适应,跟旁边的向默岑颔首打招呼,又在向繁玿和旁边的舒迦面前停留一秒,勉强露点笑,直接蹲下来和奶奶林稚秋说话。 “奶奶,你可不乖哦,生病怎么能瞒着我呢?”他拉着林知秋粗糙干涩的手,笑说,“身子骨好点没?” “我本来就没事,就是他们小题大做,跟他们说了很多遍了,你们工作忙,不要耽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到头来还是把你们叫回来……” “我身子骨硬朗着呢,上个星期还去京大给学生们开讲座呢,座无虚席,连教室外面都是学生。”年余耄耋的小老太太绘声绘色地说,一副不服输,不服老的模样。 “那您估计就是备课累病的,您上年纪了,就别老心软接学校的邀请了,得服老。”冯芮吟说道。 林稚秋原是京大物理学院院长,尤其喜欢上课的感觉,从京大退休之后,只要学校邀请她便会回去讲课,站在讲台上永远不知疲倦似的。 她最不喜欢,也最不愿别人拿她年纪说事,冯芮吟这话让她脸色瞬间变了。 这氛围压得在场的年轻人都无言了。 “妈妈,您还是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还有个照应,您一个人住我们大家多不放心。”孟玉臻抱着花走进来,目光在向繁洲身上留了一刻,又收住,笑盈盈地跟坐着的老人说话。 林稚秋本就喜欢孟玉臻的个性,看到她来便心生欢喜,笑着接过那花:“小臻眼光真好,这花真雅致。” 见她不答孟玉臻的话,向繁洲也提了一嘴:“奶奶,您搬来跟大家住嘛,人多热闹。” 向默岑也附和。 向繁玿和舒迦外人似的,立在人群外,不知在咬什么耳朵。 第95章 “你们一个个也都不回来住,我跟他们这几个老的有什么可热闹的?”林稚秋目光从小辈脸上一一略过。 这几人确实也理亏,目光散漫。 只孟玉臻和冯芮吟不满,这小老太太自己不服老,却在这说他们老。 “妈妈,我可年轻着呢。”孟玉臻自幼时便和家中长辈处得好,最懂得适当的撒娇更容易讨得老人家欢心,笑脸相应。 林稚秋虽说年纪大了,但是说话却铿锵有力:“好好好,是我老人家一个,我在这住了快一辈子了,有感情了,就住这胡同里习惯,周围街坊邻居都熟悉,感觉生活有意思,你们那没生活气儿,不去。” 众人看她这般语气坚定,知道劝不拢,没能再说。 “向董呢?”冯芮吟及时提出疑问。 虽然向启淞总缺席家庭聚餐,但今晚这顿饭可是为了老太太出院设的,他没有不来的道理。 孟玉臻:“加班,他等会直接去餐厅。” “小玿,你领这姑娘谁家的来着?”林稚秋忽的发问。 向繁玿从两人浓情蜜意中抽离,拉着舒迦往前走一步:“奶奶,舒迦是江州人,刚跟您说过了。” 舒迦今日穿得淡雅,敛着性子,站在向繁玿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哦,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林稚秋说,“婚期什么时候来着?” “这个月10号。”向繁玿答。 林稚秋默了会儿,似在确认日期,看向冯芮吟:“怎么定这么急?” 冯芮吟本就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奈何她儿子不听她的,甚至连婚礼都懒得操办,这下解释都费力,半晌无话。 “本来想来年办的,”向繁玿解释,“迦迦父亲老来得女,这一两年身体抱恙,所以我们希望尽早办了,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向繁洲和向默岑都听出了话音里的假,对视了一刻,然后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向繁洲在想何慕此时醒了没,怎么还没给他打电话,在纠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又怕她还在睡,扰她清梦,踟蹰着。 向默岑见他盯着聊天框,半晌没动,轻咳一声,与他咬耳朵:“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小女朋友?” 他愣了一秒,意识到向默岑的目光还停在他手机上,瞬间熄了屏,装出一点不悦掩盖:“怎么偷看别人手机呢。” 他们一行七个人,分了三波来的,开了三辆车,座位足有盈余,向默岑不愿和向繁玿三人坐一起,转场去餐厅的当儿,钻上了向繁洲的车。 向繁洲上车前,偏头看到冯芮吟要叫向默岑,她当没看见,心下了然,借她暂避风头,却没想到接下来接受了无尽的盘问。 他都后悔让向默岑上车了。 不过向默岑倒也没什么恶意,她没见过何慕,却似乎很相信他的眼光,对何慕心生好感,满眼柔和地说要请何慕吃饭。 不似她见舒迦的凌厉冷眼。 “是你带去罗马那个?”向默岑问。 向繁洲不置可否。 向默岑慵懒地撑着脑袋,津津有味地猜测:“你怎么能乱介绍女孩子是自己的太太呢,那天下午,罗太太在客厅问婶婶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她当时脸都黑了。” 向繁洲意外得知了孟玉臻听到消息的状况,瞬间理解了她当时的怒意,却又忖度着向默岑不是外人,没什么好瞒的,说:“没乱介绍,我们确实结婚了。” 第47章 向默岑一息凝滞, 她知道向繁洲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叛。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向繁洲将一切和盘托出了。不过, 故事她倒是听得清楚明白, 合着她这弟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情种。 “婶婶那边, 你怎么说的?”向默岑问。 向繁洲默然,半晌说:“她也没太当真,就臭骂我一顿呗,我就受着。” 向默岑想象了一下他满脸傲气,却低头挨骂的模样,笑出声:“你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快结束了。”向繁洲眉宇坚定。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本要摇头, 又停顿, 思索着, 心事重重地问:“她这种状况能治愈吗?” 向默岑因两人的故事起了恻隐之心, 却不能违背医者本性:“医疗手段可以介入, 但我们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这答案, 向繁洲早预想过,表示理解却也难全然接受。他舒展了一下双腿, 向前躬身,双臂屈起搁在膝盖上, 撮了下脸,继而双手交叠着抵在额头上, 闭着眼睛静心。 车内安静着, 隐隐有好闻的檀香味传来。 “改天带她见见我吧。”向默岑拍拍向繁洲的肩膀,不似之前在四合院的玩笑感, 是郑重的,带着些年长者的沉稳和医者的笃定。 向繁洲看她一眼。 “普通吃顿饭的场合就行, ”向默岑说,“不会惊动她的,放心。” 他自然明白向默岑是有分寸的,只是自己承受这个结果太多年了,突然有信任的人能承接他的情绪,仿佛密闭的黑暗中开了个气口,松快许多。 第96章 他是感怀的:“谢谢。” “跟我有什么好谢的,”向默岑明白他的意思,却笑说,“这几年不怎么见,你可变了不少。” 向繁洲怔了怔,想到向默岑去旧金山读书,又留在那创业,其间回国次数寥寥,这几年两人确实也没什么接触,但他心里却总觉得,向家人中向默岑是最值得信任的。 或许是他们在某种性情上是近似的,对自己相信的东西有近乎虔诚的执着。向默岑又性情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相处时,他们谁都不必扮演什么角色,两个人都是轻松的。 “你打算回国发展了?”向繁洲忽然想起,他邀请向默岑来参加party,她却没来,刚才她却提到听到了孟女士知道他的事的反应,也就是那几日她便已经回国了,猜想向默岑应当是要处理工作。 向默岑“嗯”一声,继续说:“其实也不完全是,就是要在国内开分公司,目前国内心理咨询这块市场还算空白,想试试看。” 说完,却发现不对:“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这么早回国,总不能是跑回来给我过生日吧?” “诶,你别说,还真的是,”向默岑戏谑道,“我真算着日子,想这几天回来刚好碰上你生日,顺便给你过了,谁知道你跑地中海开派对去了。” 向繁洲半信半疑,笑了笑。 “你不在家过生日这事,婶婶和奶奶可都是不怎么高兴的,”向默岑像是在打预防针,“你还搞出这档子事,等会可小心着点。” 晚餐定在周氏集团旗下的百年老字号——泰兴楼。 包厢内,向启淞已然到场,众人叽叽喳喳,寒暄不停。向繁洲却心不在焉,低头奋力打字。 [sander:睡醒没?] 五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十分钟也没有收到回复,但包厢内的战火业已烧到他身上。 孟玉臻几次都欲要跟他说话,却迟迟没有说什么,倒是饭桌上让冯芮吟点着了,笑眯眯地问向启淞:“繁玿婚期已经定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洲儿的喜酒,也不好让人家姑娘委屈不是?” 登时,包厢内的目光都聚集了。 明了缘由的人都在看向繁洲,而向启淞先看了眼身旁的孟玉臻,眼神复杂着又挪到了向繁洲脸上。 “江家那姑娘?”林稚秋觉得向繁洲这孙子向来和她亲近,婚事没瞒着她的道理。 “奶奶,洲儿喜欢的可不是那位,”向繁玿不再隔岸观火,而是开始浇油,“他那位恐怕你们都不认识,加籍,自小国外长大的。” “那姑娘确实长得漂亮。”舒迦竟也开始搭腔。 林稚秋品味这话,她这孙子后半句的重音,话里话外意思都像是说向繁洲离经叛道,甚至要逃到外面去似的。 向启淞和孟玉臻脸上皆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这两兄弟向来不算和睦,什么时候这种事先让他知道了。 向繁洲下意识和旁边的向默岑对视了一眼。 “保重……”向默岑不动声色地从唇齿间溢出这句话,对向繁洲表示同情。 良久,向繁洲眼神微眯着,睨一眼向繁玿和神色得意的冯芮吟,开始措辞。 与此同时,何慕也正在经历一个不同寻常的饭局。 并且是她本不想应的饭局。 花店的工作人员跟着她把花送到家之后,她想起来这没准备什么生活用品,又下了楼,不想却在小区迷了路,迎面碰上了许寄程和梁嘉穗二人。 她本就不想和二人有过多的接触,正要转身,却被认出来,被迫打了招呼,但梁嘉穗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说要请她一同吃晚饭。 推拒不下,她才坐在这——漫云小区内顶级私人会所,漫府会中的餐厅,漫云宴。 梁嘉穗翻着手机,滑动确认后,推到她这边:“何小姐,你看,上次的热点发酵得不错,讨论度已经几个亿了,你要是考虑加入我的公司,上了新戏,一定会有更好的成绩。” 那是社交平台讨论度的图表,包括搜索指数和帖子阅读量,热搜数据等等。 何慕怔愣着,看面前满身高定,保养极佳的女人淡然的笑。怎么这茬还没结束,她本来都要以为是许寄程的恶作剧了,怎么看梁嘉穗的架势,倒似乎是真的。 她目光在许寄程身上停一秒,这人耸耸肩,笑着看她,眼神中的意思大抵是:我说过是真的,你不信,现在总信了吧? 何慕哂笑:“梁小姐,莫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我吃不吃得了这碗饭,自己心里面还是有数的。” “怎么会?”梁嘉穗后仰着,倚着靠背,下巴轻挑,无意间流露出一种操控惯了人心的傲世轻物,“我在圈子里少说也混了一二十年了,也算是阅人无数,何小姐这般皮相骨相都俱佳的确实少见,你这脸蛋是天生的电影脸,我最喜欢你这双眼睛,能讲故事是圈里大导演最喜欢的特质,你入圈不愁戏拍。” 饶是何慕这般听惯了夸奖的人,也被梁嘉穗这番直白的夸赞,激得面上一热。但她知道这事不简单,端详着面前的人,推测其中深意,眉毛微挑:“您有话不妨直说。” 梁嘉穗笑,她喜欢聪明人:“既然如此,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最近票房第一的那部好莱坞电影,现在观众对续集呼声很高,出品公司可是你父亲何岱云投资的,你要是搭上这班快车,回来的时候,这波人不都得给你让位置。” 第97章 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白色包装香烟和一只银色打火机,两指夹住香烟,另一只手拨动砂轮,在跳动的火光中引燃香烟,放到唇边。 继而,蓝色的轻烟袅袅显现,遮盖了女人大半的面庞,烟草的味道也开始弥漫。 何慕下意识往后躲,生怕被那味道追上似的,却还是闻到了,即刻开始轻咳。 许寄程见了,看一眼梁嘉穗,梁嘉穗唇间溢着笑,半晌才将烟按灭:“对不起,不知道何小姐闻不了这味。” 何慕看着那烟灰缸中的残烟,想结束这个饭局,她心下已十分了然这鸿门宴的用意,梁嘉穗显然不是想让她搭上这班快车,是自己想搭这班快车。 她恍惚想起开州那些碰到许寄程的节点,以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爆料,忖度里面的戏剧性,判断这是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仿佛她仅仅是一枚任人灌塑的棋子。 “抱歉,我还没有离开广告行业的想法。”何慕保持最后的礼貌,起身。 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嗤笑。 许寄程沉寂一晚,终于开口:“买卖不成仁义在,吃完饭再走吧,何总监。” “不必了。”何慕没半分留恋。 她看透了梁嘉穗的唯利是图,却难看懂许寄程这人分毫。但结果一致,她不喜欢和城府太深的人打交道。 泰兴楼的包厢内,暗流一波又一波,终于到了散场时刻。 向繁洲先一步被孟玉臻拉住,寻了个还算安静的、能说话的角落。 “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哪句?”向繁洲装迷糊。 “你是我儿子,”孟玉臻提点,“你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会不知道?” 他知道孟玉臻说的是那句——“我确有心仪之人,但却不是其上二位之一”,因为当时她眉目漾动了一刻。 必须要承认,他这人确实不擅长说谎,所以否认完,心中便充了个气球似的,呼吸不那么利落了,让孟玉臻瞧出端倪也正常。 只是孟玉臻大抵没能猜到,后面那一句——“不劳大伯母和大哥费心,我若是成婚少不了你们的喜酒”,也是假的。 不过是,他想演都演了,还不如放开一点,所以后面的表情自然了一些。当然,他确实也不想偷户口本这件事败露,太不正人君子了。 向繁洲露出点笑看孟玉臻,却不提重点:“您可是拿过金狮奖的,明察秋毫,我是演不过您。” “少在这卖乖,”孟玉臻知道他在绕弯子,“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向繁洲抚抚脖子:“还能怎么样,我喜欢人家呗。” 孟玉臻少有见到她儿子如此活泼,一怔,想到刚才向繁玿借着各种由头灌他酒,他又没避着,这会脸上隐隐透着些红,大抵是酒精作用,放他走了。 但向繁洲却没能脱逃,因为向启淞上车前,锁着眉头,厉声嘱咐他:“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孟玉臻想要护佑,说:“天色晚了,你让儿子回去休息吧,有话改天再说。” “你少给这小子打掩护。”向启淞说。 碍于那话中的威严,向繁洲露了怯,脑子混沌着,让司机改换了目的地。 本来他们回去并不顺路,所以向默岑没法坐向繁洲的车,犹豫着要坐孟玉臻的迈巴赫,还是向繁玿的奥迪rs8。 来的时候是孟玉臻与奶奶共乘一辆,向繁玿、舒迦、冯芮吟一辆,她想选前者,但是这般似乎过分刻意了,艰难地选了相反的答案。 结果送奶奶回住处,和保姆齐姐交代完毕,众人回程时,孟玉臻上了向启淞的宾利,空出来一辆车,所以向默岑优哉游哉借口要睡觉,脱离了那空间。 但她的举动,并没有使这招摇的景观低调半分。 黑色劳斯莱斯跟着宾利,后面跟着奥迪rs8与迈巴赫,跟车队似的排成一列,从繁华的市区穿行,一路驶向中央别墅区,在一幢灯火明亮的别墅前停了车。 向繁洲车上眯了会儿,却更迷糊了,进家门时脚下不稳,趔趄了一下,身后的向默岑扶了他一把。 “向繁玿灌你酒,显然想看你漏出破绽,你找个借口躲了不就完了,”向默岑与他咬耳朵,“何必作践自己。” 他迷蒙着眼,迟钝地说:“不太会说假话,编不出来东西了,喝点酒至少把嘴堵上。” 向默岑笑了,看向繁洲说话还有逻辑,想他确实不算醉,判断他饭桌后半场的醉态大概是装的。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劳力士表盘,静静神,确认时间,沉声说:“我去打个电话。”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怎么着也该吃点东西了。 他拨了电话给何慕。 转身后,却听到身后冯芮吟责难的声音:“你怎么回事,跟自己的弟弟都不怎么亲近,怎么跟个外人倒像是穿一条裤子的?” 他眉头锁着,再回头时,声音和人影都不见了。 “电话打完来书房,我等着你。”向启淞声音却骤然出现。 向繁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他感觉向启淞是突然出现的,心头紧了一刻。 夜色中,他恍惚觉得门口那剪影像座山,威严恢弘,恭敬颔首着回应。 第98章 那人却没再跟他客气,转身走了。 耳边听筒的“嘟”声还在响,他的心跳下意识要对上这节奏,却遍寻不得法,太阳穴突突跳。 在通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关头,电话接通了。 “喂。”对面的声音慵懒低沉,带了点空旷的回音。 向繁洲仰头看了眼天空,此时不见星,又不见月,莫名滋生出无限想念,突然想抱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情绪愈发外放。 “吃饭没有?”他声音是柔的。 对方先是出了个气声,然后有些窸窣的响动,似乎正坐起来,半晌说:“吃了。” 他听着何慕声音中隐约的拖音,推测她刚刚在睡觉,只是不知道是一直没醒,还是醒了又睡了。 何慕从漫云宴回来,接到了团队的求助,又跟着开了几个小时的视频会议,结束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睡梦中隐约听到手机铃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捞了手机接听。 此时,她睡眼惺忪,大脑空荡荡的,听着向繁洲的声音却莫名心静了一刻,无端想起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想起他抱着她时候,常常会弓着身子,把下巴埋在她的肩窝。 又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嘴边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可能要晚点回去。”向繁洲语气带了些松懈的懊恼。 第48章 通话沉寂了一刻。 何慕才“嗯”一声:“你那边还顺利吧?” 向繁洲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灯火, 苦笑道:“也许还算顺利吧。” 这答案如此勉强,她愣了一刻,想他语气中的无奈不像是对工作的态度, 也没往下问。 转而说:“晚上注意安全。” 话音落, 又觉得这话跟催促他晚上一定要回来似的, 又噤声了。 “嗯,”向繁洲的呼吸声像是通过听筒传过来,“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何慕点点头,又意识到这是电话,他感觉不到, 补充说:“好。” “晚安。”向繁洲缓缓说。 她怔了怔, 蓦地想起他眉目柔和着, 嘴角扬起的弧度, 也柔和地回:“晚安。” 向繁洲是带着笑意上楼的, 走到一半, 旋转楼梯上出现孟玉臻的身影,脚步顿住。 孟玉臻拍拍他的肩膀, 温声细语地嘱咐:“等会儿跟你爸好好说话。” 他散漫地应着,然后往向启淞的书房去, 走到门口脚步却慢下来,仿佛努力驱散着醉意, 才敲了门。 “进来。”向启淞声音浑厚。 向繁洲进来之后, 本是等着他训话,向启淞却没再看他一眼, 也没说一句话,身姿笔挺地坐在书桌前处理工作。 他戴了副老花镜, 却并没有给人过分的年迈感,反而有种儒雅与严肃交织的压迫感。 向繁洲兀自坐在沙发上,一边醒酒,一边等向启淞想起他,脑中闯入的却是何慕倦怠着接了他电话的模样,心下愧疚扰她清梦,心绪跟着乱飞,反而愈发不清醒。 良久,向启淞百忙之中看他一眼:“最近工作忙吗?” 向繁洲没想到向启淞第一句话要问这个,向启淞惯常不关心他的事业,怔了怔,才答:“一般,不算太忙。” 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哪有不忙的,他不过是觉得比创业初期好太多了。 当时公司结构都不算完备,科研、市场、人事等乱七八糟的事一股脑都往他这赶,等着他决策,一整天忙得昏头黑地,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什么。现在进入相对成熟的阶段,每个部门各司其职,忙得有条理,不算焦头烂额。 向启淞花镜下滑一点,又顺势摘掉,揉揉眉心,打量着向繁洲:“那你天天不回家?” 向繁洲仍是茫然的。 “前几日,你妈和奶奶费了多大心,说要给你过生日,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国外,她们多伤心啊。”向启淞说。 他自知理亏,略点头,又说:“那我确实也没办法,您知道的,不应酬是不行的,您不也总不回家?” 话锋又被扔回来,向启淞没想到,讪笑着看面前面庞不再青涩的向繁洲,又想起自己已不复年少,感慨万千。 “和那姑娘在一起多久了?” 终于转到了这个话题,向繁洲仿佛松了一刻:“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向启淞继续追问。 他似乎没想到向启淞会如此直接,锐气被杀:“不到三个月。” 向启淞:“那个江家姑娘呢?” 这问题省略得太多,多少引人歧义,向繁洲用被酒精麻痹了大半的大脑努力判断着,向启淞到底是想问他和旁人在一起了,江姿怎么办,还是问他和江姿发展到了哪一步。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向繁洲忽然被点着了似的,驳斥道,“那都是我妈一厢情愿。” 向启淞没明白他为何生气,略略睨他一眼:“你小子在外边逞派头惯了,在你老子这也不收敛了是吧?” 沉默了阵,向繁洲说:“我不同意和江家联姻,你们谁愿意谁去。” 继而转身要走。 “站住。”向启淞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那江家联姻了?” 第99章 向繁洲怔愣着,回头,眼神中的光变得复杂,仿佛在说:那你在这绕半天弯子,到底什么意思? 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很轻。 向启淞明白定然是孟玉臻在外面,只是向繁洲根本无心注意这些细节。 “坐,”向启淞耐着性子说,“别整得我们跟仇人似的,说两句话就要走,你年纪不小了,沉稳点行不行?” 见对方语气缓和,向繁洲才勉强卖个面,坐回来,向启淞也离开了书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向繁洲这人和长辈关系处理得都不错,就是从小和他爸这关系跟漏风似的,总有堵不完的洞,明明也说不出有个什么矛盾,却总是一言不合就呛起来,不欢而散。孟玉臻在其中斡旋了一次又一次,这关系裂了又补,补了又裂,循环往复,跟没尽头似的。 这次显然向启淞在压着气性,控制局面,倒引得向繁洲生出些歉疚。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争端发生的过程,似乎都是他自己在扔情绪炸弹,老向倒始终没说什么重话,连开场也是在关心他的近况,想自己确实有点莽撞了。 他略微颔首了一下,却没道歉,他说不出任何。这样的对白根本不会出现他和向启淞之间,心照不宣似的,他们向来都是用行动和好,从未有言语上的过渡,仿佛总觉得这话黏黏糊糊的,不够飒爽。 “我是想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欢哪家的姑娘,就领家里看看,”向启淞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拖泥带水的,跟谁都纠缠不清,做男人得有点担当。” 向繁洲一转头,恍然看到了向启淞眉宇的沧桑,却又在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清明,开悟般心头松动,意识到自己从不曾真正认识向启淞。 他的父亲也不曾是他所主观臆断的那般独断专行。 作为大院子弟,向启淞似乎总是特立独行的。退伍后,没有和身边的人一样走上仕途,而是去学了医。协和医学院博士毕业,进入国内一等一的顶尖医院工作,却又因为去偏远地区医疗支援时深深感到国内医疗水平的落后,果断投身到了医疗器械开发与制造领域。 在最难的阶段,摸着石头过河,填补了国内医疗器械领域的空白。深耕数十载,甚至这个年纪仍身处一线,致力于推动医疗事业的进步发展。 这样的毅力和决心非常人所能及。 向繁洲也是创过业的人,怎么能不懂向启淞,只是他好像一直都在陷入自己的迷障,好似温室里长惯了,觉得一切都是应得的,所以潜意识一直都未原谅向启淞于儿时缺席的陪伴。 这一刻,向繁洲如梦初醒般深刻体悟到向启淞好像真的老了,向启淞已然不是那个肩膀宽厚,永远英姿勃发的中年人,是他常常把自己当个孩子,无止境地在亲近的人身边喧闹,不愿长大,不愿脱胎。 大抵也是他自己太清楚,他就算闹着脾气,这些人也不会因此而离开。很多东西对他来说,生来就是易得的,所以他似乎也不曾感怀自己的幸运。 离开向家别墅的时候,向繁洲都是怀着歉意的,出门前,望着目送他离开的向启淞和孟玉臻凝望良久,分别朝两位深深鞠了一躬,才走。 向繁洲回到漫云的住处,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摆着的那一大束花,难以名状的特别与难忘,却很像何慕,遗世独立。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他却隐隐感觉到卧房有丝丝光亮溢出,轻轻推开门,床头的灯果然是开着的,昏黄却温暖柔和。 那光打在何慕裹着的被子上,还有她头发上,只有少数映在她脸上,却始终令人觉得心安。 他忽然想起,几次碰到何慕睡着,她身边都是有光亮的,后知后觉自己马虎粗心。他京市和今浦的房子,都用的遮光极好的窗帘,灯灭时漆黑一片,她那么怕黑,一个人一定睡得不安稳。 向繁洲被催动着,俯身吻她。 何慕睡得糊涂,半明半昧中感觉有湿寒的气息钻过来,又似有人从身后抱她,动作温柔,下意识翻身,钻过去揽他的脖子。 结果,向繁洲反倒被何慕亲了,甚至她没事人似的,抱着他不松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隐隐嘤咛出声,甚是依赖。 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就这般任她抱着,却又忍不住吻她。 何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向繁洲回来了,这味道她熟悉得很,跟真的似的,条件反射般张着小口回应他。 雪松气息带着隐约的酒气,与清冷的花果香交缠在一起,温热的呼吸愈发滚烫,两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升温。 直到感觉舌根开始酸疼,何慕才蓦地睁开眼,她仍未分辨出现实还是梦境,手臂僵住,睁大了眼睛看正与她接吻的人。 向繁洲感觉到她的停顿和迟疑,安抚般摸摸她额顶的头发。 何慕目光中带了点木然,仿佛认不出他似的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眼睛带着水气地再次将他抱紧。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窃笑。 而何慕却觉得自己身在重叠的梦中。 第一重梦,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京市碧瓦朱檐的古建筑和星罗棋布的现代高楼都落了白。 第100章 冰天雪地里,她孤身远行,远远看到一人,身形似向繁洲,却又不真切,他们的距离忽远忽近,一条道近在眼前,却仿佛走不到终点,心中愈发空寂。 第二重梦,恍然换了光景,阳光普照、春风沉醉的下午,她躺在向繁洲怀里在湖边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的,正惬意享受春日盛景,却突然掉入冰窟。 深陷暗色时,骤然醒来,向繁洲却在眼前,是为第三重梦。 镜花水月般的失而复得。 她不愿醒来似的,贪恋这柔情。 第49章 何慕醒时, 发现床头灯亮了一夜,身边亦没有向繁洲的身影,愈发觉得昨日在做梦。 但爬起来后, 却觉腰间腿间酸痛无力, 缓了会儿, 才下床出门。 手刚扶上卧室门,空间中同时响起了类似的“咯吱”声,她抬眼,正与从书房出来的向繁洲视线对上。 向繁洲反手关上门:“睡醒了?” 她蓦地觉得此刻已日上三竿,环视着想找一个挂钟确认时间,但没找到, 又想摸手机, 也没找到。 “现在九点钟, ”他好似看透何慕的意图, 看了眼手表, “又不用上班, 睡会儿懒觉也没事。” 被点破后,何慕陡然生了赧意, 下一秒向繁洲走过来,她恍惚联想到昨晚那半梦半醒的情境, 以及清晰的酸疼,确认那并不是个梦。 向繁洲刚抚上她的腰, 感觉她整个人是僵硬的, 愣了一下,定定看她。 “你昨晚……”何慕看他, 记忆突然被接通,昨夜似在眼前。 向繁洲一反常态没那么温柔, 不知情重,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又一遍又一遍问“你爱我吗”,最后好像还伏在她怀里哭…… 如果没有她朦胧中的编纂成分,这一切有些过分滑稽了。 “你昨天晚上……”她嗫嚅道,“喝酒了?” 向繁洲目光凝滞一瞬,似怕她生气,半晌才喉结滑动着,“嗯”一声。 何慕想笑,却又觉得后腰酸胀,下意识扶了一把。 他目色亮一秒,抿着唇笑。 见他幸灾乐祸,何慕略微不快,捶一下他的胸膛,送他一个白眼。 “又腰疼了?”向繁洲明知故问,说着就要给她揉后腰。 “还不是你干得好事。”何慕这样说,却在往他怀里钻。 向繁洲毫不避讳:“那你不也挺享受?” 何慕哑口。 略显空间的客厅中有低笑声。 她并没有放弃反击:“我可没有像某些人昨天晚上一样,哭得跟泪人似的。” 向繁洲怔住,仿佛并不相信这件事,眉头锁成“川”字:“何慕,不带这样耍赖的?” “我何时耍赖?” “你不能胡乱杜撰,抹黑我的形象。”他下巴扬着。 何慕也只能仰着脸看他,愤愤道:“真该给你录下来。” “你没过瘾,”向繁洲意味深长地笑说,“还要录下来?” 她正要解释,却觉得他是故意的,负气要走。 结果,向繁洲竟然没有拉她,她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向繁洲仍一手抄着兜观察她的反应,抬脚继续走了。 没走两步,她的手指被勾住,美滋滋地停住脚步。 “再不吃,早茶要凉了。”向繁洲缓缓说。 何慕这才反应过来,空气是有食物香味的,回身,跟着他来到餐厅。 瓷白的桌面上摆着虾饺、烧麦、糯米鸡、海虾红米肠、艇仔粥。 她转头看一眼向繁洲,想他是不是还没吸取上次在游轮上的教训。 向繁洲却不管不顾拉着她坐到他腿上,她浑身过电似的定住,低声说:“好好吃饭。” “这样怎么不能好好吃饭?”他笑着应答,然后夹着虾饺要喂她。 何慕拿他没办法,就着他的筷子咬一小口,缓慢咀嚼,吞咽后又咬下第二口,仿佛刚学吃饭似的不自在。 她要起来,向繁洲放开她,却一直盯着她看:“我想喝艇仔粥。” 何慕自顾自自夹起一段红肠,佯装不懂,满足地享受美食。 被晾了好一会儿,向繁洲发觉自讨没趣,负手靠在座椅上,面露点厉色,故意给何慕看。 她余光看到他模样,低低地笑,然后拿起汤勺,将粥盛到碗里,又用汤匙舀一小勺,虚虚闻一闻,享受地沉吟一声。 在向繁洲调整好姿势正襟危坐时,把汤匙送到自己嘴边,余光看到他松懈下去,又陡然转换路径,送到他面前。 他明明预备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却故作轻松地扬了扬下巴。 “你不想喝了?”何慕调侃语气,说着要收手,“不想喝我就自己喝喽。” 继而,手臂被按住,向繁洲小口小口把粥吞下去了。 眉目里都是昂扬的傲娇。 何慕笑,笑他有时候真的孩子气过分。 “等会儿想去哪玩?”向繁洲忽然说。 “嗯?”她并不清楚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很晚,想他的事可能还没处理完,没料想他要说出去玩的事。 “你的事都处理好了?”何慕问。 向繁洲想着向启淞和孟玉臻的反应,他们并没有申斥他和别的女孩交往,判断他们要给他说门新亲事想法不强烈,就算孟玉臻心仪江姿,问题也不大,毕竟他妈他还是了解的,他要是真不愿意,她也没有强来的道理。 第101章 眼下除了何慕身份暂不能透露,尤其不能给向繁玿一家透露,其他都好说。 况且幼时周景禾便得孟玉臻喜欢,风头过了,何慕身份可以曝光,她更无话说。 向繁洲“嗯”一声:“你不是想来京市,我空了,刚好陪你逛逛。” 何慕想起他是从书房出来的,推测他刚开完会或者处理了别的工作,有些不忍心:“你在家休息一下吧。” “担心我?”他目光笼住她。 她不置可否。 向繁洲用头蹭蹭她:“没事,现在远没有公司初创的时候忙。” 她知道他在安慰他,半晌无话。 “老婆大人,我都没那么多顾虑,你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向繁洲说,“该玩的时候就去玩,工作的时候就工作,没什么不好的。” 何慕终于被说动,思索着,从她偶尔在互联网上看到的情况,京市旅游跟没有淡旺季似的,景点每天都是人潮拥挤,她有点不想要去太吵的地方。 “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她说。 向繁洲摩挲她手指的动作却停住,仿佛有什么难处。 她刚要改口,他却应声了,只是眸色中的亮光蒙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惹得她有些好奇。 也不知道是怕触景生情还是其他…… 准备出门时,向繁洲接了通电话,面色难看,定定看她。 她会意,堆了点笑,颇善解人意:“你去忙。” 向繁洲却仍是犹豫的,半晌回头:“要不要找个人陪你?” 他早上刷到了温虞落地京市的朋友圈。 “不用,”何慕最怕麻烦别人,摇摇头,“去忙吧。” 他三步两回头,看她站着的位置。 她也跟着站到门口,目送他坐上电梯,在他身影即将消失时,喊一声:“早点回来。” 向繁洲脚步停顿,回头。 “尽量早点回来。”她补充,前两个字做了重音。 他却笑着返回来,吻她的脸颊,抱着她低声说:“让你受委屈了。” “向繁洲。”何慕因熟悉的温度,突然想起些重要的事情,郑重地叫他。 他“嗯”一声,深深望向她的眼,那似乎是带了些慌乱的,“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何慕环视了一下周围,虽是一梯一户,但总觉得并不是私密环境,附在在他耳边,说得不大顺畅,“戴套了没?” 没料到她要提这话题,向繁洲怔住,思忖她话中深意,也在努力回忆昨晚种种。他回来时就脑子不怎么清醒,后半夜愈发不清白,早上醒时才约莫记起自己有一瞬想起魁北克再遇那夜,悲从中来。 理智被麻痹,一时失了自我掌控力。 但具体细节属实是记不清了。 何慕见他不语,转身要去房间的垃圾桶中确认。 “这么怕和我有孩子?” 刚转身,身后的声音打断她,她站在原地,没回头,脑中迅速运转着。 她一开始做出约定,无非是不想和向繁洲有更深的羁绊和牵扯,但这种事谁说得准,无论怎么做措施都有中的可能性。 况且她本人其实是喜欢小朋友的,也在某些瞬间看着向繁洲时想过,若是他们之间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们年少的模样,只是久闻生育之痛,心中是有恐惧的。 何慕这种未雨绸缪的个性,不可能不做万一中了的打算。昨夜向繁洲喝了酒,她担心会有问题。 沉寂后,她却言不由衷地说道:“我们约定好的。” 向繁洲嘴唇翕动,目光蒙着尘,喉间干涩,半晌才略略点头。 何慕觉得大概不该提这个话题,她明明可以自己去确认,此时除了渐生罅隙,没半点好处。 她想说什么补救,却始终没措辞成功。 “对不起,昨晚是我太莽撞,以后不会了。”他沉声说,继而转身离开。 那背影似乎都变得沉重了。 何慕倚着门框,靠微微冰凉的感觉让自己清醒。 她知道自己又在下意识试探向繁洲,这种感觉不太妙,她本不该沉沦的,却愈发深陷。 何慕关了门,窝在沙发里,还在心神不宁。 没多会儿,工作群的消息噼里啪啦跳出来。 感觉是闲聊,她又怕错过重要消息,往上滑了滑,看历史消息。 结果发现他们在讨论,今浦coc一位cco1去创业了,确认卸任了,新的cco下一周上任。 官网已经出了公告。 何慕这才意识到,她本就回国没多久,又因为向繁洲生日出来休假,愈发脱节,甚至因为没有工作束缚,还挺享受生活,有种乐不思蜀的心情,担心自己回去不好适应了。 正想着,温虞的消息跳出来,问她要不要去看艺术展。 她想着无事就应了。 出来以后,她才品味出温虞大抵是向繁洲叫来陪她的。 她无端想起他离开时的背影,是带了点失望的决绝,却这么快收拾好了情绪,又柔和地待她。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向繁洲这人心软得不可置信。 “他怕你无聊,让我陪你逛逛,”温虞带着她穿行在艺术区,“按说来京市,应该得带你去看看著名的景点,但是都太多人了,怕你嫌烦,带你来人少点的地方。” 第102章 何慕愣着,看着面前几乎将她包裹的人群,狐疑地看温虞,眼神意思是:这就是你说的人少的地方? “我以为人少的地方,”温虞弱弱补充,“这个艺术区一直蛮热闹,但我觉得这作者名气不大,以为展子上应该没什么人,失策失策。” 温虞话倒没错,进来看展的人也都是走马观花,拿着手机咔嚓来咔嚓去,没几个人仔细看画,大概目的地是这个艺术区,看到什么就进来打卡一下。 何慕错开着人群,尽量往人少的画前驻足,但窸窣的交谈声回响着交织在一起,心头的沉闷难以消解。 “晚上去看话剧?”温虞说,“剧院安静些。” 她舒口气,本来温虞专程陪她,她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一直在这么喧闹的地方,她估计要提前逃跑,正纠结着,温虞便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如见曙光。 温虞知道何慕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所以午餐和晚餐都订了安静的餐厅,下午也不过是带何慕去了她自小长大的老城区闲逛。虽也有不少人驻足打卡,但也比那些众人皆知的景点,游客要少上很多了。 一路上,何慕几乎都在听温虞讲方觉廷的黑历史,她讲得起劲,又津津有味,仿佛总也挖不尽似的。 但关于向繁洲的寥寥。 她没忍住问:“向繁洲呢,他小时候什么样?” “他呀,”温虞意兴阑珊,“从小学习好,聪明,总有种眼高于顶的傲气,但人倒是有情有义,之前合伙人背叛他,人进去了,他私下却还是照顾那人的家人。” “这应该说心软吧?”她自顾自答,“就是这人成天摆一张臭脸,闷葫芦一个,没意思。” 第50章 台上追光灯跟着新出场人物的轨迹移动着, 在他脚步停下时亦止住。束状光只将人物打亮,背景隐在黑暗中,像在展现一种内心世界。 光亮中的人长身而立, 身着挺括精致的白色西服, 戴了副金丝眼镜, 提了个棕色皮箱,带着书卷气和昂扬的少年意气。 何慕判断这是前戏中提到的,程家刚留洋归国,关心国家命运的小少爷程敬聿。 灯光和音乐烘托到位,演员扮相倒算清俊,开口时, 何慕面容却皱了一下, 瞬间出了戏, 怀疑演员失误。 下一秒, 整个舞台被打亮, 程敬聿走入舞台中央, 身后俨然已经切换成了古韵的厅堂布景。 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者,正在喝茶, 程敬聿走到他面前,脱帽颔首:“父亲。” 简单两个字, 何慕心却凉了,敢情不是失误, 是正常发挥, 她微微有些愤慨。 这部话剧《无雨之地》,她之前虽然未十分了解, 但演员的演绎让她深受感触,深深浸入了剧情中, 正在为乱世中浮沉的命运而唏嘘,就因为这中气不足和吐字不清晰的台词,再难入戏。 尤其这个演员和台上演绎程父的中年男演员对戏时,愈发相形见绌,这位老演员无论台词还是动态处理都十分游刃有余,而年轻演员显然节奏是乱的,也没接到戏。 何慕兴味索然,目光在前排观众和台上的布景中乱晃,忽然发觉年轻演员的尾音是耳熟的,目光回转,盯着那张脸又看了一会儿,愣了会神,才确定他确实是许寄程。 大抵因为这身装束与他平日形象太过不同,甚至这个故事发生在民国背景下,人物状态比较偏向正剧,不像他平时演些都市偶像剧时的模样,一时没认出。 但得知令她出戏的演员身份后,许寄程在她这的形象愈发崩坏了。 散场时,何慕已然心中一片焦躁,虽然程敬聿后三分之一才出现,但是后面出场频率很高,其他演员都表现不错,只要许寄程张嘴说台词,她就抓挠,想起身离开。 明明剧本、置景、服道化都是上乘,主要演员演绎也很到位,就是这么个不算重要的角色,让整部戏都散了。 何慕心中有种怒其不争的愤懑。 “我去后台跟他们打个招呼。”温虞转身对她说,见到她面上不快,转而又问,“怎么了?” “这部戏怎么还有许寄程?”何慕尽量不带情绪了,却还是露出了些质疑。 来的路上,和温虞的闲谈中,她得知温虞是这部话剧的造型指导,算是主创团队。 温虞环视了一下周遭,清清嗓子,轻声跟她说:“投资方塞进来的。” 她瞬间明白了,没再吭声,跟着温虞来到后台。 化妆间中有忙碌卸妆的演员,过道上有正在搬运整理道具的工作人员,也有正聚在一起合影的演员,温虞被制片和主演拉住交谈。 为了不挡道,何慕找了相对安静的地方等温虞。 她查看了一下手机,刚才进场之后,手机静音了,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消息。 工作消息幸运的没有新增,只有向繁洲的微信消息,安静躺在聊天界面的最上边。 [sander:我这边还在忙,等下我叫人去接你。] 二十分钟前发的。 何慕沉思,正欲打字,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了头,面前出现了她今晚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许寄程仍未卸掉舞台妆,此时离近看显得脂粉气有点足。 第103章 他没品味出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脸上带了点笑,似乎没从演出的兴奋状态中脱离:“专程来看我的戏?” 她心里想骂人,笑不出来,扬了些下巴,看他眼中自傲的光,探究这人怎么会如此自作多情。 见她不答,许寄程想起什么,笑容转换,继续说:“我发消息给你,你没回,我就托助理把票送你办公室了,却忘了你如今在京市。” “费心了。”何慕不愿产生什么纠葛,抬脚要走。 “何总监和谁一起来的?” 何慕脚步顿住,目光穿行过人群,指向温虞。 许寄程目光跟随着,意会地点点头。 半晌,苦笑一声,他怎么昏了头,何慕和这部戏的造型指导温虞可是好朋友,怎么会是因为他来的呢。 “向总呢,”许寄程倏尔又转换了游刃有余的态度,离她更近一步,“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他想起上次把绯闻照片寄到向繁洲的办公室时,以为他们至少要大吵一架的,但只得到了他们关系愈发亲近的消息。他没太想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或者说他也低估了向繁洲的忍耐度。 他不愿成之为爱。 他知道何慕他俩不过是契约关系,仅此而已。 事在人为。 一切还不算是定局。 何慕没有耐心,又因为这不合时宜地靠近,后撤着,眉头皱着抬眼看他眉目。她不止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和向繁洲的关系,也不明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进退。 她自然感知到了许寄程对她不同的情感,却也十分明确地提醒过,这人却始终充耳不闻。 最后没从那眉目中探出一丝退缩,她自己有些后怕,面上却增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淡然:“许老师,我们还没熟到要报备行程的程度吧?” 这称呼从何慕口中出现的时候,许寄程目光定了一秒,他明白她在强调他仍在工作场合,心中隐隐生出些酸涩。但他目光仍未撤离,试图从她的面容中窥探出些其他的东西,那些只有他见过的破碎中的倔强。 最终却没能品味出分毫,她身上的气息是清寒的,那种带着排斥的不耐烦。 服装老师拿着几件戏服穿行而过,离开后,何慕看到许寄程身后的人,有些意外。 迟遇朝她略点了一下头,她也跟着微微颔首。 许寄程循着她的目光看到迟遇,下意识推测了一下两人刚刚交错的目光中的意蕴。 “向繁洲还在开会,等下我送你回去。”迟遇说得明白,像是撇清关系,又像是帮何慕脱离此时的境遇。 何慕意会,没在此时拒绝他。 许寄程眼皮垂下来,点了下头:“走了。” 话是说给何慕听的,没有把迟遇放在眼中的意思。 她捕捉到了,抬眼却看到迟遇正偏头远眺,下意识跟着回头,还没找到目标,温虞揽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也在?”何慕看向迟遇,终于有空问出这个问题。 温虞笑着说:“忘了跟你介绍,这部戏是迟导大作。” “拙作拙作。”迟遇品味出话中的揶揄,解释道。 何慕被逗笑。 “别听他在这谦虚,”温虞继续给她科普,“这戏入围了好几个大奖了。” 何慕自然明白迟遇的能力,她之前看过他导演的独幕剧,所以并不意外。 说笑间,他们走到了后台出口。 温虞有事先撤了,临走前把何慕托付给迟遇。 迟遇正要去开车。 “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行了。”何慕及时制止。 迟遇怔了一刻,想向繁洲是不是还没告诉何慕这件事:“不麻烦,反正我也要去漫云。” 何慕推测他京市的住处也在漫云,不好再拒绝:“你不和他们聚餐?” 刚才从后台出来,她一路都在听演员和工作人员在提等下要去吃饭,迟遇作为导演没有缺席的道理。 “他们习惯了。”迟遇说。 何慕没想到他是这答案,笑了笑,跟他往停车场去。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从他们身边滑过,何慕下意识抬眼,车窗半降着,她看到了里面的许寄程正在和旁边的女人交谈。 她目光追随着车影,辨认出这是一辆古斯特,转身时又恍惚想起座位上的喜马拉雅birkin,眼睛微眯着回想刚才是在哪里见到过。 “怎么了?”迟遇察觉异样。 何慕不好解释,摇头,继续往前走,还未上车,先被侧面的车灯晃了眼。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侧目而望。 那车牌号两人是熟的,黑色幻影,是向繁洲的车。 何慕疑惑着,向繁洲既然在忙,托付迟遇带她回去已经够了,怎么还派了车? 但适应了一会儿灯光,她明白了,车后排坐着的人正是向繁洲。 何慕回头看了眼迟遇,两人对视了一刻,迟遇扬了扬下巴,她即刻走了。 向繁洲也下了车,过来揽她,又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迟遇:“谢了。” 迟遇笑着应,继而开了车门坐进去。 “你忙完了?”何慕仰头问向繁洲。 第104章 他却不语,先护送她上了车。 车子行进平稳,何慕心中却不平稳,向繁洲这人除了一开始主动来揽她,上车时护着她,其外全是冷淡的,甚至此时都是端坐的,仿佛正在跟她保持距离。 她便也自顾自地坐着,只是时而用余光瞧一眼向繁洲。 一整天,向繁洲处理工作时,都总回想起早上的画面,他还是觉得自己脱口而出那句话是伤人的,既然一开始答应了何慕,就不该因此而滥用脾气,那极不尊重人。 他晚间的会其实没开完,只是察觉出自己过分心神不宁。 一整天何慕也没给他发一个消息,他却盯着手机看了一次又一次。 两人明明见面次数很多,也不过是早上才分别,他却止不住想念,好想抱抱她。 见了面,他仍觉意难表,这情绪太过复杂。 包括他的思念,他的爱,他因此处处控制不好情绪的歉意。 尤其是在见到何慕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兴冲冲走向他时,愈发觉得自己气量不足。 向繁洲太明白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扮演一种大度,昨晚那个失控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他们本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啊,可命运就是这般,或者是他不该怪罪命运,当年是他做错了事。 这些错过源自他,他却被妒意占据着,疯狂地从她的身上寻求解药。 可何慕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对她并不公平。 第51章 何慕这人向繁洲了解, 却又不能说全然了解,毕竟这世界上有相似的灵魂,却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向繁洲理解她全部的理智, 却仍想与那颗心贴得更近, 想知悉她所有的小心思。 但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她从不轻易许诺, 也不轻易说喜欢与爱,亦很少会主动给他发微信,仿佛又怕麻烦他又怕影响他工作。 甚至常常言不由衷。 所以有些时候,向繁洲只能面向她,从她身上去捕捉所有的信号,从她眼中的光亮和细微的表情变化, 判断她那一刻对他的情愫。这般于他而言, 不算什么, 却觉得让她始终在惧怕和不安中, 是他做得不够好。 这也在不停提醒他, 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 总要做一个决断。 何慕的保留和试探,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横亘着些, 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山。 譬如说,她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第三个人的阻隔。那段过往, 他也并未想好该如何处置。若是她自己偶然恢复记忆,那他会果敢地陪她面对一切, 但如果没有, 他不愿意成为那个揭开伤疤的人。 无论是周景禾还是何慕,他都能接受, 因为那是她生命的组成部分,而这件事于她而言却是复杂的。 抛开诸多束缚, 假若她知道自己就是周景禾,那他们这段感情自然更容易更近一步,但一定要她记起或者重复那段痛苦的经历,才能重新找回年少记忆,他是不忍的。 所以他迟迟做不出决断。 向繁洲沉思着,下意识抚中指指根,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心空了一秒,才记起回京市后总要和家人见面,就取下了戒指,他根本没戴出来,不是落在某处。 下一秒,何慕扣住了他的手,将头轻轻抵在他肩头,轻声说:“我确实没做好准备,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这回答是对他早上问题的补充,他明白何慕的意思,这话虽算平静,但以她的个性来说,已然算得上是安抚和道歉了。 她对他的态度是在意的,这一点他是欣慰的,可确实是他无理取闹在先,她没必要解释的。 向繁洲转头,想要看她一眼,但因为角度限制,只是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默然回扣了下她的手。 下车时,起了风,向繁洲将大衣往她身上披,她推拒着,说马上要到了。他却仍将衣服给她披上了,然后深深抱她,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那般。 何慕没预想到他突如其来的依赖,愣了一秒,才回抱他。但这怀抱太紧也太用力,她呼吸都不平稳了。 他下颌抵着她的肩窝,与她的头抵在一起,享受一刻的宁静,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必去和纷扰世事纠缠。 何慕想他大抵是这几日奔波劳累,所以闹人,轻轻抚他的背脊,又抚他脑后的短发。 她身上淡淡的果香混木质调香味很迷人,向繁洲感觉自己在被春天回抱,顺势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心中柔软得不像话。 迟遇看到这一幕,默默站远了些。 “向繁洲,你再抱这么紧,我真的要喘不过来气了。”何慕终于有些坚持不住,温和地提醒。 拥抱力度减轻了些,向繁洲却仍没有放开她。 颈间有低笑声,鼻息扑在她的颈侧,痒痒的,心尖猛地跳起一波电流感,气血陡然上涌,耳根开始发烫。 半晌,向繁洲才放开他,深深看她一眼,揽着她走。 何慕跟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不是回家的路,怔住,仰头瞧他一眼。 “忘了跟你说,方觉廷本来要在今晚请我们吃饭,但是我给拒了,”向繁洲说,“现在又在漫府会组了局,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非要见我们一面。我看他挺坚持的,就应了。” 第105章 何慕消化着,忽然回了一下头,想起差点把迟遇给忘干净了。也终于意识到迟遇其实也是来赴约的,所以在剧院的时候才说顺路。 迟遇看到两人回头看他,识趣地摆摆手,给了个眼神: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去休息。”向繁洲补充。 “没关系,去吧。”方觉廷已然将局设在他们眼前,不好不卖面子。 况她也看得出,方觉廷这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心思不算复杂,情绪都写在脸上,在名利场上倒显得有些浅白。 不过,也可能是自小泡在富贵堆里,向来都是别人通过他的脸色揣测他的意图,几乎没有什么要察言观色的情况使然。 地下一层的包厢门被工作人员推开后,方觉廷从手机中抬眼,笑着看门口的三位:“几位可是面子大啊,我已经在这等你们等得快睡着了。” 迟遇:“少在这扯,你这夜猫子,这个点还会困?” 方觉廷本就是想渲染一下气氛,这下被拆台,不言语了。 何慕看到空旷的包间里面除了方觉廷没别人,登时心落了落。 方觉廷本在沙发上坐得颇随意,看到向繁洲和他身旁的何慕,调整到了一个更加正式的姿势,揶揄道:“见向总和何总监一面可真不容易。” “你小子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见我们?”向繁洲睨他一眼。 迟遇目光也聚集过来。 方觉廷似难以启齿,抚抚鼻尖,清清嗓子,才说:“谈工作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都瞠目结舌了,然后传出一阵笑声。 “别拐弯抹角的,”向繁洲看不下去,“你要是有什么窟窿要补就直说。” “怎么,这次又给老爷子惹什么祸了?”迟遇也搭腔。 何慕听着话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待在这,方觉廷的糗事上次听温虞吐槽多了,现在见他就觉得这人有点好笑,若是连他的老底都被揭开,都听了去,她下次见方觉廷,估计是再难正视了。 方觉廷不满这些人对他想当然的判断,郑重地解释:“在地中海的时候,我就说要跟你们谈工作,结果你们忙着谈恋爱,我也就没好再提,只能拖到现在。” 何慕与向繁洲对视一眼,像在确认记忆,半晌才记起确有其事,又回看方觉廷。 迟遇虽也想不出方觉廷到底能和他们谈什么工作,但见方觉廷认真的模样,恍惚觉得这个局他才是多余的人。 方觉廷话中提的可只有向繁洲与何慕,没他什么事。 “那方总要与我们谈的工作是……”何慕仍有些迟疑。 见终于有人相信他是认真的,方觉廷才顺顺气,酝酿着要演讲内容,正要开口,工作人员敲门。 “方先生,这是您点的酒,小食和饮料是赠送的,您确认一下。”服务生边从推车上将东西放下,边说。 方觉廷一口气憋在胸口,郁结于心,闪着戾光睨一眼几位服务生。 领头的服务生意识到进来的时机不对,鞠着躬带着人撤退了。 “你跟他们置什么气?”迟遇笑说。 继而,他也被斜睨了一眼。 向繁洲催促:“别卖关子了。” 何慕目光留在他身上,等待他开口。 “我手里最近有个项目,想做一辆与众不同的车,但是目前碰到了些技术壁垒,看你这能不能提供一些技术支持。”方觉廷看向繁洲。 众人意识到方觉廷说得诚恳,也都多了些严肃。 不过向繁洲还是没明白,汽车工程设计领域他并不懂,方觉廷怎么会找他帮忙,沉思一刻:“你说说看。” “我设想是这样的啊,”方觉廷来了兴致,说到一半又顿住,重新措辞,“有没有一种技术,跟电影似的,可以将元宇宙具象化,但也不用很复杂,也就是把应用界面投射出来,用户直接在空中可以操作就行,像科幻电影中未来世界中枢总控台那种感觉。” 话毕,整个空间都寂静了。 何慕对科技水平认知不深,也不知道xr技术应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下意识觉得这实现难度很大。想法确实有意思,但是也过分天马行空了。 她看着方觉廷,忽然想起曾经接触过的一些品牌方,拿着天花烂坠的设想和点子来找到广告公司,最后却被现实打弯了腰。她承认有些idea很好,但也只能停留在纸上或者脑子里。 现在的方觉廷就很像那些踌躇满志的甲方。 她听闻过方觉廷的事迹,他在公司确实不怎么管事,现在好不容易想大干一场,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没说话。 迟遇听到方觉廷阐述时,无端觉得这人挺适合影视行业的,他说的这事特效上很好实现,拉块绿布,后期处理就行了。但是方觉廷说的可是现实,不是片子,他只能夸方觉廷志向远大。 只有向繁洲一人在认真思考操作空间。 “我不太懂你们这个ar或者vr这种技术,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就当我在跟你们说一个乐子。”方觉廷被这安静浸得愈发没底气。 第106章 向繁洲却在此时开口:“前排的话,出于安全考量,优先功能性,可以用ar来做全景导航,投到挡风玻璃上,驾驶员看起来会更直观;后排可以满足娱乐性,可以用mr实现你说的这种效果。” “但目前这个技术还是比较依附于头戴式设备,如果上车后要戴眼镜才能使用这些功能,体验感不太好,交互性会差一些,用ar、mr加投影技术可能会好一些。”他继续说。 三人似乎都没料到这确实可以实现,带着对科技发展的震撼,继续静默了。 何慕少有接触向繁洲工作,上一次为尚特的vr头戴式产品拍宣传片了解过一些xr技术,却浅尝制止,没有太过深入。 但方觉廷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也能被技术实现,令她陡然对他的工作有了新的认识。因此,向繁洲在她这的形象也高大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崇敬。 没一会儿,方觉廷喜出望外地松一口气,猛拍了一下大腿,又拍了一下桌子,石料桌面又凉又硬,震得手掌发麻,他才彻底相信没做梦。 然后举起手指向繁洲,话音里都是笑意:“向繁洲,我是从小知道你脑瓜子好使,不用努力学习都比我好,没想到这么好使!” 方觉廷说着走到向繁洲面前,屈着胳膊撞他的肩膀,仿佛此时他的设想俨然实现:“你可得一定得帮我!” 向繁洲笑着应,感受到何慕的目光中的变化,笑里带了些得意。 迟遇默默在后面开大摩35。 刚才服务生被方觉廷吓走,都没人给开酒了。 第52章 何慕本来和向繁洲坐在一起, 因为方觉廷过来,给他让了点位置,正要往旁边再留点空间出来, 被叫住。 “何总监, 你也别逃, ”方觉廷喜形于色,“宣传营销的工作还得拜托你呢。” 她这下终于理解,方觉廷为什么非要一同见她和向繁洲了。这项目其实还算有趣,她也很期待科技升级后的体验,但职业素养并不允许她如此臆断。 “这辆车的目标群体和定位是什么?”何慕问。 方觉廷停顿一秒,拿过迟遇刚打开的酒瓶, 开始倒酒:“这些细节后续再讨论。” 这确实不是谈工作的地方, 何慕没再坚持, 公事公办地提醒:“方总, 您认可我团队的能力我很荣幸, 但我并不能做主接您的项目, 您还是要派市场部的人和今浦coc客户部对接。” 这语气严肃到将空气都变冷了。 酒倒到一半,方觉廷转头看她:“明白, 程序上按你们这边的规矩来。” 迟遇觉得没他什么事,在旁边的屏幕前点歌, 刚选了一首粤语歌,还没确认, 一杯酒递到他面前。 他抬眼, 略带了些茫然。 方觉廷是站着的,为了递杯子给他微微弓了点身, 但仍有些俯视感,张扬着桀骜:“差点把你迟导忘了, 新车广告片可交给你了,你得给我拿出拍戛纳的架势。” 接了酒杯,冰凉的触感和手心接触,迟遇笑道:“那得看方总给多少片酬。” 方觉廷与他碰杯:“少不了你的。” 继而,和众人碰杯。 因他颇正式,何慕、向繁洲、迟遇三人也站了起来,酒杯接连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反正我这事就拜托各位了,”方觉廷说,“我干了,你们随意。” 何慕看着那近满杯的威士忌,露着担忧,看了一眼向繁洲,又看了眼迟遇,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方觉廷仰脖灌酒,向繁洲、迟遇两人一副见过了大场面的神色,平静如常,任由他去了。 “你悠着点。”向繁洲在何慕将酒杯放到嘴边时,附在她耳侧说。 她登时有些羞怯,心说你酒量有好到哪去吗,瞪他一眼。 虽说她这么想,但确实对自己的酒量有些认知,仅仅喝了一口就放回到桌面上了。 看着那灯光下漾着光泽的通透酒杯,无端想起在酒吧撞上向繁洲那日,她至今并未知晓当时向繁洲是否喝多,甚至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问过,也不太想面对,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来了兴趣。 何慕把胳膊搭在向繁洲的肩膀上,向繁洲意识到她有事,垂眸看她,她正要开口。 方觉廷:“你们点歌啊,想唱什么我帮你们点……” 看到这一幕,他登时清了清嗓子:“你们俩欺负谁没对象呢?” 迟遇陡然感觉被炮轰,这里也就他一人单身,手里的动作停住。 “你那小女朋友呢?”向繁洲换了下交叠的腿,倚在沙发靠背上,笑着拉何慕的手,“戏剧学院那个。” “分手了。”方觉廷并不看他,转而又去倒酒。 迟遇听出话音不对,却又庆幸这里终于不是他一个明亮的大灯泡。 何慕想起上次见到的女孩,那张脸确实不像是常人面孔,确实和她接触过的戏剧学院毕业的演员是一种类型。 以上次方觉廷和于雾吵架的情形来看,此时的结果是必然的。不过她也没预想到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方觉廷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点了数十首失恋情歌,鬼哭狼嚎地唱到差点钻进桌子底下。 第107章 最后迟遇和向繁洲拽他一把,也没能拽起来,他就这么席地而坐,靠在沙发坐垫上。 房间明亮的大灯已经熄了,代之以晦明的氛围灯,屏幕上mv画面的光影映在他脸上,过分戏剧性了。 何慕看两人始终没有阻止的意思,问道:“他这样真的还好吗?” “放心,他每次失恋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迟遇拿了话筒,悠悠切歌。 “每次”的重音让何慕捕捉了些八卦气息,大抵他失恋频次太高,所以这哥俩早就习惯了,但她确实是意外的,没想到方觉廷这般浪荡公子似的角色,私下竟有这一面。 方觉廷唱累了,坐在那发呆,这空隙,迟遇去唱了李克勤的《飞花》,耳边的声音终于被净化了。 “向繁洲,”何慕想继续被打断的话题,“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天晚上?” “酒吧那天。” 向繁洲怔了一秒,眉毛微挑:“你自己不知道?” “我喝多了嘛。”她迎着笑,理直气壮地说。 他看怀中人面颊点缀着红,嘴唇饱满带着水光,想亲她。 何慕向后躲,手掌推他胸膛,将两人之间隔出距离,语气带了些俏皮:“你跟我说说,你那天是不是本来也没想推开我?” 他垂着眼,看她眼中的光亮,记起那天她也是类似的神色。她喝酒后和常日全然不同,不似理智占据主导时那般坚定锐利,总像是带着笑的,眼眸中隐着烟雨江南的柔情。 那日,他从见到她那一刻便坐不住了,何况她主动攀在他怀中,做那般亲密的举动,纵使他定力再好,如何能自持。 向繁洲不吭声。 何慕隐隐口干,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又说:“那天,你送我回去的?” 他将眼神放到屏幕上,试图回避这个话题。 她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 “那我们那天晚上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吗?”她追问,甚至在他耳边吹气。 向繁洲耳垂要滴出血来,一把扣住她的腰,定定瞧她,咬牙切齿地说:“何慕,你收敛点。” 她笑出声,看着他耳缘的红,愈发兴奋,头埋在他怀里继续幸灾乐祸,笑得肩膀耸动。 音乐渐弱,跳转出评分界面,左上角显示着:下一首,徐佳莹《身骑白马》。 迟遇递话筒过来:“何慕,你的歌。” 她“嗯”一声,起身先放过向繁洲,刚前倾着身子接过话筒,人还未站稳。 安静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何总监,你这新闻一天到晚可真是劲爆。” 何慕踉跄着,差点没站住。 方觉廷把手机转过来,对着她。 光线不好,看得不清楚,只隐约辨认出是微博热搜界面,她想要接过手机。 另一边的迟遇也点开手机,只是向繁洲听着手机提示音,虚虚瞥了一眼,一直没抓手机,就盯着何慕看。 手机接过来,话题赫然写着: #许寄程神秘女子与女大佬三人爱恨纠缠# 热门长微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分析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 音乐未停,因未开原唱,此时正播放着伴奏,像这场闹剧的垫音。 她都没耐心读,但看到“许寄程”三个字,已经能猜出事情七八分,往下滑着看图片。 配图是她在后台与许寄程交谈时的照片,这角度也是真的刁钻,或者也可能重新裁切过,当时人来人往的,却拍的跟只有他们俩似的,并且十分亲近,比上次严州的图片更夸张。 中间那张错位图,甚至像他们在接吻。 也有室外图,拍到的是许寄程上了那辆古斯特,网友爆料说这是今浦某位女大佬的车。后面还有一些上一次严州的图片,有人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上次也是她。 还有人提起说,神秘女子像她之前合作过的,4a广告公司创意总监。 何慕看到这一条心凉了半截,心说:知道您眼神好,但也不用这么好。 手机还给方觉廷,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感觉向繁洲的目光跟岩浆似的,蔓延到她全身,灼心的烫。 “你不看看?”方觉廷酒劲未消,看热闹不嫌事大,手机扔到向繁洲面前。 迟遇想拦,没拦住,想解释,见何慕还未开口,也不好先说什么。 向繁洲仍未看手机屏幕,偏头看何慕。 她坐下来,把手机递到向繁洲手上,举到他面前:“要不你看看吧。” 几人都没懂她的用意,怎么还有火上浇油的打法。 他被迫扫到了些内容,图片没点开,那缩略图已然让他心惊,眼神倏尔又飘到何慕的眉心,不敢确认她眼中是从容还是其他。 “你想说这图片中的人不是你?”方觉廷骤然插话。 何慕舒口气:“我不否认是我。” 酒杯被向繁洲捏紧了,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青白,他端着酒杯将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等何慕后面的话。 “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拍出这样的照片,我只是在后台碰到许寄程,所以闲聊了两句,没别的。”何慕阐述事实。 第108章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迟遇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当,却无法再收回。 果然,向繁洲的眼神下一刻又落在了他身上,神色复杂。 她确实明白迟遇此时想要帮她,但她的解释是无力的,也显得迟遇这帮腔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愈发像藏着什么事。 何慕脑袋昏沉中,理智拉扯着,回想那些细节。 忽然想起散场时,在前排看到近似梁祯的身影,手上挎的就是那只喜马拉雅birkin。她当时本想去确认打招呼,但人群混乱,转眼身影便消失了,她也没再去寻。 经过严州的事,她已经有所防备,当时在后台碰到许寄程就要走,结果还是耽搁了会儿,最后因为迟遇的救场离开的还算顺利,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还是惹出这样的事端。 她这人向来坦荡,没做过违心的事,便也问心无愧,此时却因为这不止一次的闹剧,心中不安着。上一次,向繁洲没有过问更多,便选择相信她,但事出二次,她莫名是没底气的。 因为人心是最经不起检验的,有些事即便是假的,但是被说得多了,也总有人会相信。甚至坚定地不信的人,心中也会种下这样的种子,在裂缝被撕扯时,显露出来。 “迟遇,你什么时候和何总监关系这么好了?”方觉廷炸弹不断扔。 迟遇踢他一脚。 向繁洲始终是沉默的,一言不发。 何慕看着他垂着的浓密眼睫和绷直的嘴角,不知该作何解读。 第53章 向繁洲手机响了, 却任它响着,催命符似的。 电话自动挂断了,他却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走。 何慕怔愣着, 气是泄的。 “你踢我干什么?”方觉廷睨一眼迟遇。 迟遇:“少说话。” “我凭什么少说话, ”方觉廷酒劲正上头, “我看你小子飘了,在娱乐圈混几年,拿几个奖,被人捧着真忘本了?要是那些人知道当年你家老爷子那事,你看还他们还是不是现在的嘴脸。” 方觉廷说话都不清晰了,何慕却也听懂了里面的刺, 回头看一眼, 迟遇的脸都黑了。 本来迟遇就是帮她, 若是因此和朋友闹得不开心, 她心里过意不去, 想说些什么挽救一下, 但也从那话音中听出,这陈年旧事也不是桩小事, 她拿捏不准,决定先解决上一个麻烦。 她推门出去, 寻着向繁洲的身影,一时没看到, 走了好远, 才看到他站在转角的高大绿植旁打电话。 那确实是清净的,没来往的人。 她站在这头看他的背影, 等他电话挂断了,才走过去。 向繁洲收着手机抬步要走, 抬眼看到何慕,脚步却缓了。 何慕却没停,走到他面前,他要从她身侧过去,她再次挡住他的去路,向繁洲这才停下来。 “你想我怎么解释?”她问。 向繁洲不答,半晌,毫无波澜地说:“回去吧。” 他闷头往前走,何慕就这么跟着,紧赶慢赶跟不上,没来由心中一阵酸涩,眼前模糊了。 回到包厢门口,却不想这样难堪的面貌露在外人面前,整理了下思绪,才推门进去。 此时,包厢内自动播放的伴奏未停,气氛却出奇诡异,没有人声,四人皆神色黯然。 最后不欢而散。 方觉廷走得摇晃,连工作人员都忍不住要扶他,他都甩开了,倔强地走出大厅,他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众人无话,却还是看着方觉廷上了车,才分道扬镳。 何慕是愧疚的,分别时冲迟遇深深颔首了一下,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向繁洲仍旧不说话,她的心愈发乱。 她甚至希望他跟她吵一架,眼下这般她真的束手无策。 进入户门后,他要往书房去,何慕抱住他的腰,说话间带了些哭腔:“向繁洲,别这么对我……” 向繁洲没有及时回抱她,身上带着些寒气,她无端觉得连怀抱也是冷的,心中愈发凉,像浸在无止境的巨大冰块中。 泪水洇湿他的衣衫,他心脏一阵抽疼,伸手抚抚她的发顶。 何慕仍哭,继续抱紧他:“你抱抱我吧,我好冷啊。” 他本想自己冷静一下,却被何慕牵动的没了意志。 腰间迟迟没有出现那双手,她便踮脚吻他,吻他的锁骨,他的喉结,他的耳垂,却并不吻他的唇。 她深深望向那双眼,与他用眸色撕缠,直到他也红着眼回应她。 向繁洲是温柔的,她却越哭越凶,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抱她先坐在沙发上,帮她顺气,轻声安抚:“别哭了。” “向繁洲,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何慕抽噎着,“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只喜欢你啊,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汹涌的水气溺得他心脏无法跳动,他深深抱住何慕:“对不起……” 抱了好一会儿,何慕都不松手。 “慕慕,我们谈谈吧。”向繁洲语气严肃。 他终于愿意沟通,何慕放开他。 向繁洲顺势坐在地毯上,何慕觉得坐在沙发上的视角有点不舒服,也跟着坐下来,两人对坐着。 第109章 “我……” “我……” 异口同声的开场,又同时终止。 何慕:“你先说。” 向繁洲确实也想自己先说,迟疑了会儿:“我们好像从没有如此正式地面对面、开诚布公地交谈过,但是我又觉得我们需要这样的沟通。” 她点头,表示认可。 “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开场确实荒唐,可我却没有任何要轻慢这段感情的意思,只是诸多因素影响,我们始终都像在迷宫里,总有不愿说破和点破的,然后用尽心力去猜测对方的想法,也因此造成诸多误会,但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向繁洲说。 何慕看得到他眼中的赤诚,“嗯”一声。 “所以这样好了,”向繁洲说,“就当交换秘密,你可以问任何问题,我知无不言。” 她没等到预测中的审判,愣了会儿,但向繁洲的提议,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向繁洲:“当然,你也要是。” 她反应了一下:“如果有人说谎呢?” “君子游戏,”向繁洲看她的眼睛,“你先问。” 何慕心中确实藏了许多对向繁洲的疑问,但是此刻真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半晌她才问出第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因为我信你,你不用解释。”向繁洲说。 她怔了怔,又问:“那为何不理我?” “因为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怕伤害到你,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为什么控制不好情绪?”一个又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她刚整理好的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向繁洲垂了下眼皮:“即使我知道事出有因,妒意也会肆意生长。这是我的问题。” 问到这,何慕已然知道不必再问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再次决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心中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向繁洲。”她重重地呼吸。 他“嗯”一声,抬眼与她对视,用指腹帮她轻轻揩去泪珠。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她像是在问他,却是在感叹自己的幸运。 向繁洲一时答不上来,半晌说:“也许因为你会生在这个世界上。” 何慕感觉这辈子只能栽在向繁洲手里了,就算是天罗地网,她也认了。 “别哭了,”向繁洲抱她,“明天眼睛会痛的。” 她伏在她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重新整理好情绪:“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其实他的问题,已经在今晚有了答案,此时倒问不出来。还有一些问题,他决定不再问了,有些过往应该留在风里。 良久,他才开口:“这些年过得好吗?” 何慕并未知晓“这些年”的指代,但是她理解为人生这数十载,她很难对过去的人生做总结,想了许久:“这一路不算容易,但还算幸运,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的你,很庆幸生命中有你们的出现,让我有更多的勇气与惊涛骇浪抗争,我对此万分感恩。” 向繁洲看她再次泪眼婆娑,点点头,眼角也朦胧了。 他想谢谢这个世界上所有善待他的女孩的人。 “还有吗?”他半晌没说话,何慕追问。 “有些不是问题的话,我想告诉你,”向繁洲说,“一开始我说,要你‘用你的一切暴烈地爱我,头破血流也不止息’,并不是希望我们一定要轰轰烈烈地相爱,而是希望你相信我会是你的依靠。” “在我面前,你不必猜测,想问便问;永远不必伪装,只用做你自己;也不必佯装坚强,想哭就哭。不必担心给我造成负担,我喜欢你的依赖。” “我的生命是破碎月光写就的一首旧诗,上面布满斑驳的残影,而你是废墟之上全部的灵韵。” 何慕心脏和指尖颤抖着,再次扑入向繁洲的怀抱:“我爱你,向繁洲,也谢谢你爱我。” 夜深人静,人间这一处,沸腾如潮,星火共振。 向繁玿婚礼这天,是何慕回今浦的日子,但是她在机场接到了coc大中华区ceo布鲁斯的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和京市的客户部一起见一下客户。 她不解,京市和今浦的团队向来是独立行事的,而且项目初期他们创意部一般不露面,总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布鲁斯回她:“客户指定要你的团队来负责,刚好你在京市,就安排在这边见面了。” 她又在京市留了一日。 coc京市总部会议室,何慕见到了指明要见她的客户,见到这张熟脸,她不可谓不意外。 斯欧生物的创始人,周景浔。 工作场合见到的周景浔,比私下见到的他更严谨,却不改绅士风度,始终是尊重合作的谦卑态度。 何慕喜欢这样的合作伙伴,因此对他的印象分在叠加。但她也在交谈中,发现周景浔这人太过喜欢在倾听时,直视对方的眼睛,她有好几个瞬间都在跑神,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可言表的熟悉和亲近。 与她上次在漫云见到的那位妇人不同的亲近,仿佛冬日午后与久违的温暖阳光重逢的舒适。 第110章 会议结束后,周景浔也曾与她闲聊京市可玩可吃的话题,问过她有没去试过老京市杏仁豆腐,说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特意推荐给她,话语间都是熨帖舒服的口吻。 何慕笑说在京市没待几天,还没来得及,以后有机会就去试试。 结果,周景浔便邀请参加会议的人一起去吃饭,安排在周氏的老字号。 京市客户部同事都去了,她本不该拒绝的,但向繁洲来接她了,便推了饭局。 向繁洲和周景浔本就是旧识,碰上后便聚在一起说话,京市的同事和何慕道别,先出发了,何慕先上了车等向繁洲回来。 远远看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面色隐隐都有点肃穆。 周景浔:“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第54章 向繁洲在周景浔要避开何慕找他说话时, 就意识到了周景浔目色中的变化:“我其实想告诉你,但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 “你怎么找到她的?” “一个意外。”向繁洲说。 周景浔沉默,上一次见面他就觉得不对。 向繁洲这些年因为他妹妹周景禾受了多少磋磨, 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周家人都没有怪罪向繁洲, 但向繁洲见他常常带着愧疚, 怎么会突然就换了副面孔,身边带着新人却如此不避他。 他当时还有一瞬以为向繁洲走出来了,还为他欣慰。 毕竟他也追查了好几年,始终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周景禾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 他有责任和义务把她找回来, 无论经年。 而向繁洲没必要如此。 虽然除了他以外, 还有人在寻找周景禾这件事, 是令人慰藉的, 但他也认为向繁洲不该因此蹉跎一生, 这也不会是禾禾想看到的。 他却没想到,最后找到他妹妹的人还是向繁洲。 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禾禾什么情况?”周景浔试探了一圈,却始终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很复杂, 改天跟你细说。”向繁洲说,“但是元凶我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只是太多年过去, 证据收集起来很困难。” 周景浔:“周氏的人?” 向繁洲略点头。 “那也就是禾禾的身份,最好还是暂时保密, ”周景浔分析,“现在除了你, 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份?” “你我,还有我姐,没别人了。” 周景浔想起向默岑的医生身份:“她这状况,默岑怎么说?” 向繁洲半晌无话,然后摇摇头。 周景浔会意,拍拍他的肩膀:“我这边也算有些线索,改天我们互通一下有无,还是尽量早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好。”向繁洲答。 “你们俩结婚了?” 向繁洲颔首,“嗯”一声,但还是怕周景浔生气,毕竟何慕是周家女儿,这般确实冒犯。 “你家里那边不知道吧?” “暂时不知道,”向繁洲说,“怕我大哥那边出岔子。” 周景浔知道向繁洲堂哥和他完全不是一种性子,那人确实城府深,心术不正。向繁玿本来就觊觎向家家产,若是知道周景禾的身份,到时候真的不知道要捅出来什么篓子。 确实是不宜公开。 他深深看一眼车里坐着的人,看到何慕目光越过来,又收回视线,继续看向繁洲:“洲儿,谢谢你这么多年没放弃,也谢谢你照顾她,我这个当哥哥的,做得不好,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是弄丢了。” 向繁洲想安慰他,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话语。 “回去吧,别让她等久了,”周景浔说,“我可把她正式托付给你了啊,你替我照顾好了,拜托了。” “放心。” 向繁洲回到车里,何慕的目光便黏在他身上,她没开口,他便知道她是好奇的,但此时这事不好跟她解释,就装作没注意。 昨晚刚承诺说,让她随时可问,今日就要爽约,他心里升起些异样的心虚。不过这件事非同寻常,特事特办,并不触及原则问题,他如是安慰自己。 “你怎么这么早结束?”何慕问。 早晨起床时,她就意识到了向繁洲的犹豫。今日是向繁玿的婚礼,无论私下两人如何不对付,但表面上的礼节总要维持的,富贵场向来如此。 他定然要出席,但她的身份尴尬,向繁洲估计难下决断,她便先提了要回今浦处理工作,把难题给解决了。 如果没有临时的工作下派,她此时应该已经站在今浦的土地上,此时她仍没离开京市是个意外,而向繁洲这个点已然离开宴席也是意外的。 温虞去了现场,总在微信中跟她实时播报——吐槽流程繁琐又无趣,所以她知道此时晚宴还未算正式开场。 向繁洲定了一刻,意识到她提的不是刚才和周景浔的谈话,而是另一件事。 他本就不想要参加向繁玿的婚礼,甚至不想要见到向繁玿一家,但是他的妈妈孟玉臻女士苦口婆心劝半天,他只能先忍下了。 却没想到现场碰到那么多他不想见的面孔。 第111章 他白日处理了一整天的工作,疲于社交,头脑发昏,和两位叔叔伯伯打完招呼,想回房间眯会儿躲清净,等仪式再出来。 走廊上,却看到擦肩而过的一张熟脸,一个他本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却仍记住的小明星。 那人太多次、重复地挑动过他的理智。 他退了几步回去,挡住对方的去路:“许寄程,是吧?” 那人起先一怔,扫视一眼,看清他的面容后却不理他,昂扬着锐气,与他浑身的戾气对冲。 “上次往我办公室寄照片的人,也是你吧?”见对方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向繁洲愈发松弛。 “嗯,”许寄程见招拆招,“向总喜欢吗?” 他嗤笑,不愿恋战:“我警告你,何慕是我的人,你少在背后动歪心思!” 许寄程神气地点点头,嘴角漾笑,像是细细品味了一番他的话:“这个时候向总说她是你的人了?大家都是男人,你与她结婚却藏着不公开,安的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你若是给不了她最好的,不如趁早放手。” 向繁洲无可奈何地笑笑,他得承认,许寄程这话虽轻狂,却有三分砸到了他的软肋,甚至点燃了他七分的怒意。 年轻人是真的不知轻重。 他发狠地挥起右拳打了下去,许寄程没防备,嘴角即刻红肿起来,有血渗出,他却仍未结束,要再来一次。 这次,许寄程也不甘落后,两人厮打起来。 向繁洲常年健身,从身量和体格仍占优势,始终占上风,但他除了第一拳打在许寄程的脸上之外,其余都不显山露水,像是特意避开。 这里是vip通道,几乎没有闲杂人等,暂时无人打扰,不过到处都是摄像头,工作人员也会很快赶来,这一刻持续不了很久。 向繁洲拎着他的衣领,迅速补了几下,眼中闪着狠戾:“齐设,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你们一家当年害得她还不够吗?” 这话仍未完,安保人员已经把两人拉开。看清主角后,经理却失去决策能力,心中惶惶然,一瞬间,明天简历往哪转投都想好了。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以后离她远点!”向繁洲警告。 两人此时都是狼狈的,但更落败的显然是许寄程,他像没了筋骨似的,神色恹恹。 “许先生。”经理试探性地问。 许寄程没答,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向繁洲气焰仍冒在头顶,暂时克制了一下,抬脚要回房间。 经理不敢近身,隔了几人的距离,冲着向繁洲的背影拉高音调:“今晚,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也什么都没看到。” 身后向繁洲未见处,众人头如捣蒜,垂着头跟着经理走了。 吵闹声停止,向繁洲却觉空气稀薄,头疼不止,揉着太阳穴长长舒口气,刚才确实太过意气用事,此刻脑中都是不平静的。 连走错了方向都未察觉,快走到走廊尽头,也没找到自己的房间号,才意识到自己的房间在相反的方向。 刚走到一半,却被熟悉的声音按下暂停键。 “你怕什么,汇中明明就是你功劳最大,那向繁洲在集团待过一日吗,凭什么到最后什么好处都是他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响着。 他下意识转头,门框和门没完全对上,声音应该是从那处泄露出来的。 门没关上,警报声竟然也没响,向繁洲的眉头皱了皱,下意识想感应器的故障出自哪里。 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女人又说:“要不,从他女人那下手怎么样,我看他不是挺宝贝的……” 是舒迦,但此时她不应该在妆发吗,怎么会在这里。 门内,男人握住她的腰,轻笑:“动他女人对我有何益处,我看你这方法,不像是要帮我,倒像是吃他的醋。你嫁给我,不会也是因为他吧?” “怎么会,”女人矢口否认,“我是听说,向繁洲当年为了周家小女儿没少做傻事,想着他若是沉浸在感情的悲痛中,哪还有心思再管集团,到时候不都是你施展的机会。” 正是此时,敲门声响了。 “我去开门,”脚步声接连而至,却又在门口止住,转头抱怨,“你怎么没把门关上?” 半晌,门才打开。 看到那身影和脸的时候,舒迦浑身颤抖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眼神飘忽着,甚至不敢抬头。 “有事?”舒迦声音也是战栗的。 向繁洲如鹰犬般犀利的目光,利剑般将她击穿,甚至因为身形高大,带着难以逃脱的压迫感。 她想跑了,侧身,请他进来。走廊上有摄像头,她不想被拍到过分难堪的一幕,甚至房间内有向繁玿,可以帮她抵挡一下火力。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们房间的门没关好。”向繁洲举重若轻地说。 向繁玿听到声音,终于发觉不对,抬脚从总统套的客厅往门口走。 “你不是还要去化妆?”向繁玿对舒迦说。 舒迦接到暗示,略点了下头:“我走了。” 门口的人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他目光如炬,扫视着面前的两人,仿佛高瓦数探照灯,要将那肚中仁义礼智信溃烂的遗骸都捞出来。 第112章 两人本就心中有鬼,被这过分正义的目光审视后,都泄了气。 “你正好在,帮我选一下穿哪套西服吧?”向繁玿假仁假义地找话题,“你眼光一向比我好。” 这话说的其余两人都静默了。 他俩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时候都是少的,还装得关系多好似的。 真是瞎子戴眼镜,多此一举。 半晌,向繁洲勉为其难地走进来。 向繁玿当他进来是情绪缓和,向繁洲却没接他递过来的水杯。 “我受用不起,只是想强调一下,我这人脾气不好,做事向来图个开心,不计什么后果的,”向繁洲冷言,说着抄起桌上厚重的烟灰缸砸了出去,“你们敢动她一指头试试。” 话音落,那带着剔透烟灰缸便落在了向繁玿的胸口,烟灰与烟蒂簌簌抖搂在他昂贵面料的西服上,他吃痛着按住那伤处,一时说不出话。 舒迦知道向繁洲这出是杀鸡儆猴,心惊肉跳,去查看向繁玿状况时腿都是软的。 狠话放完,向繁洲便转了身,走了两步,又停住,睨两眼挂着的两套意大利手工西服:“我看大哥还是先把这副人皮理好,比较重要。” 继而,随着巨大的门响消失了。 那戾气却像是没散,仍留在这房间,连柔和的灯光照在地板上的光晕,都似乎蒙了锋芒。 向繁玿忽想起,向繁洲侧身时耳朵似乎在出血,他却没提醒,他巴不得从出生起处处压他一头的弟弟早日归西呢。 起先,他只是觉得他老子要是跟叔叔向启淞一样高瞻远瞩,他也不必忍气吞声,过这寄人篱下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向繁洲命这么好,处处比他气运好,处处有人相帮,做什么成什么,仿佛一辈子都会是顺风顺水的。 可他呢,一无所有,处处要看人脸色,连婚姻都不甚满意。 向繁洲不想和江家联姻,他却想,乘上江家这风,他今后可要扶摇直上。奈何江家人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不如向繁洲,觉得他配不上江姿。 只能选了表面光鲜的小明星,勉强撑撑场面。 他肋下痛着,愈发心烦,一拂手,将桌上摆放整齐的玻璃杯全推下桌了。 向繁洲走到半路,身后一阵稀里哗啦、噼里啪啦的震响,耳边一阵嗡鸣,他实在待不下去了,所以提前离场了。 见他迟迟不答,又见他眸色黯淡,何慕判断他心情不佳,拽着他的胳膊,仰着脸逗他:“怎么了,想我想得坐不住了?” 他轻笑着看她,她眸色闪着光,令他想起昨天后半夜,她趴在他怀里,问他年少事的模样,眼神也如这般雪亮,满怀着期待又隐隐带着感伤。他是想向她说尽年少的青葱与美好,却难以开口,掂量着讲了些不痛不痒的瞬间。 此时,她离他极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中扑腾乱跳,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她的额头。 “对啊,”向繁洲一本正经地说,却莫名带了些委屈,“一想到要见不到你,我就好难过。” 何慕:“过两天,你处理完这边的工作,回今浦不就又见到了嘛。” 向繁洲头往她身上倒,蹭她的脖颈。 她心软,侧身偏头去吻他的侧脸,却因为车子正过减速带,微微晃动着,惯性令她坐得不稳,上半身往后仰。 向繁洲及时把牵着她的手,移向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往怀里带。 因而,何慕揽着他的脖子,扑在了他身上。 前排还有司机在,一时间,她有些羞赧,伏在向繁洲的肩窝,低低地窃笑。忽然,她鼻息中闻到些好闻却稍显陌生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 没分辨出这是什么香水,只隐约辨出是木质调,后调清爽舒服,忍不住想再闻一次。 她偏着脸,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向繁洲,你好香啊。” 第55章 细密、温热的呼吸清晰地扑在耳边, 痒痒的,声音却像是从远处年久失修的录音机中传来的,带着杂音。 向繁洲要转向何慕的眼神, 半途定住。 “向繁洲, ”何慕捧着他的脸侧过来后, 语气是慌的,“你耳朵怎么了?” 那白里透红的耳窝处,有暗红色的干涸液体。 她第一反应是血,忽又想起刚才向繁洲回车上的过程中总歪着头,摸耳朵,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这话向繁洲听得仍不清白, 主要是左耳, 耳内闷闷的, 仿佛在什么有回响的空间, 自己的呼吸声反听得更清楚。 他记起和许寄程厮打中, 左边下颌角被击中时的一阵耳鸣, 也就一瞬,很快又消失了, 他全然没当回事。 何慕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见面时总觉得他不一样了。他本是最在乎形象的人, 今日却不复往日精致,西服褶皱堆积更多, 甚至这头发像是随意拢好的。 整个人情绪浓烈, 却总像在克制些什么;是笑着的,却总觉得笑中带着丧意。莫名像燃了一半的火焰, 中途被掐灭的那种,将灭未灭, 一半不甘一半激越。 “怎么回事?”他不说话,何慕更急了,没忍住锤了下他的前胸。 第113章 她明明没怎么用力,向繁洲却跟着咳了两声:“没事。” 他越遮掩,何慕心里愈发没底,直接叫司机换路线,改去医院。 向繁洲:“你不赶飞机了?” 她也不答他的话,只看着他,没一会儿,眼中蒙上了水气。 那颈部似乎也红了一片,只是衬衫遮挡了大半,看得不甚清楚。 向繁洲心虚,不敢看她眼睛,虚虚去拉她的手,被拒绝了。 看医生的过程中,何慕除了跟医生友善地沟通,几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耳朵上的问题,医生诊断是鼓膜穿孔。听到医生说严重的可能会造成听力损伤时,何慕心顿时揪起来了,带着愠气狠狠瞪了一眼向繁洲。 他承认自己的冲动,也就乖乖受着。 何慕提出要去检查其他的伤处时,他却再不肯了:“何总监,你再不走,真赶不上飞机了。” 这下,她转身走了,不带任何留恋。 向繁洲却慌神了,忙拉住她:“对不起。” 她眼眶骨发酸,转身看他的眼:“跟我道什么欠,你既然不想说,那我也不问了,你嫌我烦,我便走了,还要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向繁洲平白因她冷感语气,心脏钝痛。 深秋的风已然变得寒冷,凉气逼人,吹得人心中都空寂了。 何慕仍未放过那双眼,她知道那说不了谎。 她在等一个答案。 医院的连廊上,月光柔和地给他的侧影镀了层银光,显得此时的他带了些一触就破的脆弱。 忽而,向繁洲眉头锁住,双手抚着太阳穴,垂下了头。 何慕两步走到他跟前,柔和地问:“又疼了吗?” 下一秒,腰际却攀上一个大手,拉着她贴到怀里,柔声说:“别生气了。” “到底怎么回事?”她知道向繁洲故意的,无可奈何地问。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向繁洲信口胡诌。 何慕不信,却脑补了一下那场面,继而眸色闪着犀利的光,捉住那要逃跑的眼神:“是这样吗?” “向总他今天和人打了一架……”一旁的李璟终于看不下去了。 向繁洲登时睨他一眼。 “你多大人了,还和人打架,”何慕从不知道他会如此冲动,“和谁?” 他不说话。 她后知后觉,开车带他们来的人是李璟,不是向繁洲的司机,此刻却没有时间追究这些细节。 “姓许的那位……”说完这话,李璟走远了。 “你年终奖金不要了?”向繁洲目光追着那背影。 何慕心下了然,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本来想在你赶飞机前陪你吃顿饭的,现在是真没时间了。”向繁洲真心惋惜。 何慕却问:“疼吗?” 向繁洲扯着笑,摇摇头。 她抱住他的腰,耳朵在听他的心跳,心软得要命:“别再这么冲动了。”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嗯”一声,想再抱她一会儿,却理智地说:“再不去机场真的要来不及了。” 何慕没松手,抱他抱得更紧了,声音闷闷的:“我突然不想走了……” 他低笑:“早知道这样,我早让人打一顿好了。” “嗯?”她没明白向繁洲的逻辑。 “我是说,你赖着我的感觉真好。”向繁洲眼中盛着柔亮的月光。 落地今浦后,何慕第一时间收到了向繁洲的消息。 提醒她记得吃晚饭。 她不放心向繁洲,再三叮嘱他洗澡的时候保护一下耳朵,别让耳道进水了。微信文字发了还不够,还专门打了视频通话过去。 他却答得敷衍,不甚在意这点小伤。 “向繁洲,你是因为我受伤的,要是好不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何慕忽而带了些哭腔,“你就当帮帮我,照顾好自己。” 他看着屏幕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说不出话来,重重点头,半晌才说:“好。” 为了工作方便,何慕没有回洛园,回了自己临海路壹号的大平层。 第二天,她出门上班,却在电梯口碰到许寄程。 他是要上去的。 她没想到许寄程竟然和她住在一个小区,他们之前从未碰到过。她甚至有点好奇,昨晚向繁洲他俩具体为什么打起来,结果又如何。 他带着口罩,遮得严实,看不出什么。 许寄程一反常态地回避了她的视线,侧身让了路,让她先走。 何慕心里有了点判断。 昨夜身边没有向繁洲在,她意外地睡得不好,乍醒了好几次,现在精神都不太好,先去了楼下咖啡厅。 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后,顺手给部门里的人都买了一杯,点完才发觉不好拿上去,只能自己先拎个四五杯,嘱咐已经来上班的人接应一下。 她拎着咖啡挤电梯不方便,怕人多挤得洒出来,犹豫了好几轮才上去,挤进来了却发现没有多余的手按楼层。 并且此时她的楼层没人按。 “麻烦帮我按一下四十二层……” 她“谢谢”还没说出口,已经有人伸出手帮她按了楼层。 第114章 这话没有什么指向性,电梯里总有人多,不方便按楼层的时候,一般有人问,总有站在按钮前面的人会帮忙按一下。但帮她按的人站在她身边,是越过人群按的按钮。 她下意识颔首,冲着这人说了声“谢谢”。 说完,目光循着那块积家黑色皮质表带腕表,看到那人的蓝色西装的袖子,然后上移看到了那张脸,陡然心惊,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那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意味深长。 两人视线碰了一下,又收回了,何慕努力平缓着呼吸,推测郑其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始终不愿相信,一直在寻找证据,想推翻自己的猜测。 结果并不那么好。 郑其修是个蛮有礼貌的人,她都说了“谢谢”了,他却没回什么,大概他也要去四十二楼,并不是帮她按。 何慕现在怀疑今天不宜出门,甚至不宜坐电梯。 一大早坐两次电梯,碰上了两个不愿碰到的人。 四十二层到的时候,郑其修果然也下了电梯,何慕呼吸都不顺畅了。 “跑什么?”郑其修及时抓住要开溜的人。 她知道郑其修在叫她,却仍闷头往前走,仿佛看不到他和她一同进coc,便万事大吉一般。 将咖啡放到同事的桌上后,她即刻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确认公司官网公布的新来的cco身份。 网速意外地不太好,转了半天,她也跟着心慌,忽想起佛罗伦萨遇见时郑其修的那番话,心沉到了谷底。 这一切大概已成定局,她躲不过了。 她抬眼看门口,郑其修确实进了coc的大门,往她办公室瞟了一眼,没停留太久,径直经过了她的办公室。 那边确实是cco办公室,她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此时网页上才显示出了照片和文字,像补刀。 何慕自然不怀疑郑其修的能力,却没想到他竟然回了国,甚至来了coc今浦。 和前男友做同事这种感觉太不美妙了。 正想着,她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响。 顾应走进来:“何总监,郑总要您去一趟他办公室。”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起身,顾应却没走,附在她耳侧与她交换情报:“听说这个新来的cco是个笑面虎,很难搞,你小心点。” 何慕怔了怔,这消息倒与她认知有出入,不知道是郑其修新官上任端得太过,被误解,还是他工作时本就是这种形象,她刚入行时虽然受到过他的指点,但确实没一起工作过。 进了郑其修办公室,她心里愈发忐忑,想起上次他不合时宜的举动,怕他这次也要在工作场合谈私人感情。 但寒暄没持续很久,郑其修便转换了态度。 “何总监,你最近可是没少给coc涨曝光,”他脚蹬着地板,将座椅滑远一点,“虽然coc没有限制员工私人生活的权利,但是你这绯闻确实是和coc今浦强关联上了,这不是做内容的公司想看到场面,还是希望你能专注一下作品。” 第56章 郑其修只是想要敲打一下她这件事, 让何慕瞬间松了口气。不提旧情,她可以只把他当同事,见面的尴尬感也消减了不少。 coc年假有十五天, 何慕是提前结束年假回来的, 但是她离开这些日子, 工作没少累积,部门同事觉得见到了救星,她却忙得晕头转向。 向繁洲回今浦,都没答应他吃饭。 一日傍晚,她和同事讨论完方案,正要去休息区休息一下, 仰头看到窗外无限美好的晚霞, 幸福感顿生, 拿起手机找好角度, 拍了好几张照片。 发给向繁洲。 [何慕:快看, 今天的晚霞好漂亮!] 向繁洲收到消息, 便走到了办公室窗边,天际浓墨重彩地溢着光, 确实好看。想着她此时也正在观赏,莫名有种心电感应般的舒爽。 低头却打出: [sander:好看, 但是何总监如果记得还有家要回就更好了。] 何慕收到这消息,噗嗤笑出声, 她瞬间脑补出向繁洲一本正经懊恼的模样, 突然想揉揉他的脑袋。 二十分钟后,出现在了向繁洲的办公室里。 他听到敲门声, 默认是李璟或者其他部门经理、秘书之类,头都没抬:“进。” 见他没察觉, 何慕蹑手蹑脚绕到桌后,轻轻将深色盒子放到桌面上,轻轻侧坐在桌子边沿。 向繁洲端咖啡的手顿住,看到那纤细的指骨和宝格丽蛇骨戒指后,猛然掀了一下眼皮。 看到何慕的笑颜也还愣着,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半晌才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何慕下巴指指桌上的盒子。 他打开看,里面躺着一条绿色底色纹样繁琐的领带。 不是他的风格,却是何慕的风格。 “前两天见客户后,路过这个品牌店,看到这条领带觉得挺特别的,就买了下来。”何慕说。 向繁洲拉她的手:“你这是赔罪吗?” “当然不是,我有什么要赔罪的,”何慕嘴硬,“我就是觉得你平时这些领带都太死板了,不好看。” 第115章 他低笑着用力拉她一把,何慕瞬间跌在他腿上。 隐隐有尖叫声响起。 何慕回头,有人群散去的脚步声,太阳穴突突跳:“向繁洲,你玻璃没关……” 下一秒,玻璃雾化了,白茫茫一片。 她在看向繁洲的时候,这人仍笑着。 “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 她要走,向繁洲握住她的腰,扑在她怀里:“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头埋得深,抱得紧,呼吸透着衣服布料落在她皮肤上:“你再不回家,我心都碎了。” 向繁洲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将她来时带的理直气壮都击溃了,她抚抚他脑后的头发,心中无限柔软。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何慕提议。 他读出她的避重就轻:“晚上还要加班?” “最近项目多,都堆在一起了,”何慕说,“过一段时间就不这么忙了。” 向繁洲不说话,下意识摩挲她的腰。 何慕觉得痒,轻笑着往旁边躲:“去不去吃饭?我专程来陪你吃饭的,你要是拒绝我,我可是很伤心的,老公。” “刚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她知道向繁洲是故意的,探身附在他耳旁又叫了声:“老公。” 得逞之后,向繁洲笑意更浓,脸抵着她的脸,胸口震动着。 “别动,”何慕却想起其他的事情,左手推着他的脸,将两人隔出些距离,“我检查一下你的耳朵。” “咚”门突然被打开了。 李璟趔趄着被推进来,带着惊恐看向两人,又想往后退。 何慕脸上烧着,从向繁洲身上起来,欲盖弥彰地离远了点。 “慌什么?”向繁洲是对李璟说的,何慕却心虚着,腿有些软了。 “您一直没接电话,您母亲电话打到我这了,说要您立刻回电话给她。”李璟说。 向繁洲:“知道了。” 李璟知道自己做错事,迅速撤离了。 何慕怕有什么要紧事,自己不能听,想要往外走。 “不用出去,你就待在这,没事。”向繁洲及时制止她。 电话拨通后,听筒中溢出吵嚷声,未按免提,何慕都听到了。 孟玉臻的声音没传来几句,电话就被冯芮吟抢过去了。 “向繁洲,你到底和自己的哥哥有什么血海深仇,怎么能狠心到把他肋骨都打断了一根,没见过你这样当弟弟的!” “从小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怎么能养出你这样的小孩……” 如是种种。 他就这般听着,也不反驳。 “妈,别说了。”远远有向繁玿的声音。 冯芮吟更大声了:“我凭什么不能说,他向繁洲那么嚣张,我们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半晌,电话才回到孟玉臻手上:“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知道向繁洲不是起事的人,迫切想找到因由,息事宁人。 “他们没怎么你吧?”向繁洲不接腔,反问。 “没事,你忙工作吧,”孟玉臻想挂电话,又叮嘱道,“不管怎么说,你这孩子真的是下手有点重了,以后凡事三思后行,别这么冲动了。” “给您添麻烦了。”向繁洲愧疚。 “知道就好。”孟玉臻说。 电话挂断,何慕看向繁洲脸色不好,轻声问:“麻烦大吗?” 他摇头:“不耽误陪你吃饭。” “要不你还是忙吧,我不打扰你了。”何慕说。 “真没安慰你,”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愈发想笑,“你刚才检查出什么没有?” 她清清嗓子:“不是太懂,但是确实没流血了。你最近耳朵还疼过没有,还有没有出现过耳鸣的状况?” “好像没有。” “听力呢?还好吗?” 还没等向繁洲反应,何慕踮起脚,附在他左耳上,轻声测验。 说完,她问:“我刚说的什么?” 向繁洲还在头皮发麻,脑中那段话正在回响,循环往复。 是他的慕慕,他的禾禾的声音,坚定、沉静、平缓的语气说出的极感性的一句话—— “因为你,我触摸到了我的灵魂。” 向繁洲亦与她耳语。 不是她说的那句,每一个字却都在涤荡和缠绕她的灵魂。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生命中历历可见的斑驳,和平共处。” 她完全可以确认,他的听力没有任何的问题。 他的话是回复,也是对望,是漫山遍野春意却找不到归处的人的相惜。 何慕是一个早熟且过分理智的人,所以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上能留住她的东西不多,文学艺术算一部分,但绝对不包涵世俗,她不愿活在这世俗中,却又不得不活在这世俗中。 所以常常在理性与感性中拉扯,她常常欺骗自己,对自己的欲望视而不见,为了逃避坏的结果,选择不去开始,选择成为浮枝。 却在遇到向繁洲这个人后,无数次反问并与自己的灵魂斡旋。 第116章 向繁洲是冲撞却果敢的;是脆弱却强大的,是吝啬却宽广的,是执拗却可爱的。 他的爱厚重绵长,深入何慕的骨髓,也将她变得强大。这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爱,她爱他的皮囊,更爱他枝干上全部的瘿木,那是他灵魂中最璀璨的流光。 她真实地感觉到冲破理智的爱意,第一次坦率地与自己对望,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如此充盈的勇气。 她用这勇气奔向他,也用来接受下一秒宇宙的轰然毁灭。 如果你知道有人会永远张开怀抱拥抱你,怎么会舍得让他落空。 于是,她深深抱住了向繁洲,感受他回抱的力度,也感受流动的爱意。 英吉市场部如约来了coc今浦对接工作,但产品并不属于开发完成阶段,对方要求从研发期便开始造势。也就是这个工作期会被拉长,无法避免要在其他项目期同时完成这个项目的工作,产品研发甚至是有风险的,可能会遇到原本的营销节点要滞后的情况。 时间跨度这么大的项目,其实是令人头疼,但客户部既然已经接了项目,创意部只能抽丝剥茧地厘清轻重缓急,分阶段整理好目标,做出适宜的timeline。 一连几日,何慕都在带着团队加班。 这晚已经十一点多,何慕见大家已然神采不复,先放人回去休息,她要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陈再商从她办公室露出头:“何总监,不下班吗?” “我马上。你们先走,”何慕忙里偷闲回复道,“回去都注意安全。” 继而,负责整个项目组的同事接连都撤了。 工作处理完,何慕拎起手包,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却碰到刚离开的顾应,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神色慌张地便走了。 何慕以为她着急回家,便没再管,兀自关了灯,离开了。 去到地库找到车后,她正要上车,空旷安静的空间猛然响起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像是碰撞声,隐约有吵嚷和女人的尖叫声。 她开车门的手顿住,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大概是楼梯间的方位。此时无人经过,亦无车经过,窸窣的风都带了回声,显得那人声和碰撞有点诡异。 心中纠缠了一阵,何慕还是把车门关上了,用力很轻,几乎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蹑手蹑脚靠近,人声也愈发清晰。 不止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他妈装什么装,别不识好歹!” 第57章 突然的喝声惊得何慕僵住, 她悄声退后了几步,寻了柱子做掩体,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同时开始联系安保人员。 前两日上班时, 她被大厦安保人员拦下, 说是公司引进了新的智慧安保系统,可以对安保服务漏洞及时反馈,也可以一键报警,有专人对接,力图以最快速度响应,请求她下软件体验一下。 她想着对方应该是有任务在身, 自己也不算太着急, 就配合下载了。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时候, 毕竟这是今浦市中心, 又不是国外。 没一会儿, 空间中响起了说话声, 但听不清,只感觉到双方语气强硬, 继而有女人的哭声和啜泣声。 何慕这角度隐约能看到女人的衣角,却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大抵完全在角落中,墙体完全遮挡住了。 手机亮了一下, 通知栏弹出了安保人员正在调配的消息。 她本想等安保人员来, 却怕此时犹豫着误了时机,即刻举着防狼喷雾上前, 对着刚才预判的角度,挥舞着。 “顾应, 快跟我走!” “卧槽!”那男人没防备,被喷了一脸,眼睛即刻吃痛地闭起来,面部扭曲,爆粗口不停。 顾应愣了一秒,迅速跟着何慕撤退了,正撞上拿着棍棒赶来的安保人员,何慕指了指楼梯间。 继而,男人胡乱挣扎着、咒骂着,被数名黑衣保安架走了。 何慕始终没能看清他的面目。 领头的保安过来问:“何总监,报警吗?” “报警。” 面前的人一直哭,当是刚刚受到了惊吓,何慕惯不会安慰人,上前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 顾应即刻哭得更崩溃了。 远处有车灯亮起,她轻声说:“去我车上坐会儿吧。” 先带着人回到了安全区域。 没开车内的灯,何慕知道此时感官会更敏感,昏暗中藏一下会更有安全感。她之前伤心难过的时候便是这般,但是她怕黑,暗色又会给她增加新的恐惧,只能开着灯,将一切暴晒在光亮中。 洞悉自己痛苦的感觉是煎熬的。 何慕没有探听别人故事的习惯,没有问任何,只是把纸巾递过去。 良久,顾应平静下来,从恐惧中抽离:“谢谢。” 她陪顾应去了派出所,却无意探听其他,在大厅等着,一直等到事情结束。 只隐约得知男人是coc上任创意总监孙明。 派出所门口。 浓稠的夜色给城市添一抹静寂,路灯暖色的光曝在地面。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何慕拦住要去打车的顾应。 第117章 顾应半晌不说话,最后摇摇头:“不用了。” “我正好加班加得有些闷,想出去兜兜风,不算绕路。”何慕温和地说。 又迟疑了会儿,顾应才答应。 路上,何慕专心开车,余光却感受到顾应无数次看向她,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没说任何,最后只是把目光扔到了窗外。 临近目的地,何慕将车子往路边停。顾应解开安全带,再次与她道谢,站在路边回望她一眼,何慕等了会儿,最后没等到接下来的话,才发动了车离开。 后视镜中,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半晌才挪动。 何慕蓦地心中也有些堵,闷闷的,像塞了些棉花,她打开了车内音乐,点了随机播放。 系统自动选播的是《a thousand years》。 她随着音乐平缓了些,却又想起罗马街头,架着小提琴的向繁洲,脸上不自觉溢出些笑。 开着开着便错过了高架出口,只能被迫直行,一时间心烦气躁,兜兜转转回到市中心,路边停了车,先去了便利店买水降气。 她刚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电解质水,转身便看到攥着啤酒罐的郑其修,他右手上拎着电脑包。 已然对视了,她便也不再躲闪,点头算是打招呼。 排队时,郑其修要替她付款,她拒绝了,甚至帮他结了账。 “为什么要我欠着你?”郑其修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什么算欠,”何慕说,“算我还你的。”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郑其修几乎不让她付钱,事事照顾得妥帖,她除了还些华而不实的礼物,做不出来任何,所以才会觉得情感上亏欠。 此时他们除了同事关系再无任何私人情感,郑其修再如此照顾她,便会让她觉得不适,她得适时阻断他这种习惯性行为。 郑其修笑了笑,想着,何慕欠他的东西已经还不回来了。 “郑总这么晚,不会是在外边加班吧?”何慕看他手中的电脑。 他这几日可都是按时按点下班的,不像他们这些人,没完没了地熬夜,她好几次看到郑其修按时下班,心中都有些不平衡。 “嗯,”郑其修点头,“你没发现你给我发的数据有问题吗?” 何慕怔住,她是半开玩笑提的工作话题,毕竟就算郑其修有不喜欢在公司加班的习惯,也应该是在家里,怎么会是在外边。他刚调任确实忙,但应该也是应酬,不至于大晚上要拎着电脑见客户。 估计只是电脑拿去检修之类的。 但他骤然一本正经提起具体的工作问题,何慕心头都紧了。 “哪里?” “insight1那块。” 她回想了一刻,这个新中式品牌的cny2整合营销方案,她已然检查了好几遍,怎么会出现问题,并且是如此低级的问题。 “我回去之后再检查一下。”她说。 “现在直接修改吧。” “???” 在大马路上修改方案? 何慕握着凉感的电解质水,塑料瓶身细密的水雾聚集,滴在她手心,愈发冰凉。 “我带了电脑,”郑其修说着,仰着下巴指了指旁边亮着暖色灯光的店面,“旁边的咖啡馆开着。” 虽然提案在即,但她仍觉得大晚上去咖啡馆加班这件事,如此不合时宜,公共场合工作会给人一种过分强烈的表演感。 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她也没理由拒绝,因为郑其修一脸严肃认真。 她艰难地迈动了步伐,在郑其修主动推开门等她进去时,颔首表示感谢,迅速进了暖融融的咖啡厅。 本来何慕想选中间的高桌,但那聚了一对情侣,他们过去打搅不合适,只能来到了靠窗的位置。 高大的落地窗,里外通透,虽然此时路过人并不多,但她仍感觉自己被置于了万人瞩目的表演池,心中无尽怅然。 只想赶紧改完,尽快离开这里。 远处,向繁洲正巧从旁边的酒吧出来,这个客户团队都是爱玩的个性,十分享受里面音乐的律动,他却被里面吵嚷的音乐闹地头脑发昏,寻了借口出来透气。 正要发消息给何慕,转眼看到旁边咖啡店窗口的两人,目光和手中的动作皆顿住。 他清楚地看到何慕正在使用电脑打字,表情平静,没有半点暧昧举动,脑中的警报却骤然响了。 那男人他见过,是佛罗伦萨见过的那位。 他记得何慕介绍说,他叫郑其修,是她的学长。 也是何慕的初恋。 郑其修这名字,他并不陌生,上次在酒吧见到何慕的那天晚上,他接到电话时,她当时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本以为上次佛罗伦萨就算结束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又出现在了何慕的生活里。 向繁洲推测,他们此时应该是同事关系,不然何慕没理由这么晚和其他异性有牵扯。 她是有分寸的,他知道。 但他此刻的心绪确实乱了。 郑其修的目光始终没聚集在电脑屏幕上,始终都在何慕脸上。 而且何慕这段时间,从未跟他提过郑其修和她成为了同事这件事,甚至她这段时间总在加班。 第118章 不会一直都是和郑其修一起加班吧? 他不想再想了,转身又回到了酒吧。 何慕正专注着检查数据,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一切。郑其修并没有给她指明具体哪里有问题,她只能仔细查找,但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问题。 “哪有问题?”她终于发问。 郑其修眉毛眼皮动了动,半晌说:“kv3不怎么好看。” 她耐心值跌破:“戏弄我,有意思吗,郑其修?” 刚才说是数据有问题,现在有说美术有问题,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没,”郑其修讪讪补救,“怕你不想听我说话,才出此下策。” “嗯?”何慕没懂。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一直想要跟你说对不起,”郑其修没敢直视她的眼,看的是她的眉心,“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何慕愈发不解,如坠云雾。 他要道什么歉?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确实也没什么勇气。”郑其修继续说。 何慕还是没明白,但是隐隐觉得他是要提当年的事,她有些没底气,怕他要说出来今浦coc是因为她之类的话。 虽然她并非如此自恋,但郑其修的开场白,确实给她一种要说这句话的不好预感。 “为什么要道歉?” 她点破,郑其修反而沉默了。 良久才说:“我有很多年都梦见纽约的那场雪,梦到你的眼,梦到你转身的背影。” “那已经是过去了,郑其修。”她提醒,试图阻止一些她认为要发生的事情。 郑其修却仿佛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自顾自继续说:“我常常反复回想,当时我们之间是不是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是不是我不该如此懦弱,也不该如此沉默。” 何慕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有一阵冬日寒风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吹来,从岁月的缝隙中穿行而来,将她吹透,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寒冷。 她想起了纽约那个雪夜。 雪夜中,站在一个孤独但无助的女孩。 她刚刚决绝地提出了分手,她的恋人沉默地和她在雪地里僵站了许久,没有挽留,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向了一片白色中。 她也转身上了楼,看着簌簌飘落的雪花失神,又下了楼,任那雪花落在身上,落在脸颊和手上,然后化成水,滑落。 凉飕飕的。 仿佛这般才能清醒地感受自己的心。 第58章 夜间, 咖啡厅顾客不多,比白天更安静,暖色透过玻璃, 打亮周围的地面, 冲散夜的幽深与冷感。 这里确实适合思考或者谈些深刻的话题, 但何慕却没什么心思听,她透着淡淡的咖啡香气,想咖啡豆被磨成粉的瞬间。 “何慕,我无意挽回什么,”郑其修和缓地说,“只是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个告别, 当年太年轻, 万事都处理得不够得当, 如果伤害到你, 我很抱歉。” 她回神, 从这熟悉的语气中, 突然找回了当年郑其修的影子。 他这人说话一向客气温和,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使他的情绪波动,他甚至也不会跟她吵架, 只是在她退后时,沉默着也后退一步。 明明他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她始终无法接受更近的距离, 是她把这段感情拒之门外,不是郑其修。 她想为当年的懵懂道歉, 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她根本不该心软接受郑其修的表白。但她也是后来才明白, 在她这,第一眼没感觉的人,感情是无法推进下去的。 “我最近整理旧物找到一部旧手机,才知道你给我打过那么多电话,”没收到回应,郑其修也继续说,“那号码我不用很久了,也没想到我妈一直往里面充话费。” “嗯?”何慕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爆炸,正要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然后记起自己喝醉酒后的坏习惯。 她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打给郑其修,大概率是自己潜意识总觉得亏欠,有太多的东西难宣之于口,醉酒后情绪大开,才能说出些什么。 只是这电话从未打通过,唯一一次打通,那次打给了向繁洲…… 她就是以为,这号码他不再用了,所以才觉得打过去也没什么,现在被当事人知道了,反而有种糗事大公开的羞怯。 “我不小心误触。”何慕怕他误会自己旧情难忘,强行解释。 “能误触那么多次?”郑其修补刀,“还都是大半夜的。” 往事揭到这种程度,她觉得有必要正视一下了,毕竟郑其修这般寡言的个性,主动跟她袒露这么多也不容易,他们这样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以后也不一定有了。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何慕思索着,“我不该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进入一段感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想谢谢你,那天也是。” 郑其修缓缓“嗯”一声。 何慕的答案和他当年的判断是一致的,他感受到了她所有的躲闪,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比较慢热,后来发觉不是,只是可能他追得太紧了,她无法拒绝,一时才答应了。 第119章 那天,何慕提分手时,他确实有一刻茫然,却又觉得这是注定的结局,所以选择尊重她的决定,放她离开。只是他转身时,想起她微红的双眼,蓦地觉得也许她想要的是一个挽留,也许当时他不是沉默,而是抱住她,此时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不过,当年他未回头,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的怯懦使他错过了所有的时机,他得为此而买单。 何慕趁热打铁:“怎么会突然回国?” “我在纽约我爸妈老念叨,加上我确实是个中国胃,外面待那么多年,最想的还是中餐,”郑其修说,“所以就回国了,和你没什么关系,以后见面不用老想着躲我。” 她还没言明,便被点破用意,心情复杂。半晌,才点点头。 “你呢,为什么回国?”郑其修问。 何慕忽想起,上次在佛罗伦萨,郑其修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提起“避嫌”的事,她一头雾水了好半天。前两日,在茶水间,偶然听同事谈论才知道,郑其修加入coc没多久,也就是她回国那段,也没人想到他在纽约办公室没任职多长时间,就调回国了。 他提“避嫌”大抵是因为这件事。 甚至今日解释清楚,可能还是怕她因“避嫌”再次脱逃。 她不由想笑:“我回国也不是因为你,因为一些……私事。” 郑其修似乎也松了一刻,眉眼露笑:“不会和你那位向先生有关吧?” “我像是这样的人吗?”一切说开,何慕语气都轻快起来。 “谁知道呢,”郑其修戏谑,“反正不会对我这样。” 何慕读出了点遗憾的意味,沉默了。 “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郑其修及时补救。 她“嗯”一声,从凳子上起身。 郑其修目送她发动车子,才离开,除了道别,没再说其他。 路上,何慕将车窗揿下了一部分,猎猎风声在耳畔响起,吹拂着她的头发,仿佛重新给青春做了迟到的告别,如释重负,目光愈发坚定。 她应该谢谢郑其修,如果不是他主动,可能她永远无法迈出这一步,也永远觉得自己有一刻是被抛弃的。 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过分,明明是她提的分手,对方给出了她要的答案,她却有一瞬在期待其他的答案。若是他没有离开,也许她会有其他的举动,但是他走了,他们之间也就彻底结束了。 何慕想起向繁洲,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耐心,竟能等她这样慢热、防备心又重的人往前走。她真的有太多的时刻,觉得她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 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向繁洲这人会出现她的生命中,真乃意外之意外。 她想开车回洛园了,却又怕太晚打扰向繁洲休息,又拐回了临海路。 一进门,还未开灯,何慕就觉得不对劲,空气里似乎有些其他的气息,一直到被鞋柜旁的皮鞋绊到,她才明白过来。 沙发上隐隐躺着一人。 她没再开灯了,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确认沙发上躺的人是向繁洲。他是蜷缩的姿势,莫名显得有些乖。 蹲下来,何慕却发现他眉头是皱的,似乎在做噩梦。她用指腹抚抚他的眉眼,轻轻吻他的鼻尖。 向繁洲却突然醒了,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带着厉色。 她柔声说:“怎么在这睡了?”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我把这房子买下来了,怎么不能住?” 何慕本以为他噩梦未醒,看他眼中未消的愠气,才意识到,他身上有酒味。她不想跟喝多的人一般见识:“你当然能住。” 后知后觉,向繁洲竟不声不响把这房子买下来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 “加班。” “和谁?”向繁洲是质问的语气,说着把她按在沙发上。 她偏头要躲,下颌被扣住,脸上被喷上酒气:“你是来这耍酒疯的?” 向繁洲眼神迷蒙,定定看她,然后肆意吻她,手上也不安分,带着些侵略感。 何慕想推开他,他却更过分了,只能接受这个吻,与他耳鬓厮磨,但直到她喘不过气来,向繁洲也不放过她。 她捶他的肩膀,他才终于放过了她的嘴唇。 然后痛感从别处传来。 “向……”话刚脱口,便完全变了调,半晌才勉强说出完整的话,“向繁洲,你轻点……疼……” 向繁洲听不进去话似的,不管不顾。 她下意识揽着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 他唇齿中溢出闷哼,动作微微滞住,很快又继续了。 何慕直接放弃抵抗了,这人虽然不知道发什么疯,但是她似乎是享受的。 翌日,向繁洲醒时,仍然昏沉着,发觉自己睡在沙发上后一愣,发觉身边躺着何慕更是一愣。 何慕翻着身,正要揽他的腰,忽然醒了,看着面前的人:“酒醒了?” 他半晌才“嗯”一声。 “昨晚发什么疯?”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回想起,见到她与郑其修同坐那一幕,没应答,没一会儿,头开始疼,指腹去按太阳穴。 第120章 何慕起身,越过他,去往厨房。 向繁洲跟过去,见她在拿蜂蜜,心中无限愧疚,从身后抱住她:“对不起。” 她反手抚抚他脖子,默默冲蜂蜜水,然后递到他面前。 他看她脖子上的印记,没好意思接。 “还闹脾气呢?”何慕说。 “没。”他赶忙去接。 “昨天和谁喝酒?” 他喝了口蜂蜜水:“客户。” “工作不顺利,就拿我撒气?”何慕撑着岛台。 他没底气:“不是。” “那是什么?” “对不起。”他又说。 何慕算账:“对不起就完了?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倏尔,她双脚腾空,被横抱起来。 “干嘛?” “你没睡好,就再去睡会儿。”向繁洲一本正经地答。 “我得去上班,向总。”何慕强调。 他脚步顿住。 她揽着他脖子的胳膊紧了紧,笑着亲他下颌:“我没生气,只是想说,不开心的时候也和我分享吧。” 向繁洲喉结滚动,偏头看她。 “我想了解你的全部,向繁洲。”她说。 他此时更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了,低头蹭蹭她的侧脸。 “你不累吗,放我下来吧。” 良久,向繁洲才放她下来:“早餐想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 这时,他手机响了,拿出来时看一眼何慕。 何慕点点头,他转身去了窗边。 电话是周景浔打来的,说是有新的线索,但是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他想要出去,回来跟何慕打招呼时,看到她正盯着手机屏幕发愣。 然后,迅速发现那照片上的人是他还有舒迦。 向繁玿婚礼那天。 是他进房间的照片,没有拍到向繁玿。 何慕看着邮箱中收到的图片,附带还有一个视频,还没下载出来,微博弹窗先出来了。 #舒迦新婚夜会大佬弟弟# 她下意识点开,视频立刻自动播放了,是个猫眼视角,还没露出正脸她就知道那就是向繁洲。 那天他来接她就是穿的这一身黑色丝绒西服。 并且这个背影她认不错。 “那天,不是这样的……” 向繁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才发觉他已经回来了,回头看他,目色茫然。 她隐隐觉得这条绯闻和上次她那条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没想出缘由,也想不明白,大费周章地拆散他们两个能得什么益处。 向繁洲终于在这一刻,深刻理解了之前何慕的绯闻照流出后,不知如何解释的无力感,这些无良媒体是真的会断章取义,看图说话。 “我可以解释。” 何慕面向他:“让我听听。” 他正要开口,何慕抱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口。 一颗心脏正有力地跳跃,她的脸随着他的胸口的起伏而起伏,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我检验过了。”她语气是昂扬的。 向繁洲知道她没有因此生气,接她的戏:“结果是什么?” 何慕沉吟片刻:“它说——它帮他的主人编不出答案了。” “胡说,”他笑,“它明明在说,它永远因为你而加速跳动。” “向繁洲,我发现你耳朵特别容易红诶。”她跟着笑,踮脚附在向繁洲耳侧说。 然后看到他的耳朵无限变红,像烙铁似的。 “没有。”他嘴硬。 “你害什么羞,你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的。” 他揽住她的腰:“别招我,你不上班了?” 她得逞似的,伏在他怀里低笑:“我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为什么是可爱?”向繁洲不服。 “可爱就是可爱。” “我不喜欢这个评价。” “我喜欢。”何慕继续说。 他品味了一番:“那可以。” 第59章 何慕来到公司, 一早就发现一群人聚集在茶水间,聊得火热,一个个眉飞色舞。 她接水的空档, 听了一耳朵。 他们在聊昨天顾应和孙明的事, 警察出动了, 这事不可能不传开。 有人提到顾应举报了孙明和高雨,才升了助理创意总监。有人小声补充,顾应本来和孙明是一对,高雨是插足者,本来顾应要升gh1,但是孙明暗地里改了她的评价, 最后高雨升了gh, 后来他们才闹翻了。 “一大早就把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何慕突然打破氛围。 众人立刻捧着各自的杯子, 作鸟兽散了。 回办公室后, 何慕正要给文件签字, 笔盖刚打开, 顾应敲门进来。 “何总监,我要请假。” 何慕手里的动作停住, 抬眼看顾应,她眼睛到现在都是红的, 不知道是昨晚上哭太久,还是刚才又哭过。 她起身去把门关了, 玻璃也调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顾应摇头。 “那你把手头的工作给我, 回去休息两天。”何慕说。 顾应沉默了良久,平静了才说:“松溪花事的比稿, 何总监万事小心。” 第121章 “昨晚孙明威胁你?”何慕听出话音。 她知道参与松溪花事比稿的公司有即墨,也听底下人说过几嘴, 孙明被coc开除之后就去了即墨。 顾应:“我拒绝过他的性骚扰,所以他一直看我不顺眼,gh晋升考核时给了我恶意评分,破格给了他的情人高雨晋升,我发现之后,举报了他们。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孙明走了,你升了创意总监,我升了助理创意总监,陈再商升了gh。” “孙明现在是即墨创意总监,他那边也在准备松溪花事的比稿,他不知道哪里搞了我的私密照片,威胁我给他透露我们的方案,我不给他的话,他要公开那些照片。” 何慕消化了一下:“这些事,你昨天报警的时候讲了吗?” 顾应点头。 “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何慕叮嘱,“还有,回去之后检查一下你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或者家里的角落,看看有没有被装什么隐形摄像头。” 顾应:“嗯,好,谢谢。” 何慕没想到,孙明竟然会为了一个比稿动用如此下流的手段,对昨晚的事情后怕着。 这时,她的微信消息跳出来,寻亲组织负责人崔可给她回复了,说中午可以与她见一面。 是温虞牵线帮她联系上的。 至于她为什么决定去找亲生父母了,大抵是想做个了结,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过往,她总该面对。就像她已经接受了一部分不好的自己一样,她觉得此时是对的时候,她有勇气接受所有的结果。 无惧来路,往去路时才会更坦荡。 崔可曾经是今浦电视台的制片人,离职后做了视频博主,全网有上千万粉丝,促成了很多组家庭的重逢。 像她这种不是奔着重逢来的,应该不多见。 她都有些害怕,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崔可团队会拒绝她,但好在他们没有直接问这个问题,只是要她填写信息,有线索会联系她。 但她的线索实现太少了,对方态度并不明朗。 这一点,她是清楚的,也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她记忆是缺失的,唯一有用的线索还是找了连殊苓才知道的。只是何慕听到那家福利院在开市时,心中无端有些其他的联想,上一次拍公益片的地方就是开市下辖的。 她有一种冥冥中总要走向那里的错觉。 中午,何慕面见崔可回来时,莫名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查看了好几次,又觉得大白天不至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明的事,自己吓到自己了。 真的是胆子比针眼小。 她默默发了消息给向繁洲。 [何慕:向总,晚上能不能来接我?] 彼时,向繁洲正和周景浔见梁嘉穗。 梁嘉穗端坐在沙发上,并不正眼看他们一眼,轻轻抿一口咖啡:“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们对付我老公?” 他们来之前调查过,梁嘉穗和季将仁的感情早就破裂了,婚姻名存实亡,她此时如此义正辞严地维护,倒令人有一刻真的以为他们伉俪情深了。 向繁洲把一个文件袋推过去,指节敲了两下。 梁嘉穗瞥一眼,勉为其难地打开。 先拿出来的是一些照片,关于季将仁和任玫不同场合接触的各种照片,以及那个女孩。 她略略扫一眼,眉梢都没动一下。 周景浔向繁洲对视一眼,显然这个事梁嘉穗早就知道,目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造成不了什么挫伤。 继而就是一些合同。 巨额投资合同。 梁嘉穗看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却仍抑制住情绪:“我老公到时候被判了,可是影响我女儿仕途的。” “梁女士,你若是不想和我们合作,也不会费劲做这个局,让我们找到你了,不妨开个条件吧。”向繁洲说。 一开始,查出何慕与许寄程的绯闻缔造者是梁嘉穗时,向繁洲还没明白她想要干什么,后来何慕收到他与舒迦的绯闻,这如出一辙的手法,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周景浔告诉他,季将仁的妻子梁嘉穗很可能知晓当年的事情时,他一下明白过来,梁嘉穗就是要他们把线索查到她身上,等他们上钩。 梁嘉穗说:“我和我女儿移民之后,开销可是比国内大的,这哪够。” 向繁洲想笑,她果然是给自己想好退路的。 “梁女士,可是你识人不明在先,不能将你先生给你家庭造成的损失,都让我们来承担吧,”周景浔说,“况且我们还不知道,你给我们的这个消息,到底值不值这个价呢。” 周景浔知道梁嘉穗知晓内情,也算是她自爆,他在跟梁嘉穗公司谈代言人签约事宜,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说什么,见他长得好看,忍不住想要签他,他没意愿,梁嘉穗又一个劲提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想进娱乐圈,也可以找她。 他觉得奇怪。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和向繁洲一合计,越发觉得梁嘉穗这人有问题。 现在这形势怎么看,都是梁嘉穗更想跟他们合作,他们这边已然将让任玫倒戈了,汪琴也可以做证人,不差这点证据。向繁洲被理智冲昏头,他却得保持理智,不能任梁嘉穗得寸进尺。 第122章 梁嘉穗本就是虚架子,她本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向周二人已然开出天价,不过看他们颇好骗的样子,想要再敲一笔,现在看来,这周家大公子还算是个有脑子的,她收敛了些。 “那天,季将仁用的是我名下艺人的保姆车,他应该本意是要用我这辆的,但我这辆那天借出去了,他应该没注意。”梁嘉穗说,“司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们说值不值?” 最后,他们成功达成了协议。 除了一开始的条件,向繁洲还搭上了一套英属维尔京群岛的别墅。 向繁洲看到何慕的消息,正在打字。 周景浔忍不住教训他:“你能不能沉住气,本来不加房子就能谈下来的事,你偏搭进去一套,你平时工作也这样?” [sander:你叫我什么?] “嗯?”向繁洲半晌才抬头。 周景浔:“算了,挥霍的是你的钱,又不是我的。” [何慕:你不想接我算了,有的是人想送。] 向繁洲想起了假想敌一号、二号、三号,尤其是郑某人。 [sander:不准跟别人走,等我。] 周景浔看这人没救了,也没再劝,跟他道别,又忽然注意到什么:“向繁洲,你最近穿衣风格变化挺大啊。” 他看着向繁洲灰色西服上的印花和内搭上的提花图案,深深感觉这人被掉包了。 “嗯?”向繁洲短暂聊天中抽身,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中带了点得意,“我老婆给搭的。” 他想起出门前的一幕。 “你一定要把我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吗?” “嗯,我乐意。”何慕对着镜子给他整理衣领,对自己的大作十分满意。 “你不怕我被别人惦记上吗?何总监。”他看着镜中如准备上秀场的前卫穿搭,一时间不适应。 “那是其他人的事,”何慕拍拍他,笑盈盈地说,“向总守好自己的心就好了。” 晚上,向繁洲下班就来等了,但是何慕这边一直在加班,他等到十二点都没见人。 [sander:你们要奋战到天明了?] 十分钟过去,都没收到回复。 [sander:你们这点年薪,真的费不上赔命进去。] 这次回复跳出来。 [何慕:向先生,别急,马上了马上了。] 向繁洲看着屏幕弹出的消息怔住,何慕这人真的是愈发跳脱,连对他的称呼都变了,脸上不由笑意攀升。 何慕下来时,向繁洲已经在车里睡着了,她甚至有点不忍心叫醒他。 半晌,才轻轻用骨节敲了敲车窗。 向繁洲揿下车窗,下来,然后看手表:“虽然我并不愿意干涉别人的工作,但是你们这个工作时间未免太长了吧?” 现在已经接近一点了。 何慕当他等得有点生气,拥着他,眼底浮着笑说:“辛苦向先生等我这么久了。” 他借着光,用弯曲的指节蹭她的鼻尖:“真的不考虑换工作?” “虽然这工作确实辛苦,”何慕照实说,“但是出作品的时候真的还挺快乐的,只是如果不用加班体验感会更好一些。” 向繁洲见她甘之如饴,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带她上车,忽然注意到些什么,拉着她转了个圈,令她完全在光下,确认她左边的眉毛附近确实有一个隐约的疤痕。 很浅,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 他伸出手摸了摸:“这里的疤什么时候有的?” 何慕思索了一阵,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地方,走到倒车镜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才确认。 “不清楚,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可能小时候就有了。” 他没再提,去给她开车门。 回去的途中,向繁洲问:“怎么突然要求我来接你了,有什么事?” 他知道,何慕这种个性的人,就算转变,也很难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何慕含糊应他,直到回了家,在他的追问中才道出实情。 “所以你见义勇为之后,才想起来害怕?”向繁洲总结。 道理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她没话讲。 向繁洲:“能不能先保护好自己,别在外面逞英雄,我的老婆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何慕皱皱鼻子,眼睛眯起来,“师傅,别念了。” 第60章 何慕醒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 却仍然不是很想睁眼。 广告这工作实在让她又爱又恨,看着灵感排除万难一步步变成实际,真的有极大的精神愉悦, 但每次叫苦不迭地加班时, 真的太想辞职了。 她惺忪着睡眼, 看到厨房里的向繁洲一怔。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她:“睡醒了?” “嗯。”何慕回得没什么气力。 走到半路,她反应过来,向繁洲身上系着围裙,在查看灶台上的砂锅,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在做饭? 何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她搬进来, 这厨房就没开过火, 锅碗瓢盆, 调料什么都没有。 温虞说过要送她, 她拒绝了, 她又不会做饭,要这些东西没用。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她拖着步子往厨房去。 第123章 向繁洲将盖子合上:“今天不去公司, 等下要处理其他的事情。” 她一时还是没接受煮夫形象的向繁洲,凑到他身边, 从身后抱住他,笑说:“向繁洲, 你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他明知道她是调侃, 语气是柔和,却因瞒着她的事而心虚着。 见他懵着, 何慕解释:“我是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做饭。” “本来是不会的, ”向繁洲喜欢对话时看她的眼睛,转着头,“但是国外的中餐真的太难吃了。” 何慕粲然一笑,表示认同:“确实不怎么好吃。” 她在国外生活了太多年,其实并不知道正宗的中餐该是何种味道,只是知道那些中餐馆还没有何家的保姆做的饭吃起来可口。 何家的保姆都是华人,做饭比较偏向江浙口味,那是她对中餐的印象,回国之后才发现中餐还有很多的选择,川菜馆也不是国外那种奇怪的味道。 “你一大早起来,就为了做饭?”何慕的下巴蹭着他的浅咖色羊绒毛衣,柔软舒服。 “看你早上总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向繁洲的手覆在何慕扣着他腰部的手上,“想着给你熬点粥,多少垫垫肚子。” 她往他身上倒,嘴里哼哼唧唧,半晌说:“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别闹,你去坐着等会儿,这有火,不安全。”向繁洲心里软乎着,却催促她,声音轻缓。 她乖乖坐在岛台边的高凳上,看他宽厚的背影,心中暖暖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贪恋生活中不起眼的细节。 忽然看到旁边的青白瓷碗,里面盛着分辨不出酸奶还是布丁的白色果冻质地物质,上面飘着淡黄色的花瓣,隐约闻到些甜味。 “这是什么?”何慕好奇。 向繁洲正关火,回头看一眼:“你昨晚不是说想吃杏仁豆腐,这是限定款,加了桂花的。” “嗯?”何慕自己都记不清何时说了这话。 向繁洲带着隔热手套将砂锅端出来:“说梦话的时候。” 她被逗笑了,又无端眼眶酸胀。 “干什么,一大早不会就要哭吧?”向繁洲见她眼睛发红,放好砂锅,去抱她。 “都怪你。”何慕把脸埋在他怀里。 “好,怪我,”向繁洲温柔地说,“但是你等会可是要去上班的,哭肿了眼睛,我可负不了责。” 这话对何慕管用,她吸了吸鼻子:“向繁洲,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找不到你这样的了,怎么办?” “何慕,你想什么呢?”向繁洲正色,“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不会离开,只要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他又说:“不对,就算你放开我的手,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特莱维喷泉前他向神明许了愿的。 关于许愿池的传闻,网上的说法不一,相同的是有一个愿望得是回到罗马,以及情侣共同投币,爱情会永恒。剩下的两个愿望,有人说第二个可以许愿找到真爱,第三个可以许愿让讨厌的人离开,也有人说剩下两个可以随便许,亦有其他的说法。1 虽然他当时给何慕科普了后者,但他是害怕不灵验的,所以只默念了那个唯一的愿望: “愿我们的爱与宇宙之心共振,生生不息。” 临海路壹号离coc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向繁洲却坚持要送她上班。 “不会耽误你工作吗?”何慕坐上副驾驶还在问。 “何慕,不必什么都掂量权衡,”向繁洲给她系安全带,“你是我太太,我爱你,我对你好是应该的,不用时时想该怎么回报,只要你记得我就行。” 何慕点点头,酝酿着对白,最后只说了:“谢谢你,向繁洲。” “不准对我说谢谢了,嗯?”车停稳时,向繁洲说。 她浅笑,去吻他鼻尖上的痣。 向繁洲摩挲着她的嘴唇,继而回吻她的嘴角。 在何慕要开车门时,他才想起漏掉的东西:“等会儿。” 何慕动作止住,回头。 向繁洲倾身过来,将一条链子戴到何慕脖子上,在脖后扣好后,贴心给她整理头发和衣领。 她垂头摸到那吊坠,心脏形状的蓝绿色透亮琉璃,中间是冰封的一朵白色马蹄莲,溢着光。 独特巧妙,她没在品牌的新品中见过这个设计。 “顶端连续轻敲三次,求助短信会发到我这边。”向繁洲说。 何慕没想到这么好看的项链,其实是个报警器,愣了一秒。忽然想起这个设计很像那家罗马美术馆中,向繁洲利用全息技术创造的艺术装置,与那悬挂的异型果实异曲同工,只是里面的影像变成了花。 “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嗯,”向繁洲风轻云淡地说,“做得有点赶了,本来还可以更加精细一点的,你凑合戴吧。” 他不止是为何慕说的孙明的事而忧心,还为这几日当年的事情进行到关键阶段。他和周景浔已然联系好了律师,怕季将仁那有察觉,会有所行动,心中不安。 她才跟向繁洲说了害怕被人跟踪的事情没几天,没料到向繁洲竟然在工作间隙做出这么个精巧的小玩意。一想到他专心做这小玩意的样子,何慕就忍不住想笑,心中过分柔软。 第124章 她看上面纹路的精致程度,已然觉得向繁洲的手工水平远在她之上,自愧不如。他竟然还说让她凑合戴,她轻笑:“已经很好看了,我很喜欢……” 她又要脱口而出说“谢谢”,又止住了,转而说:“戴着这个,我会想你的,你也记得想我。” “好。”向繁洲眉眼浸笑。 何慕新项目tvc女主角是舒迦,这个高跟鞋品牌的代言人,不能换掉的那种。她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头疼过一阵,但是她总觉得大部分人应该能将私人感情和工作分开,没太在意。 结果,开拍第一天就接到了团队的人无数的求助信息,舒迦在现场耍大牌,严重影响拍摄进度,制片和创意团队都跟艺人团队协调沟通了好几次了,但始终没解决,几乎要拍不下去了。 她只能放了手头的工作,驱车去了拍摄地从沙岛。 今浦周边的一个岛屿。 到现场时,拍摄团队一盘散沙,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工作。是在拍摄空镜的摄影。 “何总监,真拍不下去了,换人吧。”吴成怒气冲冲。 陈再商提醒:“舒大明星可是品牌代言人。” “我是说把我换了!”吴成气急。 “导演,消消气,您先去休息,我们这边沟通沟通。”何慕安抚道。 然后,转身跟制片团队了解情况。 得到的消息是,舒迦不仅迟到,并且来了之后,看不上妆造团队,拒不化妆,指明要温虞的团队来才肯化妆。制片组好不容易劝好了,画了好妆,又各种挑剔道具,不愿配合表演。演得不好,也不愿多来几条。 没拍几条,就要去休息,这个组的人头都大了。 “她现在人呢?”何慕逡巡着,寻找舒迦的身影。 “休息间呢。”女制片答。 这里是一个别墅摄影棚,除了拍摄区,经营影棚的摄影师有专门开辟化妆间和休息室。 何慕正要撩腿,陈再商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舒迦那位大佬也在。” 她一怔,觉得这俩真的上辈子跟她有仇。 “知道了。” 何慕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却没顾及其他,骤然敲响了门。 “谁啊?”是不耐烦的女声。 良久,门才从内打开。 “舒小姐,我提醒你一下,您是和我们签了合同的,如果拍摄因您个人原因拖后,那是违约的,虽然您可能不在意这些赔偿条件,但是您这样工作状态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何慕无视里面的男人。 既然不吃软的,就来点硬的。 舒迦瞪她一眼,咬着后槽牙:“你这是威胁吗?” 何慕不置可否。 虽然舒迦背后有向繁玿撑腰,但毕竟向繁玿也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护她一时,也不可能护她一世,她只要还没退圈,总还要见这些人。甚至她搭上向繁玿这条船,也不容易,总要在向繁玿面前维持一点个人形象的。 “我是不是打扰你拍摄了?”向繁玿突然起身,走过来。 舒迦不言语,看他一眼。 “去拍吧。”他意外语气和善。 何慕注意到向繁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冲他颔首一刻。 算是谢他给台阶。 后面拍摄中,向繁玿一直在,舒迦也没再闹。 只是向繁玿总跟她搭话,不仅请教拍摄问题,还问什么时候能喝她和向繁洲的喜酒,仿佛他们很熟似的。 但何慕总觉得,这人笑里藏刀,总带着寒意,不愿跟他站在一起。 也因为向繁玿在,团队的人弄不清白他的身份,带着畏惧躲得远,拍摄气氛低迷。 舒迦的助理带着下午茶回到拍摄地时,众人才被激活。 “舒迦老师请大家喝下午茶!”女助理大声宣告。 何慕知道那是向繁玿以舒迦的名义定的,也没有要去拿的意思,但向繁玿却拿着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走过来:“何总监,要哪个?” 她审视了一眼,最后摇摇头。 向繁玿却将奶茶强行塞到她手里:“喝点甜的吧,心情可能好点,她这人就是脾气不大好,何总监多担待。” 这话说完,她更不敢接了,手里像拿了烫手山芋。 没明白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甚至怀疑,这奶茶里面可能给下毒了,她半天都没能喝一口。 向繁玿可能感知到她的迟疑,后面没站在她旁边了,悠然坐着,她心中却愈发忐忑。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一直到中场休息,向繁玿又回到她身边,她心才落地。 该来的总会来,她等着对方开口。 “我请您吃个饭吧,”向繁玿说,“当我替舒迦给您赔不是。” 何慕眉毛蹙起,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不用麻烦,舒小姐该给整个团队赔不是,不是我个人,也不该是向总出面赔不是。” 向繁玿笑了,叫舒迦过来,在她耳边耳语。 然后,舒迦脸色即刻变了。 不情愿,却还是破天荒地鞠躬给大家道了歉。 “何总监,现在满意了吗?”向繁玿说。 众人都没明白舒迦突如起来的转变,只是意识到何慕和向繁玿那气氛微变,但也不懂个中缘由。心中却觉得请何慕请的有必要,毕竟大家一早上都被舒迦气了个够呛。 第125章 何慕却屏息了,向繁玿分明故意把她架在这。 “何总监,现在能赏个光了吧。” 第61章 何慕不想有太多的纠缠, 想尽快解决掉这个事情,所以在向繁玿提出在岛上还是回市区时,选择了前者。 从沙岛离市区七八十公里, 回去路程要快两个小时, 她不想经历这个时期, 甚至拒绝了向繁玿的同乘邀请,提出跟着他的车就好。 但岛上商业化程度不高,开出五公里,才找到一家像样的创意融合餐厅。 向繁玿介绍说是他朋友开的。 何慕从进门起就在观察环境,这里实在冷清,接近饭点都没什么客人。但装修还不错, 古朴素雅, 小院中的绿植和整体建筑也很融合, 倒挺适合取景。 点餐时, 向繁玿仍旧保持了风度, 接连问了她的意见, 才确定。 窗外已近黄昏,她并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我想向总的时间也是宝贵的, 您有话不妨直说。” 他却游刃有余地笑说:“何总监还是先吃点吧,等会儿可能就吃不下了。” 何慕本无意与他吃饭, 听这话也想笑,却又品出些不寻常, 心中隐隐不安。她动了刀叉, 毕竟此时向繁玿有意晾她,她心急也没用。 向繁玿左一言右一语, 问了半天合不合口味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才终于要进入正题。 “何总监, 你真的从不好奇,向繁洲究竟为什么和你秘密结婚吗?” 她此时正切了块松饼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地琢磨他背后的意图,半晌才说:“向总,绕这么一大圈就为跟我谈这个?” 他双手扣在一起,观察面前人的所有举动,轻笑:“别急,你会想知道的。” 何慕点点头,等待他的好戏。 “听说何总监在找亲生父母,我这倒有点线索。”向繁玿推了文件袋给她。 她愕然,向繁玿怎么还没有放弃对她的关注,想不明白到底要从她身上挖出什么。 文件袋拆开,里面照片、文件一时间让她眼花缭乱了,差点都要以为向繁玿要跟她谈工作。定定神,她拿起那些照片,逐一查看,气息忽然变得不平缓了。 一些旧照,甚至有点褪色,但人物都是清晰的。她认得出里面那个长发青涩的女孩是自己,但身边这些人熟悉又陌生。 陌生的主要是中年人,而这些少年人熟悉得令她心跳都滞住了。 而且不止一位。 她默默判断了一下照片的ps空间,但照片中的场景莫名令她觉得亲切,只是想不出何时去过,照片拍摄时发生了什么也一概想不起。 只能从显而易见的属性中,获得些不重要的线索,譬如有的照片一眼看得出是毕业合照,有的看上去是在派对现场。 文件是许多寻人启事信息。 周氏登出的。 用的都是同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穿了条黑色短裙,站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身后是宽阔的草坪。 一脸严肃。 臭脸的感觉确实像她。 即使有一些照片中,搂着她肩膀的少年,从骨骼轮廓上一眼能认出是周景浔,合照中与她一样摆一张臭脸的少年,也分明是向繁洲。 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寻人启事中名字写的是周景禾。 她抬眼看了下窗外,天边烧着一片橙红,又看一眼向繁玿。 向繁玿完全靠在座椅靠背上,面容轻松:“这些东西有用吗?” “您到底想说什么?”何慕平稳心态,缓缓说。 他似乎没想到何慕的反应会如此平静,停顿了一秒,才说:“如你所见,你确实是周家丢的小女儿,周景禾。也许你会对这些东西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但是我没必要做这个假,你大可以去查证。” 何慕点点头,目光留在他脸上:“那我得谢谢向总帮我找到亲生父母,这顿饭要不我来请?” “这顿说好了我请,何总监就不要争了,”向繁玿说,“你要是想谢也行,但我建议你把下面这份文件先看完。”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掩藏下的文件上。 何慕以为纸质文件都是寻人启事就没细看,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内容。她拨开照片,拿出那个文件略读。 向繁玿:“这是你的外公江永贤,留给你的信托基金,条件是你结婚。” 她扫视的眼神顿住,继而又迅速往下看。 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她愈发沉默了。 十五亿美金。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想的话,她后半辈子都不用再努力了。 她仍理智地思考着,向繁玿是想表达,向繁洲跟她结婚是为了这笔钱是吗? “尚特看似光鲜,但背后是有很多窟窿的,是窟窿总有补不上的时候。”见她不说话,向繁玿再次提点。 她算是听过一些传闻,向繁洲是目光长远的创业者,所以知道好的产品才立身之本,这些年研发上投资从未手软过,但确实不是所有的研发都有好结果,也有不少半路夭折。 第126章 折进去的都是钱。 甚至尚特员工福利一向不错,工资年终奖各种待遇都比同行标准高,连那年危机时期,都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承诺过的福利都兑现了。但背后危机究竟是怎么度过的,没几个人知道。 一定程度上讲,向繁洲把她当血包养着这个逻辑是成立的。 何慕:“那他为什么不公开我的身份?” “这你得问他,”向繁玿说,“可能在等一些时机,这钱又没写他名字,他又不是和你结婚就能拿到,自然你们关系越近,你越心甘情愿帮他。” 她眼神中的光微动,眼皮垂下来,沉默着又吃了一口松饼。 “不过,周……何总监也不必如此失意,一切尚有挽回的时机,钱还在,甚至如果你想要做些其他的,我也可以帮你。”向繁玿说。 何慕抬眼看他,露出些失措:“向总能怎么帮?” 向繁玿又推了个银色u盘过来。 “这里面是什么?”她只瞥了一眼。 “准备了点资料给你,”向繁玿说,“至于要怎么做文章,何总监比我懂传播和舆论。” 她忽的笑出声:“您太看得起我了。但您这么帮我,不会没什么条件吧?” “何总监聪明人,”向繁玿也笑笑,忽然咳了几声,锤了锤胸口,“但我这次确实没什么想法,就是不想看一些人太得意。” “您没事吧?”何慕这才发觉今日的向繁玿精神不同往日,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 向繁玿摆手:“非要说的话,还是请何总监多关照一下舒迦,我太太这人不大懂人情世故。” 何慕浅笑:“您和舒小姐感情真好。” 离开时,何慕接了那u盘,冰凉触感,如同她此时的心。 她站在餐厅门口的空地上,愣了许久,才要挪步。 向繁玿也没走:“周……何总监,我还是叫这个比较顺口。” “嗯。”她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祝你和你的家人早日团聚,”向繁玿颇善解人意,“也希望我的提醒还不算晚……” 他看到何慕的脸色,又说:“感情嘛,莫要太当真。” “谢谢向总了。”何慕看着他的背影。 向繁玿没回头,摆摆手。 大义凛然似的。 何慕开车回市区,心绪一直都是混乱的,甚至怕自己失神酿成什么大祸,在努力控制。 她回到住处,却没上楼,又步行出来,胡乱地在街上闲逛。 天气已然转凉,早晚温差大,晚上冷得有点骇人,没一会儿她就被吹透了,浑身发冷,却不愿回去。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条路上,只是在一个斑马线等待区停下来,红绿灯切换了一轮又一轮,身侧形形色色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却没离开。 她有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何家教育开明,从她成年起,何岱云和连殊苓就与她讲过,如果她想要去找亲生父母,他们不会拦着,甚至愿意提供帮助,只是希望她明白那里永远也是她的家。 她心中有无数个瞬间想要去试试,却逃避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想要接受了,这一切突然展现在她面前,又没那么敢往前走了。 微信消息跳出来。 点开之后,发现错过了好多消息。 工作群在问她什么时候到,向繁洲的消息也在接连跳出来。 [sander:下班没?] [sander:我看你的同事都出来了,你怎么还没出来,我去楼上找你?] 何慕看着消息发愣,忽然想起来,今日出门前答应了向繁洲一同吃晚饭,但是忘记了上周答应了要参加今日的部门聚餐。 聚餐她想拒绝的,但是没拒绝下来,她几乎没参加过,一次都不去也不太好。 她打字。 [何慕:对不起,我忘记了今天答应同事要去参加部门聚餐,晚餐改天赔你一顿好不好,我请客。] 她把消息发给向繁洲,后面还特地跟了个可爱的求饶表情包。 电话登时打进来:“一定要放我鸽子吗?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晚饭了,老婆大人。” “我来今浦,从来没和同事聚过餐,总拒绝他们不太好。”何慕抑制住情绪的漾动。 对面沉沉叹了口气,良久说:“是那个郑其修组织的?” “嗯?”何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了郑其修来今浦任职的事,怔愣着。 “我最近在赶一个博物馆的mr导览项目,真的很忙,今天我们吃不上饭,后面也很难碰上合适的时间了。”向繁洲转了话题,声音很沉,似乎带了些鼻音。 何慕沉默,她少有见向繁洲给如此难题,他从不这么逼着她做选择的。 “对不起。”她最后做出决断。 通话安静了两秒。 “晚上回来注意安全。” 向繁洲说完又补充:“我这边的工作还没处理完。” 第127章 这话似乎在为他上一句中的语气冷硬找补。 不过这次也没有改善多少。 何慕“嗯”一声,道别,挂断电话。 聚餐时,她也在失神,众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打趣了几轮也没继续,以及明眼人都看得出郑其修一直在替她解围。 最后,她借故提前离开了。 她去了温虞家。 温虞一见她,就发现不对劲,一把抱住她:“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何总监了,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过。” 何慕把脸埋在她肩窝,良久说:“帮帮我吧。” 第62章 凌晨两点钟, 温虞要将何慕留下,何慕却执意要回去了。 温虞不放心,叮嘱了好几次, 让她到家一定要发消息。 她本就是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现在做好决定了, 也没必要继续叨扰别人,温虞一早也有工作,她知道。 房间是暗的,门口没有胡乱摆放的皮鞋,客厅里也没有其他的身影。 过分安静。 何慕想起向繁洲电话里的语气,又想着他一直没发消息问过她回不回来, 判断他也没回来。不过, 她此时也没太明白向繁洲的态度转变, 以他的个性, 不至于因为她不陪他吃饭就生气。 她一晚上讲了太多的话口干舌燥, , 嗓子隐隐作痛,喝了一大杯水, 给温虞发完消息,才去洗漱。 卧室门一推开, 她发现床上躺着一人,登时吓了一跳, 看着他眉头皱着, 意识到自己刚才开门声确实很大,心生愧疚。 她轻手轻脚地往衣帽间去, 半路又停下来,在床边蹲下来。 声音确实是向繁洲发出来的, 断续的声音从鼻息中溢出来,眉头仍锁着,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难受的。 “禾禾,不要走……”忽然,他哑着嗓子喊,胳膊挥舞着,抓住了何慕的手。 她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一下,愣了一刻,继而感觉他身体也是烫的。 “向繁洲,向繁洲……”她轻轻拍他的肩膀。 人没醒,没一会儿却哭了,嘴里念念有词:“你不要丢下我……” 手被攥得紧,何慕挣脱不了,也就这般看他,轻声说:“我不走。” 手机上跳出李璟的短信。 [夫人,给您打电话您没接,微信您也没通过,我就发个短信跟您说一下。向总今日一直在发烧,白天去过医院,医生说是鼓膜穿孔导致的中耳炎,建议他休息的,但是他还是工作了一天。医嘱等下发给您,药我都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了,劳烦您盯着点,让他按时用药。] 何慕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闹脾气了,只是不明白他在强撑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向繁洲似乎还在噩梦里,眼角还有泪流出来。 她俯身抱他,真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梦,这么半天都没醒。 他抓到浮木似的,回抱她,用了点力带着她旋了一下,她变成了躺在他身侧的姿势。 “对不起,我的禾禾……”他伏在她怀里仍在哭,啜泣不止。 哭得她心软,也跟着哭了。 何慕去找温虞,是让温虞帮她继续查证身世,但心中几乎已经有了答案,向繁玿没本事全方位伪造她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做这么大的局。甚至如果她是周景禾,向繁洲和周景浔很多当时她不能理解的行为,也都会有合理的解释。 只是,她没那么容易接受自己是周景禾。 且不说当年她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走失,只她不是被遗弃这件事足以让她溃败。虽然她并未展露过任何的恨意,也没有表现出因此受到巨大创伤的样子,但是她知道,自己在心中是质问过,埋怨过的,她很快将这些情绪消解了,却不能否认这些情绪曾经存在过。 她失去记忆,本就会将不好的东西抵消,但那些留在亲人身上的伤痛是不会改变的,却遭到她如此误解。她无颜面对。 至于向繁洲,她更加难以言表。 她以为的初见其实是重逢,已然可以成为悬在心脏上的一把冰刃。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孤独地行走的,却不曾想,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人寻了她十几年。甚至她并不记得那些过往,记不起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这是向繁洲汹涌爱意的源头,却是她触碰不到的无底洞。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记起那些事。 这太残忍了。 何慕眼眶骨生疼,越哭越凶,向繁洲却醒了。 他缓缓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像是不能确认,伸手去按台灯。 昏黄的光映在两人脸上,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谁也没比谁好一点,只是此时何慕泪水倒灌似的,还没停。 向繁洲要抱着她起身,却十分艰难:“什么时候回来的?” 声音完全是哑的。 她不答,眼皮垂着,只能看到长长浓密的睫毛。 向繁洲头疼且昏沉,努力想是不是自己晚上话说得太过分,或是刚刚迷糊中情绪四溢,不小心伤了她,才令她哭得如此伤心。 他轻轻帮她擦脸颊的泪水,鼻子发酸:“对不起。” 第128章 何慕脸皱着,苦笑一声,甩掉他的手,语气努力带了些凌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向繁洲,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 向繁洲怔住,心跳呼吸都要停了,他从未见过何慕如此生气。 半晌,他压着头疼和心脏钝痛,用此刻浆糊似的大脑努力措辞,低沉沙哑地说:“禾禾,我承认我这个人是心胸狭隘的,所以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吃醋,晚上因为吃郑其修的醋,跟你闹脾气,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的,如果伤害到你,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努力克制的,以后不会了,你信我。别生气了,好吗?” 她听着他混乱的呼吸,胡乱的称谓,越发低沉的声音,心中一阵纠缠,像心脏被戳了个洞,怎么也堵不住。 做了半天的建设,她才对上他的眼睛,倏尔便被淹没了。 那疲惫的眼中,杂糅着爱与愧、柔与忧、诚与怖,如一张密网勒得她喘不气起来,灼烧她的灵魂。 “我和郑其修早就结束了,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那种,他也专程给我解释过是因为家人才回国。这段感情无论从我这,还是从他那,都彻底结束了。”何慕平缓着呼吸,“我们之间,从始至终只关于我们。” 向繁洲听到何慕还是给他解释,心中愈发羞愧,深深抱住她。 “我还没说完。”何慕提醒。 他 “嗯”一声,略点头,等她说。 “但是我今天真的生气了……” “我……以后真的不会了……”向繁洲耳朵突然痛了一阵,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何慕郑重地说,“我是生气你生病了不告诉我,生气你只展现好的一面给我,从不让我同你分担任何的忧虑和难过。我不需要你这样,向繁洲。” 他耳朵嗡鸣着,却仍听清了,也听懂了她的话,他的慕慕是心疼他,蓦地松口气,又抱住她。 这一次,他没有被推开,任身体交杂的疼痛叫嚣着,安心将下巴埋在她的肩窝里。 她继续说:“我们都是世间不完美的灵魂,没必要伪造得完美无暇。你教我在这段感情中做自己,为什么不会觉得我也希望你如此呢?我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脆弱,也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哭过这么多次,是因为你饱满的爱,让我能安心释放情绪,也因为我知道,在你这里是安全的。” “但我也不是时时这样,我比你想象中强大多了,放心让我听你的声音。”她抚摸他颈后的短发。 他重重呼吸,缓缓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又沙哑着说:“谢谢你,我的爱人。” 何慕抚他后背,极轻地笑一声,嗔怪道:“是不是很难不说谢谢,你以后不准不让我说谢谢了……” 良久,向繁洲才跟着笑。 呼吸扑在何慕的肩膀上,她被烫得想躲。 “你睡觉前吃药没?”她柔声问。 他话语间全是气声:“吃了。” 她要推他,他不肯放手,只好举起右手从头顶上方穿过去,去碰他的额头:“这么烫,一定很难受吧?” 他眼睛都是闭着的,胸腔震动着“嗯”一声。 “我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贴,”何慕用柔和到不能再柔和的声音商量,“先放开我,我又跑不了,乖。” 向繁洲这才放开何慕,她扶着他躺好,才去客厅找药箱。 她回来时,向繁洲听到声响,又挣扎着睁开眼一直看她。看她以手背试他的额温,又用电子温度计给他测温,眉头蹙起来,又细致地给他贴退烧贴,心中无限触动。 想吻她却又不大有力气,最后只拉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指节。 “怎么前几天好好的,突然就中耳炎了?” 向繁洲想拒绝回答,但又想起她刚才那番话,躲避了一刻,又说:“不小心淋了点雨。” “嗯?”何慕疑惑,感觉自己抓到了破绽,“今浦有段日子没下雨了。” “不在今浦,出差的时候。” 他不敢再细说,再看她的眼睛一秒钟,便要编不下去了。他是不会告诉何慕,真相是他和周景浔循着梁嘉穗给的地址,去锡市找那个司机刘新来时,得知人早就没了,甚至因为提起当年的事,被刘新来的妻子泼了泔水。 他知道何慕是个拥有强大心脏的人,但他仍然希望危机解除时,再告诉她真相。更明白她是个过分细腻的人,知道他因此受伤,她会自责的,他不想她因此难过。 “要不要喝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摇头。 “那睡会儿吧。” “我没事,”向繁洲声音有点拖,“你也睡吧。” 何慕看他隐忍着,胸口闷闷的,忍不住摩挲着他的侧脸,眼睛柔亮柔亮的:“向繁洲,你生病的时候也太乖了。” 他眼睛朦胧着,耳朵也没能接收太多的声音,隐约听到何慕在说话,却没能完全辨别出来:“嗯?” 她俯身吻他嘴唇,在他耳侧说:“我看着你睡了,再去洗漱。” 他眼皮沉得不像话,没能再挣扎,半晌才“嗯”一声。 第129章 翌日,向繁洲醒时,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但症状没有完全消失,头仍是痛的,只是可能退了烧。 发现何慕趴在床侧时,想起昨夜总觉得有凉凉的触感落在身上,大抵是何慕一直在照顾他,心中愈发愧疚。他悄悄下床,要抱她起来,人还没放到床上,在他怀里便醒了。 “醒了?有没有好一点?”何慕说着,就要去碰他的额头。 他把她放下,严肃地说:“地上不凉吗?” “你一直睡得不安稳,我不放心。”何慕坐起来,嗫嚅道。 向繁洲抱她,轻抚她的后脑勺:“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辛苦你昨天晚上照顾我了,快睡会儿。”他声音轻柔。 “你呢,不休息了?” “有个会要开。” “你头不疼了,耳朵也不疼了?”何慕态度强硬。 他从未言明哪里疼,却被何慕一一说中,没了底气。 “我请了假,今天在家里陪你,”何慕说,“你今天也不准去工作了。” 第63章 何慕话说到这份上, 向繁洲没理由再挣扎,把会议延迟了。 敲门声响起。 “应该是我叫的早餐外卖,我去开门。”何慕要下床。 “你什么时候点的?” “睡着之前预定的。” 他先出了卧室:“等着, 我去。” 何慕追出去的时候, 向繁洲已经跟外卖小哥道谢完, 拎着外卖回来了。 “你大半夜就饿了,一直饿到现在?”向繁洲将袋子中的餐食一一拿出来,往餐桌上摆。 “没有,我是想着让你醒了吃点早餐,”何慕帮忙拆包装,“我这人是真的不会做饭, 怕毒到你的。” 他被逗笑了, 伸手揽着她的腰:“你做的, 有毒我也认了。” “哪里学的油腔滑调, ”何慕躲他, “我看你是今天好得差不多了。” 向繁洲忽然抱住她:“别动, 我难受着呢,让我抱会儿。” 何慕感觉到他身躯伏着, 有微弱的力落在身上,是颇依赖的姿势, 笑了笑。 “抱我。”他轻声说,语气带了些幼稚的不满。 她彻底笑了, 缓缓回抱:“向繁洲,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他不言语,在她肩窝里蹭了蹭。 何慕愈发见识向繁洲的黏人, 被猫抓似的,心中痒痒的。 “你摸摸我吧。”他隐约带了些乞求。 “嗯?”何慕愣了。 停顿了好一会儿, 他才低声说:“头顶、后脑勺、脖子或者后背,哪里都可以。” 虽然知道生病的人会更脆弱,但向繁洲此时太像黏人求顺毛的狗狗了,她实在难以将他此时的模样和他的皮囊联系在一起,甚至脑子里无法再浮现他严肃工作的形象。 她笑得更大声了:“哪里都可以?” “何慕,一大早想什么呢?”向繁洲拽她坐在腿上,力图将话题拉回来,“我头还疼着呢。” 何慕看他晶亮的眼睛,又看他鼻尖的痣,然后右手捧着他的脸,只看了一瞬他的嘴唇,便吻了上去。 即使早就看出她的意图,向繁洲却没点破,也没拒绝,盯着她的眼,任她掌握主动权吻了好一会儿,才夺回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掉进了泥沼,被吻得腿软,才被放开。 “快吃饭了,等会儿都凉了。”她从向繁洲怀里离开。 “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让让我?”何慕将青菜瘦肉粥推到他面前。 “怎么什么事都有胜负欲?”向繁洲嗓音仍带了些喑哑,显得更低沉,也更有磁性。 何慕“嗯”一声,默默将生煎、蟹粉小笼包换了到了他旁边。 他笑说:“好,我的错,下次一定。” “这些会不会有点油腻,”何慕忽然顿住,“不想吃的话,我去切点水果,得补充维生素。” 刚要走,她的手被牵住。 “我随便吃点就行,你快吃饭,不要围着我转。”向繁洲说。 何慕这才坐下来,开始吃饭。 她给自己点的小馄饨,点得时候忽然想吃辣的,另外点了辣椒,此时碗中飘着一层红油。 她正吃得津津有味时,向繁洲的目光连同清嗓子的声音飘过来,她看他一眼。 向繁洲目光落在她勺子里的馄饨上,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没搭理他。 半晌,见何慕不理他,他才说:“我想吃你的小馄饨。” “忍着,”何慕说,“你得清淡饮食。” “就吃一颗。”他眼睛亮着说。 何慕放了勺子:“你听听你的声音,嗓子不要了,耳朵现在也不疼了?” 他哑口,突然耳朵有点不适,伸手想要揉。 “耳朵疼了?”何慕关切地问,说着又觑起眼睛,“真疼假疼?” 她想起上次在京市,向繁洲就装不舒服博同情。 “假疼。”向繁洲故意说。 何慕这下愧疚了,往他身边凑:“很疼吗?” 他不说话。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她声音软下来。 向繁洲深深看她,违心地安慰她:“已经不疼了,真的。” 第130章 何慕吸了吸鼻子,勾住他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揉揉他后脑勺,轻声说:“你一定要好好的,向繁洲。” 他看何慕无比担心的模样,心中被爱填满,幸福感满溢,缓缓“嗯”一声。 吃完早饭,何慕盯着向繁洲吃完药,要帮他清理耳道,滴滴耳液。酒精、棉签、滴耳液都准备好了,向繁洲却要躲,何慕把他按下了。 “向繁洲,你乖一点好不好,”她语重心长地说,“听医生的话,耳朵才能快点好,才会早点不那么难受。” 他只是觉得,何慕照顾他一晚上,已经太辛苦了,想让她去休息。没想到自己实在太吃何慕这一套了,沉醉温柔乡,又听话地坐好了。 何慕动作一直都是轻缓的,他甚至有点享受。 “当时,到底因为什么打架?”何慕忽然问。 一晚上,何慕在网上查了不少鼓膜穿孔、中耳炎的情况和注意事项,看到可能会导致永久性听力损失时,心绪一直没能平静下来。 他不答。 “昨天晚上怎么答应我的?” 向繁洲眉毛动了动,半晌说:“谁让那姓许的觊觎我老婆……” “你先动的手?”何慕意外。 他“嗯”一声。 “他呢?人怎么样了?”她想起那天在楼下碰到许寄程时,他比往日包裹得还要严实,甚至躲着她,心惊着。 “我怎么觉得,你关心那小子比我还多……”向繁洲抗议。 何慕打他一下:“我是怕你把人打出个好歹,人家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他顿了顿,说:“不会。” “怎么,打架还打输了?”她琢磨着,看许寄程对她的态度,那天必然是向繁洲占上风,仍故意说。 向繁洲睨她一眼:“我是说他不敢,那小子心虚着呢。” “你还挺骄傲是不是?”何慕诘问。 他听出何慕话音不对,没再接话。 “向繁洲,以后不许打架了,也不许再这么冲动了,”何慕语气愈发严肃,却愈发哽咽了,“你想想我行不行?” “好,不会了,”他心虚着,“对不起。” 何慕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她不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形象。明明她以前碰到什么事都不会哭的,怎么每次面对向繁洲的事,理性都还在,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真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咒。 向繁洲状态仍不好,昏昏沉沉,没跟何慕插科打诨多久,就被催着去休息了。他嘱咐何慕也再睡会儿,何慕却说要处理一点工作,等下再睡。 他意志消沉,没精力跟她掰扯,便由着她了。 没想到睡了一轮,醒来的时候,还没看到人,最后在书房找到了何慕。 “你不累吗?” “马上就结束了,”何慕手中的鼠标没停,“你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别管我了,你赶紧休息。”向繁洲将她从书桌前拉起来,往门外推。 何慕被闹得没办法:“让我把ppt保存了。” 向繁洲这才放过她。 她按了ctrl+s,还没将窗口关掉,向繁洲说:“电脑借我用用。” 何慕手中的动作滞住,仰头看他。 “我没带电脑回来。”向繁洲补充。 “合着,你把我赶走,是想用的我电脑是吧?”她无语。 他抚抚后脑勺,清清嗓子:“有个会,真的很重要。” “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她问。 “嗯,好一些,”向繁洲说,“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不用收买我,”何慕瞥他一眼,“你用吧,这电脑没什么密码,我的文件已经保存了,你等下直接把电脑关了吧。” 向繁洲笑笑。 何慕识趣地出去了:“我去睡会儿,把门给你带上了,你别工作太久。” “知道了。” 向繁洲开完会,意外发现拓展坞上插着一个银色的u盘,他想在桌面推出之后,再关电脑,意外看到了其他的界面。 文件夹命名都跟他有些关系,有“向”还有“尚特”之类的字眼。他眉头皱了一秒,却没有点开,刚点了左上角红色的关闭按钮,却看到后面缩小的word界面。 下意识点了放大。 那是尚特的企业年报。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处理邮件时,不小心下载了,留下来的。最后却发现这都是那个u盘上的内容,里面甚至有各种尚特历年项目的详细信息,还有些并不对外公开的内容。 倏尔,太阳穴就开始突突乱跳。他呆坐了好久,才把u盘推出,将拓展坞拔下来之后,关了电脑。 继而,又独自在书房待了半天。 何慕醒时,天已经黑了,她推开门走出来,向繁洲在窗边打电话,她没吭声,自己去即热饮水机边,接水喝。 他打完电话,看到何慕在厨房,愣了一秒:“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她不好意思,“你吃午饭没?” “我吃了,你要不要吃东西,”向繁洲沉沉地说,“我看中午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起来。” 她走过去,抱他:“对不起,我没想到睡这么久,本来还说要照顾你呢。” 第131章 “不用说对不起。”他声音意外冷感。 何慕正要将脸往他胸口贴,忽然怔住。 向繁洲:“晚上想吃什么?”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雨水往玻璃上砸,外面一片雾蒙蒙。 何慕的思绪被牵引,没答他的问题。 “怎么下雨了?”她喃喃道。 “你睡的时候就在下了,只不过一直下得比较小,”向繁洲答,“才下大的。” 她往窗外看,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灰白,雾气将高楼大厦隐了大半,像在云中,心情愈发烦闷。 刚刚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周家,众人都不再叫她何慕,人人都叫她周景禾,却只有她不知道周景禾是谁,一言一行都不自在,如同身处在异世界。 仿佛把自己弄丢了。 何慕不自觉叹了口气。 “怎么了?” “突然有点闷。”她说。 “是不是累到了,昨晚又没睡好。”他满眼心疼。 何慕摇头:“有点想下去走走。” “我陪你走走?”向繁洲问。 她拒绝:“会淋到雨的。” “到底怎么了?”他早就看出她有心事。 何慕深深看他,半天不言语。 “不能跟我说?” 第64章 久久的静默之后, 何慕才对上向繁洲的眼:“让我自己消化一下吧。” 向繁洲顿了一下,“嗯”一声,扣住她的腰:“那去吃饭。” “等我一下。”何慕忽想起些什么, 从他怀里挣脱。 她从书房出来后, 将u盘递给向繁洲。 他没接, 心中复杂,虽然知道她总会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但是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到他觉得自己瞬息消失的怀疑都不该出现。 何慕当她行为突然,向繁洲没反应过来,继续说:“你去查查, 看看身边是不是有人出了问题。” 他不言语, 目色和何慕碰了一下。 “你看过了?”她想起离开书房时, u盘没拔下来, 去拿时u盘却好好摆在桌面上。 “抱歉。” 何慕摇头。 她知道自己电脑使用习惯很差, 总是不关窗口, 当时只关了文档,也没检查过其他, 他会看到u盘里的内容也正常。 他措辞半晌,最后仍静默着, 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不起。” 没想到他再次道歉,何慕怔了一秒, 沉沉看一眼向繁洲, 他眼神中都是不自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当时怎么想?”何慕故意问。 向繁洲目光躲闪, 嘴唇翕动。 “不准说对不起,”她像是料定他要说什么, 提前加码,“我要听实话。” 他眼皮垂着:“谁给你的?” 何慕玩味地看他,静静地用眼神来给他压力,半晌说:“转移话题没用。而且你不告诉我答案,我也不会告诉你。” 向繁洲后路被堵死,只能面对,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我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不小心下载的会议资料,但是也很快意识到不是,当时确实没能理智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点好奇你的电脑上为什么会有这些,所以就点了进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知道他在避重就轻,单刀直入,“你有没有一个瞬间,怀疑过我?” 向繁洲耳朵烧得绯红,愧疚感作祟,胸腔闷到要爆炸。他这人一向诚恳,仅仅存在过一瞬的情绪,也令他难以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何慕从他的反应中读出答案,缓缓点头,平静接受着。 换位思考一下,她遇到这种这种时刻,也很难避免不生出其他的想法。 向繁洲没主动提这件事,本就是没下这个判断最好的例证,她故意逼他讲实情,不过是明白他过分赤诚,躲不过拷问,忍不住窥探人性底线,想从无意识中判断他的情深,这本就是苛责。 “是向繁玿给我的。”何慕说。 这茬揭过去了,向繁洲仍是懵的,仿佛没明白刚才那一幕为何发生,也没明白何慕怎么就瞬间消化好了一切。 他端详着面前的人,心中隐隐不安,后知后觉何慕刚才这句话中的重点,眉头拧着:“他去找你了?” 何慕“嗯”一声。 “你和他单独见面的?”向繁洲本意只是怕向繁玿因和他个人的过节,动歪心思到何慕身上,担心她没防备。说完,发现这话无论怎么说都带了点质问,想换个说辞,还没开口,被打断了。 “算也不算,”她说,“他本来是去探舒迦的班,我们出去的时候,组里人都知道,路上我没跟他同乘,只是饭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过,也不是包厢,餐厅也还有其他客人,服务生也在。”她坦诚得过分,回应向繁洲刚才的诚恳,也为自己过分地试探而无声道歉。 但她也不知道向繁洲能不能意会后面那层,那着实过分晦涩了。 而向繁洲听完何慕事无巨细地报备,满脑子都是何慕一定把他的话理解为吃醋之类的情绪了,愈发不知从何解释,郁结于心。 “以后小心点,向繁玿这人比你想得复杂得多,”他交待,“你玩不过他,也不必以身犯险。” 第132章 “嗯。” 他为何找你?” “他想我拿这些,栽赃陷害你。”何慕仍然是正面回答。 虽然枕边人最好入手,那数据也有失实部分,适合挑起争端,也适合拿来做文章,但向繁洲没想出向繁玿能拿出什么条件交换,毕竟筹码分量不够,这么做无疑是搬石砸脚。 何慕也因向繁洲的沉默,恍然明白,兜兜转转还是没能绕过这个话题。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就去附近开的那家泰餐吧。”她立刻转换成笑脸,故作轻松地说。 向繁洲静静看她表演,不配合她,一直等她自己也觉得没趣,才开口:“躲得过去吗?” 何慕深吸一口气,和盘托出:“向繁玿说我是周家丟的小女儿周景禾,而你觊觎我外公给我留的信托基金,才秘密与我结婚。” 他脑中有如万山崩塌,耳鸣不止,几近怀疑自己幻听。 何慕表现得过分平静了,怎么看都不像在说这么惊人的信息。 天空猛然闪白,世界骤亮又迅速恢复,雷鸣震天。 两人下意识都往前走了一步。 几乎同时捂住了对方的耳朵。 何慕眼睛都闭上了,五官扭曲,意识到耳朵上的触感时,愣了一下,缓缓又睁开眼睛。 向繁洲的惊异不比她少,看她时眼神木然。 “雷声太大了,怕你的耳朵受到声响刺激,症状会加重。”她解释。 向繁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何慕明明怕得身体都在战栗,却还在优先考虑他的感受,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我没事。”他强调。 何慕却仍然没有松手。 两人也就这么伴随着雷声,保持着这个动作,像是世界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雷声持续了一会儿,识趣地停了。 交换眼神,放手后,何慕又去揉膝盖,一阵刺疼,继而弓身往下躲。 “抽筋了?”向繁洲问。 她摇头:“膝盖疼。” 他蹲下来的动作顿住。 “不是因为那什么,”她也意识到了歧义,“可能是关节炎,阴雨天总是突然疼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向繁洲把她横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等会儿。” 她没懂他要干什么,张望着他的背影。 他回来时,从储物柜拿了暖贴:“把腿放平。” 何慕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照做,却没想到向繁洲对这房子如此熟悉,竟然能瞬间找到这种小东西。 向繁洲拆开包装,隔着她的裤子,将暖贴在她的左膝上:“热一点儿会缓解一下疼痛。” 她在向繁洲贴好,准备起身时,拽住他的胳膊。 向繁洲回看她,四目相对,暗流涌动。短短几分钟发生了太多事,太多没说明白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但任这尴尬蔓延也不是好的处理方式,向繁洲先开了口:“热了没,有没有好一点儿?” 何慕感觉着膝盖上的温度,点点头。 一回合后,还是尴尬。 向繁洲又要说什么,何慕先出了声。 “你不想问什么吗?” “问什么?” “问我怎么看待你哥的话?” “你想说吗?”向繁洲把主动权交回去。 “我不知道,”何慕眼底情绪难辨,“所以我想你帮我做个决断,你想听,我就说说看。” “关于你的部分,还是我?” 何慕思索:“关于周景禾。” “为什么不怀疑我?” “直觉,我这人挺信自己的直觉,”她说,“我信我的心认识的你,而不是其他人认识的你。” “你这也太没防备心了,”向繁洲说,“如果直觉错了呢?” “错了就接受错了的后果,你不也没怀疑我要拿这些东西做错事?” 他沉默一秒,然后说:“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是我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闪过这个念头,我并没有你这般坦荡。人心隔肚皮,世界上没那么多好人,你以后与人相处,还是保留一线理智吧。” “但你不是最后也没做那个判断吗,”何慕说,“这就够了,向繁洲,我们永远都无法百分百完美的,我知道。” “但是我在意。”他垂下眼皮。 何慕看到他的背脊逐渐塌下去,像被抽去筋骨,垂头丧气。他的自责将何慕彻底击溃了,这人较真得难以置信,她后悔逼他承认了。 她勾住他的脖子,吻他。 向繁洲如他答应那般,这次很乖,只是接受她的安抚。 “向繁洲,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真的,”何慕诚恳地说,“你要这样的话,我真的受不起这份爱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何慕所有的犹疑。原来她在担心,不对等付出这件事。她这么怕亏欠的人,得生出多大的心理压力。 向繁洲后悔了,如果这件事要以这种方式被何慕知道,还不如他早些告诉她,至少给她舒适的消化期。 他将她揽在怀里,轻抚她的头发:“别有负担,不着急,慢慢来,不要想其他。你想想,你能在我身边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现在真的很知足,也很幸福。” 第133章 “可是如果我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呢?”她轻声问。 “那就当那是上辈子,你就是何慕,不是其他人,”向繁洲坚定地说,“我的爱从过去开始,但是并不仅仅止于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此时的你让爱得以延续,无限生长。不必陷在过往,只用过好这一刻。” 何慕深深吸一口气,抱紧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向繁洲,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是如此不理智的人,也不知道我会如此疯狂。我总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物,所以我也从不强求什么,得之便罢,也接受离散失去的自然规律。” “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希望时间永恒,爱也永恒。听起来真的很幼稚,可我确实无数个时刻都在这么想。” “即使我记不起我们的过去和我们之间的故事,也谢谢你的不放弃,让我们得以重逢,我很享受你在我身边的每一秒钟。” 甚至在许愿池之前,她许的愿望都是:“愿我们在世俗中永恒地相爱吧。” 何慕觉得自己是主动跃进幻梦的孤鸟,就算前路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也要去蹚一蹚。 向繁洲少有听何慕如此剖白,甚至说这么多话,听得仔细认真,越听心中越发酸。 却又如此庆幸,千帆过尽,他们仍然立在彼此身侧。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他一定会更加拼命地奔跑。 向繁洲:“何慕,能成为你的底气,我很荣幸。”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灿烂明媚,世界被重新上色,恢复生机。 “向繁洲,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何慕从他怀里起身。 “嗯?” “我还没做好见父母和哥哥的准备,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我知道自己身份这件事,”何慕停顿一秒,“如果哥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麻烦你转告他,给我点时间,我得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嗯,好,”向繁洲声音低沉,“你这段时间小心一点,不只是要小心向繁玿。” 她沉思:“这件事和你不告诉我的身份有关,是吗?” 他点头。 “跟我当年失踪有关?” 何慕醒时,手机里已然收到温虞发来的信息,因为事态紧急,温虞动用了大量的人脉关系,没再用最初寻亲的路子,消息很全面。 何慕不仅从信息中确定了自己是周景禾,也对当年的事情有更深了解。又联想到前两天向繁洲送她可以求助的项链,推测事情并不简单。 “嗯。”向繁洲喉结滚动,继续叮嘱,“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记得和我保持联络,别逞强,万事小心。” “我会的。” 第65章 英吉的新项目发布会在京市召开, 何慕和向繁洲第一次以同事的身份出现在了公共场合。 发布会创新性地全程使用全息投影技术,将现场直接变成宇宙中央,空间关系被重构, 却又沉浸地将观众拉入视觉中心。 现场反响热烈。 由于职责不同, 两人一直没见到几面。何慕作为策划负责人, 一直忙着协调现场,向繁洲是以英吉合作方身份被邀约的,原则上没什么事,但也架不住总有躲不掉的寒暄应酬。 发布会结束,两人才算说上话。 向繁洲看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累不累,我看你都没停下来过。” 开场前, 他就看到何慕忙碌地在各处检查工作, 刚在旁边站着休息一会儿, 又有工作人员找她沟通, 又跟着去别处, 没喘口气的功夫。开场后, 又要实时关注现场的状况,准备应急方案, 虽然不用各处跑,但心理压力也不会轻易减轻。 “还好啊, ”何慕笑,“没什么累的。” 他看着她没事人似的, 也跟着笑。 旁边有实习生接着电话往外走:“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跑得我腿都快断了,脚也痛死了, 我回去真的要狠狠犒劳自己……” 声音懒懒的,一副撒娇的语气。 实习生走出几步, 才反应过来刚才经过的人是何慕,转身尴尬地鞠了一躬。看了眼她旁边的人,停顿了一刻,判断出不是自己公司的领导,没再鞠躬,略点头后,去了清净的地方。 何慕听着话音,意识到自己几乎没有正面跟向繁洲吐槽过工作的辛苦,不知道是她生就是这样的个性,还是她太会压抑自己的情绪。 此时,她的小腿和脚底也是酸的。只是她觉得辛劳在所难免,他人无法分担,也没必要去承担这种偏向负面的情绪,所以她自己很能消化,仿佛这一切都不存在。 但对方问出这种问题,更想知道的一定是她的真实感受,就像她告诉向繁洲的那般,他们不该是只能分享快乐的关系。 “执行层面的累还是可以接受的,”何慕依照自己的内心表达,“有的项目跟了很久,改了很多版,最后还是被毙掉的时候是真的累,心累。” 听她专程解释自己是真的不累,不是佯装,向繁洲也明白她也是真的心思细腻,也不知道一路上一个人消化了多少不好情绪。 “有时候觉得你们工作还挺有意思的,比我们思维发散,不像我们总要跟数据之类的打交道,太多想法都僵化了。最开始尚特收到要提供技术辅助,用全息的方式做沉浸式发布会时,我还担心过会不会喧宾得主,现在看担心完全多余的。”向繁洲看一眼仍被记者簇拥着的方觉廷。 第134章 “向总,别过分自谦,我真的很不适应。”何慕感觉到向繁洲在照顾她的情绪,“没你们技术支持,我们也没法把想法彻底落地……” 说到这,她顿一下,此时的交谈实在太像商业互捧,她笑一声,伸出右手:“我喜欢你这样的合作伙伴。” 她是客观的,从coc第一次和尚特合作时,她就感受了对方企业文化中的无限包容与尊重,尚特给了他们足够的创作自由,即使后来向繁洲临时提出过要改动细节,也都是提的建设性意见,不是无理取闹。 因何慕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向繁洲目光穿透她的眼神光,停顿了一秒,又迅速从她的表情中读出真诚的欣赏,品出些别样的意趣。 能在生活上契合实属难得,他们还能在工作场合上同频共振,更是难上加难。这种程度上讲,他们像是真的受到过命运的眷顾。 向繁洲也伸手和她握手,同样不是以爱人的身份。 他们不止是可以当恋人的关系,这是让他感慨和欣喜的。 迟遇过来看到这一幕时,脚步停住,怕打扰他们,又转身要走。 向繁洲叫住他。 “我……助理叫我有事,”迟遇紧急组织措辞,“先走了。” “装什么装,”向繁洲打量他,“怕当电灯泡?” 迟遇一口气憋住,白他一眼:“对。” 暗自腹诽道:您知道,还叫我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何慕被逗笑,想到刚才迟遇的迟疑:“找他有事?” “没,不找他,找你。”迟遇答。 向繁洲红外线般的眼神,即刻开始扫视他。 “我找何慕是谈工作。”迟遇被灼得不自在,无奈地强调。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机警?”何慕也跟着阻断向繁洲的目光,又问迟遇,“什么事?” “概念片有点新想法,本来想找你讨论一下的,”迟遇努努嘴,指向繁洲,“但看这情况,还是改天开会的时候再聊吧。” “怎么,意思就是我不讲理呗?”向繁洲突然接话。 何慕和迟遇都笑了。 “没这意思,”迟遇解释,“只是我这想法还不成熟,怕耽误太多时间,改天团队一起讨论,效率更高。” “你没必要跟他解释,他这人就这样。”何慕说。 “哪样?”向繁洲掐她的腰,没完没了。 “你自己心理不清楚?”何慕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然后,迅速转移中心,把目光投向远处被簇拥着的方觉廷。 大抵是有项目也有底气,所以他此时身上少有的带了些舒适的意气风发,而不是带着戾气的傲然。 “我没想到方觉廷还是挺有能力的。”何慕忽然说。 “他这人就是太贫了,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向繁洲说,“实际上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不然他们家老爷子也不会把集团往他手里交,他们家出了名的家教严。” 这些信息都是何慕没听过的,听完后又觉得向繁洲这评价倒符合她和方觉廷正式合作后的直观感受,方觉廷工作态度完全不同于生活状态,果决明理,甚至是出手大方的合作者,完完全全颠覆了她的初印象。 迟遇:“这家伙可是在帝国理工学院拿了硕士学位的。” 这件事,何慕是听闻过的。只是此时迟遇提起,她想起上次意外的收尾,不知道后情发展,怕自己此时不该开这个话头,看了眼迟遇,又转头看了眼向繁洲。 两人都懂她的意思。 向繁洲先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迟遇沉默一秒,说:“没事,他这人说话没分寸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要跟他一样,早做不成朋友了。” 未想到他会如此坦白,何慕笑笑。 如果迟遇有心结,今天可以不来的,确实是她多虑了。 “去休息室坐会儿?他估计还要有一会儿才能结束。”向繁洲说。 闻言,何慕和迟遇又看了一眼采访区,同意了他的提议。 饭局上,温虞姗姗来迟。 方觉廷正酒劲上头,在畅想未来,见她进来,话止住,略带不悦:“温总,忙得没时间参加我的发布会,怎么有空参加饭局?” 这饭局是向繁洲攒的。 想着大家工作都忙,好不容易时间合适,就叫大家一起来吃顿饭。 温虞看到他的醉态,不想搭话,看到何慕招手,就去她身边落座了。 “你来晚了,得罚酒。”方觉廷却没罢休,绕到她身边,换了位置。 何慕看到温虞在躲,想要解围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干着急。 “老方。”迟遇叫他。 他白一眼迟遇,置之不理,等待温虞的反应。 温虞嫌弃地看他一眼:“方觉廷,喝了多少?” 方觉廷被冷言冷语呛到,眉毛微动,身子往后撤了些,清清嗓子:“没多少。” “没多少就发酒疯?”温虞继续呛他,“酒品不好少喝酒,免得惹人厌烦。” 方觉廷被她眼神压到,讪讪揉了揉头。 此时,在座的另外一位,也接收到了信息。 何慕默默低下了头。 第135章 耳边有轻笑声。 她仰头白一眼向繁洲:“不准笑。” “方觉廷,让人坐下好好吃饭。”向繁洲说。 何慕也跟腔,笑着对温虞说:“快吃饭。” 后半场,方觉廷是收敛了些,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跟温虞讲自己的光荣事迹,从新车的市场一片大好,发散到自己读书时也是意气风发的,又天南海北地扯到若是温虞本硕就是去圣马丁读,当时可以带她在英国玩。 温虞本硕都是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的社会学,后来进入时尚圈,才去了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进修。 其余三人根本插不上话。 温虞一开始是烦的,发现无法制止之后,就像开了屏蔽器,安心地在噪音中继续吃饭了。 何慕都看傻眼了。 不过她确实意识到了不对劲,方觉廷已经不是一次这么关注温虞的态度了,今天这个项目也像是因为和温虞赌气,才想要做得更好。温虞对此不闻不问,他又开始发疯。 她反复和迟遇和向繁洲目光交换,得到的答案都是“任他们去吧”。 突然,有巨大的躁动声。 有声音透着噪音钻进来:“下雪了!” 包厢里的人目光也被吸引,都往窗外看去,确实有雪花在飘飘洒洒,只是不大。 方觉廷起身,去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冷风一瞬跃进来。 何慕下意识往一边藏,心头一抖,想起上次那个模模糊糊的梦。 京市下雪了。 向繁洲抄起挂着的外套,给她披上。 又对方觉廷说:“窗户关上。你不冷吗?” 方觉廷此时只穿了件衬衫,缓缓回头,耳朵鼻子都发红,却是笑的:“温虞,下初雪了。” 看客三人组八卦心已然被点燃,但当事人温虞只是浅浅“嗯”了一声。 显然还有话要讲的方觉廷,也没再说什么。 这氛围持续到收尾。 雪势渐大,地上已经蒙了层白。 温虞没开车来,何慕向繁洲、迟遇要送她都被拒绝了,她在打车。 一群人就在门口陪她等车。 方觉廷不言语,直到温虞要走,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温虞!”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似的,喊完,白雾飘在眼前。 温虞脚步顿住,回头。 “你说过,下初雪会当我的新娘的。”方觉廷定定看身处雪色中的人。 三人虽然见识过方觉廷的语中惊人,但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皆瞠目结舌。 雪花仍落着,落在枝头树梢、车顶、头发、手背上和地面上,路灯照出黄色的光,为雪白的世界注入一缕温情。 温虞雪亮的眼中融着飘雪:“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方觉廷。” 继而,头也不回上车了。 方觉廷气急,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声音急促响亮。 何慕一时间无法将这一系列的信息解码,一抬头,另两位也是茫然的。 “你们不知道他俩的事?” 迟遇:“你知道?” 她摇头:“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没一个人发现他俩的事?” 向繁洲迟遇相视无言。 “他们从小就一副有事的样子,但又一直没事,谁知道真的有事……”良久,向繁洲说。 这话跟绕口令似的,何慕情不自禁笑了。 下一秒,沉重的声响和轿车的报警声接连响起。 方觉廷在踹车毂出气。 他们赶忙去拉。 但还是引来了路人围观,保安也出来劝导。 没一会儿,车主也出来,看到方觉廷觉得醉鬼在闹事,心中觉得晦气,想要快点离开。 没想要那神色又激怒了他,他抡起拳头,青筋暴起,骂骂咧咧:“你丫什么眼神,不就一辆破车,有什么金贵的?” 向繁洲及时给他按下了,迟遇何慕在一旁给车主解释道歉。 好一会儿,才把纷争平了。 方觉廷仍挣扎着,向繁洲不想管了,随他去闹。 这人却又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哭,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给方觉廷送回去,已经是深夜。 迟遇留下照顾他,向繁洲和何慕回了漫云。 “我喝多的时候,应该没这么烦人吧?”何慕突然问。 “这有什么好比的,”向繁洲先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了笑,才说,“非要比的话,你比他可爱多了。” 第66章 本来昨天发布会开完, 京市的工作就结束了,他们可以直接回今浦。但何慕知道自己是周景禾后,对京市的情感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想停下来仔细看看这个城市。 向繁洲前一段就承诺过要陪她逛京市, 因工作耽搁了, 这几天不算忙,又临了周末,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冬日的京市,唤起了何慕的感性,她看着眼前身后的白,眼眶湿润了。 她是在这里长大的, 却没有过多关于这里的记忆, 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捕捉的玄妙共感, 熟悉中杂糅着陌生。 第136章 无限惆怅。 这还仅仅是面对这座城市, 若是她站在眼含热泪的家人面前, 大概会比此时更加无措。 向繁洲看到她停下来, 也停住脚步。 何慕看他一眼,转身钻到他的怀里。 她提的想去学校去看看, 向繁洲陪她到了门口,她自己却退缩了。 他知道何慕难面对, 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轻轻抚抚她的臂膀。 何慕汲取完能量, 缓缓说:“向繁洲,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过分……” “为什么这么说?”向繁洲看她下垂的睫毛。 她深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尽是冷气, 愈发酸涩,喃喃道:“我怎么能不记得你们呢……” 听何慕语气如此委屈, 向繁洲的心也揪起来。 这件事,何慕本就是受害者,失去年少的记忆甚至是创伤后遗症,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也无法选择,却要承受所有的苦痛。以她的个性,也不可能不直面,总要经历这个撕开伤疤的过程。 “我不会怪你,他们也不会。”向繁洲说。 何慕默然,仰头看教学楼上的积雪,半晌说:“向繁洲,你得知我失忆时,有没有恨过命运不公,毕竟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在国外过得还不错,你们却只能深陷在过去的伤痛里。” “慕慕,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很真诚地告诉你,我当时失而复得的喜悦,大过所有的悲伤。”向繁洲与她对视,“有生之年能重逢,已然令我万分感激。你应该相信爱的赤诚,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定如我一般,也非常想要再见你,不论今天的你如何。” 马路上几辆清雪车穿行而过,发动机噪音轰鸣,车前卷着雪,行过之处积雪尽除,露出路面原本的模样。 何慕目光落在干净的路面上,意识到再不抓紧点,她想要的看的雪景要没了。 “听说雍和宫挺灵的。”她忽然说。 向繁洲一愣,没一会儿轻笑一声:“这么怕选择?” 她叹一口气:“有点。” 向繁洲牵她的手,她却没走。 “今天还要进去吗?”他扬着下巴指指学校的方向。 何慕陷入了思索,她确实没做好准备面对,想借点其他的东西加持,逼自己做决定。因为她太知道躲不过的,拖越久越难往前走,不如尽快解决。 但她都没明说,向繁洲却这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她有些感慨。不需要过多的沟通成本,让她在亲密关系中轻松许多。 她摇摇头:“下次再来吧。” 向繁洲看她鼻尖脸颊都透着红,将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带着她往车里去。 车上播放着王菲的《无问西东》。 向繁洲犹豫了再三,终于说:“你想不想跟我家人吃饭?” “嗯?”何慕视线从窗外收回。 “我爸妈知道我回京,想让我带你回去吃饭。”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仍落在前路。 何慕微怔,判断向家究竟知道他们俩的事到什么程度。 “他们不知道你是周景禾,只是单纯吃顿饭。”向繁洲及时补充。 她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清晰的下颌线:“他们知道我们结婚了吗?” 向繁洲神情坚定:“目前不知道,但马上就知道了。” 她读出了向繁洲话语中的意蕴,他是要正式带她见父母,她得以向繁洲妻子的身份去赴这个约。 这是她曾经期待过的时刻,但她明白自己此时没法以周景禾的身份去,以何慕的身份见长辈又觉得有欺瞒之嫌,心下纠缠。 欲言又止。 “你不想去的话,直接跟我讲就行,吃饭而已,不急这一刻。” 向繁洲发觉自己考虑欠妥,虽然上次见面得知他父母态度开明,但那是不知道他隐婚的前提下,若是和盘托出,结果无人可知。 这次带何慕回去,无疑得让她一同面对压力。 红灯亮起,向繁洲踩下刹车,趁这个机会看一眼何慕,他觉得之前用余光判断不够准确。 她沉吟一声:“我想见完我家人之后,再陪你去见……” 她停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叫“叔叔阿姨”,他们没正式跟双方父母坦白,这婚姻确实不清不楚。上次在罗马,向繁洲叫连教授“阿姨”,她也没制止。 “……叔叔阿姨。我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我是周景禾这件事不该瞒他们,但我对这个身份认同感不强,我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去见叔叔阿姨会比较好。” 向繁洲:“嗯,是我考虑不周全。” “没关系,”何慕说,“你忙着工作,也不怎么回京市陪叔叔阿姨,晚上要回去吃饭就回去,不用顾忌我。” 绿灯亮了,向繁洲继续把心思放回了开车上。 “我不是一定要回去吃饭的。” “你怕我委屈?” 他不置可否。 何慕笑:“不会的,我又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人。我是想说我们在今浦常常见面,但你回来陪叔叔阿姨的机会却不多,陪陪家人是应该的。” 第137章 “嗯。”向繁洲唇角也溢笑,他欣慰何慕此时的直接和不躲闪,仿佛热烈的春意,一切明朗可爱。 雍和宫。 何慕穿梭在人群和香火气中,向繁洲就跟着,默默守着,看她被风吹动的发丝和虔诚的眼眸。 向繁洲其实是不怎么信这些东西的,但何慕想来,他也乐意陪着。 人生的理想模样,无非就是以自我认知的舒适状态徜徉在时间长河中,意义是被人为赋予的,所以也没有唯一答案,只要认为值得便值得。 对他而言,明日的光是爱人热切的眼、温暖的怀抱、难舍的亲吻和无尽的缠绵。只要陪在何慕身侧,他觉得世界都如此美妙,根本无心关注此时究竟在做什么。 何慕出来时,看到阳光下的向繁洲:“你傻乐什么?” “乐你在我身边真好。”他与何慕十指相扣,往外走。 她笑得眼睛弯弯,露出浅浅的梨涡,傍晚的光落在她身上,平添分柔和。 向繁洲情不自禁吻她的嘴角。 她没躲,却附在他耳边说:“向繁洲,我发现你这个人表演欲真的很强烈。” “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定要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吻我吗?” “我吻我自己的太太,有错吗?”他避重就轻。 何慕微扬下巴:“你知道我的重点是前半句。” 向繁洲浅笑:“爱意萌生本就不分场合。” 看他脸上洋溢着得意与傲娇,何慕忽的觉得他这人身上始终少年气很重,只是他并不会随意示人。 清澈的眼睛、绵长的耐心、永远赤诚的心与不顾一切的勇气,都是这个年纪难得的。向繁洲却把这一切都给了她,是偏爱,她感知得到。 看到他的眼睛,她便会陷进去,也会觉得过去人生中的苦难都不值一提。生命中的得与失也遵循能量守恒,总要付出些代价,她明白。 如果前路如此,她亦甘愿忍受那些漫长冷冽的黑夜。 “你要回家就回,不用担心我,我约了温虞一起吃晚饭。”何慕没上车,站在银色阿斯顿马丁前。 向繁洲:“我送你过去。” “不用,离这里很近。” 他像是没尽兴,不肯走,目光黏在何慕身上。 何慕正要上前安抚,听到了手机铃声,又停住了脚步。 他不情愿地接电话,接通后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往旁边退了两步,拿出了蓝牙耳机戴上,翻看手机上的信息。 何慕的心跟着往下掉,手机也震动着,消息提示音乱跳。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看到弹窗的提示框已经让她不敢点进去了。 不同的软件,社交平台、搜索引擎、视频平台推送的消息标题字眼都如此令人心惊,全部都是关于尚特和向繁洲的。 尚特新品被指抽检不合格。 尚特股票暴跌。 …… 点进去微博之后,热搜占了很多条。铺天盖地的报道和长微博,都在联系当年尚特上市暂停危机作分析。 不少所谓的业内大v站出来说,尚特的不少核心技术专利其实都陈追的功劳,而向繁洲作为董事局主席兼任ceo、cfo,这几年根本没什么建树,却又看不惯陈追在尚特威望不断攀升。 上一次,便是因为向繁洲想要除掉陈追,借内斗之机将人赶出去了,甚至送去吃了牢饭。说向繁洲是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无良资本家。 这个季度发布的mr产品,也是陈追几年前一手推动的,向繁洲把人赶出去了,自己又没能力,拖了这么多年才搞出个残次品出来。 还有人曝尚特财务方面的问题,例证的资料正是她在u盘中见到过的。 何慕越看心越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这路数像是向繁玿上次让她做的那种。 舆论战。 靠的就是混淆视听。 向繁洲电话挂完,语气急促:“我得回趟公司,不能陪你过去了。” 何慕摇头:“没事,你去吧,路上小心。” 他刚走两步,又回来,瞥见何慕手机停在微博界面:“上次向繁玿给你的东西,还有谁知道?” 她怔住,突然脑子里的筋搭错:“这事跟我没关系。” 向繁洲的目光凝滞,沉默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点重。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上次没能查出来幕后的人,又出这事,想看你这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何慕知道话难收回,感觉自己给他添了新的麻烦,后悔着,屏息敛气:“你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他略点头,坐进驾驶位,发动车走了。 何慕怅然,思索该怎么补救。 此时不过傍晚,与温虞约定的时间还有距离,她步伐并不快。因她心不在焉,没太看路,好几次都和游客擦肩碰撞,道歉道了好几轮。 离游客远了,又被迎面走过来的彪形大汉撞得肩膀生疼。 那人甚至没道歉,她烦闷着,往身后去寻那背影,脑子里的弦却瞬间绷紧了。 第六感告诉她,刚才那一撞不是巧合,甚至这条路上不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即使这些人已经在努力装作路人了,偶尔碰撞在一起的神色,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对劲。 第138章 她尽量无视,用余光迅速判断这些人的位置,然后钻在人群里,往其他地方走,步伐加快。 她走着,却觉得身后有力的脚步声也在越来越近,努力平息心跳,尽力先往人多的地方去。 猫鼠游戏进行了好一会儿,她后背都冒汗了,却仍没能把人甩掉,拿着手机想要报警,温虞的电话却打进来。 她接通,略回头张望着,大声说:“你到了是吧,我们俩的定位开着呢,你直接过来找我就行了。” 温虞提前收工,想着跟何慕联系一下,如果她也没什么事,可以把时间提前。毕竟原来约在八点,实在有点晚了,都错过饭点了,却没想到碰到这种情况。 她开着车,听着外放出来的声音,心中生出疑虑。 “你在哪?我们什么时候开定位了?” 说完,又觉得事情不对:“何慕,你那边怎么了,说话方便吗?” “我在雍和宫大街。”何慕借看路牌之机,又扫了眼身后的可疑人员,那些人似乎又突然消失了。 她夹在人群中过马路,脑中飞速运转,想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到底为什么会被跟踪,是她和向繁洲出门就被跟踪了,还是这些人刚盯上她。 以及大白天,在这种地段,这些人未免也太嚣张了。 温虞:“我也在,你具体在哪,跟我说说,我找你。” 何慕再次仰头,看附近的标志性地标,还没找到,电话里说:“别动了,我看到你了,等我掉头。” 她话刚说完,看到何慕身后的人,惊呼:“小心后面。” 何慕下意识回了下头,看到了横眉怒目的一个黑衣男人,心跳陡然加快了。 前面路段堵了起来,温虞简直想把车停了,直接下去,但是这般违反交通规则,更影响秩序,便降了副驾驶的玻璃,铆足劲喊:“何慕!” 第67章 交杂的城市喧闹声中, 何慕猛然听到了那个叫她的声音,仿佛收获希望,从专注思索逃脱方式的状态中抽离, 感官一瞬恢复。 她极力挥舞手臂, 大声回复:“我在这!” 边说边往路中间走。 中气十足且嘹亮的一嗓子, 周围的人没防备被吓了一跳,前后左右的人都回了头,目光汇集,略带惊异地看她。 其中一些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后撤着,暂时离开了人群。 毕竟他们只是想要悄悄把人带走, 并不想过分声张。 何慕快步离开人行道, 走到路边时, 抬眼看了前方, 绿灯亮着, 道路上却仍堵着, 车排成长龙,几乎没动一下。 确认安全, 她才从车辆之间的空隙中穿过,一路找到那辆法拉利f12, 甚至没有再回头确认一次,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温虞心一直提着, 见何慕坐进来, 才松口气:“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我也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何慕迅速升起车窗, 继续在遮挡中寻找那些身影。 旁边的车道开始挪动,身后有鸣笛声, 温虞回头,自己的车道也动了,跟着将车往前挪了挪。 何慕的目光一直追寻来的位置,只是没再找到那群人,甚至有点遗憾。 “那等下吃饭的地方也不安全了吧?”此时交通状况缓和了些,温虞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我们要不要换个餐厅?” 副驾驶一直没有回应。 温虞叫了一下她:“何慕。” “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远远没有结束,向繁洲的公司出事,我被跟踪,这两件事一定是有联系的,但我却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他们如此冒险。”何慕冷静分析,心脏却止不住狂跳,“就算跟我当年失踪有关,但那年我也不过十五岁,能惹下什么仇家呢?” “要不要先报警?”温虞说。 路上没再堵车,速度提了起来,城市景观被甩在身后。 何慕揿下了部分车窗,风呼呼灌进来,冷冽却使人清醒。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些日子她没梳理好自己的情绪,所以也没有同向繁洲交换过多的信息,她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布局和筹谋的,怕此时不智之举会打草惊蛇。 可此时尚特也正面临着大危机,她也不想给向繁洲添麻烦。 “我去见一下我哥吧,”何慕说完,又怕说得不清楚,补充道,“周景浔。昨天英吉发布会,我听到有人说他近期在京市。” 温虞回味了一下这个大弯子,说:“也行。去周家还是他公司?” “先陪你去吃饭,”何慕看眼后视镜,又从左边回头,透着后挡风玻璃观察后面的车辆,“你今天有工作,肯定到这个点没吃什么东西。” “我们何慕总还真是体贴,”温虞余光中看到她机警的模样,哂笑一声,“你不去当警察或者侦探,真的是屈才了。” “我也就第六感比较准,其他就再没什么优势了。就我这体能,这身体素质,下辈子也没机会。”后面没有什么可疑车辆,何慕才坐正。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何慕竟接得这般认真,温虞乐得咯咯笑。 但心中是有些欣慰的,这些年她少有见何慕如此放松,遇到刚才那么惊险的事情也冷静应对,甚至首先想到的是要陪她吃晚饭。 第139章 “去国贸吧,有一家西班牙餐厅还不错,我认识那家店的老板,”温虞下巴指指手机放的位置,“你找一下我助理beryl的电话,让她帮我们提前预定一下位置。” 何慕从支架上将手机取下来,刚滑到主界面,自己的手机先响了。她先放下了温虞的手机,去包里摸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李璟”的名字。 她怔了一秒,心中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上次错过电话后,她直接把这手机号存了下来,想着总有要联系的时候,没想到这时刻来得这么快。 温虞听着鼓点明确的手机铃声,心中烦躁,正要提醒她快接电话。 结果,临挂断最后一秒,铃声断了,电话被接通了。 “喂。”何慕轻声回。 对方声音急促:“夫人,向总这边出了点状况,现在在医院,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何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抑制着情绪:“他的耳朵复发了?” 对方沉默了一秒:“不是,出车祸了。” 她大脑“嗡”一声,心跳漏了一拍,却仍问了地址,给温虞交代好,才继续问:“他怎么样,受伤没?” “不是很好。”李璟不敢再答更多。 她屏息凝神:“联系上叔叔阿姨没?” “通知了。” “好,我马上到。” 电话挂完,何慕还在发抖。 温虞见何慕的反应也没敢再问,踩着油门,勇往直前。 还没到医院门口,又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何慕直接开门下了车,一路跑着往医院方向去。 “小心点!”温虞知道拦不住,却又止不住叮嘱。 但何慕一路上还是跌跌撞撞,无头苍蝇似的走了无数的错路才来到手术室前。到处是焦急的家属和小跑着的医护人员,她心跳节奏愈发乱。 手术室前,李璟垂着头踱步,看到何慕后迎上来。 走到这,何慕突然腿软了,踉跄着要摔倒。 李璟眼疾手快扶住她:“当心。” 她却挣扎着挣脱,声音颤抖着:“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璟沉默着。 “说。”何慕耐心不多。 “多发性肋骨骨折,胸肺都有损伤,”李璟顿了顿,“还有颅脑损伤和手骨骨折。” 何慕心惊着,努力消化这些信息。 护士抱着文件夹板走过来:“向繁洲家属到了没?” “来了!”她顾不上其他,快步上前,“我是他妻子。” 护士交代着手术的风险,把笔递给她。 看着那么多潜在风险,她呼吸几乎要暂停,却只能做出决断,心一沉,捏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因为过度紧张,有好几笔写得不平稳。 字比平时要难看多了。 把文件夹板连同手术同意书交给护士后,她恍惚想起领证那天看到向繁洲的签名。虽然只能写楷书,但那字也是潇洒俊逸的,跟他这个人很像。 当时,她不习惯在电子设备上写字,签下的字颇有些稚嫩,不如纸上好看,暗自懊恼了许久。此时竟然又写得不好看,真是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在这个时刻,何慕才真正有向繁洲妻子的实感,因为他们结婚了,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她才能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不过,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有这样的体验。 “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慕看出了李璟的犹豫和吞吐。 李璟:“当时我不在现场,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一同送到医院的还有向总的朋友迟先生。” “迟遇?”这剧情超出了何慕的预料,她头脑发懵。 “对。”李璟略点头。 护士再次出现:“迟遇家属来了没有?” “你这边联系过没?”何慕问李璟。 “迟先生国内似乎没有家属了,有一个姑姑也远在瑞典,还没联系上。”李璟答。 事急从权,何慕只能上前去跟护士交涉,最后护士去请示医院领导了,手术才得以顺利进行。 李璟:“您坐下休息会儿吧。” 她沉默着摇头。 何慕深知此时唯有冷静才是上策,毕竟她又不是医生,帮不上任何的忙,但她的心情却迟迟难以平复。她看着手术室的灯,心中默默读秒,仿佛时间无限裂变,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象车祸的场景,却无法关闭自己飘忽的思绪,直到接到温虞的电话,跟她讲完具体位置,才稍稍缓和。 但一切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电话挂完,她便看到了社交平台的推送。 关于这场车祸。 微博上有路人拍摄的现场照片和视频。 显然都是车祸后拍摄的。 三辆车连环撞在一起,车辆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最左侧车道的是向繁洲的车,此时正向左侧偏移着,第二车道斜停着辆黑色轿车,车头撞在向繁洲的车b柱之前的位置,道路中央的防护栏已然被撞变形了,向外突出。最后面是一辆红色的跑车,追尾了黑色轿车。 第140章 只从事故现场来看,黑色轿车的路径很奇怪,正常驾驶中变道很难造成这样的结果,甚至像是从三车道直接转方向朝这边来的。 但没有现场的监控录像,她不好直接做判断,先按捺下了心中的猜测与疑虑,继续看其他的信息。 看到驾驶室的人被抬出来的照片后,何慕心惊肉跳,情绪再难抑制,失声痛哭。 向繁洲满头都是血,血流在脸上,睫毛也被血濡湿,甚至看不清面容。 温虞赶到时,何慕正抱着手机掉眼泪,指尖颤抖着,将手机甩了出去。好在温虞反应快,及时接了一把,才没让那手机结局太惨烈。 视频里的声音仍在传来,大抵是路过的人拍的视频,有个男声正在讲现场的情况。虽然手机声音开得很小,但背景音里的救护车警笛声仍是刺耳的。 何慕抬眼看她时,眼圈都是红的,眼中是她未见过的茫然与无措。 那天,何慕跑到她家,跟她讲自己身世时,也没有如此溃败。彼时,她感知得到何慕只是需要一个空间梳理情绪,那一切出乎意料,但是何慕是能自己解决的。 但这一次,她看出何慕害怕了。 温虞将视频关掉,手机息屏,抱住何慕,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会没事的。” 何慕抽噎着,调整呼吸。 李璟远远站着,没打扰两人。 半晌,何慕红着眼跟温虞说:“迟遇也在里面,你能不能联系到他家人?” 温虞怔愣了两秒,仿佛慢半拍,缓缓说:“手术开始了吗?” “他的锁骨、胸骨都骨折了,心包破损伤,情况比较危急,请示了医院领导,现在应该开始手术了。” 温虞松了半口气,情绪仍是低沉的:“他家人应该联系不到了。” “嗯?”何慕目光一滞。 “他父母两年前都没了。” 何慕心中泛起涟漪,她和迟遇交情不深,不过是谈论诗词歌赋与文学艺术的程度,没到谈论家庭身世的地步,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听到他的身世,无疑是欷歔的。 她愈发不知道如何应对,深深叹一口气。 温虞思索着:“他有个姑姑,但现在应该在国外。” 这时,李璟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联系上迟先生在瑞典的姑姑了,但最快也得后天才能到。” “好,知道了,辛苦了。”何慕艰难地回复。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三人同时回了头,李璟和温虞先认出了来人是孟玉臻,迎上前去。 何慕看她眼熟,没太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但看李璟和温虞迎过去,猜到了她的身份,却不知该如何应对,缓缓跟在两人后面。 孟玉臻眼含热泪,急切地问向繁洲的情况:“洲儿怎么样了,情况好不好,怎么还没出来,会不会有问题?” 李璟和温虞安抚着。 “孟阿姨,别着急,我们得相信医生。”温虞扶着她。 孟玉臻难冷静,偏着头一直往手术室方向看,抬眼时,视线与何慕交错了一瞬。 何慕没敢对视太久,颔首躲开了,心中却擂鼓不断。 她想过总要与向繁洲的家人见面,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打招呼或者介绍自己。 所有行动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只能先噤声了。 后续向启淞、向默岑、方觉廷相继赶到医院,手术却一直没有结束。 何慕避开人群往角落里站,她此时没有气力做任何的寒暄,也不想焦点此时落在她身上。 天渐渐全黑了。 温虞走到何慕身边:“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刚摇完头,忽然回神,想起来本来要陪温虞吃晚饭的,又耽搁到现在,心中歉疚:“你去吃点吧,我早上和中午都吃了东西的,你肯定什么都没吃。” 温虞知道她和向繁洲的事还没和向家人公开,怕她一个人在这为难:“没事,我不饿,在这陪你会儿。” 她知道温虞这人不好劝,便不再劝了:“等下你去看看迟遇,我应该顾不上。” “嗯,放心。”温虞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怎么还没出来……”何慕叹口气,喃喃道。 “再等等。”温虞心也提着。 一声女人的啼哭声骤然响起,悲恸凄怆。 何慕跟着身子一抖,缓缓拍拍自己,静静神,才循声望去。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过去。 隔壁的手术室,护士正在递文件给家属。 一个穿着质朴的中年女人在掩面痛哭,身旁穿着华贵的中年女人冷漠地立在一旁,形成鲜明对比。 何慕认出其中一个女人是梁嘉穗后,陡然有不好的联想,她挥手叫了李璟:“旁边手术室也是车祸的伤者?” “对。心脏主动脉破裂,刚才应该下了病危。”李璟说。 “向繁洲是不是和这人认识?” 第68章 李璟迟疑着, 不敢看何慕。 “有什么不能说?”何慕继续追问。 温虞因这对话,摸不着头脑,观察着两人脸上的反应, 忽然看到了李璟身后露出了方觉廷的脸, 给了个眼神, 想让他先走开。 第141章 但方觉廷全然没听懂似的,仍走过来。 李璟正要开口,看到方觉廷过来,又缄口了。 何慕心中盘算了一秒,想方觉廷大事上还是分得清的,说:“他能听。” “隔壁躺的是季将仁, 也就是当年绑走您的幕后真凶, ”李璟压着声音, “前段时间, 向总拿到了他在周氏挪用巨额资金和财务造假的证据。” 这话一出, 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这孙子真他丫的不是人!” 最惊诧的数方觉廷, 骂完,又琢磨着话音, 终于明白过来,何慕就是周景禾, 这群人一直都瞒着他。 真真拿他当外人。 情绪复杂。 何慕仍觉得真相远不止于此,还有太多的信息没能联系到一起, 她总觉得向繁玿在这件事中一定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但此刻心绪乱得很,实在无心思考, 只能先搁置。 迟遇的手术先结束了。 “你们先去看看他吧,我在这等会儿。”何慕对温虞和方觉廷说。 温虞、方觉廷两人虽不对付, 但这种必须要聚在一起的场合,也收敛许多,应声和向家人打了招呼,先走了。 李璟知道自己身份不便,也没再跟着何慕,重新和向家人站到了一起。 向家人打发他回去了,也没有让助理在医院加班的道理。 何慕重回一个人的状态,静默着。 向家人都没有主动过问何慕的身份,但心照不宣地知道她肯定就是向繁洲一直藏着的那位。 何慕双手扶着额头,眼前忽然遮了片阴影,她静静心,抬眼查看。 “你是何慕吧?”一个高个子,五官精致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她从那面容中看出几分向繁洲的影子,判断她大抵是向繁洲的姐姐或者年轻的小姑之类的角色,颔首表示尊重。 “我是向默岑,向繁洲的堂姐,他常跟我提起你,”向默岑说着语气沉下来,“抱歉啊,我叔叔婶婶状态不是很好,所以一直没来跟你打招呼,你也坐下来休息会儿,别太担心,洲儿这人命大着呢。” 没来由,何慕的眶骨又开始发疼,热泪滚下来。 半天下来,她除了担心向繁洲的安慰,就是怕待在这碍向家人的眼,却不想向默岑竟过来安慰她,语调温和,甚至是把她当家人的语气。 她颇不争气地生出一阵委屈,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向默岑无措地递纸巾过来:“怎么我过来,倒把你惹哭了?” 接过纸巾,她鞠了一躬:“没事,谢谢姐姐。” 向默岑揽着她,拍拍她的肩膀。 “叔叔婶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有点事耽搁了,洲儿怎么样了?”向繁玿风尘仆仆地赶来。 听到这声音,何慕忍不住回头看向繁玿的表情,她想知道这人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向默岑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她心里明白这人在那猫哭耗子呢。 却不想,下一秒,向繁玿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假惺惺地打招呼,声音压得低,是向启淞和孟玉臻那边听不到的声音:“呦,何总监也在呢,哭着呢。别哭了,我这弟弟八字硬着呢,阎王爷此时不会收他的。” 近距离对视着,何慕明明白白看清了他的幸灾乐祸,愈发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一边待着去,”向默岑白他一眼,“你少在这欺负人,我还在这呢。” 向繁玿显然是不服却又畏惧向默岑的,不情愿地露出一抹笑,动了脚步。 “站住。”向默岑忽品味出其他的内容。 “干什么?” “别让我知道这事是你干的,”向默岑的目光一凛,“我泰拳练了三年,你是知道的。” 向繁玿苦笑一声:“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才是你弟弟。” 手术室的灯灭了。 众人暂时止了交谈,拥上前去。 医生取下口罩:“手术很成功,患者等下就会推出来。” “谢谢医生。” “辛苦了!” …… 向繁洲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面容苍白,连唇色都是泛白的,没半点生气。 何慕心里不是滋味。 总觉得这场祸事仍是因她而起,若是她早些面对,早些把事情处理了,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等了一下午,也就见了这一眼,向繁洲又被推进了icu,更难看到了。 何慕巴望着,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都不肯走。 反而向繁玿就露了个脸,很快借故就走了,早没影了。 “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守着呢。”向启淞意外地也来规劝。 何慕深深鞠一躬:“叔叔,求求您,让我留在这吧。” 众人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不敢再劝。 向启淞本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只是怕她姑娘家在这吃不消,这话赶到这,他也没再说什么。 “叔叔,您带婶婶先回去吧,这我们年轻人留着就行了,”向默岑说,“我有好多朋友都在这个医院工作,我打过招呼了,肯定会尽心的,您放心。” 向启淞深知孟玉臻的状态不宜待在这,决定先带她回去。 孟玉臻却不肯,她要等着见向繁洲。 第142章 “婶婶,您先回去休息,在这也见不到人不是,明天下午三点钟到四点钟可以进去探视,您也不想让洲儿看到您这样吧?”向默岑蹲下来,拉着孟玉臻的手跟她商量。 这下,孟玉臻才肯回去。 向启淞和孟玉臻离开的时候,何慕都恭敬地鞠了躬道别,像是在为自己一开始的不知礼数而道歉。 但向家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心里不好受,知道何慕也是,没人能那么周全的。 何慕感受到鼻腔里浑浊的空气时,才想起来温虞还没吃饭,忙对方觉廷说:“你快去带温虞吃点东西,她估计一天都没吃东西。” 熬到这个点,温虞真的有点受不住了,没再说拒绝的话:“你不去吃吗,你不也没吃晚饭。” “别犹豫了,你们都去吃东西,我在这守着。”向默岑推她们走。 何慕仍频频回头。 “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去吧。”向默岑扬扬下巴,“方觉廷,把她们俩照顾好了。” “姐姐放心。”方觉廷笑笑。 温虞别扭着,默默换了个离方觉廷远的位置。 何慕夹在两人之间,不尴不尬地往外走,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扒这两人的过往。 翌日,探视时间。 何慕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先让孟玉臻进去探视了。 孟玉臻知道时间宝贵,留了时间给何慕,出来的时候脸上有泪痕:“还没醒。” 穿戴好隔离衣、鞋套、口罩,仔细洗了手,何慕才进了病房。 从踏进去的第一步,她的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地狂跳,一个劲地在心中默念,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 结果看到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的向繁洲还是忍不住哭,心里钝疼,像是一小块一小块地被挖开,血肉模糊。 病床上的向繁洲乖得不像样,她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不敢做任何举动,怕将外面的细菌带进来,只是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抓住。 “向繁洲,不准再跟我开玩笑了,快点醒过来,求求你了。” 她喃喃说:“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日出呢,有很多风没一起感受,有很多的明天没有去,也有很多的爱没有说,我一个人过不好今天,也过不好明天,亦不想只活在昨天,你不能丢下我的,听见没有?” 离开病房,何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心中有多少不舍,她害怕时间从这里终止,怕自己被扔在时空之外,怕遗憾终成,怕爱被收回。 如果早知会这样,她应该说对向繁洲说一万遍我爱你,把这讯息告诉风,告诉雨,告诉森林和山海,祈求天地庇佑,愿爱意永生。 也许此时便不会如此害怕失去。 何慕在如此忐忑的状态中度过了三天。再次在床边胡言乱语时,头顶上缓缓覆上一只手,她不敢相信,半晌才抬眼查看。 仿佛眼皮是沉重的,向繁洲的眼只睁了一半,睫毛遮住大半的瞳孔,却带着温和的爱意。 她嘴角咧着,却泪如雨下:“我去叫医生。” 手却被抓住:“不急。” 何慕知道向繁洲的右手是受伤了的,能抓住她不容易,没有挣扎,由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向繁洲笑着,少气无力地说。 “没什么。” “怎么刚说的话就不认?” 何慕目光微闪:“我说你再不醒,我去找别的男人了。” 向繁洲知道她是故意的,他也是故意的。 他听见何慕说了什么,她说:“向繁洲,如果你再不醒,我就在你耳边说一万次我爱你,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 这诅咒,他爱听。 也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慕在这说了多少不着天际的话,他都想听。 “要是真这样,你还在这哭什么?” “我才没哭。”何慕嘴硬,起身要走。 “慕慕,我好想抱抱你,但是我抱不到你,”向繁洲语气逐渐怅然,“你能不能抱抱我?” 何慕一瞬被击中,不再伪装,回头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他也缓缓回抱何慕。 极温柔的一个怀抱,像是年少时青涩的爱恋,双方都珍视这一瞬。 “疼不疼?” “不疼。” “向繁洲,你这人不诚实。”何慕说,“骗人的小孩会长鼻子的。” 他被逗笑:“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所以不会长长鼻子。” “那你承认你说谎了?”何慕及时抓他话语中的漏洞。 他不说话。 “是不是很疼?” 他沉默一秒:“一点点。” “还骗人。” 静默持续了两秒钟。 “我睡了多久?” “三天。” 向繁洲眉头皱起来,半晌才缓和,他仍没放开何慕的手:“我感觉我做了个长长的梦,像做了一辈子一样。” “什么梦?” “和我与你重逢之前做的梦很像,但又不一样。之前总是在做一个有点黑暗的梦,浑浊的天地间,横亘着一条河,吊桥是摇晃的,你就站在对岸笑着与我招手,我艰难地往前走,却永远走不到头,偶有一两次走到对岸,你却像一缕黑烟一样消散,仿佛从不曾来过。” 第143章 “这次做的梦是,我掉入不同的时空中,却总有一个如你背影一样的人,我拼命地向前跑,时间却拼命地后退,我快力竭了,却跑不赢时间……”他说这段话像用了浑身的气力,越说越没底气。 “梦果然是反的。”何慕得出结论。 这么理解倒也没问题,”向繁洲笑说,“谢谢你一直叫我,我一定是听到你叫我才回来的。” “你怎么醒了这么多话,我以前可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可能我太不想你忘了我了。” “我为什么会忘了你,我……”何慕忽顿住。 “我醒的时候,真的差点以为到下辈子了,真的好害怕上辈子戛然而止,这辈子你又不记得我,还会爱上别人。”向繁洲嘴唇翕动,目光温柔,“还好,我们还是我们。” “希望遗忘不再光顾我们。”何慕抓紧他的手,嗫嚅道。 第69章 一周后, 向繁洲转入普通病房。 警察前来询问完情况离开,何慕明显感觉他情绪不对。 “你怎么没告诉我,迟遇也在住院。” “不知道怎么说, 总觉得这事与事之间是有联系的, 但一直也没想到因果。” “迟遇是故意撞上那辆车的。”向繁洲说。 “嗯?”何慕没明白。 “他本可以不撞上的。” 何慕仍是一头雾水。 向繁洲:“我看了监控视频, 按他刚开始的距离,不用到事故发生地就能刹住车,但是他没有,甚至后来加了点速,撞了季将仁那辆车。” “他早就看到了,又知道无法阻止, 才撞上去, 想要替你缓解一些冲击?”她听明白了。 “看样子是的。”向繁洲面色沉重。 何慕也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她也希望向繁洲没事, 但如果代价是另一个人也要受伤, 甚至这人还是向繁洲和她的共同朋友, 这未免太残忍了。她能理解迟遇当时也许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阻止, 但她不希望迟遇如此做。 她想向繁洲也是。 他们在某些选择上是相似的,她知道的, 就像向繁洲对她如此耐心体贴,仍觉得亏欠, 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他们都不是能轻易承恩的人,何况这是以命相搏的恩情。 向繁洲:“迟遇伤势怎么样了?” “这几天平稳一些了, 应该过两天就能转普通病房。”何慕倒水给向繁洲, “我安排了护工,过两天回来照顾他。” “嗯, ”他接了水,喝了一口, 又问,“季将仁呢?” “下了好几次病危,还没醒。” 剧情发展到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若是季将仁就这么死了,当年的绑架,包括这些年他做的所有脏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实在便宜他了。 最好的结果还是他能幸运地活下来,去接受法律的审判。可人各有天命,谁都说不准。 “他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没了。”向繁洲不甘心。 “他能不能接受法律的制裁,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何慕郑重地说,“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的,不能这么冒险了。” “嗯。我会小心的,”向繁洲说,“但正义也不能放弃。” 何慕本就知道她阻止不了任何,因为如果她是向繁洲,她也无法放弃。她如此规劝,只是基于一个渴望爱的人的自私,她希望规避风险让爱可以更绵长,却也知道风险本就规避不尽,只有在风暴中求生存才能勇往直前。 她有她的立场,向繁洲有向繁洲的立场,她表达却并不强求。 “一切以生命为先。”她再次强调。 “我不会舍得不回来的。”向繁洲笑着抱她。 她也跟着笑:“小心伤口。” 向繁洲:“我手机呢?” “你得养伤,好好休息,不能工作了。” “你知道的,尚特情况不好,我放心不下。” 何慕无奈:“顶多十五分钟,紧急的处理完,必须继续休息。” “好。”他满口答应。 “明天,阿姨和姐姐会来照顾你,我得飞回去处理一下工作,再在这跟你耗着,我工作都没了。”何慕说。 “我没有工作重要?” “你不是也忘不了工作?”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们的项目没你们的项目值钱?” “不是,”向繁洲被错误解读后,忙否认,“是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说得跟我不回来了似的,我会回来的,能回来我一定回来。”何慕抱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 “三心二意。”向繁洲投来一个鄙夷的目光。 她受着,处理工作邮件的空隙,回头看一眼向繁洲,他一副郁闷模样。 “你不在公司这些天,你手下这些人危机公关做得还不错,很及时,也没有回避问题,该溯源的都溯源了,该澄清的都澄清了,重新送检的产品也没问题,舆论风暴慢慢就会平息,你还在担心什么?” 向繁洲眸色黯淡,却没说话。 “查到幕后的人了?”何慕问。 第144章 他淡淡“嗯”一声。 “是公司里很重要的角色?” 他沉默着,兀自自嘲笑了声:“现在不是。” 何慕深深看他眉目,察觉出来话音里的端倪。 现在不是,那就是曾经是,不会与上次危机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那人的名字很特别,她现在还记得,叫陈追。 如果是这样,她也能理解向繁洲此时的为难与挫败。 不过,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进去了吧,现在已经出来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提了。 向繁洲却又说:“慕慕,你说,有些人的心里真的就只长‘利益’二字吗?” 何慕沉吟一声:“这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信念,有些东西强求不得的。” 他垂下眼皮,静静心,仔细回想着这句话。他这个人,一向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很多时候觉得有些东西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但没想过人心无常,一切都有变数,甚至改变后再难回到最初。 就像他愈发不认识陈追这个人,他以为这人会改造好的,结果一出来又给他送这大礼。 得有多恨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恨。 何慕在他沉默的当儿,犹豫要不要提向繁玿的事,但看着病床上病恹恹的向繁洲,又放弃了这念想,决定还是别招他忧心了,等他养养再说。 但她并不想这系列事情幕后真凶逍遥法外,决定亲自去查清楚向繁玿和季将仁背后的勾当。 飞回今浦第一件事,就去见了周景浔。 周景浔对她的造访有半分惊诧,但几乎没表现出来,她问的所有都一五一十答了。 何慕找他,就是为了了解他和向繁洲所做的所有,方便抽丝剥茧去找其中向繁玿能插一脚的部分。 所以全程没讲半分情谊。 他被这陌生的平静刺痛,却到何慕准备离开才说:“禾禾,早点回家看看,爸妈都很想你。” 何慕动作僵住,惊觉自己刚才语气过分公事公办,嘴上叫了“哥哥”,却无半点亲近,冷漠又惺惺作态。 半晌,才欠了身,对上那双眼:“对不起,哥哥,我最近确实被这些事冲昏了头,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您见谅。” 周景浔没明白她为何道歉,向前迈一步扶她,却愈发说不出话。他记忆中的禾禾从来不会这么跟他讲话,还这般跟他道歉。 “不用这么有负担,在我这也不必这么谨小慎微,我不是什么容易生气的人,”他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我能帮一定帮。” 何慕深深吸一口气:“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周景浔柔和地看她,“我是你哥,帮你是应该的,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是你哥。” 她不敢看他了,转头看窗外,努力吞下泪意,整理好情绪才说:“爸妈好吗?” 周景浔“嗯”一声:“但他们应该更想看到你。” “我怕他们见到我失望,”何慕终于看他,“就像你这样。” 他想否认,却无从开口。禾禾自小就是这般个性,表面风轻云淡,心思却无比细腻,他藏不住。 “禾禾,太长时间没见面,会觉得陌生是正常的,人长大了,性格会变也是正常的,多相处相处就好了,”周景浔说,“不着急,等你准备好了再回家。” 这些人都柔和地待她,反倒让何慕愈发惭愧:“我努力。” 周景浔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又说:“你是不是想查,向繁玿在这些事中充当的角色?” “对。”她没否认。 “季将仁是向繁玿唆使的。向繁玿得知向繁洲拿到了季将仁职务侵占和财务造假的证据之后,就把事情透给了季将仁,换了外公信托基金的信息,承诺了季将仁有门路带他去澳门翻身,甚至送他去外面。澳门去了,季将仁赔了个底掉,向繁玿却没再出面了,就是在等季将仁狗急跳墙。” 信息量大到,何慕直接愣住了。 半晌才说:“季将仁为何信他?” 这些信息中,最说不通的就是,向繁玿拿这么丰厚的条件,换了信托基金这么个不痛不痒的消息这点。 “不知道,”周景浔也想不通这一点,“不过他从始至终都在玩弄人心,可能给季将仁渲染了很多他恨向繁洲之类的信息,让季将仁以为打破你和向繁洲的关系已经让他很过瘾了。” 何慕陷入沉思,觉得周景浔的话不无道理,但应该还不是全部,她认为季将仁多少还是有点赌徒思想,穷途末路所以偏听偏信。而向繁玿过分轻视人心,所以在她这一环没成功。 但不可否认,这结果无疑也是令他称心如意的。 虽然她没有同意加害向繁洲,但向繁玿的舆论战已然打响,还可以嫁祸给她,甚至舆论在消费者心中的影响深远,即使及时澄清,时间久了人们便难分对错,只会记得这个品牌是有丑闻的。 以及季将仁最终确实对向繁洲本人做出了实质性伤害,甚至累及他人,这还不是外人,是向繁洲的兄弟。 第145章 这桩桩件件他都择得干净。 “这些向繁洲也都知道了?”她忽然问。 周景浔:“嗯。” 何慕这下彻底知道向繁洲的颓然了。 他失望的不止陈追一人,还包括向繁玿这个哥哥。 “有证据可以证明向繁玿的行为吗?” “车祸这件事很难,但抽检造假,引导舆论破坏商业经营这点应该能抓住证据,”周景浔说,“尚特是上市公司,法务团队不是吃干饭的,这点问题不大。” 何慕叹了口气。 毕竟季将仁的行为不是直接由向繁玿指使的,不能像当年季将仁指使齐康绑架她一样,直接用法律来制裁他。 “向繁洲还好吗?我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去看他。”周景浔说。 “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得养着。”她照实答。 “你回今浦,是恢复工作?” 何慕摇头。 周景浔明白了,她是专程为这事来的。 “别太担心,只要季将仁活着,我自然会送他去法庭,”他拍拍何慕的肩膀,“至于向繁玿,他这些年在汇中做的脏事,向叔叔不会不知道,现在他做出这种事情,嚣张不了多久的。” 她缓缓“嗯”一声,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她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都戏剧,回首仿若隔世。 甚至她还有十几年光阴并不知晓。 这么算下来,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哥。”何慕郑重地叫他。 周景浔“嗯”一声,等她说话。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医生,”何慕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并未记起周景浔,却对他有着十足的信任,“我总不能永远不记得你们吧。” 他停顿了两秒,才说:“听听你自己的心,如果现在的状态,让你很舒服,我是觉得没有必要非要记起什么的,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过往而不爱你。” 第70章 为了不拖缓项目进度, 何慕见缝插针利用所有的空隙来处理工作,候机的时候、等电梯的时候、乘坐飞机的时候、等餐的时候、连走路的时候都在处理工作邮件,以至于迎面撞上了人都没反应过来。 “没事吧?”温虞扶她时不经意瞟见手机界面上的内容, 继而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你这样真的吃得消吗?” 何慕摇头:“没事, 你来看迟遇?” “嗯,”温虞跟着她的目光往病房内看一眼,又回到她身上,完全放心不下,“你着急上火也没用,身体得慢慢养, 工作也总有人可以完成, 别逼自己逼太紧了, 万一累出个好歹, 不说您那位心疼, 我都看不过去。” “我心里有数。”她笑着搂住温虞的肩膀。 “别光嘴上答应, 一定记得好好休息。”温虞再次提点。 何慕胡乱应答着,推开病房门。 迟遇恰巧醒着, 看到两人进来,欲坐起来, 护工阿姨见状要扶他。 “别起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制止。 护工动作也止住,点头跟何慕、温虞两人打了招呼, 接过温虞手中的花篮放到桌上后, 自觉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迟遇状态明显比向繁洲差很多, 眼神空泛,面无血色, 显得有点可怜,何慕心中油然生出些愧意。 “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迟遇语气低沉。 “你什么意思?”温虞即刻回怼,“不把我们当朋友是不是?” 迟遇起先被她喝的一愣,无措地望她一眼,继而心中松动着,哑口无言。 “你安心养伤,别想其他。”何慕看他想要起身,拍一下他的肩膀,去床尾帮他将床升起来。 “洲儿还好吗?”迟遇热切地问。 何慕:“这几天精神好多了,工作狂吵着要处理工作呢,才睡下。” 迟遇放心地点点头。 何慕看着他,心中有无限疑惑却不敢言明,纠缠着。 “我这几天刚好休息,都在京市,你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温虞温和地叮嘱。 他半晌没应,目光躲闪。 “你不该那么莽撞的,”温虞说,“还把自己搭进去。” 听着这话音,何慕知道温虞必然也知晓了事情缘由,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又涨了一分,胸腔更不适了。她的身份在这里显得尴尬,不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出来诘问,也不能代表向繁洲接受迟遇的恩情,只能以向繁洲妻子的身份一并作为受益方,无限愧疚。 “我欠他的。”迟遇沉沉说道。 何慕和温虞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却没想出个答案。 迟遇:“两年前,正是我事业发展很不好的时候,电影处女作拍摄期间和制片人意见不合,直接没再拍了,后面几个月都没接到工作,就去申请去了圣彼得堡深造,却没想到没出去多久,我爸就出事了。” “我匆匆忙忙赶回来,家里的资产都被查封了,我妈那段状态也特别不好,没几天人也没了。但是债务都在,我却拿不出钱来补,只能去找了洲儿,他二话没说,没几天直接把钱打到了我的账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他也挺难的,钱是变卖了房产给我的。” 温虞突然被勾起些久远的记忆,当时她正在巴黎出差,回国之后才知道迟遇家里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从那之后就发现迟遇变得更加寡言了,却没想到当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第146章 何慕猜想那段应该就是尚特第一次被陈追背刺的时候,不过她却没来由地觉得和这群人很亲近,大家的感情都如此简单真挚,仿佛前世便已相识相知。 门突然打开,众人皆望去。 方觉廷出现在门口,声势浩大地带着助理拎了不少补品:“都在这呢,我说刚才去洲儿的病房怎么没见到何总监。” 助理默默把补品放下后,就退出去了。 “方总,不是工作场合,能不能不要老叫我的工作职称,总觉得您后面没憋什么好话似的,听着难受。”何慕没忍住放冷枪。 方觉廷笑笑,眼神落在温虞脸上,逡巡着,却无话。 “他这人就是这么讨人厌。”温虞不看他。 病房内的气压一度降低。 “方总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迟遇试图挑动一下气氛。 “我财大气粗。”方觉廷一副自嘲的语气,每个字重音都明确,看着温虞的表情,猜她心中肯定在这般腹诽。 这话说完,她果然笑了,兀自眉梢挑动。 何慕和迟遇交换着眼色,默默退出战场。 方觉廷拎了个凳子硬要往温虞旁边加塞,话锋一转:“我刚才在那病房被吵得脑袋都大了。” “嗯?怎么了?”何慕警觉地竖起耳朵。 “陈追那小子的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求洲儿放过那小子呢。”方觉廷说。 她眼睛觑起来,消化了一下这句话中的信息。 “他之前那合伙人?”迟遇问。 方觉廷“嗯”一声。 “那人不是进去了吗?”温虞提出疑问。 “出来了,”方觉廷说,“现在又伙同向繁玿掉包了尚特抽检的产品。” 何慕知道向繁洲这人心软,肯定不好应对,起身要走。 “何总监这么担心自己老公呢。”方觉廷调侃。 她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狠狠睨他一眼。 他会意似的,改口:“何慕。” “就你长一张嘴?”温虞也白他一眼。 “我也没说什么啊。” 何慕走出病房,还是感觉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走到向繁洲的病房附近,她看到李璟正送一个中年妇女出来,中年妇女满眼憔悴,却始终不愿离开。 李璟先看到她,点头:“夫人。” 邓桂岚见状,又抓住何慕的衣服,直接跪在她脚边:“夫人,您帮帮我老婆子吧!” 这大礼她受不起,登时脸吓得煞白,甚至过道上过往都是人,听到声响都聚集过来,显得她跟不讲理蛮横的权贵似的。 “您先起来。”何慕努力拉她起来,却没能拉动。 李璟也跟着拉人。 听着外面的响动,向繁洲拽了手背上的输液针,起身艰难地往门口走。 门推开的时候,何慕和李璟都怔住了。 “您回去吧,这事我只会交给法律来裁决,谁都做不了主,您也别为难我太太。”向繁洲沙哑却掷地有声地说。 何慕要扶他,却被他揽在怀里,视线与他碰了一下。 邓桂岚仍不愿放弃,双手合十,忙不迭鞠躬:“向总,我知道您是好人,这些年对我们家多有照顾,追子进去之后,逢年过节也还是差人送东西过来,我们一家人都感激您。确实是追子做得不对,也是我没把儿子教好,我代他向您和您的公司道歉。” “我老婆子也并非不明事理,他做出这些龌龊事,我也没脸再见您,但是我作为一个母亲,还是求您高抬贵手,能放他一条生路,他要是再进去,下半辈子就彻底毁了,给您造成的损失我们赔行不行?” 没一会儿,病房前也已经聚集了一大波看戏的人。 护士台注意到躁动,有护士过来准备制止,看到是向繁洲的房间,脚步放缓了。 这损失,陈追家估计一辈子都补不上,何慕颇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母亲。事情发展到现在,根本没法用私人情感去做决断,毕竟公司是无数人利益的集合,陈追的行为破坏的不仅仅是向繁洲个人的利益。向繁洲作为决策者,根本不可能徇私。 李璟压低声音说:“您再这样,保安来了可不好收场。” 继而,适时将人带走了。 护士这才过来,驱散人群。 何慕叫住护士,请护士重新给向繁洲扎针。 向繁洲始终沉默着。 “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别给人家护士增加工作了。”何慕看他手背上的针孔,委婉地提醒。 他没意识似的,含混“嗯”一声。 “公司的状况还不好?”她想着李璟来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他沉吟一声:“相反,目前的舆论又倒向尚特了。” “那你又在愁眉苦脸什么?”何慕问。 “你知道为什么舆论这么快反转吗?” “为什么?”何慕说着想要去拿手机确认,她这几天忙的没时间关注新闻,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因为网上接连有人爆料陈追的私生活混乱,网友现在在给他贴“渣男”的标签,所以才不相信之前那些言论。”向繁洲无奈地说。 何慕顿了顿,陷入沉思。 第147章 新媒体时代,大众情绪太容易被操控了,在被构筑的真实中不断当棋子,却以为自己在行使正义的权利,确实有些可悲。不过向繁洲大抵不能接受的是,正常的澄清程序无人信,却以这种不齿方式实现了反转。 “爆料是尚特公关团队的手笔?”她问。 向繁洲不置可否。 半晌说:“我始终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想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但不可否认,这种脏水确实会让品牌受到创伤。可我只想做好产品,你知道吗?” 何慕轻轻拉住他的手,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我都知道。但有时候确实很无奈,我们不可能永远不去使用任何的手段,我是觉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们只是去将它引出来,去做反击,是不能算背叛灵魂的。” “这跟要做好产品不冲突,你尽管去做研发,所有的产品最终总要经过市场的检验,消费者终将用脚投票,去辨别出优质的产品,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肃清舆论环境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没这一环,可能好的产品都很难走到消费者手里,更别说心里。” 向繁洲叹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果世界并非这般浑浊,他可能会更自在。 “活在这世界上,我们都很难免俗,但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不会陷入泥沼。”何慕继续说。 “嗯。”他仿佛同时做了什么其他的决定,忽而郑重地说,“刚才李璟问我,尚特慈善基金会与国内医学院的罕见病研发投资项目要不要启动,我还在犹豫,虽然项目是早就决定的,但是现在这种关头启动,总会给大众一种作秀的感觉。可听你说完,我突然觉得,其实有些声音也没那么重要,毕竟我是真心想做这件事。” 何慕嫣然一笑:“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懂的人自然会懂。”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些其他的:“怎么聊着聊着,突然就上价值上到这了,搞得跟我好为人师似的。” “你这还自问自答上了,你上面那句刚好可以回答你后面这句的疑问。”向繁洲笑了笑,“而且我不觉得聊这些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很庆幸我们是能够聊这么深刻话题的关系,身边总有人能懂得我的想法与感受的感觉真的很妙。我很喜欢。” 第71章 向繁洲出院后, 向父向母要他回家养伤,甚至要说过几天要接迟遇一起照顾,两人都不肯。向繁洲要回今浦, 迟遇不愿麻烦向家人。 “你去我家住一段呗, 打小孟女士就喜欢你, 肯定拿你当亲儿子。”他不想回去,却劝迟遇去他家。 迟遇也跟着开玩笑:“怎么,你打算让我顶替你?” “你要有这本事也行,”向繁洲说,“省的我还想着耽误你工作这么久,是不是得给你开误工费。” “开呗, 你开我就要。”迟遇也理直气壮。 “给你开, 你好好养伤, 别老想着复工, 你养到什么时候给你开到什么时候, ”向繁洲说, “但是,下次不准干这种傻事了。” 迟遇笑一声。 何慕看着两人这般逗趣, 也跟着乐。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真还不起。”向繁洲忽然变得严肃。 “没让你还。”迟遇一本正经地说。 “那也不行。” 向家人皆知道向繁洲脾性, 只留他与何慕在家吃了顿饭。 算是何慕第一次正式与向家人见面,之前医院碰到每一次都仅仅是草草打招呼, 没能正式将一切说开。 何慕坐在席间, 无比紧张,却没想到向家人都十分好相处。 向繁玿一家, 除了向默岑,其他人都不在。 临走前, 孟玉臻还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歉:“禾禾,洲儿这人胡闹惯了,你跟着他受累了,哪有人这么草率结婚的,我听着都生气。等他好些了,我和爸爸一定带他去见你爸妈,该有的都少不了,你放心。” 何慕招架不住这热情,看一眼向繁洲。他却立在一旁看戏,仿佛说的人不是他,也没看到何慕的求助。 最后,她嗯嗯啊啊地应着,背后悄悄掐了把他的腰,他胡乱躲着,笑嘻嘻地与她对视。 “你稳重点行不行?”孟玉臻看不下去。 他没好气,冲孟玉臻笑笑:“她就喜欢我这样。” 何慕狠狠睨他一眼。 向繁洲又幸灾乐祸地眉梢耸动着,没乐几秒,伤口牵连着,咳嗽起来。 “你这叫现世报,知不知道?”何慕一边帮他拍后背,一边压低声音与他耳语。 他确实有点疼,不敢再闹。 孟玉臻见两人感情颇好,也不再横插一脚:“禾禾,洲儿这伤还没完全好,你这段可得好好盯着他,但是你自己也别太辛苦。” “好,谢谢阿姨。”何慕脱口而出。 “怎么还叫阿姨呢?”向默岑打完电话回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点破。 何慕一瞬脸就烧起来,怯生生要改口。 “这臭小子正式仪式都没办,禾禾不愿改口也是应该的。”孟玉臻宽慰道。 “我的错,我的错。”向繁洲揽责。 她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妈妈,我……只是不太习惯。” 第148章 窘态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没事,叫什么都行,”孟玉臻说,“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的。” 看着她眉眼里的柔和,何慕才静下来,缓缓“嗯”一声。 准备要走的时候,何慕叫住向默岑。吃饭时的闲聊中,她知道了向默岑是学心理学的,想要去询问一下。 向默岑回头:“怎么了?” “姐姐,我小时候因为ptsd丢掉了一些记忆,想知道通过医疗的手段介入,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何慕说。 向繁洲没想到她要提这个话题,她没跟他说过想要找回记忆,愣了一秒,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以试试,”向默岑说,“但是你得做好准备。” 她点点头。 做这个决定前,她已经想过结果了,选择接受,毕竟那段遗失的时光中,不止有伤痛,甚至还有被她遗忘的爱,她想要记起,她不想忘记那些爱她的人,也不想看他们失望的眼。 她相信自己能带着爱去,也化解相信自己有能量去战胜一切。 “回去让洲儿把我的微信推给你,你随时有空随时来找我。”向默岑说。 “谢谢姐姐。”何慕看着向默岑,打从内心喜欢她身上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劲。 “谢谢姐姐。”向繁洲后知后觉补一句,眉眼弯弯。 向默岑白他一眼:“你少来这一套,走了。” 后来,何慕才知道,向启淞得知了向繁玿的所作所为后震怒,痛定思痛清理了门户,连带着把他在公司里的勾当都清算了。 人已经移送公安机关了。 尚特慈善基金会的罕见病研发项目顺利启动,舆论反响不错。 不少医学界的权威人士站出来赞赏了向繁洲作为年轻企业家的魄力,与尚特作为民族企业的大义,毕竟罕见病是高投资低回报的产业,如果仅仅只是想要以慈善作秀,完全可以选择其他讨巧的方式。 向启淞听说后,追加了投资。何慕也提议说,要将那枚从梁祯慈善晚宴上的红宝石戒指拿出来,用以公益。 向繁洲起先有些不悦:“你不喜欢这戒指?” 毕竟这戒指虽有公益之名,但更多的是私人名义送给何慕的礼物。 “没有啊,它很漂亮,但是我不想它只有观赏价值,从慈善中来,再回到慈善中去,也算物尽其用不是?”何慕解释说。 他这才接受。 这礼物以这种方式延续它的价值,未尝不是他们之间爱意和羁绊的绵延。 按照流程,红宝石戒指呈上去后,要经过一轮鉴定,重新进行估值。何慕同意了,这毕竟是正常且符合情理的。 却没想到,收到惊掉下巴的结果。 戒指是假的。 她接到电话,即刻离开了公司,去找了向繁洲。 两人合计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按说,梁祯主办的慈善晚宴也是有严格审核的,不会让赝品流入,以梁祯的身份,也没必要以这种方式来欺骗嘉宾,大张旗鼓做这么个骗局。 “总不会被掉包了吧?”何慕颇没底气地说出这么一句。 那一瞬间,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点,对视了一眼。 “当时,其实是有作案时机的。”向繁洲说。 何慕:“但是应该很难找到证据,停电监控也没了。” “停电前后还有的话,应该也能找到蛛丝马迹,”向繁洲思忖着,“但最关键的是,我们去查这件事,几乎相当于打梁伯母的脸。” “如果不越过她呢,我觉得她应该是不知情的。” “很难定性。”向繁洲说。 何慕倚着办公桌,看着窗外一片晕染得极浪漫的黄昏,沉吟一声:“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 “掉包或者把戒指据为己有,无非就是一个目的,为财。这颗鸽血红戒指的成色不多见的,去查一下近期市场上流通情况,也许会有线索。” 向繁洲表示赞同:“我派人去查查看,在此之前这消息最好还是封锁起来,低调行事,别打草惊蛇了。” “嗯嗯。”何慕看了眼时间,“你今天工作时限到了吧?” 本来向繁洲没养好伤,何慕是不赞同他带伤来工作的,但是没拗过,只能约定每天约定让他工作期间强制性休息,每天工作总时长不能超过六小时。 她和李璟通过气,会替她盯着,并且及时给她反馈。 “等下还有个会。” “你能不能遵医嘱啊,你这耳朵还没好,就又落这一身伤,万一落个什么病根,等你老了,有你吃苦的时候。” 挨数落的当儿,向繁洲倚在座椅中端详何慕的眉目,想她怎么生气的时候也是好看的,可爱的。 “你听到我说话没?”何慕看他痴笑,忍不住要去捏他的耳朵。 结果,刚往前迈一步,却被他拉进怀里。 “我跟你说,撒娇没有用,向繁洲,这事没商量。”她说着要把他拉开。 结果,门被敲响了。 向繁洲没好气地说一句:“进。” 看着老板想要刀人的神色,李璟知道自己进来的又不是时候,不过他也米办法,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搅局的。 第149章 “怎么了?” 李璟:“警察同志找您。” 直到见到警察,何慕才知道,向繁洲不止有和许寄程打了一架的战绩,还砸断了向繁玿的一根肋骨。 向繁玿在被调查职务侵占的过程中,牵扯出这么一件旧事,虽不足以令案件反转,但无论事件大小,该受理就得受理。 断一根肋骨只能算轻微伤的范畴,优先还是调解,调解不成才会涉及到其他的部分。因而,此时双方正坐在调解室里。 警官给双方厘清事情的轻重缓解,便先出去了。 留着几人思量,沟通,做决定。 向繁玿摆出一副高姿态,向繁洲也拒不配合,懒得沟通。 着急的只有何慕一人。 僵持了好久,向繁洲才在何慕的无限暗示下,松了口:“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没什么,就想看你被拘留。”向繁玿若无其事地说。 向繁洲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要叫警官进来:“我对我的行为负责。” 何慕斜睨他一眼,跟着追出去,他动作却没停。 “等会儿。”向繁玿却在此时叫停了。 又抻了好一会儿,向繁洲才回头,大喇喇地等他接下来的戏。 “你可以恨我,但是舒迦是没错的,我只求进去之后,你们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她怀孕了。”向繁玿说。 这话说完,向繁洲何慕二人都沉默了。 何慕彻底明白,向繁玿为什么要来这一出了,毕竟如果他想要制裁向繁洲,当时就可以报警,拖到现在才报警,无非是想换点其他的。也明白了向繁洲向繁玿两人全程的态度转变,合着这俩兄弟都在演戏,就她一个人在这傻子充聪明人。 不过,她也没想到向繁玿如此痴情,这种时刻,他母亲都没管,反而要管一个现在不知道已经跑到哪去的人。 从向繁玿被带走的第二天,舒迦就收拾行李跑路了。 现在他们还能不能找到舒迦都是问题。 但此时点破这一点,并不会使他们有任何战胜的喜悦,他们只想要以正义的方式让他受到制裁,一码论一码,职务侵占是一项,指使季将仁又是另一项,那得等季将仁醒了才有定论。 向繁洲:“她要是不接受呢?” “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的。”向繁玿说。 何慕蓦地领悟了,向繁玿并非不知道舒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却心甘情愿地陷在里面,被她利用。一时间,对这个人的观感发生了些变化,只是根本的没法改变,他确实做下了这些事,但她真的不明白向繁玿为何会对向繁洲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向繁洲看对面这个颓废又精神涣散的男人,忽然觉得很陌生,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了,又在这一刹那,想起好像在更小时候的记忆里,向繁玿并不是后来这般个性。 好像他曾经是很喜欢这个哥哥的,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似乎是从不吝啬分享的,也是充满正义感的,甚至会和他一同救治街角的流浪猫。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人就变了,然后再也没回到曾经。 也许是他第一次捧回去竞赛奖杯的时候;也许是汇中蒸蒸日上,市值不断攀升后,他母亲当着众人对着他指桑骂槐时;也许是从京市转学去了西边,又回来之后…… 不过成因没那么重要,追溯过往也不会改变结果。 所以向繁洲最终也没问出“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他要玩这一招,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何慕往车上去,还没注意到此时向繁洲的变化。 向繁洲回神,一五一十说:“我只是猜到他要交换,并不知道他要托付舒迦这件事。” “那你也应该提前跟我说,我也不至于在那白担心。” “怎么是白担心呢,”向繁洲抚抚她后脑勺的头发,“你担心我的样子很可爱。” 何慕躲开他的手:“向繁洲,我发现你这人愈发没正行了,我一定是被你的外表骗了,你就是一道行深的老狐狸。” “怎么,你后悔了?”向繁洲哂笑。 “我倒是想后悔,”何慕无奈,“后悔有用吗,我不是早就掉进你的圈套里了?” “我可是一片真心!” “冠冕堂皇。”何慕丢下这句,扭头就走。 向繁洲大步一跃,直接将她抱在怀里,语气沉静下来:“慕慕,我们永远都不要走散了,好不好?” 她也没再开玩笑,严肃起来,却在他愈发紧的怀抱中不断挣扎。 “你要变心?”向繁洲怔了一秒,恍然一笑,带了些玩味。 “小心你的手,还有你胸口的伤。”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就继续闹人:“你还没回答我呢。” 心跳声在耳边,密语的答案她知道,却不肯做一个回答。 逗向繁洲蛮好玩的。 “向繁洲,今天好多星星啊。”仰头,繁星布满夜空,落在楼宇缝隙间,照亮平凡的夜晚。 “禁止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心虚?” 何慕随手乱指一通:“你看,那是不是启明星?” 向繁洲终被吸引,抬头去看她指的方向,无奈道:“那明明是北……” 第150章 话未完,何慕拽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他眼眸溢着笑,加深了这个吻。 第72章 回到今浦后, 何慕工作节奏仍然没能停下来,去京市参与“松溪花事”快闪店开幕的机会,才终于见了一面向默岑。 第一次的治疗效果不大明显, 她只能回想起一些零碎且模糊的画面, 仿佛过往的记忆被厚重地尘封, 难以拨云见日。甚至感觉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深邃,像是自己的保护机制告诫她不要记起来。 向默岑轻轻拍了下仍在出神的何慕:“心理治疗见效本来就比较缓慢,别太担心,慢慢就好了,你生活中有什么状况一定要及时和我联系。” 她缓缓点头,情绪仍然不高。 “晚饭和我一起吃?”向默岑从座椅中起身, 要去换衣服, 边走边回头说, “难得有机会。” 这话完全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何慕只得答应了。 向默岑身高一米七六, 气场极强, 说话又简洁有力, 给人一种安心的侠气,何慕全程任她大包大揽安排好了一切, 包括定餐厅和点餐。 利品轩是一间粤菜餐厅,米其林和黑珍珠都榜上有名。 向默岑听向繁洲讲过年少时周景禾便喜欢粤菜, 如今虽然记忆缺失,但口味仍然偏向广味, 因而特地选了这里。 她猜想, 大抵是周景禾母亲江文君是大湾区人的缘故。 “姐姐,您能不能给我讲讲向繁洲的抑郁症情况?”即使向繁洲一直很稳定, 何慕却依旧忧心。 “他应该不想你知道。”向默岑深看她一眼。 何慕坚定:“但是我需要知道。” 顿了一秒,向默岑说:“他是二十岁时确诊的中度抑郁, 当时状况确实非常糟糕,介入治疗了很久才恢复。他后来的状况很好,所以我一度以为他不会再复发了,结果两年前,他从加拿大回来后复发了。” “状况比初次更糟,而且不愿意吃药,甚至有自残的倾向,期间我从美国飞回来好几次,才终于让他接受治疗。现在应该已经停药了,最近几次复查,他的指标都很正常,挺稳定的,没问题的。” 原来那时他是如此状态去的魁北克吗? 何慕突然觉得那场魁北克的大雪如此凄冷,又记起那天的一面之缘,短促到她都来不及记住他的面容,可那一刻似乎又如此重要,那是向繁洲视角的重逢。 这么想,她好像十分残忍,残忍地破坏了重逢带来的所有美好意蕴。 “谢谢姐姐。”何慕斟酌了半晌,只憋出这句。 “不用跟我客气,我是洲儿的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姐姐,客套话我最不爱听了,”向默岑目色柔和,笑着戏谑道,“我打小就希望有个妹妹,看到你就觉得有眼缘,亲近,你就拿我当亲姐姐,不要跟我这么见外。” “嗯。”何慕倒是真的也希望有这么一位姐姐,她少有觉得自己像个小孩被照顾,却又觉得舒服,仿佛永远可以信任并且舒心地享受庇佑。 她想,和这样的姐姐一起长大一定会很幸福。 转念一想,向默岑和向繁洲一家的关系似乎是完全脱离了向繁玿的存在,又觉得她的超脱也不容易。 向默岑看何慕的骤然收回的嘴角弧度,悠悠说:“你不会在担心向繁玿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何慕如实答。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仅仅是有血缘关系的存在而已,其他不会有任何的勾连。”向默岑说完,夹了一块叉烧慢慢品味。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是很浅的。”她又说。 何慕表示认同:“姐姐,我刚刚有些瞬间突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向默岑笑:“那蛮好的,把我当朋友处就行,我这人喜欢交朋友,但其实没交过几位,你算一个。” “姐姐你这么说,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叫姐姐、默岑、向默岑、miriam都无所谓,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还是叫姐姐好了,不然向繁洲叫你姐姐,我叫你名字,那不乱套了。”何慕说。 向默岑:“各论各个的呗。” 何慕忍俊不禁。 “想起个事,给你个提醒,”向默岑说,“你去过他洛园别墅三楼锁着的那个房间吗?” “这倒没有。” 她拢共没在洛园住过多长时间,住在那的时候也几乎只只在二楼起居空间活动和一楼的会客区域活动,根本没去过三楼,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格局。 “那也许有你想知道的。”向默岑意味深长地说。 “嗯?” 现在向默岑的话甚至提醒她了,搬去洛园那天,向繁洲一楼和二楼的布局都给她介绍了,却避开了三楼。 她突然就对上面产生了好奇,有时间一定要一探究竟。 向默岑:“洲儿他这人不爱表达,典型做得比嘴上说得多,几乎不会与人分享苦难,总自己默默消化,他坚持寻你踪迹的这些年,我确实眼见他是不好受的,尤其碰到你生日,他常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见。现在你们能走一起,我真心为你们高兴。” “可能是他的坚持与赤诚,才让我们重逢了,”何慕眼中的映着明灭的光,“我有时候觉得很像一场梦。” 第151章 “你们要好好的。”向默岑提杯。 何慕与之碰杯,笑得眉眼弯弯:“姐姐也是。” 和向默岑相处得很舒服,所以何慕后面每一次去治疗也很放松,完全不是一个病人的心态,反而像是在赴约见一个朋友。 因而,治疗推进得很顺利,效果也很显著,第三次治疗时,她已经有了明显地要接近真相的感觉,心中愈发觉得有希望。 这天,她正要出发去京市做第四次治疗,向繁洲的电话打断了一切。 他的语气略显沉重,何慕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知会向默岑暂停了这周的治疗。 “是季将仁醒了还是……”何慕猜测。 向繁洲沉吟一声:“刚查到了那枚戒指出现在了北欧市场上。” 那就是可以确定被掉包了,甚至怕被查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出手。 出手的人应该也很容易查了。 可向繁洲的语气让何慕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还查出了什么?” “出手的人是许寄程。” 何慕虽然做了点心理准备,但这个结果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当时这戒指就是许寄程拿出来的,这番折腾简直是监守自盗,甚至如果他不愿意,大可以不拿出来。 向繁洲:“如果不是他急于出手,我们也很难查到线索。” “他为何急于出手?”以许寄程的片酬和出场费,怎么都不至于要到出手这些珠宝首饰的地步。 “目前还不清楚,估计得等警察问他了。” “你报警了?”何慕眉头微微皱着。 “怎么了?”向繁洲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 她隐隐觉得另有隐情,这么大金额的案件,报警便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但也没理由阻止向繁洲,她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只是一些模糊的第六感,不足以叫停这局面。 “最近总觉得许寄程这个人我曾经是认识的,好像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何慕努力拼凑着记忆,“不知道怎么说,也可能是一种错觉,毕竟我自己的记忆都厘不清。” 向繁洲看着她抓耳挠腮,却没说话。 许寄程是那家人的儿子,那场事故中他们定然是见过的,这不是错觉。 “诶,你想什么呢?”何慕注意到他在跑神,歪着头在他眼前乱晃。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 “向繁洲,”何慕目光如炬,“你做不到事情,就别瞎承诺。” 他心知肚明何慕指的他曾说过的“想问便问”,也知自己瞒不过何慕,停顿了两秒说:“许寄程是当年绑架你的人齐康的儿子。” “啊?”刹那间,何慕气血上行,头皮发麻了,仿佛理智都被麻痹了。 她回忆起,当时在开市派出所听到许寄程给警察报的名字——齐设,又记起无数次许寄程看向她时的复杂情绪,忽的明白了上一次向繁洲他俩为什么会打架。 但这故事的曲折程度简直让她想要重新思考人生,怎么她“第二次人生”中遇到的人都和前十五年有着关联。 向繁洲能在魁北克和她相逢已然奇妙,却没想到她最好的朋友温虞是向繁洲的发小,甚至偶然认识的朋友迟遇也是,现在竟然发现连曾经的工作伙伴也有这般的羁绊,宛如命运早就将他们绑在一起。 似乎无论她将生命这张纸揉得多皱,这些人永远会书写其上。 向繁洲眼疾手快,在她揉太阳穴的时候揽住她:“想不起来,也不要逼着自己想,我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一定会因此而睡不着觉。” “我承受得了,”何慕嘴硬,“你告诉我这些还有利于我恢复记忆呢。” “要不还是别去治疗了,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记起曾经的我。”向繁洲心软。 她摇头,然后凝望他:“可是我在乎,我越知道你们对我的宽容,越觉得空洞和残缺。我想要坦坦荡荡的一切,即使要经过烈火的淬炼。” “好,那我陪着你。”向繁洲说。 许寄程是在片场被带走的,互联网一片哗然,风向开始疯狂一边倒,粉丝一夜之间从维护到回踩,营销号津津有味地开始扒他的出道史,添油加醋地给他的人生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和梁祯的关系、与梁嘉穗的关系被无限杜撰,越传越离谱。即使少部分坚守着的粉丝站出来澄清,他与梁祯是经过她儿子认识的,却无人相信,甚至被贴上“脑残粉”的标签。 梁祯的儿子梁展岱父亲成谜,但她极宝贝这个儿子,可天不遂人愿,梁展岱自小患上了孤独症谱系障碍,寻遍名医也未能得到救治。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致力于慈善的重要因由。 她没放弃这个儿子,梁展岱要的全部都会满足,他爱看木偶剧,梁祯便认了那演员做干儿子,时不时叫他去家里给梁展岱表演。 那演员就是许寄程。 即使当时许寄程只是根据公司的意思,为了表演慈善形象去粗糙地学习了一段,根本算不上精通,但当时就是如此幸运,台下的观众有梁展岱,他非常喜欢这个剧目,许寄程便因此抱上了梁祯这个大腿。 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种大众“喜闻乐见”的情节。 第152章 可这般有热度,有流量,便有许多无良媒体如法炮制,去编纂他和梁嘉穗的故事。 也有人扒出他的母亲汪琴的案底,因而连带着将所属公司的艺人骂了个遍,统一话术是“请彻查208潜藏的渣滓”。 何慕得知这一切后,一时间觉得当个公众人物是悲哀的。 再见到许寄程是在医院,何慕陪向繁洲复查,却意外碰到汪琴,身边跟着的就是许寄程。 此时,许寄程是取保候审阶段。 保证人是梁祯,保证金也是她缴纳的。 汪琴极力在摆脱许寄程,却没成功,差点跌坐在地上。她比几个月前在开州前见到时,更加年迈苍老,步履蹒跚。 没一会儿,有举着手机和长枪短炮的人冲破安保的束缚出现在大厅,不顾会撞上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许寄程为了护住汪琴,手松了,检查单和病例失重着飞舞,继而落到何慕脚边。 她的脚步顿住,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蹲下来帮忙捡散落的纸张。 向繁洲也默不作声跟着捡。 瞥到那报告中的结果后,何慕彻底崩溃了。 是汪琴的病例。 恶性肿瘤晚期。 她得承认,自己确实起了恻隐之心,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冲进人群里就要把母子俩拉出来。 即使是罪犯,也是有人权的。 向繁洲眼看拦不住,也冲了进去。 闪光灯不停,仿佛那是正义之刃。 医院的安保人员跟着维持秩序,一直到警察来到,才终于把人群驱散。 恢复安静的医院院中,前来就诊的家属的目光仍黏在这四人身上,只是当事人无人顾忌。 许寄程冲何慕、向繁洲两人深深鞠躬:“对不起。” 莫名其妙被围追堵截后,汪琴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在状况外,此时却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儿子此时鞠躬的人应当就是失主。 她抓住向繁洲的腿,跪下来,哭嚎着扇自己耳光:“都是我拖累了我儿啊,都怨我……” 向繁洲知道汪琴的悲惨经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先扶人:“您先起来。” 何慕短时间内遇到两次这般状况,竟也被吓了两次,心惊胆战地去扶汪琴。 “您别这样!”许寄程也拉她走,哽咽道。 “向先生,您看在我答应您出庭作证的份上,能不能放我儿。”三个人共同用力,汪琴被拽起来,却仍巴望着向繁洲的回复。 汪琴搬出这个筹码,于情于理,何慕二人都没不应的道理。只是就算他们再受触动、再同情汪琴母子的境遇,也无法违背法律。 公诉案件是不能撤案的。 “很抱歉,我们都得遵守法律法规。”向繁洲抑制住情绪波动。 何慕并不想向繁洲陷入两难的境地:“我可以为你们请最好的辩护律师。” “我这儿子从小跟我吃尽了苦头,”汪琴仍不愿离开,哭诉着,“现如今如果要因为我这条贱命断送大好人生,我宁愿去死……” 话未完,汪琴已然铆足了劲往墙上撞。 三个都赶忙上去拦,许寄程率先冲到她面前。 “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您别为难其他人了。”许寄程拉着汪琴要走。 何慕偏头与向繁洲对视一眼,虽然两人都有些动容,但此时这母子太像在演苦肉计了。 汪琴掩面痛哭,仿佛用尽了气力,陡然呼吸不畅,大口喘气,身子软着要瘫倒下去。 第73章 何慕顾不得许多, 冲上前去,汪琴身体失控,加速下坠, 她的心也跟着下坠, 最后几乎当了肉垫, 两人同时栽倒在地。 接近地面时,她的手肘下意识去找支撑,却避闪不急,直接贴着地面向后滑擦了好一段距离,尖锐的痛感轰然袭来。 “医生!”许寄程崩溃着抱汪琴起来,冲到穿白大褂的医生面前, 也没管医生到底是哪个科室的, 乞求道, “求求您, 救救我母亲。” 压在身上的重量减轻后, 何慕感觉自己也被拽起来, 向繁洲神色忧虑着拉她去急诊。 她最怕失重感,心有余悸, 脑中不断重复着汪琴黑瘦、布满皱纹、疲惫的脸,像无法承载那一刻的惊吓, 大脑空白了一秒,耳鸣接连而至, 下意识缩胳膊。 正帮她包扎的实习医生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 身子后仰着,抬头看她一眼。 “怎么了?”向繁洲也紧张起来, 蹲下来查看她的状态。 何慕脑中跟调频失误似的,跳出些不连贯的画面, 像来自遥远的梦境。 “没事。”她艰难摇了摇头,又把手臂递给医生,急诊科的工作耽误不得。 包扎结束,何慕坚持要去查看汪琴的状况,向繁洲拉住她的腕骨。 “我知道有时候情绪是最没用的,甚至滥用同理心真的很糟糕,但是此时此刻,我就是觉得他们两人挺可怜的,想帮帮他们。”她望一眼向繁洲。 向繁洲目光深邃:“何慕,你真的没事吗?” “我……”何慕心绪混乱,尤其被他这么一盯,愈发没底气,嘴张开了又闭上,始终没能反驳。 第153章 在凝视中,何慕想调整一下呼吸,却更加难控,声音几乎颤抖:“向繁洲,我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是不好的记忆吗?”他说着要抱她。 “不知道,有点模糊,”她吸一口气,摇摇头,仰头看向繁洲,“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汪琴和许寄程应该是好人。” 刚才那个模糊的记忆闪回中,她看到的是急促催着她离开的面孔,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还有一个焦灼着要返回的少年。 即使面目都不清晰,可她却没来由觉得就是当时她被绑架的场景。 这很像她之前做过的那场梦中的肃杀,阴沉如墨的色调,弥漫着恐怖气息与湿冷味道。 那院中布局亦很像开州时窥过一眼的那处荒废院落。 “他们应该是救我的人……”得出这个结论,何慕情绪有点难控,浑身都跟着战栗起来。 就算许寄程真的行了偷窃之举,她也不想要追究了。 多年前,那一桩恩情,她已还不清。 如果真相果真如此,他们还要把许寄程送上法庭,她心中恐难再安。 她真的后悔,一开始没提前和向繁洲商量不要先报警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退不回去了。 “别怕,我在。”向繁洲一手抱住她,一手抚她的头发。 何慕努力恢复神智:“真的不能撤案了吗?” “如果当年真的是他们救了你,我也会很感谢他们,但救你和偷窃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向繁洲冷静分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因为接受治疗,状态很不稳定,但你仔细想想,这两件事都不是你的错,做对事的人应该被念及恩情,但做错事的人也应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必有任何的愧疚与自责。” 仿若巨大的情绪气泡被戳破,何慕忍了半天的眼泪,倏尔从眼角滑落,顺着下颌线流到脖颈。 走廊上,人来人往,医护人员匆匆经过,病人和家属手中捏着挂号单和报告东张西望确认科室名字。 何慕侧身面向墙壁,企图掩盖此时情绪的溃败不堪。 忽而,身后像是增加了防御层,多了些安全区域,她回头,向繁洲正拉开一侧的衣服,替她遮挡,另一只手递纸巾给她。 她接过纸巾,心中平静了一秒,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情绪实在太不合时宜,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就如此敏感,从前她最能控制情绪了。 许是向繁洲所说的那般,被自我封印的记忆和情绪的豁口被打开,压抑的情绪便随之往外冒了。 “哭一会儿没事的,”向繁洲注意到她突然止住的哭泣,“我们都要接受自己会有承受不了的时刻,嗯?” 被说中心事,何慕心中触动,整理着情绪,缓缓“嗯”一声。 “汪琴的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临终关怀我一定会管到底,”向繁洲说,“至于许寄程,他是该接受法律的惩罚,但律师也该竭力为他争取最大的权益,我会帮他介绍最好的律师。” “我这几天情绪起伏确实大,难为你了,”何慕心安了,“也谢谢你想这么周到。” 妥善处理汪琴和许寄程,一定程度上讲其实是在拯救她心中的愧意。这一刻,她有点庆幸自己身侧的人是向繁洲,即使她无法将心绪诉说,他也能及时处理好一切。 好的伴侣就是有如此令人安定的魔力。 当晚是圣诞节前夜,向繁洲本想要和何慕去市中心吃一家法餐厅,白日经历了这一番,已然没有心情再去庆祝。 他更改了计划,决定带何慕去安静的地方散心。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何慕接过向繁洲递过来的超大束玫瑰花,简直要把她淹没,勉强露出脸,“去哪儿?” 向繁洲:“到了你就知道了。” 冬意渐深,室内外温差渐大,上车被热气包裹后,何慕感觉整个人都是幸福的,颓意也被冲散了。 只从公司出来这不到三分钟的路,冷风已然将她的手吹得发红了。 “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我要是把车开到地库,你直接从楼上下来,就不用受这个冻了。”向繁洲看她上车后在搓手,忍不住说。 何慕:“地库出口那条路实在太堵了,不好出去。” 握着方向盘的向繁洲哑口,那条路确实常堵车,他之前接何慕走那边不怎么堵,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她下班太晚了,生生把高峰期给熬过去了。 现在不仅是高峰时段,甚至是节日,想必比平日还要堵上几倍,不走那边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 “要不我来开车吧?”她转头看驾驶位的额向繁洲。 “你晕车了?”向繁洲推测,毕竟晕车的人开车是不晕车的。 她没懂他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愣了一秒:“没,怕你太累了。” 向繁洲暗暗低笑。 “笑什么?” “你把我当瓷娃娃吗?”向繁洲仍笑着说,“我还不至于这么娇气。” 她也被这形容逗笑,半天才严肃起来:“虽然今天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但是你还是得时刻注意着,昨天大半夜还在那偷偷摸摸开国际会议,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154章 他意识到自己被抓包,喉头干涩得说不出话,喉结滚动了下。 半晌才问:“我吵到你了吗?” 何慕其实是想顺水推舟给他个警告的,思索后却放弃了,向繁洲这善于反省的性子,估计又要自责了。 “没,我起来上卫生间。” “那就好。”他放下心来。 “向繁洲,你怎么回事,”何慕听着话音不对,“你这话意思是知道了,以后还犯是不是?” “你这就冤枉我了不是,昨天晚上那实属意外,会议是临时来的,你知道的,和外国客户打交道,时差这事没办法解决。”向繁洲求饶的语气。 何慕也常常要和外国客户接触,怎么会不知道,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先放过了他:“最近几天好好吃饭没?” “嗯。”向繁洲发现她松口了,心里也松一口气,语气昂扬,“不信你去问李璟,最近几天我都按时按点吃饭了的。”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此时的场面实在太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回家之后被质问了,尤其是向繁洲这莫名其妙骄傲的语气。 “那你的意思是以前从来都不按时按点吃饭?”她抽丝剥茧得出结论。 “您是在这诈口供吗?”向繁洲无奈地干笑,“何慕,我发现你不去当警察真的是屈才了。” “你倒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何慕顺杆子往上爬。 向繁洲:“你当真以为在夸你?” “那你不是真心夸我的吗?”她继续挖坑。 “成,”等红灯时,向繁洲看她,加重每一个字音强调,“我们慕慕是真的有当警察的潜质。” “得了吧你,”何慕却不再跟他玩了,“净在这编排我。” “合着我怎么说都不对,是吧?” 她看向繁洲急了,反而停手,漾着笑“嗯”一声:“向繁洲,以后每次吃饭都要给我汇报,拍图片发微信给我,我得检查。” “用……得着这样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向繁洲想起办公室里被李璟提醒要休息吃饭的时候,威胁他不准乱说话的场面,陡然有点心虚。 “你确实不是三岁小孩,”何慕先抑后扬,在向繁洲准备接腔的时候,转而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这样。我还不知道你,你那骇人的眼神给李璟一个,他都不敢说话了。” 向繁洲暗自腹诽了一阵:这小子是不知道工资是谁给发的吗? “你别为难人李璟,他什么都没说。”何慕说。 “老婆大人,您不会是会读心术吧?” 她仍逗他:“对。” 实际上,是她经过上午的那些刺激,忽然记起了些东西,下午回公司处理工作时,总是有些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回。 她记起了一些久远的关于她和向繁洲的故事。 时间比他们走散时更早。 甚至发生在小学时期。 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他们初次相遇吧。 当时,他们是同学,但是不怎么熟,毕竟向繁洲这种跟她一样天生臭脸的人,自带技能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乎也不会主动社交。 她正在行侠仗义,教育欺负女同学的男生,但那些男生仗着自己的力气大绝不示弱,反而要动手推挡在女同学前面的她。 眼看她要招架不住,路过的向繁洲出手赶走了那些讨人厌的小男生。 他们也因此结识。 但是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他们也不会有其他的交集。 她最早注意到向繁洲的时候,虽然没有大多数人判断的那样觉得这个人多么不好惹,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小时候确实比现在看上去更阴鸷。 现在柔和多了。 也许仅仅只是对她柔和。 毕竟向繁洲身边的下属确实还是怕他,包括她身边接触过向繁洲的同事,每次和他相处也都是提心吊胆的。 向繁洲没同意让她开车,坚持说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何慕说可以导航,他却神神秘秘不肯说,最后她只能作罢了。 车内的玻璃上晕着层薄薄的哈气,将窗外的景象隔离,隐隐可以看到鲜亮的灯光色彩,像是被相机虚化的背景。 何慕用手指轻轻抹了两下,哈气被带走一部分,窗户便如同被画笔随意涂了一笔的一张画布,露出外面世界的瑰丽。 广场上有商场适应节日氛围竖起的巨大圣诞树,树上亮着点点灯光,有人停留拍照,也有人从便利店出来只是缩着脖子经过,根本没回头看一眼。 车内此时播放的音乐是王菲的《梦中人》,隐隐有木质调混合果香的味道传来。 何慕望着窗外,看着不断远离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高楼大厦、斑斓灯光,忽然恍惚了,茫然回头看了眼向繁洲。 仿佛自己置身在梦里,一切都不怎么真切,包括此时身边的人。 她盯着向繁洲看了好一会儿,盯得向繁洲都不自在了。 “怎么了?” 她不答,仍看他,似乎从面前人的身上看到了些过去的影子,和那些模糊的分辨不清的梦境糅合在一起,大脑跟着混乱起来。 第155章 “没事,”她不想影响他开车,如实说,“好像要记起什么,却又好像没记起什么。” “总会想起来的。”向繁洲安慰道。 从市区开车将近三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包涵堵车的时间,前半程何慕还精神抖擞,后半程直接在副驾驶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车已经停下了,副驾驶的座椅被放倒了,驾驶位没有人。 她艰难起身,惺忪着睡眼看到眼前的景象。 米白色的巨大帐篷,透着暖黄色的光,有点透明质感。 周围是暗色的,显得这里的光源愈发惹眼。 何慕打开车门下来,车灯开着,前面的路被照亮,光束中灰尘恣意飞舞,她循着光亮往前走走,忽然停住脚步。 她发觉灯光的位置比往常高一些,回了头,看到高大的车身,这才意识到今天向繁洲开的是g63。 越野车。 不自觉哂笑了下,笑自己眯了会儿眯糊涂了,向繁洲来接她的时候怕她找不到,提前告诉了她今天开的车的型号和车牌号。 她竟然到现在才发觉。 向繁洲平时不常开越野车,更喜欢开跑车,当时就应该想到向繁洲想要带她来户外的。 不过,冬天露营确实少见,论谁也很难一下子想到。 走近之后,何慕才发现帐篷前面立着个陌生的大家伙。 向繁洲正在研究,旁边的小桌上甚至放着电脑。 她悄声走近。 第74章 发觉身后有淡淡的柑橘调香味, 向繁洲回了下头。 何慕没防备,正保持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姿态,莫名有点喜感。她正准备要吓他一下, 计划被打破后, 心中怅然:“我已经很小心了, 你怎么发现我的?” 他先笑了声:“你身上的味道出卖了你。” “嗯?”被提醒后,何慕直接拎着衣领,垂头闻了闻。这香水是出门前喷的,她早就觉得没有留香了,怎么还能被闻到? 她鼻子轻轻吸了吸,只有极淡极淡的味道被捕捉。 “我还想吐槽这款香水留香短呢, 你怎么闻到的?” “可能你习惯了, 就感知不到一些细微的味道了, ”向繁洲一本正经回复她, “但是旁人还是能闻到一部分。” 何慕接受了这个答案, 目光往前面落, 离近了才辨认出这是台天文望远镜。 celestron c14hd。 她瞬间转头开始搜寻其他人的踪迹,毕竟这些设备一个人可不好运到这里。 但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影。 甚至帐篷的窗户外层是卷上去的, 透过透明层可以看到里面,烤炉、桌子、投影、沙发等装备一应俱全, 却没有其他人。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他卖关子:“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大过节的,你好意思如此迫害你的员工吗?”何慕看眼前的望远镜, 这是最难运的。 他没想到何慕没按套路出牌, 节奏被打破,停了一秒才说:“请的人我给包了大红包的好吗, 别把我说得那么不堪。” “没想到你还有观星的爱好。” “不算是爱好,”向繁洲仍在调望远镜, “很少有机会享受这种时刻。” “那你买这么贵的设备?”这套配置,加上赤道仪、拍摄设备少说得几十万,落灰实在可惜。 向繁洲:“朋友送的,他是天体物理学博士。” 何慕愣了一秒:“你这朋友挺够意思的。” “改天带你认识。” “嗯。”她往天上看,竟发现此处肉眼看星空都十分震撼。 她从未知悉今浦还有这般适合观星的地点。 如墨的蓝色幕布闪烁着不可胜数的繁星,遥远却璀璨。 令人觉得无比渺小。 向繁洲蓦地抬头,略带慌张地看她一眼:“差点忘记你怕黑了,在这里会害怕吗?” “不用这样紧张我,”何慕伸手抚他的头,“有你在,我此时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只是觉得此刻很浪漫。” “想看什么?”向繁洲这才放心。 “这里看星星实在太清晰了,平时夜空中容易分辨出来的星星都有点分辩不出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想具体看哪颗了。”她仰头看星空。 “那先看上次被你认错的启明星吧。” “我那是故意认错的好吗?”何慕咬着后槽牙低声抗议。 “什么?” 她清清嗓子:“我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漏出狐狸尾巴了吧,”何慕像是抓到了小辫子,振奋着,“我就说你是只老狐狸,没少在我这演吧?” “天地良心,我对你感情日月可见,”向繁洲力证,“还不是因为你喜欢逗我玩,我不得陪你演,不然哪有意思?” “你倒是挺识时务,”何慕拿腔拿调地继续演上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什么奖励?”向繁洲揽她的腰,目光与她的眼神碰撞。 “你!不准乱想。”何慕眼睛微眯,推开他。 他笑:“什么叫胡思乱想?” 她白他一眼,不跟他掰扯了。 第156章 “圣诞礼物?”向繁洲终于正色。 何慕:“算也不算,我不怎么喜欢过节,刚好想送,碰巧刚好是圣诞节而已。” “我现在可以看吗?” “这里看不了,”何慕说,“今晚……”(也看不了) 话未完,向繁洲不容置疑地打断她:“今晚不回去。” 她顿住,想起巨大帐篷中堪比酒店的设置,若是只待几个小时就离开,确实浪费。 露营看星星属实浪漫,只是这个季节的天气,她真的有点怕晚上睡觉会有点冷。 向繁洲继续与她分享计划:“明早可以在这里看日出。” 一提看日出,她被说动了,就算晚上冷点也值了。 “这里可以看日出?” “这里看日出视角很不错。” “嗯,”何慕也略有遗憾,“给你的礼物今晚也看不了,得等几天。” “好,那我等着。”向繁洲说着,忽的发现何慕的脸已经被冻红了,脱下自己的衣服就要给她披。 她拒绝,语气严肃:“穿着,你伤还没养好,不能受冷,我不冷。” “那回帐篷里吧。”向繁洲后悔做这样的规划了。 “还没看星星呢。”何慕不跟他走,反拽住他。 向繁洲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凉,转身去帐篷里。 何慕不明所以,循着他进去的方向望去,没一会儿向繁洲出来,走到她面前时拿着一双白色的手套。 他将手套口敞得更大些:“伸手。” 她感知到向繁洲的声音带了些冷感,乖乖伸手过去。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道什么歉,向繁洲,”何慕说,“我很喜欢这里,冷一点我觉得也很值得。” “那我们看一会儿就进去,这里实在有点冷。”向繁洲说着便开始调整遥控器。 调整结束,反复确认目镜中的情况后,往后撤一步,对何慕说:“可以了。” 她上前一步,闭上左眼,用右眼来看目镜,眼前出现了一个半月形散发着银白色光的星体,尤其模糊,更像光斑。 “金星表面的大气层实在太浓厚了,遮挡性好强,完全无法看到金星本体,”何慕眼神没撤离,仍在看朦胧的星体,“用望远镜看金星真的没有看其他星体有意思。” “嗯。金星上的环境确实恶劣,高温、超强的大气压,时不时会有岩浆喷发,还会下硫酸雨,探测器都很难观测,望远镜能观测到的自然更少。”向繁洲说,“你有没有其他想看的星体?” 何慕离开目镜:“冬天应该很适合观测猎户座星云吧?” “对,八点左右猎户座才会升起,等……” 话未说完,对面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声,他忍着笑说:“饿了?” “有点。”她略尴尬地理理耳前的头发,答完却回头逡巡了一圈,担心这里没得吃。 “我的错,应该先带你吃饭,再看星星的。”说着向繁洲便揽着她往帐篷里去。 “你还准备了吃的?” “当然不能饿着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了。” 帐篷内意外比她想象中还要暖和,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远处的取暖器,此时正漾着暖黄色光亮,愈发感慨科技的力量。 已经不担心晚上睡觉会冷了。 回头时,向繁洲已然坐在桌子前开始准备晚餐,电煮锅在桌子中央,周围摆了一圈餐盘,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涮火锅食材。 “哇,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火锅,真的好久没吃了。”食欲被唤醒,何慕骤然开始兴奋。 向繁洲正在将火锅底料从旁边的推车上拿出来,忙里偷闲看她一眼:“其实是我有点想吃。” “那我们俩还挺有默契,”何慕笑盈盈地往他旁边坐,刚坐下就往便携沙发上倒,整个人往下陷,“在这里吃火锅好幸福啊,吃完还可以去看星星。” 向繁洲看她眼睛莹亮,语气轻快,感觉自己利用少有的休息时间准备这一切很值得。看她开心,自己也跟着情绪高涨。 “要吃鸳鸯锅还是只吃一种?” “鸳鸯吧,”何慕坐起来,去看向繁洲面前摆着的火锅底料,“辣锅和清淡的搭配会更好一些,你想吃哪两个?” “我都可以,你选吧。” “牛油和番茄,或者清油和冬阴功?” “牛油和番茄吧。” “可以。”说着,向繁洲打开牛油火锅底料的包装袋。 何慕伸手拿番茄锅的底料,也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到向繁洲往一侧的锅里放底料的手:“多放点,想吃辣一点,汤底浓郁一点的。” 向繁洲配合着多切了块火锅底料,何慕却说:“再来点。” 他把刀往旁边挪了点:“这么多可以了吧?” “再多一点点吧。”她用手指比划着。 “你能吃辣吗?”向繁洲手里动作停了,露出些担忧。 “怎么回事,你小看人是不是,我虽然没那么能吃辣,”何慕不甘示弱,“但是……还是能吃一些的。” “你别等下被辣哭了。” “不会,”她顿了一秒,洞若观火地说,“向繁洲,不会是你自己吃不了辣吧?” 第157章 他们在一起基本没怎么吃过很辣的料理,所以她并不知晓向繁洲的战斗能力。 “我当然能吃辣。”向繁洲据理力争,但底气不太足,这些年不规律饮食让他的胃的承受能力日渐减退。 何慕想起他的伤,及时刹车:“那少放一点吧。” 没一会儿,又说:“你等下吃番茄锅吧,你伤还没好,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向繁洲的精神瞬间落下来,自欺欺人地说:“只吃一次,没关系的。” “不可以。”她没留任何的余地。 最后,向繁洲只能眼巴巴看着何慕大快朵颐了,其中一次想要将趁何慕不注意去夹辣锅的土豆,瞬间被教育了。 不过被教育竟然也让他觉得幸福,这样的时刻实在难得,他和何慕工作都很忙,能凑在一起这么慢节奏地生活的机会并不多。 说来也怪,他这般对高效率有执着追求的人,竟然也会贪恋这一刻的稀松平常,仿佛所有的压力都释放了,像是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相爱的人,周围静寂,生活却热腾腾。 “向繁洲。”何慕忽然叫他。 “嗯?”她的语气有点郑重,他警觉地看向她。 她组织着语句,却不知如何说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他:“这一段时间,我常常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些意想不到的剧情,却又十分美妙,有点怕梦会醒。” “还在担心能不能恢复记忆?”向繁洲问。 她不置可否。 向繁洲:“最近你每次去姐姐那之后,都不跟我说具体的情况,我就知道你藏着事。你这人没什么耐性,却又完美主义,一定想要早一点和家人相见,却又怕自己的状态会伤害到他们,但是治疗又不能操之过急,是不是在担心这个?” 他一语中的,正戳中何慕的心窝,她缓缓点点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慕慕,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更想看到你平安,”向繁洲柔声说,“就像你说过的,要允许我们是不完美的,爱不会因为你丢失了过去的片段而改变,我想他们都和我一样愿意陪你一起寻找丢失的东西,不要为了等一个时机而错过此时此刻。” “只要想相见就是最好的时刻,把其他的诸多疑虑都抛之脑后吧。” 向繁洲的话让何慕想起周景浔跟她说的话,话中的意蕴是接近的。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就是很难做出决定,总是怕自己会令他们失望,但向繁洲说的更重要,错过的时光将一去不复返。 她这般畏手畏脚,只会令他们相见与相伴的时间白白流失。 “下周末,你陪我一起回京市吧。”何慕终于作出决定。 “好。我陪你回去。” “会耽误你工作吗?”她才想起来。 “陪你回家的时间还是有的。”向繁洲说。 深夜气温愈发降低,帐篷内却仍是暖融融的,烘得两颗心愈发靠近。 “向繁洲,我今天下午好像记起来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何慕靠着向繁洲,优哉游哉地说。 “真的?”他欣喜。 “嗯。” “想到什么?” “很小很小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她胡乱比划着,“我发现你小时候比现在长得更凶诶。” 她想要确认似的,又从他身上离开,捏着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 “我怎么会长得凶,是帅吧?”他故意调侃,说完自己却受不了了,低低地笑。 何慕无语:“向繁洲,我发现你是真的越来越没正行了,别到时候我恢复记忆了,你的形象却在我这全部崩塌了。”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我在你这什么形象?” 她沉吟一声:“嗯,确实也没什么形象。” 今浦再遇时,她只见识了他死要面子的犟脾气,结婚后,见识了他黏人又喜欢撒娇的孩子气,虽然关键时刻,他总能适当地给她陪伴和情绪价值,但确实不算有什么高大的形象。 她可能只是觉得向繁洲顶着这张皮囊,做这番行为有稍许的违和,不过,倒挺有反差,也挺可爱的。 “嗯?什么叫没有形象?”向繁洲眉头蹙起。 “时间是不是到了,可以看猎户座星云了吧?”何慕故意不答他的话,点亮手机屏幕看一眼,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向繁洲忙不迭抓着她的羽绒外套和手套追出去:“把衣服穿上,手套戴上再出去,外面冷着呢!” 刚迈出去,何慕瞬间打了一个寒颤,她真的是得意忘形,里面暖和,就忘记外面的温差。 “进去穿戴好,再出来。”向繁洲又把她拽进去,仔细给她裹严实了,才让她出去。 何慕之前从网络上看到过星云的照片,都很漂亮,结果实际看到的时候,却有些失望,因为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星云,就是灰白一片。 “后期出来的星云照片是真实的颜色吗?”何慕看电脑上行星相机拍到的画面。 向繁洲:“星云本身是有颜色的,只是肉眼很难分辨,后期只能说接近,不能说百分之百还原,宇宙的奥秘人类知道还很少。” 第158章 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由近及远,看他们散发的光亮,愈发觉得自己渺小。 头顶这些闪光,甚至是这些星体几亿甚至几十亿光年前发出的,人类此时看到的其实是这些星体的过去,莫名有点遗憾,却又觉得这样错位的时空中的相遇也有别样的风趣。 即使曾经错过,最终却还是相遇了。 第75章 回家的这天, 何慕既振奋又忐忑,飞机上都没睡一秒钟,始终都看高空中的云雾。身旁跟着的向繁洲也没有好到哪去, 虽然送何慕见家人是他期盼已久的, 但他去周家是要先赔罪的。 劳斯莱斯徐徐驶进远扬后, 她的目色一直留在窗外,试图从陌生的绿化中去找寻零星的记忆碎片,但这里已然经过物业的多次整改,不复从前。 向繁洲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缓缓回神,和他对视一眼, 因她眼中的柔和, 安定一刻。 江文君周群儒夫妇与周景浔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还未下车, 何慕已然看到江文君在抹眼泪, 周景浔在一旁安慰, 而周群儒面色沉重,引得她心中无限复杂。 一下车, 她没来得及叫爸爸妈妈,江文君已经把她搂在怀里, 泣不成声。 向繁洲和司机拎着礼品,跟在后面。 也许血缘就是这么奇妙, 就在这一刻, 她觉得江文君的怀抱是温暖的,心都跟着柔软, 眼泪也滚落下来,手抱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抱了好久都没分开。 “妈妈, 你不准备让禾禾回家了吗?”周景浔提醒。 江文君这才放开了何慕,接过周景浔递来的纸巾,抓着何慕的胳膊,仔细看她的面庞:“先回家。” 一行人跟着进了周家,保姆张姐和李姐两人及时接过向繁洲和司机手中的礼品,张姐又跟着回去了一趟才把东西接完,李姐张罗着端茶送水。 周群儒始终没有说话。 江文君始终都没放开何慕的手,拉着她要去看她的房间。 “你们俩都小心台阶。”周景浔看江文君全身心都扑在妹妹身上,生怕她不注意脚下。 “禾禾小心。”江文君也回头提醒何慕。 向繁洲此时正在被忽略,但知道今日自己的角色并不重要,只是跟着,在后面顾着江文君和何慕。 房间门打开,一切都是干净整洁的,桌面、地板洁亮如新。 “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妈妈时不时就会来打扫。”周景浔说。 他没提的是,这些年,自己也常常会在这房间中待着,一待就是半天。 江文君看着女儿,想起她小时候的画面,没忍住,又默默地流眼泪。 “谢谢妈妈。”何慕四处看着,和脑海中混沌的印象比对着。 整体是套房的设计,面积足够大,卧室连接着衣帽间和书房。 “二楼只有我们俩住,这边基本都是你的房间,你以前最喜欢待在书房里。”周景浔介绍。 何慕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她的照片,走过去拿起来看,是之前向繁玿给的那些照片里没有的。 玻璃相框反着光,没有半点灰尘。 这张她难得在笑,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整个人都是明媚的。 “这张照片是你哥给你拍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江文君说,“你小时候明明最喜欢笑了,拍照片却从来不笑,那么多照片却只有这一张是在笑的。” 周景浔也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午后,他正在写奥数题,一向明事理的的妹妹却破天荒吵着要让他给她拍照。 他看着眉眼弯弯叮嘱“等下她回来,一定要给她拍照”的妹妹,又看被塞到他手里的哈苏相机,无可奈何地笑笑,先把笔放下了,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结果房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周景禾一个小小的人捧着一个色彩极其丰富的蛋糕过来,手护着烛火,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爸妈那段时间都忙着工作,几乎不怎么沾家,不记得他的生日,没想到妹妹这小人不仅记得她的生日,还和家里的保姆一起给他做生日蛋糕。 虽然那蛋糕形状做得不够好看,但用色确实大胆,是有艺术气质的。 “我本来……想在上面画画的,结果没画好,只能自由发挥了,”小姑娘一边不好意思,一边郑重地警告,“不准说丑,不准取笑我!” 他早就知道妹妹手工不怎么好,能有耐心在那做蛋糕已经令他很感动了,怎么舍得取笑。 他记得妹妹交代的任务,仍拿起相机给她拍照,她却不准了,玩闹间还是拍到了几张照片,后来照片洗出来,才发现几乎都没对上焦,唯一对上焦的这张却意外地好看。 照片中的人儿笑得恣意,明媚得像春风。 “这么久不见,我们禾禾长大了,也更瘦了,”江文君给何慕理落在耳前的头发,爱怜地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工作就不记得吃饭,也别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嗯,我知道。” 向繁洲的父母向启淞与孟玉臻得知何慕要回京市和家人相认,与向繁洲商量了,晚上要和周家人一起吃晚饭。 第159章 他本来下车前就做好了赔礼的准备,但是为了不破坏气氛,一直都在观望,却始终没寻到时机,终于在这个空档决定开口,深深鞠一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周群儒和江文君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压力倍增。 “禾禾的事,我一直心有愧疚,当年若是我坚持让司机送她回来,也不会造成你们这么多年的离散。现下,找到禾禾却没有知会二老,还悄声与她成婚,实属无奈,却也知行为逾矩无礼,不敢奢求二老原谅。但我与禾禾确实情投意合,互相倾慕,我不会如此让她委屈,聘礼我与父母已然备好,今后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她,还望得到二老的祝福。” “方便的话,我父母想要晚上请大家过去一起吃顿饭。”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 “难得大家都有空,我们家也有些时日没和向伯伯家聚餐了,借这个机会叙叙旧也挺好的。”周景浔看着向繁洲和何慕凝重的神色,率先打圆场。 二老仍未发话,何慕意识到事情不妙。 “爸爸妈妈,繁洲没把我的踪迹告诉你们,是为了私下寻找当年的幕后黑手,他也把我保护得很好,结婚这件事是我们两人任性为之,不知会双亲我也有责任,你们怪罪的话不要只怪罪他。” 周群儒、江文君两人自然有不满,但也明理,知晓当年向繁洲并没有做错什么,也知道他这么多年都未放弃寻找女儿的踪迹,相信他对禾禾的心,如今禾禾重新回到家里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向繁洲他们可能也找不回女儿,两人既然相爱,也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 江文君哽咽:“回来就很好了。” “今晚就在泰兴楼吃饭吧,我来安排。”周群儒终于发话。 向繁洲:“没有让您破费的道理。” “京市正宗的百年老店也没几家了,没有不去自家吃饭,反去他家吃饭的道理,况且我与你父亲也认识几十年了,他和你母亲都喜欢泰丰楼的菜,我知道的,莫要推辞了。”周群儒声音浑厚有力。 这般,向繁洲确实没法再推辞,只能应下了。 晚间吃饭时,向启淞和孟玉臻也是满满歉意,与周群儒和江文君寒暄了好一阵。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洲儿做得不对,你们要打要骂我都不拦着,”江文君说着将一排首饰盒打开,推到何慕面前,“只是这些一定得让禾禾收下。” 一整套老坑帝王绿玻璃种翡翠首饰,一条蛋面配钻石套链、一对耳环,一只鸽子蛋戒指,一只手镯,种水细腻,颜色均匀浓郁,表面漾着荧光,顶好的成色,价值不菲。 得九位数甚至十位数了。 “我平时就喜欢这些个没用的小玩意,想着送你玩玩,怕你们年轻人觉得不够时尚,专门挑了设计感强的,禾禾,看看喜不喜欢。”江文君面色柔和,满眼笑意。 “这太贵重了。”这见面礼属实太重,何慕不敢收。 但看了孟玉臻的手笔,即刻懂了向繁洲出手阔绰是像谁。 “妈妈给你的,就收下吧。”向繁洲对她说。 何慕仍踟躇,悄声看了眼哥哥周景浔,又看了妈妈江文君。 江文君平时也喜欢收藏珠宝,自己甚至开了一个珠宝品牌“梦还京”,自然懂得孟玉臻的诚意。这见面礼有赔罪之意,也有聘礼之意。 早年她与孟玉臻也因为共同的喜好交情不浅,见周景禾和向繁洲相处甚好,又都喜欢这俩小孩,暗自默认两人相处,私下讨论了许多次早晚要成亲家。 只是女儿遗失后,她再无心社交,两人来往少了,情感也淡了。 当年,也不是孟玉臻有意断联,是她自己状态不好谢绝了许多的访客,即使如此,孟玉臻也没少出力帮忙联系警方。 如今,儿女们经过命运的捉弄,却又走到一起,不可谓不唏嘘。 “这是你孟阿姨的心意,收了吧。”江文君说。 何慕这才心惊胆颤着收了:“谢谢孟阿姨。” 孟玉臻:“禾禾喜欢就好。” “禾禾,最近你孟姨那花店活动是你们公司做的吧?”向启淞问。 何慕没想到向启淞竟会关注这个领域,但品牌是孟玉臻名下的,他会关注也正常:“对,是我们coc上海的项目。” “我看做得很好嘛,我最近去上班,发现小年轻的桌子上都摆着一束或好几束束花,还以为是集团内部做活动没知会我,结果一问,竟然都是他们上班来的路上在‘松溪花事’换来的,”向启淞带着赞赏的眼光看她,“这以‘故事换花’的概念很新奇嘛,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想法多。” 松溪花事的快闪店是何慕的部门和众多一线广告公司比稿得来的项目,本来同事都不乐意参与,毕竟费力不讨好,要求又复杂,甚至有的品牌是奔着比完预算,剽窃创意来的。 不中标白白浪费时间精力,中标了后续还有更多麻烦事等着。 不如直接到手上的项目来得爽利。 第160章 但何慕是不愿意过手的项目和创意如此粗制滥造的,亲自把控着细节,内部比稿了好几轮才提交。 果不其然,中标了。 快闪店是近几年品牌很喜欢使用的宣传形式,但是做出差异化没那么容易。甚至“松溪花事”的快闪店要开三个月,在众多快闪店里营业时间已经算很长的了,一般情况,快闪店都是开七天,更长的基本上也是开一个月,三个月的快闪店是少见的。 何慕认为,“松溪花事”营业时间这么长,又基本都开在人流量超高的步行街和商业广场,已然可以成为城市里限时地标,要吸引年轻人打卡,店铺视觉设计上和概念都得与众不同。 她的想法是,将店铺做全透明设计,店铺中央以花艺做装置艺术,从天花板吊一颗用无数支花材构成的心脏,夜间的灯光也要突出主体,要让路过的人一眼便不能忘怀,走过了也想要回头看这到底是什么。 而向启淞未提到的是,活动不止可以用故事易花,以物易花也可以的,参与者可以把与这个物品的故事分享出来,这些物品最终会以松溪花事的名义捐赠给公益组织,发挥企业的社会价值。 而收集到的故事会被记在卡片上,卡片也会以装置艺术的形式再次构成花的形状,愿意被公开的分享者,品牌社交平台官方账号会发布这些故事,传递更多能量。 “以故事易花”insight(洞察)是“花不止可以送人,也可以送自己”,“松溪花事”目标人群——年轻精致女性更多是职场人,独立自强,但能力再强,工作生活的压力也是会有的,买花其实也是一种解压、治愈,爱自己的行为。 本质上也是一种解压,顾客分享自己喜悦或者悲伤的故事,而店员和卡片充当了倾听者的角色,打造的是花的陪伴和情绪价值。 中心的花艺装置更像花是从心脏中生长的,或者是花做就的心脏,表达是女性内心世界的无比瑰丽,而花是从内心的无数细腻情绪中获取的养分与能量,两者相得益彰。 品牌的亲近形象自然而然就会深入到顾客心中。 “您谬赞了,”何慕颔首,“这都是我们部门同事共同努力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考不考虑来汇中做宣传工作吗?”向启淞说。 孟玉臻睨他一眼,制止:“向启淞,今天什么日子,你在还饭桌上跟禾禾聊工作,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我不是惜才嘛,”向启淞无奈笑笑,“你这儿子也不愿意来集团,我还不能选别的接班人啊。” 众人哄笑。 周家人看向启淞江文君夫妇都护着周景禾,也欣慰着,虽然结婚意味着分别,但禾禾的幸福是他们都期盼的。 周景浔要出去接电话,站起来忍不住看一眼何慕,又拍拍向繁洲的肩膀:“我看你要在你们家地位不保了。” 他笑笑回应:“我乐意。” 何慕看一眼向繁洲。 他挑挑眉,哂笑着回看她:“你要不就替夫把集团接了吧,你的领导能力我是相信的,省的他老念叨我?” 第76章 何慕笑笑, 没接腔,看向启淞:“伯父,您抬举了, 我对医疗行业知之甚少, 不敢乱来。” “可以学嘛, ”向启淞慈爱地看她,语气却像是认真的,“你愿意来,我叫人带你。” 何慕已然不知如何再接话,回头找江文君求援。 “以后再聊,你多给人禾禾压力啊。”结果, 孟玉臻先救了她。 向启淞暂停挖墙脚:“好好好。” “洲儿啊, 听说尚特最近在筹备华南地区分公司, 是不是啊?”江文君问道。 “没想到江阿姨还关注我们这些后辈的事业, ”向繁洲如实回答, “目前确实有这个计划。” 向启淞本在和周群儒叙旧, 听到江文君的话音,顷刻明白过来, 两人目光皆循过来。 “我在深市有块地皮,不知道你能不能看上眼, ”江文君游刃有余地说,“若是看得上, 就当我送你和禾禾的新婚贺礼了。” 江文君的娘家是大湾区地产龙头, 天天手里的地皮不可能地段不好,这话顶顶谦辞。 周景浔接了个电话, 回包间刚好听到江文君这番话。这块地是外公留给他妈江文君的,他都没敢觊觎过一分一毫, 没想到他妈送出去给妹妹做嫁妆了。 但若是他嫁女儿,也难免想要多给她些家财傍身,觉得也正常。他这妹妹自小也宝贝得很,他的新婚贺礼也是千挑万选才定下来。 “江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慕慕照顾好的。”向繁洲极严肃地说。 他脱口而出“慕慕”的时候,众人瞬间把眼神落在他身上了,但也没人说什么。 他们每个人心理都清楚,周景禾以何慕的身份也生活了十几年,也是长在骨肉里的岁月,没必要非要剥脱。 “互相扶持,”江文君补充,“你们两个得一条心,携手并肩才能抵挡生命里一切未知的风风雨雨。” 何慕、向繁洲两人接连应声。 “你江阿姨说得对,跟相爱的人一路携手,静看云卷云舒才是生命最重要的意义所在,”孟玉臻说,“你们年级轻轻经受这么多考验都坚持下来,往后的路定然顺顺当当。” 第161章 “我们一定会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何慕忽然被孟玉臻的话勾起往事,鼻头酸涩。 连跟在一旁的周景浔都受到了触动,他找了妹妹这么多年,又和向繁洲认识了这么多年,太明白其中曲折苦楚。 “你们俩还没聊够,不出来说几句?”孟玉臻看向完美隐身的两位父亲。 向启淞清清嗓子:“你们该说的不都说完了吗,开饭吧,不能让大家一直空着肚子吧。” “你看吧,文君,我们家老向真的是除了忙他那点工作,家里的事能躲就都躲了,还是你们家老周顾家……”孟玉臻说到一半,方才意识到今晚上周群儒不似以往健谈,甚至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瞬间改弦更张:“老周啊,担心女儿嫁到我们家受欺负啊?” 众人也都以为周群儒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拉着个脸,只有江文君知道他是心中难安。 周群儒当年奋力寻过几年女儿,后来每一个看似有希望的线索落空后,看到妻子因此愈发伤神,也不敢明面上再提及此事,只是委托亲信帮忙继续搜寻,却再没什么结果。 前几日才醒悟过来自己是所托非人,委托一个罪魁祸首帮忙寻找女儿下落,怎么可能有结果,嗟叹自己老眼昏花,于心有愧。 觉得自己愧对女儿,也没脸听她再叫一声“爸爸”,愈发沉默。 他没答,江文君兹当他默认,继续说:“你们都放心,禾禾这姑娘我从小就喜欢,嫁到我们家我自然是当女儿养的,亏待不了一分一毫的。” 这场长辈之间的推拒大戏演了许久,场上的三位晚辈都似看客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周景浔的电话再次响了。 何慕有点好奇,转头看了眼,正巧瞄见来电人是——向默岑。 “我出去接一下默岑。”他捂着听筒,与在座的诸位交代。 “去吧去吧。”汪文君笑意正浓。 其他人也接连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我怎么觉得你哥和我姐有事……”向繁洲微微倾身与何慕咬耳朵。 “你才发现?”何慕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 向繁洲:“呦,看来你情报比我多,跟我分享一下呗。” 此时服务员上菜,刚好挡住向繁洲的视线,他略微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歪头去对何慕的视线。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她没想到这个结果。 “无关紧要的人的八卦,在下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向繁洲粲然一笑,“但是这么亲近的人八卦确实有点想听。” 何慕见他愈发张扬,眯着眼审视了他好半天,感觉自己和向繁洲相处这些时日,每隔一段时间都在刷新对他的认知,仿佛这人跟蛇似的,定期要蜕皮。 思忖了半天,才下出结论,向繁洲这人多半和她差不多,冷脸一半天生,一半是懒得进行无聊的社交,故意拿出这副面具,实际上内心无比炽热,只是也比较慢热,只在熟人和亲近的人面前显露本性。 这人现在在她这就是放飞自我阶段,什么都不避着,也不演半点矜贵高冷了,什么好的坏的一股脑都往她面前扔。 他已然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手了,所以肆无忌惮。 这考验是横冲直撞中完成的,没什么具体路数,靠得是骨血中取之不尽的赤诚。 这倒是和她路数有点不一样。 她喜欢事先检验,先出牌的都是生命中最有锋芒,最难令世人接受的部分,即使知道人心难测还是要去赌人心,就是要检验出那个见过她她的华丽与破败,却更爱她破败部分的人。 通过考验的人,会得到无尽的优待,像是免死金牌,即使知道这路艰险,也愿意一条路走到黑。就算烂在扎满刺到的淤泥,也认了这结局,她决定淌下去的时候,已然想过比这结果烂上千倍万倍的情况,所以是甘愿沉沦的。 而向繁洲这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有无尽的信任,他是用最柔软的部分出击的,以至于她根本不舍得下手太狠,也很快心软,更快得投降。 仿佛向繁洲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对付她这种人的。 也许这也是他们的姻缘线被绑得紧的缘由。 灵魂每一处仿若都被植下了异名磁极,遇不上则已,遇见了便斩不断,共生似的长进对方血肉里。 天生一对。 “到底还说不说?”向繁洲仍未放弃。 何慕浅笑,神神秘秘说:“拿什么跟我换?” “我发现你挺适合当老板的。” “嗯?” “我是说你挺懂商业交换的,”向繁洲说,“想要什么?” 看向繁洲配合她,她偷乐了好一阵,却没想要有什么要从向繁洲那图的。 “想不出就算了,别为难自己。” “哦!我想到了,”何慕自得地说,“你从始至终可没有给我介绍过洛园的三楼,你藏着什么宝贝呢,改天带我去参观参观呗。” 向繁洲登时安静了,讪讪抚了抚脖子,嘴硬:“没什么好看的,所以不带你去看呗。” “你玩不起是不是,向繁洲?” “我、我怎么可能玩不起,”向繁洲努努嘴,喉结滚了下,“我向繁洲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玩不起的。” 第162章 “是吗?向总。”何慕一副挑衅语气。 他妥协:“成,有什么大不了的,想看就带你去看。” 孟玉臻发现小两口在下面窃窃私语,忍不住戳戳江文君的胳膊,仰着下巴给她指。江文君看两人说说笑笑,也跟着会心一笑。 “我每次去见姐姐……”她话刚说一半,周景浔并向默岑一同进来,起身同向默岑打了招呼,八卦分享会被迫终止。 向默岑因为忙着开会,来晚了,本以为自己记得路的,结果这几年确实不常在国内待,竟然在家门口迷路了。 她小时候便和父母一同住在这附近,闭着眼都该能摸到家的,谁承想倒在这栽跟头了。 只能寻了个合适的人求助,毕竟今日在场的,周景浔最无关紧要。 “周叔叔,江阿姨,抱歉,有点工作处理,来晚了,我等会儿自罚一杯。”她说着将外套脱下来。 周景浔竟自然地跟着接过去,往衣架上挂了。 向默岑坐下的过程中,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接连笑起来。 只有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 “罚什么酒,快坐下吃饭。”江文君说。 周群儒也勉强露出笑脸:“不妨事,工作要紧。” “文君啊,我看呐,我们这得亲上加亲。”孟玉臻笑不能自已。 任谁都能看出来端倪,江文君却说:“这还得看孩子们怎么想,默岑不一直都在国外,事业什么都在外面。” “你是怕默岑给景浔拐到国外去,不回来了?” 江文君不置可否,默默夹一筷子砂锅鱼翅,缓缓品味。 “放心,”孟玉臻拍拍她,“默岑国内的心理咨询公司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工作重心都在国内,这段一直都在京市呢,景浔不也在京市的公司主持工作,方便。” “那倒有戏。”江文君喝一口茶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姐姐每次都跟你打听景浔哥?”向繁洲默默推测,压低声音对暗号。 “你倒是挺聪明的。”何慕说。 “我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夸你还不成?”何慕说,“我已经告诉你我情报了,你可不能食言。” 向繁洲觉得自己其实没获得什么增量信息,周景浔向来对向默岑特别,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买卖不值当。 不过,那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何慕想看就给她看好了。 “成,我向繁洲什么时候食言过。” 第77章 何慕与向繁洲二人的婚礼定在来年三月十四日, 一来考虑到开春后,天就暖和了,何慕穿漂亮的礼服也不会白白受冻, 二来春天本就就是浪漫的化身, 春风柔和地照拂大地时, 万物皆柔肠百转。 为了表示尊重,何慕征求了双方父母的意见,邀请了何岱云、连殊苓、何衍参加他们的婚礼。周家与向家意见统一,皆赞成这个提议。 周群儒的意思是:何家人于何慕而言有再造之恩,他们不可谓不敬重,养育恩不可望, 甚至嘱咐了周景浔与何慕、向繁洲三人务必要亲自去魁北克城去请何家人, 不可怠慢分毫。 向家人早听过向繁洲的讲过, 知道何慕在何家是被当做亲女儿来养的, 嫁女儿怎么有不让父母哥哥在场的道理。 两人的结婚请贴发出去后, 方觉廷张罗着要攒局庆祝他们正式修成正果, 本来是说要去喝酒的,何慕直接给拒了, 无论是向繁洲还是迟遇都还没好利索,根本经不起折腾。 最后, 方觉廷的局只能九曲回转,改成了轰趴。 地点设在了今浦岁山的半山别墅里, 那栋房产是方觉廷名下的。 按方觉廷的计划, 他是想要请一群人来玩来闹的,但方案提前被向繁洲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准叫你那些有的没的, 不清不白的所谓朋友们。”向繁洲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警告。 “人少哪有意思,”方觉廷抱屈, “回回我们这几个人碰头,您老不嫌烦啊?” “方总厌倦和我们这些无趣的人同行了?”向繁洲说,“可以啊,你去找你那些有意思的朋友玩去吧。” “别介呀,我可没这意思,您这是冤枉我。”方觉廷及时刹车,“跨年夜,岁山不见不散,记得带嫂子一起。” 何慕是真的不喜欢“嫂子”这称呼,满满戏谑意味,回旋镖似的,总是让她想起一些社死的过往。 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我老婆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下次见面记得换一个。”向繁洲轻描淡写地警告。 “何总监在你旁边呢?” 虽然她的工作职称从方觉廷嘴里说出来,也不怎么像好话,但两害取其轻,这个还能听一点。 “您不是废话吗,”向繁洲手机换了一边,“您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大半夜的,我没在她身边能在哪儿?”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咳:“我没耽误你们正事吧?” “你说呢?”向繁洲要刀人的语气。 “那我撤了,别你丫到时候找我索赔。”方觉廷临了还不忘插科打诨。 向繁洲:“麻溜的。” 承诺过向繁玿了,向繁洲也履行承诺,他花动了不少人脉去寻舒迦,但都颗粒无收。 第163章 刑事案件嫌疑人拘留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所以消息,向繁洲都是通过向繁玿的律师代为传达的。 即使没什么好结果,但是律师每次带出来的话都是,向繁玿愿意为他所做的一切忏悔,他出来愿意付一切代价,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坚持请求向繁洲继续帮忙寻找舒迦,拯救他的孩子。 其中有一次,辩护人说,向繁玿痛哭流涕地说他梦见自己的女儿了,很可爱,她一直招手,让他去救她。 他实在没能想到,这哥哥不计手段地变着法地坑害他,竟然还是有真情的一面的。 舒迦从之前混的朋友那里,提前知道了风声,在向繁玿被逮捕之前就先跑路了,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撒了巨大的网这么久都没找到踪影,估计早就拿着从向繁玿身上捞的脏钱跑外面去了。 向繁玿这妈妈冯芮吟更是荒谬,除了被向启淞从大house中赶出那天哭天喊地过,自己儿子被带走都没留一滴泪,现在更是早就不知踪影地逍遥快活去了。 这些年,向繁玿没少给她零花钱,她见孟玉臻很有经济头脑,投资眼光好,基本上投资都是往回拿钱,就缠着要跟孟玉臻学投资。孟玉臻心肠软,带着她投了不少好项目,虽然她本金不多,但赚得钱也足够普通人吃喝一辈子不愁了。 这桩桩件件,都让向繁洲觉得向繁玿这人有点可怜,甚至悲哀。念及兄弟情分,差人给向繁玿送了足够的生活用品。 季将仁一直躺在医院里没醒,有意识却仍然昏迷,活死人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主观意识上,不想要再看这世界一眼了。 毕竟,死了一了百了,所有的罪责债务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的两个女儿也都不会背着骂名活着。 若是神明有眼,向繁洲一定会日夜祈祷他醒过来。 活着本就是一种惩罚,何况他必须要为他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然这些年,何慕的病痛与背井离乡之愁、他与周家人经受的离散之苦该如何宣泄。 跨年夜。 今浦市区乌央乌央的人都往外滩、欢乐谷、迪士尼这种有跨年活动的地方凑热闹,只有何慕、向繁洲、迟遇、温虞、方觉廷五人不合时宜似的奔山上去了。 这套别墅占地上千平,方觉廷当初就很喜欢向繁洲洛园那套别墅的风格,特地请了同一位设计师花了巨额设计费来装修,游泳池、影音室、健身房、棋牌室、酒窖到处都精心设计过,据说硬装软装加一起有八位数了。 但是这两栋房子面积虽然差不多,也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向繁洲洛园那套是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典雅法式,而方觉廷这套金碧辉煌得让人腿软着。 无用其极的豪奢,处处透露着浮夸。 倒是像他本人的风格。 “我这房子装修好,散完甲醛可从来没人来过,你们可是头一波来参观的,”方觉廷自傲写在额顶,“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说得跟我们能来参观多荣幸似的。”温虞送他一个白眼。 习惯了这两个人见面就要呛以后,就像吃西餐要先吃前菜一样,起先不适应,后来没有还真的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这一次方觉廷却没有再怼回去。 三人都发现了异常,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 “那把这里当自己家,随便造,”方觉廷无所谓似的瞬间改换口径,“我特意请了好几位得过国际烹饪比赛奖项的大厨给大家做饭,食材也都是各地空运来的,新鲜,想吃什么随便去点,当我给庆祝洲儿和……何总监的喜事,同时也庆祝我们又一同度过了一整年,希望来年跨年还是我们几个。” “能不能盼点好啊,”迟遇接腔,“明年就不能带着自己的家属一起跨年吗?” 何慕和向繁洲同时反应过来,交换了一下视线,方觉廷想要携手的人也就在现场了,他自然不求别的了。 而现场也就迟遇一位单身贵族。 不对,这人口风严得很,谁知道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但是藏得跟宝贝似的。 想到这,何慕没忍住浅笑了声。 这时,迟遇后知后觉方觉廷话里的“醉翁之意”,叹口气:“得,就我一人多嘴,我就是这里一千瓦的明亮大灯泡。” “你丫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藏奸,”方觉廷骤然开口,“我在医院碰见好几次一快跟我一样高、腿巨长、脸巨白巨小、大眼睛、黑长直的姐儿去看你,两人恨不得要眼神都拉丝,我不信你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观察的倒是挺仔细的。”温虞提出关键结论。 何慕试图以扰乱视线来达到停战的目的:“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我……”方觉廷想反驳,却又泄下气来,“我就随便一瞄,记性好不行啊。” “你看这人谎话都不会撒,”温虞拿腔拿调地模仿了下方觉廷刚才的神色举动,眼神上下打量着,声音故作深沉,露出些气泡音,荒诞戏剧式的夸张表演,“还‘我就随便一瞄’,随便瞄一眼能记住这么多信息呢,你安检扫描仪?” 第164章 “何慕,你说他这人好笑不好笑?” 一时间,何慕被拉到风暴中央,浑身不自在,勉强露出点笑。 “我……”方觉廷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人来次数多了,见多了我就记住了呗,多大点事,何必咄咄逼人。” 温虞:“呦,又换新说辞了,这没五分钟,你这换了几个口径了?就算按你这话,你总去医院,也没见你去看几次迟遇跟向繁洲啊,去医院那么多次,该不会都是见护士妹妹的吧?真不知道你嘴里还有哪些话是真的。” 何慕见方法没奏效,胳膊肘戳戳向繁洲,努努嘴,眼神求援。 “你跟那姐儿什么关系?”向繁洲看向迟遇,老神在在地平地扔颗惊雷。 迟遇:“我女朋友。” 方觉廷这下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这个料并不是他先爆出来的,他反而像个不知情者。 半晌,自嘲地笑笑,他其实本来没见过几次那姐儿,就是想着乍一乍迟遇,他最不经逗,挖个坑就乖乖跳了,却没想到竟给温虞点着了,真不知道到底哪又惹这姐了。 他已然十分收敛了。 “你小子倒挺有眼光。”方觉廷下结论。 温虞鄙夷地打量旁边沙发上不拘小节坐着人:“看你挺羡慕?” 得,说多错多,方觉廷这回干脆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手指比了个拉链拉上的手势,彻底闭嘴。 何慕又与向繁洲对视一眼,这招似乎也没用。 “世界终于清净了,”温虞终于笑了,然后看向迟遇,方觉廷这人虽可恶,但对异性审美确实不错,身边就没有姑娘条件不好的,他一八五,快跟他一样高,怎么说也得一七五以上了,“模特吗,名字说来我听听,说不定我认识,娱乐圈新人老人没几个我不认识的。” 自己手动闭麦的人,身体前倾着,表情扭曲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被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何慕终于觉得休战暂时性达成了,拉着向繁洲去外面透气。 “你应该不知道吧,”迟遇说,“她刚入行没几年。” “我先听听。” 迟遇:“应许。” “你这不谦虚了,这妹妹可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国模,年初秋冬时装周四大走了近三十场,几乎场top show,刚过去的春夏时装周又走了十几场,基本上还是top show,前途无量。”温虞赞不绝口,“我前几天刚跟她合作一杂志封面,真的是盘靓条顺,表现力绝佳,性格又好,对工作人员很温柔,我喜欢这个妹妹。” “这年头碰上业务能力、脾气都好的艺人是真的很难得,你小子确实有点眼光。”她说这话时乜一眼东倒西歪的方觉廷,他果然挺起了胸膛,一副“我就说我的判断没有问题”的气势,不想他再趾高气昂,转而说,“我跟你说,我这嘴开过光,我看好过的艺人全部都超一线了,依我看,应许这妹妹虽然初出茅庐,但不超过两年绝对跻身全球超模top行列。” “那我可得替她好好谢谢你。”迟遇见她躬身要拿水杯,想她一顿输出一定口感舌燥,将眼前的杯子倒好水,递过去。 “谢谢。”温虞接过水杯,复又说,“不用谢我,她比例好,有天赋,性格好又肯吃苦,做出成绩是早晚的事。” 与此同时。 落地余晖中,何慕和向繁洲缓缓散步。 “你有没有觉得,温虞和方觉廷这两个的关系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何慕抱着向繁洲的胳膊,这一段是上坡,走得稍显费力,从向繁洲身上借了点力,“应该就是从京市初雪,方觉廷喝多之后。” “嗯。”向繁洲要给何慕披衣服。 “我不冷,”她拒绝了,“你也发现了是不是,我就说我感觉的应该没有错。” 他轻笑:“局外人都看得清白,就他们俩看不清局面。” “那天之后,温虞的气性明显更大了,而方觉廷变乖了不少,你刚住院那天,姐姐嘱咐他带我和温虞去吃饭,他简直对温虞言听计从,今天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乖得跟猫似的,他今天完全没敢回怼。”何慕继续说。 “你可能是第一个说他这个二世祖似的角色像猫的人了,”向繁洲说,“不过你说得倒也不算错,我从没有看过他像今天这么敛着气吃瘪。” 何慕:“你真的不知道他们俩的故事吗,因为不知道前情,我一直都不敢说乱帮腔,生怕一个不小心拉偏架。你不是说,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对身边人的八卦还挺感兴趣的,你一点内情都不知道?” “我跟你同一天知道的他俩有前尘纠葛,”向繁洲说,“我所说的身边人里不包括方觉廷这小子,谁对他的那点破事感兴趣啊,你不问,他都能给你讲八百遍,只想跟今天一样,给这小子的嘴缝上。” 她被逗笑:“方觉廷这人真的是靠谱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的,没正行的时候也是真的有点讨嫌。” “你这话,我可是听不出半点夸奖的意思。” “努力在夸了好不好,”何慕说,“不过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又简单又复杂的,看不太明白。” “怎么说?” 第165章 “简单就是,感觉他这个人待人接物都挺简单,一点不像城府很深的样子,复杂就是有时候忽然就发现这个人还有其他没有见过的一面,那些面向比生活中的他距离更远一些。” “怎么,你想撮合他们俩?”向繁洲洞若观火地说。 “也不是,这事是他们俩之间的,我们没法跟着掺和,我也从不管别人的感情,看他们有没有缘分吧,”何慕说,“就是觉得可能更了解他们,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可能会更容易把火熄了。” “方觉廷这人要我说,是挺简单的,”向繁洲怕何慕的手会冷,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你知道他是怎么成为我的股东的吗?” 第78章 “这确实没听你提起过。” “当年, 我硕士毕业拿着手里的一点积蓄回国继续创业,但是国内外环境很不一样,国内的资本都很不看好我的项目, 我又不想得我爸的接济, 就硬抗着, 但是研发是真的吃钱,没多久就揭不开锅了,员工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 向繁洲继续说:“当时,老方已经回英吉工作了,方叔叔本就想他接手公司,很放权, 他也做出了点成绩, 还赚了点钱。本来可以拿这些钱吃喝玩乐的, 但是他却拿着这些钱来找我, 说要给我投资。” “我连我爸的钱都不要, 怎么可能要他的, 但是这小子说,不是白给, 就是实打实投资,是看好我的项目, 不是朋友意气,他要占股的, 后来我才同意了。那笔钱让尚特度过了初创的难关, 说起来,他还能算我的天使轮投资人呢。” “那他确实是有点眼光的, 当初那点投资早翻了好几倍了吧。”何慕说。 “翻了五六十倍,他毕竟拿的原始股。但我知道他不懂xr产业的, 就是意气用事,看我撑不下去了,非要来我这行使英雄主义。这小子命里确实带狗屎运,也带财气。” “但我觉得还有一点很重要,他这人有强烈的游戏人间的心态,都没想过,赔了会怎样。不在乎赔,其他怎么样结果都是好的,我就做不到这样的心态,不可能不未雨绸缪,也不可能不考虑roi1,所以会给自己很多莫须有的压力。” “每个人都有适宜自己的斗恶龙方式,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你,适合你的也不一定适合他,适当的压力推动人的前进,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又不是机器人。”何慕说,“其实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方觉廷温虞这两人挺像的,他们都是及时行乐主义者,又都锋芒毕露的,可能实在太像了,所以互相都不肯退让。” 向繁洲:“这种事情,只有等他们自己磨合,我们帮不了什么。” “好久没有聊天聊这么舒服了,你下次要是有什么心烦的事,也跟我讲讲呗,说不定我能跟你分析分析。”何慕说。 “怕你嫌我烦。” “我不会。”何慕捏他的耳朵,“话说回来,那你知道,怎么还接受了嗟来之食,你不是会做这种决定的人。” 他无奈笑笑:“你说得对,确实了解我,但是公司不止我一个人,我不拿这笔钱,公司要关张,项目要进行不下去,当初信任我,拒绝大厂offer陪我吃苦的那批人全都要失业,甚至他们再就业,初创公司的经历对他们的简历也没任何帮助,我必须这么做。” “当然,我当时确实是把这笔钱当投资人的钱用的,他既然给我投资,我肯定得创造高roi给我的投资人。” 他们选了块朝西的位置坐下,蓝紫色的晚霞铺满天空,金色的光穿透云,落日就在眼前。 “那你确实做到了,”何慕远处下滑的赤色太阳,又看向繁洲,“我想过你创业不容易,但是没想到有这么难的阶段。” “其实也可以不这么难,有更快更轻松的捷径可以走的,”向繁洲说,“当时,我爸其实很想要给我一大笔钱任我折腾,他以为我创业失败,就会跟老方一样乖乖回家接他的班。但是他不知道,如果我创业失败了,一定也回去二次创业的,我对xr产业有信心,也相信自己手里的技术和产品。” “甚至说,就算不受他的接济,‘向启淞的儿子’的名号也很吃得开,拉投资肯定是比籍籍无名的‘向繁洲’容易。” “我十几岁起,他就想拉我去他的各种局,但是我很不乐意,所以他国内外人脉遍布的跟大地叶脉似的,我却几乎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也不认识我,如果当初我愿意跟在他身边,也不会这么难。” “从始至终,我好像都在偏执地选那条更难走的一条夜路。” “选前者那就不是向繁洲了。”何慕的侧脸被晕上夕阳的光彩,皮肤上的小绒毛依稀可见,眼睛中盛着光亮,“有些人生来就是挑战者,恭喜你,已经通过巨大的考验了。” 日落进程很快,赤日消失后,天色渐暗,身后的路灯突然亮起来。 一瞬间亮起来的,两人同时回头。 山上温度比山脚下低一些,风也凉,她没戴围巾,风直往脖子里灌,缩了点脖子,发丝也被吹飞,有点狼狈。 第166章 “回去吧,我们偷跑出来这么久,等下方觉廷又要编排我们了。”向繁洲提议。 “行。” 何慕和向繁洲外面溜了一圈回来了,发现这里似乎还是正常的,欣慰地对视一眼,笑笑。 结果,刚坐下,温虞接了电话出去了。 方觉廷跟解除封印了似的,火山岩浆爆发般往外吐苦水:“你们俩刚哪躲清净去了,真没有义气。快坐下评评理,你们说我到底说错什么话了,她这跟吃了枪药似的,火气愣只往我身上发。” “你小子到底装傻还是真傻?”向繁洲意味深长地扫视面前的人。 “我觉得他就纯装蒜。”迟遇从厨房端了盘水果过来。 何慕被逗笑,但她怕温虞不是真接电话,所以去查看她的情况。 只看了一眼,向繁洲便明白她的意图了,温虞出去之后,她目光一直往外追:“去吧。” “你们俩什么意思?”方觉廷问。 向繁洲又不想管了:“没意思。” “老方,你不跟我们讲讲你和温虞的前尘往事,我们来审判一下你还有没有救?”迟遇戏谑道。 “怎么说话呢,”方觉廷“啧”一声,眼带不满,却又说,“我要跟你们说了,你们俩可都得帮我,得站我这。” 向繁洲先笑一声:“你先说说看。你知道,我这人不站队,只站真理。” “拉偏架会被碎尸万段的。”迟遇说。 “你们俩完了!”方觉廷不干了,陡然站起来。 “我们俩怎么完了?”向繁洲看这人想怎么翻天。 迟遇与向繁洲交换眼神:“跟他讲不了道理的。” 方觉廷被噎,恶狠狠瞪着两人:“今——天——晚——上,你们俩——都没饭吃。” 向繁洲和迟遇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爆笑,被他幼儿园小朋友的招式逗得腹肌直发酸。 “你今天不是要给我和何慕庆祝呢,不给人吃饭,传出去对你方总的名声可不好吧?”向繁洲逗小孩心态。 “这才几个人,怎么传出去,”方觉廷说,“要传也就是你们俩了,就算传出去又怎样,外面包括媒体,哪个不知道我们仨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传出去谁信?” 向繁洲回头看厨房,刚才她和何慕出去前去点了菜,大厨们正忙着,这三人,两个忙着吵架,一个忙着看戏,等他们想起来,夜深也吃不上饭。 “他们不敢,”方觉廷循着向繁洲的目光看过去,“我可是他们的金主。” “neil,方总给你出的价格,我出十倍,你看如何?”向繁洲冲厨房说。 neil是厨房大厨中的大师兄,他全权负责把控今晚的餐食。 “你怎么手伸这么长?”方觉廷难以置信,也没见他和厨房的人沟通,怎么连人名字都知道。 “向先生,是有什么新的要求吗?”neil与一众厨师受宠若惊,他小跑着往会客厅来。 “你不知道吗,他这人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受邀去烹饪大赛当评委,还是会去。”迟遇说,“他记性好,这大厨他可能记得。” “这哪儿跟哪儿啊?”方觉廷眉毛眼睛拧成一团,觉得自己听错了,向繁洲这工作狂去科技论坛他倒信,烹饪大赛在他概念里,各个方面都和这人风牛马不相及。 迟遇:“谁让他在世界各地的米其林餐厅那都留名,出手阔绰,小费给得多事少,老板们都巴不得请他品鉴,给他点虚名再正常不过了。” “向先生,您这边想加餐吗,我可以给您推荐。”neil是一个abc,祖籍东南,普通话不太爽利,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就天降横财,脑袋都被砸晕了,但看在钱的面子上已然笑得有些谄媚了。 “我们几人吃不了太多,刚点那些就够了。”向繁洲说。 neil:“那还有什么要求吗?” “只有一个要求,”向繁洲以牙还牙,“方总今天不舒服,不用做他的份了。” “艹!”方觉廷锤了下桌子。 迟遇笑得前仰后,眼泪都快笑出来。 同时,院子里亮着灯,小花园的石桌前,温虞和何慕两人并排坐着。 “温大小姐,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种眼光?”何慕调笑。 “我看不上他!” “那你生什么气?” “我看不惯而已,”温虞气哄哄地说,“他这种没有一点担当的人,怎么会有人看上?” 何慕看她越说越没底气,等着她自己息音:“说说吧,他怎么得罪你的,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没准还能帮你骂两句解解气。” “就你,”温虞说,“我就从来没见你跟谁红过脸,你知道怎么骂人吗?” 她倒不是好捏的主,纯粹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那你先给我示范一下?” 温虞看何慕故意逗她,也不想绕弯子:“我跟你讲了,你得给我保密。” “行。到我这的机密,到土里我都能给带进去,你知道的。”何慕说。 温虞先被逗笑了,但何慕这话她深信不疑。 第167章 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亚裔学姐故意接近何慕,总给她分享自己悲惨的家庭,她看学姐可怜,没露出过一点学姐的情况,结果学姐的故事却被人黑了学校官网,传到了主页,学姐反过来满校园控告她歧视霸凌。 最后却查出来,事是学姐自己干的,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她还傻愣愣给人保守秘密。 “我、迟遇、向繁洲和……他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向繁洲没和我们一起上过学,不然可能也和你认识不了。我和向繁洲没那么熟,他们仨更熟,但我们仨同窗十几年,不是同班也同校,一直到大学才分开,我烦方觉廷跟烦大鼻涕似的……” 温虞讲了好久他们小时候的事,讲到向繁洲都狂发消息问她两人还回不回来了。 她划出的这个故事的重点是:方觉廷、温虞这俩人虽然从小就不对付,但是呢,却是吵出了点感情,相约要去英国留学,方觉廷申请的是ic2机械工程专业,温虞申请的是ucl3社会学,申请材料交上去了,两人都开始畅享未来了。 甚至凑在一起喝酒,躺在天台上看星星。 两人都喝多了,温虞也不知道怎么说胡话,说到“将来有一天结婚,希望在初雪那天”。方觉廷呢,又在那说“一定会娶她当新娘”,稀里糊涂,两句话就混为一起了,关键温虞确实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这温虞都不记得了,是后来方觉廷给她看的视频,这家伙醉了但没完全醉,还在录视频。 她抢过,但没成,方觉廷保护得巨好,后来就是说手机丢了,没了,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知道那段黑历史还在不在。 但当时,她可能有一刻,觉得他们俩可能有一天真的会在一起。 结果,温虞却发现方觉廷和别的女生不清不楚。 那女孩是她们隔壁班的。 彼时,温虞过敏去看医生,却意外碰到方觉廷和一个女孩在一起,甚至看的是妇科,检查单上写的项目甚至是hcg4。 方觉廷自然是矢口否认,但是也没解释出来什么,他说路过看到这女孩被人欺负,救了这女孩,顺便带她看的医生。 编得太假了,她根本不信,甚至觉得可笑。后来,学校里有这个女孩的流言,女孩承受不了压力,差点跳楼,后来退学了。 可方觉廷呢,屁没放一个。 他当时要是承认了,说不定,她还觉得这人有担当,但什么都没有。方觉廷除了跑到她面前,强调他和那女孩没关系,一直都是那天的说辞,没点新鲜的东西了。 这故事太像一个青春狗血小说桥段了,何慕听完沉吟了一声又一声,都没能想出说辞。 最后说:“所以,你是因为方觉廷所以放弃了ucl的offer,选了哥大?” 温虞迟疑了两秒:“算也不算,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读哥大,是因为他才想申请ucl,后来只是做了我更想做的选择而已。” 她是坚定的,何慕相信了她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做出的选择。 “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放下?”冷风一阵一阵吹,何慕裹了裹外衣。 温虞沉默,任风把头发吹乱,又看远处晦暗的夜色,睫毛颤动。 向繁洲的微信蹦出来。 [你们还不回来吗,不冷吗,该吃饭了。] 她瞥一眼,此时却没敢开小差回消息,现在温虞状态太差了。 半晌,温虞才带着鼻音含混地说:“不知道,我自己也想知道。我谁啊,我是温虞,我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怎么就被绊在这了呢?” 第79章 何慕起身, 抱住温虞。 认识温虞十年有余,何慕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温虞,她自由的跟风一样, 每段感情都是拿得起放得下, 没有什么纠缠, 从未想过她心中还有这样的结。 她早就看得出温虞方觉廷两人有情况,但也没想过是这般,这情况简直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刚从向繁洲的评价中改善的方觉廷印象,此时一落千丈。 虽然她在社会新闻中见到过这种事情,但这剧情属实有点不现实,她无数次都在猜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是若是有误会, 这么多年也该解了吧, 况温虞又十分笃定, 暗忖里面另外两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内情, 一直装糊涂,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温虞哭了会儿, 怕等下眼红着肿起来,吸吸鼻子:“回去吧, 别把你冻感冒了,你手太冰了。” “等下带你去补一下妆, 我带了块很好用的粉饼。”何慕悄声提醒。 温虞明白了, 她妆花了,打开手机相机就开始查看, 后悔没控制好情绪。 两人刚走一半,迎面碰到向繁洲, 他注意到了温虞情绪不高,躲他的视线,何慕也疯狂给他眼神暗示。 他也只看何慕:“开饭了,你们俩快来。” 何慕一直给温虞挡着视线,陪她去卫生间补完妆,才回来坐到餐桌边,甚至向繁洲给拉开椅子了都没坐他边上,跟着温虞坐到了她身边。向繁洲拉的右边的座椅,他左边一个空位,再者坐着方觉廷,温虞是顺着迟遇坐下的。 第168章 几位大厨都擅长融合创新菜,向繁洲本想嘱咐他们自由发挥,但是方觉廷准备的食材中不少都是海鲜,他不得不另外嘱咐了厨师要控制海鲜餐食的数量,两三道则已。 他们中只有温虞海鲜过敏,其他人没有忌口。 海鲜刺身上桌时,温虞却没注意似的,要去夹。 众人接连出来阻挡,属方觉廷声最大,反应最大,一副要掀桌的气势。 “那海鲜,你不能吃!” 温虞正回神,听方觉廷话反而来劲:“我吃不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烦我可以,生我气也可以,”方觉廷无奈,刚压下愠气,又升起来,“能不能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不知道你吃了海鲜后果多严重吗?” 几年前,有一次吃饭时,只是用了不小心沾了点汤汁得叉子,结果满身红疹,上吐下泻,差点进icu,给几人都吓坏了,再不敢把海鲜往她边上放,甚至大部分时候只要她在几个人都不点海鲜。 “语气好点行不行?”何慕听得来气。 方觉廷闭嘴。 neil见气氛低迷,吓得脸都白了。 温虞低头喝杯里的红酒。 “怪我,不该让做海鲜料理。”向繁洲打圆场。 压低声音对方觉廷说:“你怎么准备那么多海鲜?” “不是想让你们吃吗?”方觉廷头都大了。 并不愉快的饭后,为了活跃气氛,迟遇提议要玩游戏。 今日是跨年夜,温虞再讨厌方觉廷,也不想坏了所有人的心情,配合着。 他们来到了娱乐室,这里设计还算简约,没太多繁琐的设计。 长桌是黑色的。 但是他们选游戏又开始不顺利,向繁洲说要玩狼人杀,方觉廷不同意,何慕说玩飞行棋,方觉廷不同意,迟遇说唱k,方觉廷还不同意。 “那你说玩什么?”迟遇都没耐心了。 方觉廷:“真心话大冒险。” 向繁洲无奈,都跟他讲过了真心话大冒险意图太明显,让他选其他游戏,迟遇他俩会给放水,给他们相处机会的,这人还要往上撞。 “去楼下打一场怎么样?”温虞没直接否方觉廷的话,直接对方觉廷说。 “好啊。”方觉廷说着站起来,气势汹汹就往门外走。 何慕差点以为两人约架,眼睛都要瞪大了,回头看一眼向繁洲。 迟遇先回复了她:“他们说的击剑。” “地下两层中,有一层方觉廷给改了击剑场。”向繁洲解释完,对前面两人说,“我们可没人能给你们俩当裁判。” “不用。”温虞回。 迟遇不放心:“大过节的,让他们俩打得满身伤不好吧?” 击剑这运动即使穿着防护服,但赛场上双方剑拔弩张的,难免会落得个浑身淤青的结果。 “你看看他俩的状态,现在不让他们比一场,他们能面对面打一架,”向繁洲说,“还是让他们挥洒一下没处用的气力吧。” 两人换完击剑服站在剑道的开始线上,相对而立,脚下丁字步,非执剑手拿面罩,依次执剑向对手、观众敬礼。 这里没裁判,也就省了这项。 但这俩人也只有这一刻还保持着礼仪了。 他们比的是佩剑,身着白色击剑服与金属衣,金属衣覆盖部分是有效部位,包裹整个上半身。不同于花剑重剑,佩剑能砍能劈又能刺,有效部位包括上身、头盔与手臂。 前三剑都是温虞主动进攻直刺,方觉廷要不防守不及时,要不反击不当,温虞接连得分。第四剑,方觉廷才一个假抢攻动作迷惑了温虞,最后得了分。第五剑,方觉廷掌握主动,温虞防守后立即反击,单灯得分。 第六剑,双方皆假意逼入,温虞率先攻击,方觉廷防守不良,温虞再次得分。第七剑,方觉廷主动攻击,温虞防守失败,方觉廷得分。接下来三剑,温虞追回三分。 温虞率先获得八分,上半场结束,8:5。 何慕虽不太懂佩剑,看积分器也懂了场上局势:“温虞这么厉害吗?” “还可以,”向繁洲说,“但这不是方觉廷水平。” 迟遇:“温虞太想赢了。” 下半场。 第一剑双方皆选择进攻停顿,亦同时进攻,温虞中,得分。第二剑,温虞劈头,方觉廷直刺,互中,未有裁判,此轮没计分。接下来两剑,方觉廷均强势进攻,先得一分,后一剑温虞防守及时,追一分。继而,方觉廷得一分后,温虞连得四分。 最后一剑,温虞仍直刺,中后停顿,直指方觉廷咽喉。 此时,根本不用再探究那需要评判的一剑,场上15:7,那局已然无法扭转局面。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该敬礼了。”向繁洲嚎一嗓子,及时叫停。 该有的礼仪,不能少,玩这项运动的人都知道该遵守。 半晌,两人才毕恭毕敬敬礼,握手,摘面罩。 面罩下皆是被汗水濡湿混乱的头发,脸上也在灯光下近乎发亮。 何慕递水给温虞,她接过水却直接兜头将自己淋湿。 几人吓了一跳。 方觉廷愈发颓丧,怎么让她赢了,还没完。 第169章 “何必作践自己呢,倘使你不想再见到我,你今后出现的地方我都不出现了,行不行?” 温虞人不动,甩甩水,将垂在眼前的头发用手指全部拢到后面:“你就觉得我赢不了你是吗,放水戏弄我有意思吗?” “先去洗澡,”何慕揽着她要走,“要感冒的。” 何慕觉得这般不是个事,趁温虞去洗澡,叫向繁洲上来探口风。 “我怎么就叫和那家伙狼狈为奸了?”向繁洲不明所以。 “小点声,”他们在温虞隔壁之隔壁的房间,何慕却也努力压低了声音,“那你跟我透个实底,方觉廷的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知道多少?” “有必要这么用罪大恶极的眼神看我吗,”莫名被连坐,向繁洲无限委屈,“我之前是真不知道,也就刚才确实了点内情。” “真的?”何慕打量了他好几圈。 “我突然在你这没信誉值了?” 她沉默一秒:“那你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温虞怎么跟你说的?”向繁洲又问回去。 “向繁洲,你不对劲,”何慕说,“你照实答不就完了,探我口风什么意思?” 向繁洲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想去暴k一顿方觉廷,不是这孙子,他怎么都不会在何慕面前有这种不堪形象。 “慕慕,你停下来想想,我帮方觉廷遮掩于我何益?我这人是重情义,但我是不明是非曲直的人吗?我问你温虞怎么跟你说,仅仅是想确认一下我们之间信息是不是对称,毕竟他们之间的误会这么多年都没能说开,一见面就跟上辈子都有仇一样,这其中一定有被忽略的重要内容,我们都是想要帮他们解开这个结,仅此而已。”向繁洲说。 何慕看他急得眼都要红了,心里不是滋味,向繁洲是什么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自己情绪上头,还这般扣帽子给他:“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没照顾你的感受。” 向繁洲从没在这一刻这么气难平,他们几乎没吵过架,竟然差点因为方觉廷这孙子吵翻天,想甩手走人,但还是努力抑制住了情绪。 “方觉廷很坚决地说,当年他就是路过,救了被同班同学欺负的女同学,他要报警,那女孩不肯,要自己走,他看那女孩一直捂着肚子,表情很难受,就问要不要带她去医院,那女孩也拒绝了,但那女孩走一步路都快摔了,他才坚持送她看医生的。” “却没想到就诊时,女孩一跟医生说肚子疼,医生就当他是女孩的男朋友,问性-生活史,还要查是不是怀孕。他当时解释了,但医生也说是正常流程,都到这了,也不能把人扔医院不管,他就陪同后面的检查了。也没想到那天会碰到温虞,这事给她解释过很多次,但是温虞都没信,就这些。” “倒是和温虞与我说的差不多,”何慕说,“那女孩到底怀孕没?” “没有。” “他俩真没关系?” “我信他说的是真的,”向繁洲说,“方觉廷拿他老子起誓了的,他这人虽然吊儿郎当,但是这种事不会开玩笑。” 何慕仔仔细细盘算着细节,半晌才说:“他们俩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能好好说话,等会儿下去,我会给他们一个开诚布公的机会,我会跟温虞讲好,你们俩也跟方觉廷做好工作,无论如何都必须平心静气,说话都不能扯嗓子,这次过了,我绝不再掺和进来。” “好。” “还有,”何慕继续说,“我始终并不想撮合他们,只是看他们彼此互相伤害,作为朋友于心不忍,没别的,你们也不准硬凑他们。” “我跟你想法一致。”向繁洲说。 几人再次碰面时,表情都有些凝重。 方觉廷温虞两人都已换过干净的衣服,意外地都选了件白色的毛衣,只是款式略有不同。温虞那件是短款,斜排扣设计,方觉廷是件polo领毛衣。 “你们聊,可得遵守信用,等会要是吵起来,我们仨可都不认你俩任何一位了啊。”何慕接过迟遇递来的水,转递给温虞,然后自觉地撤退。 还没走两步。 温虞叫住他们:“你们都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回头。 方觉廷亦忐忑着。 “你们都坐下听吧,没有什么不能听的,也正好做个见证。”温虞说。 三个复又坐下来,仿佛法庭上的法官。 沉寂了约半分钟,温虞方说:“等着我问?” “你想我先说我就先说。”方觉廷说。 何慕见这俩人开场还算正常,心静了静。 “你说那些我都听烦了,”温虞说,“还是我问吧。” “嗯。” “接下来我问的所有问题,无论你怎么答,我都当是真的,我只问一次,答案也只听一次,问题结束一切都按下休止符,我们至此两不相欠。”温虞漫不经心地说。 方觉廷眼神坚定:“我只答真的。” “拿瓶酒来吧。”温虞朝三人坐的位置看一眼。 迟遇和向繁洲何慕对视一眼,去拿酒了。 酒未到,温虞便不开口,直到杯中满上白兰地,也给方觉廷满上了。 第170章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她并未按套路出牌。 方觉廷腹稿全被堵回去,像一口气上不来,先将那酒干了,然后看她:“不好。” 她似笑似哭,继续给他倒酒:“恨过我吗?” “为什么恨?”他反问。 “你只管答有或没有。”温虞凝视面前的人,像置身度外地一片云,冷静万分。 他垂着眼皮,收拾行装般翻找自己的记忆与情绪,良久答:“有吧。” 她浅浅“嗯”一声,继而说:“我要看那段视频。” 她是笃定的,方觉廷是难以置信的,乜一眼迟遇。 何慕向繁洲也嗅出空气中的不同寻常,接连也将眼光投过去。 迟遇耸耸肩,眼神疯狂躲避。 “我可真是看错你了,迟遇。”何慕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瞪他一眼。 向繁洲的目光却平静许多,仿佛并不惊异,只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方觉廷翻着手机,从相册的收藏里找到,递过去。 播放键未点开,缩略图看上去像素并不高,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右侧边方觉廷的脸,以及左下角小小的她。 两人都稚气未脱,不似此时。 “投那上面吧。”温虞下巴指的是客厅的巨大幕布。 只迟疑了半秒钟,方觉廷便行动了。 “你们说,她到底喝多没,”何慕忍不住身子后仰着,跟向繁洲迟遇说,“她明天早上会不会疯掉?” “我没醉,何慕。”本人直接回复她。 何慕闭麦了。 幕布缓缓下落,几近将正面墙铺满,足有300寸。 何慕觉得温虞这姐真的是勇士,用这么大的屏幕播放黑历史不啻于当街裸奔。 不过,她逡巡了一圈,这观众阵容确实还不够强大。 但远处,有其他群众悄悄凑过来。 方觉廷半天没搞明白怎么投屏,后排的neil都急了,结果是迟遇帮忙给投成功了。 播放键点开,视频突然开始播放,带着风噪的声音传来。 男声是飘的:“你看镜头啊。” 女孩“嗯”一声起身,摇摇晃晃,脸上漾着红晕出现在镜头里。 比了半天“v”,却始终没有听到咔嚓,男生也没发觉点的是录像,反而说:“相机是不是坏了,怎么不‘咔嚓’……” 下一秒,镜头带着噪音和男生惊叫声黑屏了。 “你慢点!”男孩说。 继而,横屏变成了竖屏,屏幕里露出一只耳朵,然后是半张脸,脸的主人是男孩。 然后,画面更全了点,露出男孩整张脸,他的肩膀上露出温虞的半张脸。 何慕猜测,刚才的黑屏时刻,她站在凳子上跳到了他背上。 “看镜头!”女孩的声音拖长,是命令的语气。 男孩的头转过来,看一眼镜头,眼睛却是迷蒙的。 “方觉廷,是不是下初雪了?”女孩的手揽着男孩的脖颈,眼睛胡乱寻找着。 “没有吧,没有雪。” “怎么办,不下雪,嗯……我喜欢下雪,下雪多漂亮啊,”又黑屏了,男生又“哎呦”一声,女声继续,“拿着。” 画面中,变成了俯拍女生,只有女生,镜头始终跟着她。 “方觉廷,我将来一定要在初雪那天结婚。”女孩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星星,还是看那莫须有的雪,亦或者其他。 然后,沉醉地笑着,晃悠悠地往后栽,镜头愈发近了,但是女孩稳住了,有人撑住了她。 她就冲着镜头一个劲笑。 “那我就在初雪那天娶你做我的新娘。” 女孩的眼皮已经沉得闭上了,却“嗯”了一声。 “咚——”天台的门被暴力打开。 画面瞬间晃动着,又黑了,声音却仍在继续。 “好啊,你这臭小子果然在这呢!”浑厚的男低音骤然响彻。 略显尖锐的中年女声担忧地说:“阿虞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 “这俩人是偷了我的一瓶茅台……” “她这是喝多了?真的没事吗?”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你还敢跑,站住!” “叫谁臭小子呢,没大没小,叫爷爷,叫、叫声爷爷听听……” …… 别墅中登时发出地震般地笑声,重重叠叠,但始终没停。 “到这就行了吧,”方觉廷面上已然挂不住,甚至想起了后续的剧情,“别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向繁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觉廷,你小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能玩不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何慕突然笑得被空气呛一口,脸都憋红了,却努力说,“我可太期待看后面了。” 迟遇:“我也想看!” “继续放呗……” “放都放了,看完吧!” …… 方觉廷这才意识到这里多了人,生生把几个厨师赶回去了:“你们今天的薪资不要了?现在你们下班了,爱去哪去哪,都走吧。” 回来的时候,大屏又继续发出声音了,但仍是黑屏。 温虞点的继续。 第171章 “啪”“啪”“啪” “让我叫你什么?” “嘿,叫爷爷不行,那叫声爸爸听听也行……” 接连又是木棍或是木板之类的与皮肉骨头对抗发出的声音。 会客厅的笑声再次推到高潮,各个人仰马翻,连方觉廷本人憋了半天都没能憋住,笑了声最响最突出的,这笑声惊得几位又发出了一轮爆笑。 “他喝多了,你跟小孩较什么劲,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视频还没结束。 但是这次,方觉廷给关了,没人阻止,因为他们都说不出话来了,甚至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坐到了地毯上,滚成一团。 “嘭——嘭——嘭——” 窗外突然响起爆破声,是烟花炸开的声音。 几人憋着气,都往窗外看。 方觉廷:“我给大家准备的烟花,去看烟花,不准再笑了。” 烟花安排的零点放出,新年的钟声在不知不觉中敲响了。 院中,仰头可见远处不断升空的烟花,如诗如画。 亦有爆破音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回声,今浦乃至全国上空都绽放着烟花,铺满单调的无星的夜空,光怪陆离,余晖却又像闪烁的繁星。 地上的人皆仰头,看到星空,看到梦境,看到过往,看到自己,亦看到未来。 “温虞,谢谢你还没有放弃自己,新的一年也要做自己的风,自己的光,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一切,永永远远!”温虞在爆破声中朝着天空大喊。 方觉廷默默看她一眼,她此刻终于恢复了他心目中的形象。 温虞问:“你们不要许愿吗?” “好傻!”何慕说。 “春天的时候要相见,夏天的时候也相见,秋天的时候亦要想见,最重要的是冬天也要相见!”迟遇突然喊道。 “一定会的!”何慕看他一眼,也跟着喊,“愿你我的生活永远如诗如梦,愿春风常伴左右,愿爱的人永在身侧,愿我们永远不要失去爱与被爱的勇气!” 向繁洲被她用手肘撞了几次,他都没回应,好久才说:“我真的不行。” “傻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你怕什么?”何慕看他。 温虞又嚎一嗓子:“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何慕也来:“世间少灾少祸少病少恶,世界和平!” 迟遇:“文艺不死,灵魂不死!” 向繁洲看了一圈,终于说:“愿科技不断突破,愿人类世界无限进步!” 烟花仍流星般升空,燃烧着生命,绽放无限光辉。 “让他们的愿望都实现吧!”方觉廷说。 第80章 向繁洲记着何慕提起的礼物, 心中藏着期待,以为自己某一个下班的晚上就会收到,却没有再听到任何的动态, 简直怀疑何慕在诓骗他。 但何慕却并不是这样的个性, 只是会偶尔兴起时言语戏弄他一番, 不能践行的断不会承诺,想她大抵是工作太忙忘记了。 这天,他正准备打电话给何慕,李璟先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外面一片吵嚷声。 “外面吵什么?”他问。 李璟:“您自己去看吧。” 向繁洲眉头皱了一刻:“你找我什么事?” “楼下有快件要您亲自去查收。”李璟说。 他静默了一秒,反应过来这大抵是一件事,隐约猜到是何慕提到的礼物, 合上手中的文件出去了。 电梯里, 何慕的电话拨过来。 “在忙吗, 不忙的话快去收礼物。”她的语气是兴奋的。 向繁洲都在想她弯弯的眉眼了, 骤然品味出话里的其他意蕴, 迈出电梯的步伐慢下来:“哪儿有送礼物, 本人不到场的?” “我也不想,”何慕坐在网约车里, 困意未消,她赶早班机回来本就是想赶回来和她的礼物同时出场, 甚至都没提前跟向繁洲说,怕他要来接她,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它比我预期中晚到了几天,刚好碰到我出差, 如果晚到一点,我也回到今浦了。不过还好, 你比我先回来,能第一时间签收。” 向繁洲不回复她,继续往外走,看到了公司楼下停着一辆流线完美的白色超跑。 他一眼认出来了,是柯尼塞格的最新款,这个品牌退出中国市场了,从国外运进来确实不容易,有时间差正常。 这品牌国内都没几台,公司里的人凑热闹围观也合理。但他下来之后,人基本都散了,只有楼上趴在窗口的人还在俯视。 “你该不会生气了吧?”何慕说。 “没,在看你送的礼物,”向繁洲说,“以及在想你去出差怎么没跟我说?” “我出来的时候想着你也出差不在家,没什么好交代的,就没说。”何慕终于到了向繁洲公司,拎着行李箱快走两步,“听你语气不怎么高涨嘛,我挑的礼物不喜欢还是颜色不喜欢?” 她远远已经能看到向繁洲的身影,怕自己拎着行李箱目标太大,先把行李箱寄存在了安保室,只身靠近。 向繁洲:“喜欢,你挑的我当然喜欢。” 何慕悄悄从背后走近向繁洲,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现在说谎话面不改色,我听你话里倒挺有点失望的意思。” 第172章 他骤然回头,没想到何慕会突然现身,却看到她的笑眼时,补上了刚刚那份失意,嘴角染着笑:“你不是去出差,怎么回来了?” “因为要回来见你啊。”她上前一步,抱住向繁洲。 “哇!” “啊啊啊!好甜!” “呜呜呜!” …… 尖叫声接连从头顶落下。 两人皆抬头,继而一片关窗户的声音,身影都消失了。 何慕这才发现他们在被围观,却没管了,她早知道出现在他公司定然不会平静。 “去我办公室坐会儿,还是送你回去休息?”向繁洲问。 她摇头:“我自己回去吧。” “你没睡觉赶早班飞机回来的?”向繁洲隐隐从她的脸上和语气中读出一丝疲惫,又把她抱在怀中。 “嗯,”何慕拖长音量,埋着脸把力量往他身上倒,“所以看在我如此心诚的份上,能原谅我了吗,向总?” 向繁洲:“我都没生气,原谅你什么?” “那你是真的不喜欢这个礼物?”何慕反而担忧了,抱着他的腰,仰着头看他。 “我喜欢,只是以为你会和它一起出现,刚才有点……失落罢了。”他像是不想承认。 何慕笑:“现在呢?” “现在,心情还不错,”向繁洲帮她将侧边的发往耳后掖,“是不是没吃早饭?” “实在太饿,所以飞机上吃了一点。”她说得颇委屈。 “虽然你出现我会更开心,但是我更不希望你这么累,下次别这样熬了,你工作本来就总熬夜,身体不要了?”向繁洲说。 “我想早一点见到你嘛。” 他心里是高兴的,却说:“量力而行。” 何慕心中柔软。 这世界比她想象中更眷顾她,爱她的人尊重她,理解她,甚至考虑她的感受愿意忍受思念的苦痛,晚一点再见她。 甚至不止一位。 她想,上辈子可能做了不少好事,积了不少功德,这辈子才能如此顺遂。 向繁洲如约带何慕去了洛园的三楼。 拾级而上,映入眼帘便是客厅中巨大的太空舱形状的鱼缸,里面的鱼正自由地游弋。 何慕被吸引,惊喜地往前去看:“你这鱼缸挺别致,我还真不知道你还在家里养鱼。” 灯光穿过鱼缸,反射在何慕脸上,光亮随着水漾动而晃动,竟有点像来自宇宙的神秘光束。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向繁洲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这话可能会引得何慕想起伤心事儿,便想改口。 “不必如此小心,”何慕看他,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反而单刀直入,“我决定去接受治疗的时候,确实很想要很快记起曾经的一切,而且我确实没什么耐心,所以治疗没有明显的效果后,情绪就有些不好。” “但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没有受过创伤的人,有些记忆也会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模糊,我能记起一些或者记不起一些其实都算幸运。我记起的部分像被搜集到的拼图碎片,斑斓美妙,记不起的部分,听你们讲起时,又觉得在和一个陌生时空的我相知,也挺奇妙的。” 她仍说:“所以我现在能很坦然地面对这件事,你们都不必有负担。” 其实,何慕记起的都是美好的部分,始终记不起的反而是事出的那天,对于那天的记忆还不如那个梦清晰。 “嗯,你倒是豁达,”向繁洲说,“是我谨小慎微了。” 何慕纠正:“是你细心,其实我很享受很多细微的情绪会被感知和保护,但是我也不想这些会成为你的负担。我这个人这么多年活得还算自洽,所以我自己也是很能说服自己的,自己的矛盾问题都能很快消化,情绪也不会停留很久,你不用担心。” “嗯。” “你这些鱼都好漂亮啊。”何慕仍回头看鱼缸。 向繁洲:“因为好看所以才养的。” 何慕被逗笑,这个原因确实质朴。 她看完鱼,便不加遮掩,要直奔那被锁着的房间:“我能进去看吗?” 他本就是做好了准备带她来看的,直接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因为向默岑那般提醒她,向繁洲上一次答应的也不爽快,所以何慕早就被勾得有些好奇,猜想过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想过是不是有什么小时候的情书或者重要的信物之类的东西。 但进来之后,这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几乎是空的,连桌椅都没有,四周都是白墙,只是面积更大。 她茫然回头看了眼向繁洲。 向繁洲犹豫了一秒,说:“有点傻,你真的要看吗?” “嗯。”何慕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去开了角落里放着的白色全息投影设备。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了件颇有设计感绿色的裙子。那真实的质感,简直令何慕忘记了这是虚拟的,她直愣愣盯着,因为那背影如此熟悉。 女孩转身,看到那张青涩的脸庞的刹那间,她屏息了,脚步都是迟缓的。潜意识在牵引着她往前走,一直到面对面,几乎要碰上鼻尖的距离她才停下。 第173章 确认那“女孩”是带着瑕疵的——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出整体没远处那么实,并非如人的皮肤质感,完全可以看出类似像素块的构成,她才松口气。 “女孩”完全是她十几岁的的模样,面容青涩,却太写实,如果技术能够如此3d还原一个人的体型、样貌,实在是有点令人后怕。 但退一步,整体又恢复了些真实的质感。 她的心仍在乱跳。 “女孩”笑着:“向繁洲,今天工作顺利吗?” 她又回头,那声音是带着冷感的,尾音确实像她,仔细辨别却能分辨出微妙的机械感。 向繁洲:“对不起,未经你的同意,私自用你的肖想制作全息,是我唐突。” 何慕的眼神仍在看这个如同影子般的形象,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么多年,你是靠这个坚持下来的吗?” “嗯,”他席地坐下来,沉声说,“不瞒你说,我确实有很多次想要放弃,放弃去寻找线索,放弃相信你还活着,放弃相信爱,甚至放弃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黑夜永远不会结束了,而我会永远困在黑色里,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他越说声音越不平静:“我并不信鬼神,所以我也想不到下辈子,只是知道我们可能永永远远都不会再遇见了,我从没有如那些时刻一般,如此讨厌过‘永远’这个词。” 何慕已然不敢听下去,心脏跟着钝痛,她环住他的脖子,与他的额头抵在一起,像是传递能量。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向繁洲哽咽,“因为你,是你救了我。” 何慕眼角的泪簌簌滑落。 她怎敢揽功,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是她让向繁洲陷入这般境地。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向繁洲,”何慕努力平息呼吸,“也是你赤诚的爱与坚持,让我们有重新相遇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再一次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也让我有机会认识自己,并且直面自己的内心。是爱让我们更勇敢。” 向繁洲抱住她,把下巴埋在她的肩窝,泪水染湿她的脖子。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或者人真的有轮回,我仍然愿意遇见你,一千次,一万次。”何慕又摇头,“不够……正无穷次……” 说完,就被自己的幼稚给逼得破涕为笑了。 以前,她其实是很不喜欢用“永远”许愿的人,总觉得一切终会有结局的时刻,人总要接受,可她遇到向繁洲后,太多次太多次,想要给相遇加上这样的期限,即使知道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难道人就不该纯粹一点吗,追逐身外之物终究会困之其中,”向繁洲说,“生命本就是个人自作注解的旅程,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就会看到什么样的宇宙。走了这么多的路,即使世间仍然混沌污浊,我仍不改答案,愿以清澈的心面对爱与世界。我眼中心中的才是春天,是万物。” 何慕点头表示赞同:“心有万千盎然春意,方能眼见漫山遍野的爱意。” 如果可以给灵魂做注解,愿写一首旧诗于灵魂扉页上,写春夏秋冬,也写山河荒原,写短暂也写永恒,写雨雪风霜,也写你我。只为寻找,只为经历,只为既知结局,仍愿奋不顾身,星夜兼程,不远万里。 只要人间流淌着赤诚,爱便永生。 ——正文完——